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兩天之后,喻臻坐在御書房的椅子上,掩著身形聽皇帝和幾個重臣商討鄰國使臣來訪的事,頭疼地揉額頭。 一點線索都沒有。 為了更合理更方便的害釋清元,入魔后成為新陣眼的修士肯定會化身成皇族或者皇族身邊的人,但他找了兩天,皇城這么多人,居然一個熟面孔都沒看到,這不科學! 豐老帶過來的修士沒有一百也有二三十了,結果除了巧合救出去的那一個和釋清元,他居然一個都沒碰到。 難道他猜錯了,幻境并沒有融合,大家還是分散的?陣眼也不在這? 那沒道理幻陣現(xiàn)在就開始急了,要冒著陣眼暴露的危險,在明知道他闖進來后,還在他眼皮子底下對釋清元下手。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太師的意思是,鄰國這次派小王子豐林到訪,是有和咱們大燕聯(lián)姻的打算?” 皇帝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喻臻一愣,然后眼睛陡然瞪大,扭頭朝著御案看去——等等,他剛剛聽到了什么,小王子豐林? “十之八九?!表毎l(fā)皆白的太師沉著臉回道,說道:“如今宮中待嫁的公主只有兩位,皆是皇后所出,萬一豐林王子求娶,若應,皇后肯定不愿,聯(lián)姻也并不是明智的選擇,可若不應……只怕是有點難辦。” 皇帝眉頭緊緊皺著,沉吟數(shù)秒,堅定了語氣,說道:“聯(lián)姻是萬萬不行的,我大燕的女子不外嫁,若這豐林王子真有意求娶公主,必須想辦法推拒。” “皇上圣明。”太師拱手拍馬屁。 喻臻坐不住了,起身身形一閃,朝著京城之外行去。 大約一刻鐘后,他找到了還在慢悠悠朝大燕京城走的鄰國使臣隊伍,湊近一看,簡直想仰天長嘆。 足足幾十人的使臣隊伍,里面的人居然全是修士!不止豐林在,豐老、博修和一大堆眼熟不眼熟的修士全在。他在大燕京城找了幾天,結果這群人卻不在大燕,而在隔壁! 他嘆完又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猜測得沒錯,幻陣確實把人全部聚到一起了,忙上前想和豐老等人接觸,結果他剛靠近幾人坐著的馬車,就看到博修把刀架到了豐林脖子上,豐老正仇恨地看著博修。 這是什么情況?他愣住,急忙掩著身形跨進去。 “放肆!還不快把刀放下!”豐老朝著博修怒喝,忌憚著他手里的刀,不敢上前阻止。 博修沉著臉,冷笑:“我又不是你們大豐的人,你的放肆可喝不住我。怎么,心疼你這小主子了?那當初你們大豐大肆虐殺我元國俘虜?shù)臅r候,怎么不知道把刀放下!” “是你元國侵略我大豐在先,手刃侵略的仇人又有何錯!” “若你大豐不殺我元國使臣,我們又怎么會開戰(zhàn)?” 兩人對噴起來,還被比在刀下的豐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急出了一頭冷汗,著急勸道:“那個,舊賬就不要翻了吧,你們現(xiàn)在都有些不冷靜,那個爺……不對,那個軍師,還有修……不是,那個博大人,咱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大家都是一家……啊啊啊??!別殺我!” 博修削下他一縷頭發(fā),惡狠狠說道:“閉嘴!草包王子,我元國和你大豐才不是一家!等這次進了大燕京城,我借你們的手殺了那大燕皇帝最寵的清王,看你們大豐在大燕的鐵蹄之下,還能囂張多久!” 豐老忙把豐林護在身后,氣道:“原來這就是你殺我使臣,混入使臣隊伍的目的,我告訴你,你休想,我——” 噌—— 刀光劃過,博修冷冷說道:“閉嘴,等圣藥一到,無論想不想,你們都要成為我元國的傀儡,受我們擺布,好好享受你們最后的清醒吧,哼?!?/br> 博修說完就離開了這架華麗的馬車,豐老面上強撐的無事立刻垮掉,倒在車墊上用力咳嗽,還吐出了一口血。 