董壽、陳烈率部進入河陽、歷川等郡與流民軍作戰(zhàn)之后，玉龍大營便由副使柴騰暫領，董潘他們趕到黃龍淵，看到除了陳知義外，還有董蒲等河西軍的重要將帥，都聚集于黃龍淵。

    表面上在董壽、陳烈率部東進之后，玉龍大營就削弱成河西軍諸大營戰(zhàn)力最弱的一支兵馬，對南面鶴川軍的威脅也大幅削弱下來，但董潘等知悉機密的人心里清楚，這兩三年間河西軍在兵馬規(guī)模是沒有大的擴編，而是將所有能擠出來的財力、物資，都集中用在道衙兵車弩營、戰(zhàn)禽營、甲馬營建設上。

    河西軍諸營兵馬，最鼎盛時要接近百萬，西翼及北翼來自羌胡、妖蠻的威脅削弱時，兵馬會有所縮編，但也不會低于六十萬。

    不過河西軍兵力雖盛，但河西軍真正的精銳，還是由都護將軍府直接掌握的道衙兵。

    從武威神侯董良時期，到世子董疇執(zhí)政時期，河西道衙兵一直都穩(wěn)定維持在三到四萬人之間。

    道衙兵舊時以甲騎為主，雖然也編有弓騎甲卒以及少量的戰(zhàn)車、戰(zhàn)禽，但此時正式新編車弩營、戰(zhàn)禽營，主要也是神機弩如此強悍的弓械能規(guī)?；度胧褂?。

    此次世子董疇巡視玉龍山，扈衛(wèi)兵馬僅有五千多人，但到董潘趕到黃龍淵后，看到扈衛(wèi)世子董疇巡視玉龍山的五千道衙兵，就是新編的車弩營、戰(zhàn)禽營、甲馬營精銳，再看到董蒲等重要將帥都秘密聚集過來，他們心里也清楚在上一次的玉龍山大捷過去五年后，河西又要對鶴翔軍下手了。

    只是這一次不清楚世子董疇的目標是占領南面的鶴川嶺，還是徹底占領鶴翔都護府的領地。

    第327章 割裂

    換作以往，董潘、解泉廷、陳玨等人，都沒有資格觀看聚泉嶺送來的絕密圖卷。

    然而這些年來，一些在宗門眼里堪稱絕密、唯有護法長老級數(shù)以上人物才能瞥一眼的傀儡秘圖，陳海那廝卻當成黃芽菜一樣到處派送，因而在黃龍淵的臨時行轅內(nèi)，世子董疇也只是讓都武尉將軍以下的中低級武官、扈衛(wèi)暫且回避。

    世子董疇讓董潘他們都留下來，與董蒲、柴騰、陳知義等都護將軍府的核心將領、官員，一起看看聚泉嶺送過來的到底是什么玩藝兒。

    陳海讓董潘帶回太微宗的圖卷，為鄉(xiāng)級甲型天機戰(zhàn)車的制造圖錄，雖然只有五幅圖卷，但將總圖、甲型風焰系復合天機禁制、風焰動力匣及傳動等核心部件都準確細致到纖毫的繪制出來。

    而圖卷右下角也有詳細的文字圖解，甚至還將為何將此款天機戰(zhàn)車定義為鄉(xiāng)級甲型的標準，也標注出來——之前的神機戰(zhàn)車，在新的戰(zhàn)車標準體系內(nèi)，命名為亭級甲型。

    總之得到這冊圖卷，以太微宗現(xiàn)有的煉器鑄造體系，完全有能力將鄉(xiāng)級甲型天機戰(zhàn)車制造出來。

    董潘不想多生枝節(jié)，自然不會將在聚泉嶺北崖時陳海那一番凌厲質(zhì)問完整復述給世子董疇聽，但也說了陳海送上這冊圖卷的條件，就是換取太微宗對天機學宮的認可。

    解泉廷、陳玨、陳知義以及柴騰等人不管是之前聽了，還是現(xiàn)在聽了，都是滿心慍怒，他們與董潘最初的心思一樣，即便都認定陳海有自立門戶的野心，但陳海事隔一年就不再遮掩這樣的野心，還是太狂妄、太愚蠢了。

    然而看到圖卷中所繪制之秘圖，大家卻又是面面相覷。

    “戰(zhàn)車主體都用八級淬金鐵鑄造，這樣的尺寸、厚度，一乘戰(zhàn)車足有七八萬斤重，如此笨重之物，僅靠兩套風焰動力匣，就真能在戰(zhàn)場上風馳電掣般前后沖殺？”陳知義震驚之余，還是質(zhì)疑這套戰(zhàn)車秘圖有無實施的可能。

