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殷樂聞言氣得就要張嘴回嗆,被殷炎不輕不重地按了下肩膀,又憋屈地老實下來。 “紅寶石是真的。”喻臻突然開口,上前從老師手里拿起桃木劍,摩挲了一下劍身,補充道:“但桃木劍被掉包了,是假的。” 林鄒偉表情一變,立刻高聲罵道:“你們少沒事找事!一會我偷了木劍,一會紅寶石是真的,木劍是假的,我吃飽了撐的嗎,紅寶石不拿,拿個破木劍,還費盡心機換個一模一樣的假的上去,你們一家人到底有完沒完,這么冤枉人好玩嗎!滾開!我要回家,愛報警報警,我倒要看看警察能檢查出個什么玩意來!” 修士做的法器,不管內里多么有乾坤,在普通人看來,也不過就是普通的木頭鐵塊,警察來查還真查不出什么來。 喻臻看著林鄒偉有恃無恐的樣子,手指不自覺收緊。 故意的,這個人明顯是知道桃木劍的特異之處,才會放棄更有價值的寶石,選擇掉包木劍。如果掉包之舉沒被發(fā)現,那自然萬事大吉,白得一個法器,如果被發(fā)現了,也可以讓人有苦難言,只能吃個啞巴虧。 這林鄒偉如此的肆無忌憚,是覺得殷樂會笨到發(fā)現不了假木劍的不對,還是覺得殷家不可能有人懂術法之類的東西,不會為了一個木頭劍真把他怎么樣? 也確實,殷家現在可還頂著一個被外公舅舅家用“封建手段”欺負坑害多年都沒發(fā)現的帽子,看起來很好拿捏欺負。 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是他那個素未蒙面的父親的兒子,也只有道士的養(yǎng)子教出來的孩子,才會懂這些修真法門,不要寶石,要木劍。 林鄒偉察覺到他的視線,叫囂停下,側頭與他對視,接觸他深不見底的眼神,心里莫名慌了一下,脖頸涼颼颼的,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東西盯上了。 殷炎突然側跨一步擋在了兩人中間,把殷樂推到喻臻身前,從他手里抽走桃木劍,把玩兩下,說道:“小樂的這把木劍是家里人親手做的,內里中空,內壁上刻了一個“樂”字,并填了銀沙,而這把……” 咔。 他手指一緊,居然直接把木劍掰成了兩半,拿起其中一半翻轉著給旁人看,說道:“卻是實心的,另外,制作桃木劍所用的木料同樣價值不菲,林鄒偉,給你父親打電話,一會警察來了,你可能需要一個監(jiān)護人幫你?!?/br> 林鄒偉表情僵住了,看著他手里斷成兩截的桃木劍,像是鴨子被堵住了喉嚨,再嚷嚷不出來了。 所有人都懵了,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劍不一樣,所以林鄒偉真的偷了殷樂的東西,還故意掉包? 老師也懵了,回神后眼神復雜地看一眼實心木劍,又看一眼林鄒偉,皺眉,嘆了口氣,轉身示意看熱鬧的保衛(wèi)和其他學生散開,請殷炎等人去行政樓的會議室等候。 事情發(fā)展到現在,殷樂可算是出了心里憋著的那口氣,等候警察和林鄒偉家長過來的過程中,故意嗆了林鄒偉好幾句。林鄒偉全程黑臉,明明被諷刺得很生氣,卻硬是憋著沒說話,只時不時拿出手機按按按,不知道在跟誰發(fā)消息。 殷炎找借口把喻臻單獨帶出了會議室,找了個角落給他喂了顆丸子,還用靈氣把他全身上下掃了一遍。 “我真的沒有因為林鄒偉影響道心,你別擔心?!庇髡槿讨混`氣掃蕩身體的曖昧感,小聲解釋。 殷炎摸著他手腕上的脈門,說道:“一會林鄒偉的家長會來?!?/br> 喻臻睫毛一顫,往回抽手。 “喻臻?!币笱孜站o他的手腕,伸手托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如果你不想面對,可以先去車里等我,不要多想,一切有我?!?/br> 喻臻看著他永遠平靜包容的眼睛,心里那些沉沉壓著的東西突然就散了,放松身體上前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的脖頸間,長出口氣,說道:“我不是不想面對,我只是……只是暫時不能接受,他們怎么可以那么糟糕……沒關系,我緩緩就好了,我只是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些信息?!?/br> 這是一個放下所有心防,袒露出內心最柔軟的部分,想找戀人尋求安慰的擁抱。也是第一個,兩人在確定關系后,完全不帶曖昧味道的自然擁抱。 殷炎心弦微顫,看著他無比信任倚靠過來的樣子,收攏手臂回抱,低頭親吻他的額頭。 等喻臻整理好情緒回到會議室時,警察和林鄒偉的家長都已經來了。林鄒偉家來的是林鄒偉的父親,鄒城景,一個外貌和善斯文的中年人,也是b市商圈的人,但主要生意地點在國外,和殷家沒什么交集。 父子倆一個姓林,一個姓鄒,很明顯,林鄒偉不跟父姓。 