豐林大驚,忙扶起他,著急問道:“爺爺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快緩緩,來,先喝點水?!?/br> 豐老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囑咐道:“殿下,都說了不能再喊我爺爺,微臣只是你的老師,爺爺這個稱呼是小時候的戲稱,現(xiàn)在可不能再喊了,小心被外人聽了去,訓你不分尊卑?!?/br> “什么老師,你就是我爺爺?!必S林皺眉反駁,找出水袋擰開給他喂了一口,摸了摸已經(jīng)空掉的儲物袋,表情垮下來,眼里隱隱有著絕望。 丹藥已經(jīng)用完了,現(xiàn)在該怎么辦?再不出去,爺爺和修叔他們遲早會…… “你果然是清醒的?!庇髡槭忠粨]讓豐老暫時昏睡過去,在豐林面前顯出身形,示意了一下外面那群人,問道:“修叔那邊是怎么回事,你們是怎么湊到一起的?” 豐林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立刻驚喜地叫了一聲,輕輕放下豐老,撲過去就抱住了……他的大腿,眼淚嘩啦啦地流。 “喻哥你終于來救我們了,爺爺為了保護我被幻境傷了,修叔莫名其妙成了敵人……嗚嗚嗚,我就知道你會來,喻哥我好怕,喻哥你終于來了?!?/br> 喻臻被他的眼淚蹭了一腿,看著他狼狽害怕的樣子,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發(fā)泄一番后,豐林不好意思地爬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接過喻臻遞過來的丹藥,小心給仍然昏睡著的豐老喂了下去。 “我是在幾天前清醒的,當時我因為受不了總是在各種比試上輸給幾個哥哥,咳,我是說幻境里的哥哥,就偷偷跑到森林里,決定自己歷練變強。爺爺在幻境里是我的老師,也是大豐的軍師,發(fā)現(xiàn)我失蹤后過來找我,為了救我被林中野獸,其實就是煞氣幻化出的動物傷了心肺,我一著急就、就清醒了。” 豐林解釋了一下自己清醒的過程,肩膀垮下來,低落說道:“都怪我,其實我知道,爺爺雖然總是說我不爭氣,但其實最是疼我,也從來不覺得我太弱有什么丟人的,爺爺只希望我能過得開心順遂……如果不是我,爺爺估計早就清醒了,我不知道他的心障居然就是我,他就是太過擔心我的安危,放心不下我,才一直不能清醒……都怪我……” 他說著說著忍不住抬袖捂住臉,肩膀一抖一抖的,又有點想哭。 喻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又遞了一顆丸子過去,示意他吃下。 豐林雖然清醒了,但因為想救其他人而遲遲沒有機會入定打坐,所以現(xiàn)在修為處于十分不穩(wěn)的狀態(tài),情緒也容易動蕩,必須先穩(wěn)一穩(wěn)。 “抱歉,我又失態(tài)了。”豐林胡亂擦擦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回應他的安慰,接過藥丸吃下,緩了緩,才說起了正事。 “修叔是一天前突然冒出來的,帶著剩下的其他修士,自稱是大豐隔壁元國的臣子,因為對大豐心懷仇恨,所以在聽說大豐這次派人出使大燕后,就帶著一群人殺了過來?!?/br> 喻臻點頭表示自己在聽,取出一包靈草做的糕點放到他手上,溫聲說道:“邊吃邊說,不急,我們還有時間?!?/br> 豐林朝他笑笑,聞著糕點的甜香,心里踏實了許多。 一天前,博修在堵截到大豐的使臣隊伍后,直接殺了除豐林和豐老外所有的大豐官員和士兵,扒下他們的衣服和官印,處理好尸體后打扮成大豐官員和士兵的樣子,壓著豐林和豐老繼續(xù)朝著大燕京都駛去,準備借刀殺人,挑起大燕和大豐的戰(zhàn)事。 “修叔留我和爺爺是為了不讓大燕起疑,還一直說什么會有人送圣藥過來,等我和爺爺吃了圣藥,就會成為隨他擺布的傀儡?!?