    董浦、柴騰等人也深表懷疑。

    在太微宗，如此重器差不多需要煉入地階符陣禁制才能夠祭御驅(qū)使，而所謂的甲風焰系復合天機禁制，以傳統(tǒng)的標準去衡量，只能勉強算得上玄階中上品禁制而已。

    然而大家心里又極清楚，要是這套圖卷是切實可行的，意義將有多大。

    往器坯之中煉制地階符陣禁制，對煉器師的神識修為要求極高，此時太微宗可能僅有葛玄喬、陳雋等屈指可數(shù)的數(shù)人有能力煉制，但所消耗的精力、時間，則可以說恐怖得令人絕望。

    道丹境中后期的地榜強者，也就二百七八十歲的壽元，要他們在人生最風光無限、權(quán)勢最鼎盛的時候，什么事情都不干，耗數(shù)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去煉制一件地階法寶，本身就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折磨。

    世子董疇心里更清楚，父親這些年不怎么過問都護將軍府的事務，在藏機谷潛修，二十年間利用閑余時間，也就煉制出兩件地階靈劍及一套地階紫宵雷霆防御法陣，以增加宗門的底蘊。

    這可是道胎境天榜強者二十年的產(chǎn)出??！

    而且父親可以說是近百年來，燕州鋒芒最盛的天榜強者。

    相比較之下，可以歸入玄階上品法寶的風焰動力匣，太微宗專司煉器的銘金殿，就有十數(shù)名一流的煉器師拿到禁制圖卷后，可能不需要兩個月就能夠煉制出來；而葛玄喬等人物親自出馬，時間還能再縮短一半——天機戰(zhàn)車其他部件的制造，則要更加簡單。

    地階法寶，無論從任何角度去衡量，都要比一乘鄉(xiāng)級天機戰(zhàn)車優(yōu)越強大一些，但一件地階法寶的煉制周期長達數(shù)十年；而聚集太微宗的宗門力量，一個月之內(nèi)最多則能造出兩輛鄉(xiāng)級天機戰(zhàn)車出來。

    大家都是統(tǒng)兵征戰(zhàn)于沙場的大人物，這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區(qū)別，真是不需要別人站出來多說什么。

    陳知義、柴騰、董蒲即便是此時質(zhì)疑也好，即便對陳海滿心不滿，宗門也不可能連花費一兩個月去試制鄉(xiāng)級天機戰(zhàn)車的耐心都沒有。

    “泉廷、陳玨，你們先回百獅嶺，聚泉嶺那邊現(xiàn)在要是還有亭級天機戰(zhàn)車部件、天機弩多余出來，那就先照價收購過來；黃龍淵諸多事，暫時就都拜托十五叔主持……”世子董疇也不遲疑，將諸多事分派給董蒲、解泉廷、陳玨等人，就直接帶著董浦，趕回太微山。

    ……

    趕到棲云嶺，董潘還以為世子董疇會直接拿著圖卷到專司煉器的銘金殿，組織煉器師先將風焰動力匣給煉制出來，以驗證秘圖是否可行，沒想到他們到棲云嶺也沒有耽擱，而是直接往閥主董良潛修的藏機谷飛去。

    董潘雖然是董氏子弟，但這些年來也很少有面見閥主董良的機會。

    而在這一刻，他明白過來，閥主其實一直都在密切關注聚泉嶺那邊的動向，而年前將陳烈召回太微山“潛修”，實則是閥主直接的授意。

    “陳海將此圖交給你時，到底是怎么一番情形？”董良接過圖冊，卻沒有急著翻閱，而是詳細問起董潘拿到圖冊的情形。

    董潘是不想節(jié)外生枝，但閥主問起來，卻不敢有絲毫的保留，將陳海那一番言辭激烈的質(zhì)問，也一五一十說出來。

    “……”世子董疇自然是極不高興的，他也不需要在董潘面前掩飾什么。

    有些情況董潘不明白，董疇卻知道趙如晦移交圖卷時也在場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趙如晦加入修習會之后，就將藏機谷所發(fā)生的一切，都說給陳海聽了，意味著趙如晦內(nèi)心深處徹徹底底的脫離了太微宗。