見殷炎和喻臻回來,鄒城景拉著明顯十分不樂意的林鄒偉主動迎上前,臉上滿是身為一個父親沒有教導好孩子的愧疚和歉意,自我介紹一番后說道:“殷先生,抱歉,是我沒教好孩子,他剛剛已經跟我坦白了,桃木劍確實是他換了,本意只是想捉弄一下殷樂。實不相瞞,這孩子開竅早,對步家小姑娘有點小心思,這一陣見對方天天和殷樂呆在一起,氣不過,就做了蠢事?!?/br> 他說完不等殷炎接話,側頭扯了扯林鄒偉,訓斥道:“還不快道歉,木劍也快還給人家,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做事怎么還這么任性孩子氣?!?/br> 林鄒偉滿臉不甘愿,十分敷衍地朝著兩人低了低頭,說道:“對不起。”然后掏出一個光禿禿的木劍遞了過去。 這次他遞過來的木劍是真的,喻臻立刻就感應到了,但上面卻還帶了點其他的東西,不好的東西。 他手指又緊了緊,看向表情完全挑不出錯,似乎真的只是一個正在為任性孩子頭疼不已的父親,并無其他特殊之處的鄒城景,抬手裝作撫額頭的樣子,把靈氣抹在了雙眼上。 明辨開啟,暖光浮動的世界里,鄒城景身上的黑紅色氣息突兀又明顯。 那是罪孽,是惡果,是無法隱藏的真實本性。 居然背負了人命。 如果林鄒偉只是一株被養(yǎng)歪的樹苗,那么鄒城景就是一株已經從根上腐爛的猙獰鬼樹。 而在那團黑紅霧氣中,一根紅線從對方胸口伸出,直直連在了他胸口。 那天來接殷樂去仇家的時候,他在校門口看到的大惡之人居然就是鄒城景。而這個人,是他的父親,親生父親,他的血脈傳承。 為什么是這樣一個人。 爺爺那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養(yǎng)子。 他用力閉眼,撤掉明辨,看著哪怕不開明辨,身上黑紅煞氣依然明顯得不可忽視的鄒城景,按住殷炎準備去接桃木劍的手,親自接過,沒有看遞木劍的林鄒偉,而是看著鄒城景,學著殷炎的樣子,把木劍一掰為二。 木劍斷開,上面的靈氣和一絲黑色煞氣同時消散,里面的銀沙迅速黑化流出,灑了滿地。 “臟了?!彼牭阶约旱穆曇?,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冷漠,居然隱隱帶上了一點殷炎平時的語氣習慣,“我們殷家人,從來不用被別人弄臟的東西。” 鄒城景,喻錦成。 居然敢在還回來的木劍上附著煞氣,得不到就毀掉,還要反害一把,很好,這份父子初見的禮物,他很滿意。 鄒城景被他的行為和語言弄得心里一沉,終于把視線挪到了他身上。 第56章 秋后算賬┃“燈關一下,太亮了?!?/br> 喻臻的表情總是柔和的, 看人的時候毫無攻擊性,溫暖又善意。他幾乎是個完全沒有鋒芒的人,哪怕是生氣, 身上的氣息也是柔軟的。 但現在,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鄒城景面前,身上的冷意明顯得一眼就能看出來。 本來坐在后面閑閑看林鄒偉上演憋屈道歉戲碼的殷樂從椅子上站起身, 眉頭皺起,眼含擔憂地看著喻臻, 上前走到了他身邊。 “喻哥, 你……” 殷炎按住他的肩膀, 示意他不要說話。 “殷家人?” 鄒城景與喻臻對視,面上仍保持著和善斯文的面具,像是沒注意到喻臻的冷意一般, 表情微微疑惑,客氣說道:“我常年在國外,對國內的情況不太了解,聽說殷家這一輩只有兩個兒子, 不知你……” 這鄒城景敢讓兒子偷殷樂的東西,怎么可能沒打聽過殷家的情況,不知道喻臻就是殷炎的伴侶。 現在他這樣說, 明顯是在拐彎抹角地諷刺喻臻不是殷家人,沒資格撂狠話。 喻臻聽出了他的暗諷,看著他疑惑表象下藏著的探究和試探,把桃木劍收回, 回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br> 鄒城景露出一個長輩面對無禮晚輩時好笑中帶著包容的笑,點了點頭應道:“確實,我太忙,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不重要小事確實沒怎么關注?!?/br> 這是在說喻臻只是不重要的“小事”,不值得人注意,罵他自視甚高,太把自己當盤菜呢。 林鄒偉顯然十分懂自家老爹罵人的套路,忍不住低頭笑了一聲,滿是諷刺和不屑。 殷樂表情一沉,罵道:“沒家教的小偷!” 林鄒偉不笑了,抬眼看著他,手握拳,身體緊繃,一副要打架的模樣。 鄒城景的表情也淡了,殷樂這句話可是把他也罵進去了。 喻臻并不擅長這種不帶臟字的罵戰(zhàn),他過往的生活環(huán)境太過單純簡單,沒機會也沒地方去學這種東西。他只知道不能讓殷家人被欺負,特別是在這場挑釁是由他開場、對方身份還十分特殊的情況下。 手指微動,靈氣徐徐擴散,把他和鄒城景罩在了里面,也隔絕了無關人員的探聽。 “鄒先生,有一件‘小事’你肯定不知道,這把桃木劍,是我做的?!