/br> 豐林說完又難過起來,手指摳著衣服上精致的刺繡,說道:“我有試著尋找修叔的心障,把他喚醒,但修叔現(xiàn)在全無理智,對我和爺爺恨之入骨,根本不和我交流?!?/br> “他身上煞氣很濃,受幻陣影響太深了?!庇髡橄肫鸩┬薜臓顟B(tài)直覺皺眉,想到什么,又問道:“豐老帶來的修士全在這里嗎?你認一認,有沒有少人。” “大部分都在,我特意看過?!必S林回答,疑惑問道:“喻哥你怎么這么問?難道是落單的修士出了事?” “不是,是咱們中間……”喻臻找了找合適的詞,說道:“出了個叛徒。” 豐林滿臉茫然,嘴巴微張:“……啊?” 一番信息互通之后,豐林身上的精氣神又刷拉一下沒了。認識的人入了魔,成了敵人,甚至在幫著幻陣害他們,這個事實他無法接受。 “原來修叔要殺的清王是清元哥……”他失神了一會,抹一把臉,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說道:“不在的人有三個,一個叫沈風,是個剛到b市不久的小修士,修為不高,性子內(nèi)向,以前在家鄉(xiāng)的時候經(jīng)常被其他修士欺負,特別可憐……” 喻臻想起之前救出去的那個小修士,形容了一下他的長相,問道:“是他嗎?如果是的話,那他已經(jīng)安全了?!?/br> “是是是,就是他,他嘴邊有顆痣,很好認?!必S林連忙點頭,聽到對方?jīng)]事,松了口氣,繼續(xù)說道:“還有兩個,一個是周青,和清元哥一樣,也是個佛修,但資質不太好,是圓慧大師那邊的人。這次本來沒計劃讓他來的,是他自告奮勇,爺爺看在圓慧大師的面子上勉強帶上了他。還有一個叫苗正國,性子比較烈,也是從外地來的,常和大家起沖突,大家都不喜歡他,但爺爺說他是真性情,還挺欣賞他的?!?/br> 一個佛修,一個性格不好的人……喻臻沉吟,想不出個頭緒,索性不再想,又安撫了他幾句,查看了一下豐老的情況,身形一閃,出了馬車。 車隊早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停了下來,外面的人正在博修的指揮下扎營休息。 博修面色沉郁,身上煞氣濃重,看起來十分不妙。 喻臻從背后靠近他,揮手,一股靈氣悄悄纏去,撩了撩他的太陽xue。 博修立刻打了個哈欠,眼睛睜開又閉上幾次,到底扛不住突然涌起的困意,喊來幾個手下囑咐了一通,去后面一輛馬車里休息了。 喻臻跟上,等他在馬車里躺好后手上一動,魁元鏡到了手中。 “嗯?怎么是熱的?!辩R子入手后居然帶著點溫度,喻臻疑惑地摸了摸,沒摸出個所以然,見博修已經(jīng)睡著,忙搖頭甩開這點疑惑,催動靈氣,開始用魁元鏡窺探博修進入幻陣后,幻陣偽造給他的記憶。 第90章 攪亂┃“什么?!你殺了誰?” 鏡子上很快出現(xiàn)了畫面, 上面是一個庭院,院子里有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說笑玩鬧,博修站在庭院入口處, 穿著一身官袍, 含笑看著他們。 溫馨美好的畫面只停留了幾秒鐘,鏡面一閃, 博修換了身更正式的衣袍站在一個穿著明黃服飾的男人面前,彎腰請辭, 表示厭倦了官場爭斗, 想帶家人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男人百般勸慰, 表示現(xiàn)在時局不好,鄰國虎視眈眈,博修身為元國將領, 拉到的仇恨太多,現(xiàn)在貿(mào)然卸任歸田,很可能成為鄰國伺機下手的目標。 博修表示自己已經(jīng)做了萬全準備,會好好保護自己和家人, 堅持離開。 男人無奈,最終同意。 畫面再次閃動,博修穿著一身短打布衣在林中打獵, 身邊帶著一個孩童,臉上滿是快活的神采。忙碌一天后,他背著孩童滿載而歸,笑著推開院門, 看到的卻是滿地血色,和親人尸體手中死死捏著的一角大豐士兵的衣角。 被屠了滿門的博修帶著滿腔仇恨回到了朝堂,并把僅剩的親人好好保護了起來。 