    陳海此時將鄉(xiāng)級甲型天機戰(zhàn)車秘圖送來，其實隱藏了一層要幫趙如晦與太微宗從此之后劃清界線的意思在里面。

    “父親……”董疇忍不住出聲喊道。

    “算了，趙如晦他這也算是履行與我的前約了，他個人去留，河西就不要再加以干涉了?！倍紦]了揮手，意興闌珊地說道。

    董潘心里震驚，沒想到趙如晦一年前加入修習會，竟然是閥主事前早就知道、認可的，竟然就涉及到此時陳海移交過來的鄉(xiāng)級甲型天機戰(zhàn)車圖卷。

    “周鈞、沈坤、周景元等人，也都如此處置？”董疇問道。

    周鈞此時名義上還是上七峰內(nèi)門子弟，沈坤、周景元以及沈坤之子沈秀、周景元之女周輕云等人，以及陳海此時手下諸多嫡系干將，包括蘇原、孫干等人，名義上都還是太微宗外門道院弟子。

    陳海要在聚泉嶺自立門戶，可不只是陳?；蜈w如晦兩人與太微宗、與河西脫離關系這么簡單。

    “都給他們一次選擇的機會，這些事讓董潘回瀝泉后處理，”董良跟嫡長子董疇說道，“你親自去一趟濺云崖，問陳烈是想留在宗門，還是要去瀝泉，宗門不會再加干涉……”

    “……”董疇沒想到父親竟然這時候還給陳烈選擇的機會，心里不愿，也困惑不解，問道，“為什么？”

    “因為這是燕州從未出現(xiàn)過的一種天機禁制，”董良將風焰系復合天機禁制秘圖單獨取出來，說道，“而且這天機禁制還存在一些缺陷，如果說這不是陳海這小子故意給河西下的套，那只能說明這種天機禁制是聚泉嶺最近才推演出來的……”

    “怎么可能？”董疇難以置信的問道，“父親在藏機殿潛修三載都無所獲?。　?/br>
    “趙如晦當初站在這里所說的那番話，還是有些道理的，我們太高高在上了，”董良感慨良深地說道，“你這一年來提拔任用了一些寒門子弟，或許還是遠遠不夠啊?！?/br>
    “但是……”董疇也是郁悶，他雖然身為世子，主持都護將軍府的事務，但即便是他想在宗門及軍中大力提拔寒門子弟也是阻力重重，他已經(jīng)在極力改變一些事，不想還是“遠遠不夠”。

    “你去見陳烈吧，讓董潘留下來陪我說說話。”董良說道。

    董潘知道閥主留他下來，是要詢問聚泉嶺的事情，畢竟這些年董氏子弟只有他與陳海的接觸最深、最久，但他這時也想知道世子去見陳烈會有怎樣的結(jié)果。

    陳烈回宗門“潛修”有一年了，以往他與陳族陳知義等人關系并不和睦，與柴氏、杜氏都有仇隙，以及在秦穆侯董壽帳前任事，也受到可以說是公然的排斥跟打壓的，此時有機會去瀝泉成為天機學宮的核心與靈魂人物，怎么都不會愿意繼續(xù)留在河西了吧？

    看世子董疇御劍化作一道金虹，往太微山西麓濺云崖飛去，董潘則將這些年來，他接觸陳海的點點滴滴，都說給閥主董良知道。

    東行進燕京、學宮闈選、伏蛟嶺練兵、建桃花塢、進軍秦潼山，以及梅塢堡拒婚種種事，甚至世子董疇對陳海的前后態(tài)度變化，以及他自己在里面所發(fā)揮的一些負面作用，董潘都不敢再有保留，都一五一十的說給閥主董良知道。

    董疇去之匆匆，趕回來也是匆忙，收起金虹劍飛落到藏機谷。

    董潘沒看到陳烈的身影，滿心疑惑，也不知道陳烈是去是留。

    “陳烈決意留在太微山潛修。”董疇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意外。

    “這樣也好，陳烈與陳海有甥舅情義在，大家以后即便彼此瞧不順眼，也無需撕破臉皮了，”董良頗為欣慰的點點頭，又與董潘說道，“你回瀝泉處理后續(xù)事宜吧……”

    第328章 分割

    飛出藏機谷，董潘直覺得渾渾噩噩。

    他還以為陳海正式以天機學宮立世，必然會在河西掀起軒然大波，誰能想到，最后竟是閥主董良一錘定音，要讓整件事波瀾不驚的過渡掉？

    自燕州有宗門以來，自立門戶之事并非多么稀罕的事，而在宗族之內(nèi)，分族析產(chǎn)更是經(jīng)常發(fā)生，但太微宗近幾十年來，有子弟脫離宗門、在外自立門戶也是第一樁。

    董潘作為具體的經(jīng)辦人，即便持有世子董疇簽署的一系列旨令，但他站在祖師堂的大殿還是茫然無措。

    這事絕不是陳海、趙如晦一兩個人脫離宗門這么簡單。

    陳烈雖然決意留在宗門，這很令董潘意外，但除了陳海、趙如晦外，周鈞、沈秀等人，皆是上七峰內(nèi)門弟子；而吳蒙、蘇原、孫干、葛同、沈坤、周景元、趙山、錢文義等人，皆是太微宗外門弟子。