彼_口,從襯衣口袋里掏出一顆種子,慢慢在手里把玩,“我能讓它驅邪避煞,就也能讓它引災誘鬼?!?/br> 這話一出,鄒城景的表情終于變了,但他很快又掩飾了下來,微笑說道:“喻先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這不就是個小玩意嗎,什么驅邪避煞,封建迷信可要不得。” “是嗎。”喻臻的視線落在他脖間,種子彈出,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戴著個功德法器掩蓋自身的氣息?還是說,這也是你讓你兒子找什么人‘掉包’的小玩意,你只是戴著玩玩?” 嗖—— 發(fā)著金光的種子彈出,穩(wěn)穩(wěn)叩在鄒城景鎖骨中間,咔一聲,鄒城景戴著的玉牌吊墜出現裂紋,碎成幾塊掉到了地上。 鄒城景的臉色rou眼可見地蒼白了下去,似乎他的生氣也隨著那玉牌一起碎掉了。 “你到底是誰?” 事情進行到這份上,面具已經不用再戴,鄒城景沉了臉,摸著脖子上空掉的紅繩,看著喻臻的眼神忌憚又陰森。 b市修士有多少、各自是什么身份、修為如何,這些他都一清二楚,喻臻這塊始料不及的“鐵板”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 這么年輕,修為卻這么莫測,還能獨立煉制法器,這人到底是誰?難道是殷家請回來幫忙的世外高人?或是哪個老家伙的徒弟? “我當然只是一個你不會關注的小人物?!庇髡榛卮?,手指再動,撞碎玉牌的種子飛到鄒城景面前,代替玉牌掛到了紅繩上,明明沒有結扣,卻死死連在了上面。 這是喻臻第一次使用《農經》里的攻擊囚禁術法,也是他第一次把種子用在這種地方,心里并不好受,但他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仍是平靜淡漠的樣子,警告道:“不要再做惡,否則……滾吧,去洗清你身上的罪孽?!?/br> 帶著靈氣的聲音鉆入腦海,鄒城景只覺得大腦一懵,掛在脖子上的種子突然開始發(fā)熱,之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殷樂眼睜睜看著在自己罵出那句“沒教養(yǎng)的小偷”之后,鄒城景突然態(tài)度大變,不僅扯下脖子上的玉牌砸碎,說是賠他們的桃木劍,還壓著不敢置信的林鄒偉再次向他們道歉,并主動提出賠償,找警察和老師說明了情況。 之前他的道歉還能明顯看出來只是在客氣和想大事化小,而在砸碎玉牌之后,他的悔過態(tài)度幾乎能列入“知錯能改”“回頭是岸”的教材范本了。 殷樂目瞪口呆,實在受不了一個長輩不停給自己低姿態(tài)道歉,也看夠了林鄒偉不甘不愿憋屈卻不能反抗父親意思的吃癟臉,心里的惡氣出了,在詢問過殷炎和喻臻的意見后,打電話把事情丟給翁西平解決,拉著殷炎和喻臻火速離開了學校。 “真是可怕,活的精分我還是第一次見,罵句沒教養(yǎng)的威力就這么大?”車開出學校好久,殷樂仍是不敢置信的模樣,腦中閃過鄒城景后來道歉的樣子,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 殷炎通過后視鏡看他一眼,說道:“今天的事情,你處理得很失敗?!?/br> 完了,秋后算賬來了! 殷樂頭皮一緊,看一眼靠在副駕駛座上似乎很是疲憊的喻臻,老實道歉:“對不起,都怪我太馬虎,才會讓林鄒偉那個卑鄙家伙偷走桃木劍……喻哥,對不起,我沒有保管好你送給我的禮物?!?/br> 說著說著自己也低落起來,想起那把被折斷的桃木劍,蔫了。 他也是才知道那把桃木劍內里還有乾坤,要做得外表那么渾然一體,喻哥肯定很是花了一番心思,結果他卻沒有保管好這份心意…… “對不起……”他再次道歉,更蔫了。 喻臻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回頭見他蔫答答的,心軟了,伸手摸摸他的頭,安慰道:“沒事,今天這事不怪你,而且你也努力想搶回桃木劍了。是我沖動,把木劍掰斷了,對不起,我以后再給你做個更好的。還有,下次別再打架了,木劍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你的身體更重要?!?/br> “喻哥……”殷樂抬眼看他,感動淚花眼。 果然,他家喻哥最溫柔最好了。 “既然要打架,為什么不打贏?”殷炎大喘氣接話,語不驚人死不休。 喻臻和殷樂情緒一收,齊齊看他。 “既然決定動手,為什么不打贏?林鄒偉身上只有淤青,還都在不要緊的位置,你卻出了血,殷樂,你為什么要對敵人仁慈?” 喻臻忍不住想掏耳朵。 殷樂也傻了,結結巴巴回道:“我、我當時只是不想讓他跑了,想鬧點動靜拖住他,所、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