很快,元國和大豐開戰(zhàn),博修掛帥,結果敵人卑鄙,居然買通內(nèi)jian,抓了他的親人威脅。他不想拖累軍隊,獨身冒死前去相救,卻只看到了大豐大肆屠殺元國俘虜?shù)囊荒缓臀ㄒ挥H人已經(jīng)涼透的尸體。 博修恨極,回去帶領軍隊大殺四方,元國皇帝卻突然接受了大豐的議和,強硬命他收兵回返。他心有不甘,也絕望不已,干脆違抗了皇命,再次丟下將軍職位,帶著一群同樣被大豐殺害了親人,愿意追隨他的士兵,開始了這趟復仇之旅。 鏡面波動,畫面消失。 喻臻收回鏡子,看著博修在昏睡中也仍緊皺的眉頭,沉沉嘆了口氣。 在山莊時他曾偶然從其他修士那聽到了一點關于博修年輕時的事情,說是博修入道以后,十分不想做修士,只想當個普通人和家人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卻不想天意弄人,他想放棄修道,看中他修為和法寶的邪修卻不愿意放過他,追到他和家人隱居的小城,把他的家人全害了。 當時博修本可以有一戰(zhàn)之力,卻因為想放棄修道,荒廢了修煉,所以最后不敵邪修,眼睜睜看著親人慘死。 這是博修的心結,也是他這些年修為一直停滯不前的原因。 “該死的幻境?!庇髡楹薜醚腊W癢,又氣又無力。 這幻境完全重現(xiàn)了博修年輕時的事,把他心里最大的心結挑了起來,并加深加大,還把博修仇恨的對象安到了豐老和豐林身上,讓他們自相殘殺,實在是卑鄙無恥! 他想起博修挾持豐林和豐老的原因,心里更加氣了。 讓博修和豐老等人對立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想把釋清元也拉進來,讓他們窩里斗,這法子簡直陰毒,肯定是那個陣眼搞的鬼! 不行,不能讓大家斗起來。 他嚴肅了表情,看一眼博修,掏出一顆菩提蓮給他喂下去,然后身形一閃,回到了豐林馬車內(nèi)。 “喻哥,修叔那邊情況怎么樣?”豐林見他回來,立刻湊上前詢問。 喻臻皺眉回答:“情況不好,你先告訴我,大豐和元國之前的開戰(zhàn)是怎么回事?真是大豐先挑的事?” 豐林用力搖頭:“怎么可能,有爺爺當軍師的國家,怎么可能會主動挑事,明明是元國先莫名其妙地打了過來,打得還特別兇殘,逼得爺爺不得不主張議和,割地賠款?!?/br> 大豐和元國開戰(zhàn)的事情果然有古怪。 喻臻想起博修記憶中那個道貌岸然的元國老皇帝,眼神一冷,囑咐豐林兩句后,身形一閃,朝著元國快速行去。 第二天天亮時分,喻臻趕回,找到已經(jīng)行到大燕京城外的大豐使臣隊伍,直接閃身出現(xiàn)在博修的馬車里,把一疊信件丟到驚醒的博修面前,手一抬擋住他揮過來的刀,說道:“別動手,先看看地上這些東西,可別被人當了槍使都不知道。” 喻臻擋刀的力道不大,卻完全推不開,外面安安靜靜的一點動靜都沒有,顯然是沒人注意到有人闖入了馬車。 博修很快確定自己不是喻臻的對手,邊放下刀邊防備地坐起身,保持著一個隨時可以反擊的姿勢,沉聲問道:“你是什么人,是大豐派來的救兵嗎?” “我是你家人派來的救兵?!庇髡樘匾膺x了個能減輕他敵意的詞匯,撿起地上最大的那個信封遞到他面前,說道:“看看,看完你就會懂我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了?!?/br> 博修聽到家人二字,身上敵意果然略減,防備卻更濃,掃一眼面前的信封,伸手慢慢接了過來。 信封很普通,上面什么字都沒有,博修邊防備著喻臻邊拆開信封,抽出信紙后掃到上面的字跡,一愣,又看到信紙下方的紅色印章,大驚,忙徹底抖開信紙,快速瀏覽起來。 他越看表情越可怕,懷疑、不信、憤怒、絕望……各種情緒交織閃過,明明雙手氣得發(fā)抖,動作卻不停,看完一封不用喻臻說,立刻就拿起了下一封,很快就把所有信件看了一遍。 最后,他放下信,雙手緊握撐地,頭垂著,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