    特別是趙如晦一年前公然脫離宗門加入修習會，河西就有兩百多名資質(zhì)相當不錯、寒庶出身的外門道院弟子，緊隨趙如晦之后，進入聚泉嶺修行。

    這件事在河西高層引發(fā)普遍的不滿，是世子董疇那邊強行壓下來，董潘這時候也才知道，原來這是神侯的主張。

    這些原本是太微宗的內(nèi)門、外門弟子，這一次多半是都要隨陳海脫離太微宗，后續(xù)要怎么進行分割，董潘也理不出一個頭緒，神侯及世子董疇也沒有說清楚怎么辦，他只能先從祖師堂，將涉及到的所有人名錄都調(diào)出來。

    這些人在宗門所修的玄功絕學，所習得的丹方及煉器之法，都涉及到宗門概不外傳的機密，要怎么處理，董潘發(fā)現(xiàn)他還找不到前例可以遵循。

    單純要求陳海他們立下不私授宗門玄功的誓言，也不會有什么約束力，但太微宗也不可能派人在天機學宮盯著。

    此外，陳海等人在宗門都還有為數(shù)不菲的宗門功績，這個要怎么進行清算，還是說直接抹除掉？

    此外，趙如晦等人，還有血脈關系頗近的族人甚至子侄在宗門里修行，這些人要怎么處理？

    上七峰護法長老、執(zhí)法長老一級的人物，這時候都知道是武威神侯親自定下這事，自然都不愿意再出面參與這事，而下面的主事、執(zhí)事被推出來配合董潘做相關的工作。

    他們不敢糊弄行事，該講的規(guī)矩都是要講的，卻又沒有前例可以參照，諸多宗門規(guī)矩纏繞在一起，最后誰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董潘最后決定還是帶著所涉及的上七峰內(nèi)門、外門道院弟子的名單，先回瀝泉再說，即便是所有人都決定追隨陳海脫離太微宗，他也需要先當面一一確認過。

    董潘頭昏腦脹的走出祖師堂，卻看到陳烈之女陳青在祖師堂前相候。

    “這是爹爹寫給陳海的信，想請董師叔帶去瀝泉?！标惽嗾f道，雙手將一封信函呈上。

    看陳青臉上也皆是迷茫，大概也是想不明白宗門及她父親陳烈為何會有這樣的決定，董潘接過陳烈剛剛寫就、墨跡都未干的信函，見信封口沒有加上什么特殊的簽印，心里想，或許陳烈擔心宗門猜忌他，才故意沒有將信函封起來吧？又想猜忌陳烈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即便是他都想不明白，陳烈為何不去瀝泉，而是選擇留在太微山。

    ……

    董潘心里藏著太多的疑惑回到百獅嶺。

    而在百獅嶺，提前兩天趕回來的解泉廷、陳玨，心里則是更多的困惑跟迷茫。

    他們想不明白，宗門會對陳海這個狂妄子一再容忍，最終竟然還真就默認他在瀝泉自立門戶，竟然還真就允許那么多的弟子脫離宗門？

    太微宗的威嚴何在、河西的威嚴何在？

    整件事所引發(fā)的嚴重后果，會不會直接動搖河西的根基？

    “此前陳海拿出來的那冊圖卷，真就能造出更強大的天機戰(zhàn)車，真就有那么重要？”解泉廷不解的問董潘。

    董潘這才想起，神侯并沒有提及那冊圖卷到底能不能造出更強大的天機戰(zhàn)車，他在藏機谷時心情太恍惚、太茫然，竟然都把這事給忽視掉了，但這時候心里又想，既然神侯當時都看出風焰系復合天機禁制存在一些缺陷，又一錘定音認可陳海在聚泉嶺自立門戶，想必是認可了那冊圖卷的價值。

    “世子還是頗為認可圖卷的價值?！?/br>
    要維護世子董疇的權(quán)威，不僅所有的旨令都由世子董疇之手簽發(fā)，即便是對陳玨、解泉廷等人，也會宣稱這一切都是世子董疇做出的決定，唯有執(zhí)法長老及都護副使層次以上的人物，才知道是神侯一直都在關注整件事的發(fā)展。

    董潘也不想跟解泉廷、陳玨解釋太多，問道。

    “苗越等閥，他們對這事有什么想法？”

    瀝泉乃九大世閥共執(zhí)，陳海正式在聚泉嶺成立天機學宮，對整個燕州的形勢會形成多大的干擾，董潘還不清楚，但知道將直接改變?yōu)r泉既定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