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么呢？計劃之初，楊滿庭便想好25年之后叫“十二仙”用人來做試驗了嗎？還是，為什么呢？如果只為復(fù)仇，是否過分了點？依楊滿庭的本事，想看同門相殘，想致人于死地，應(yīng)該能有很多方法?。。?/br>
    江名世在地上兀自掙扎，想盡全身力氣給楊滿庭一擊?？墒牵艅倓傋鹨粋€上身，楊滿庭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用力踹上江名世那張無比年輕的英俊臉孔！

    楊滿庭又殘忍地道：“江名世，你也想帶著記憶轉(zhuǎn)世?？梢园?，我在你的腦中種植‘食憶蠱'，再隨便找個人將記憶倒進去，叫他和‘葛千秋'再演前世今生~~~”

    江名世被氣得又吐一口濃血。

    一旁葉時熙問林九敘：“那蠱……什么原理？”

    “不知道，”林九敘說，“可能類似芯片?？茖W(xué)可以將人記憶信息提取到一塊芯片上，安裝到人腦里邊，由另一個人通過芯片讀取還有使用記憶。也有可能，能吞噬掉儲存記憶的蛋白質(zhì)……”

    “哎喲我天，”葉時熙說，“我并不是問你這個?！?/br>
    “那？？？”

    “算了?！比~時熙搖頭。

    “總之，可能與你能用靈氣探測腦波相似?！?/br>
    “嗯?！?/br>
    那邊，江名世氣息越來越弱，只憑一股不甘，遲遲不愿瞑目。

    然而，他終究是逃不過死。

    “葛千秋”大駭，急忙握住江名世的手：“江郎?。?！江郎！?。∧憧粗已?，江郎！”

    江名世，用最后一絲力氣，抽出了自己的手。

    這個女人，這個方才舍命相護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

    第71章 濁浪滔天（一）

    面色慘白的人，除了江名世、葛千秋, 還有另外一個。

    莫甲三。

    莫甲三的面色可怕到了極致。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仿佛什么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得到一股徹骨惡意。他極力使自己清醒, 也讓視界重新明晰。于是, 剛才似在旋轉(zhuǎn)著的山頂再次大咧咧地出現(xiàn)，一花一草一樹都透出一股子冷酷無情的意味來。

    是他想象的那樣嗎。

    莫甲三覺得, 在這四大世家，所發(fā)生的邪惡的事，也許沒有一樁是偶然的。曾幾何時, 他的周圍已密布了各種圈套。又或許, 那些邪惡, 能夠感知到彼此, 最后連成一片, 變成更大的邪惡。就像火焰一樣?；鹧婵偸腔ハ嘤H近, 向著同伴所在之處蔓延，而后攜起手來，集合成可以焚毀一切的漫天大火。

    莫甲三顫抖著聲音問楊滿庭：“那么……莫朱……莫朱……那個‘轉(zhuǎn)生之術(shù)’……”“轉(zhuǎn)生之術(shù)”是乙四遇到的陌生老人給的方法, 能把一個人的靈魂轉(zhuǎn)移到另一人身體之中，而這老人，是楊滿庭，剛剛笑著拿出“食憶蠱”的楊滿庭。

    “嗯？”楊滿庭轉(zhuǎn)過身，看著莫甲三，說, “你在說什么呀？莫朱當(dāng)然死了。”

    莫甲三的身體晃了一下。

    “所謂‘轉(zhuǎn)生’后的莫朱，只是一個乞兒?。?！和那孩子毫不相干?。?！我按著她，將蟲從她雙耳種入她的腦子?。?！從此她便作為‘莫朱’留在尤家……從此衣食無憂，再不是乞兒了?。?！”

    頓了一下，楊滿庭又說道：“她與葛千秋不一樣！”說罷，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葛千秋”，“葛千秋受食憶蠱時，不到三歲，根本沒有任何記憶。因此，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己記得江名世時，對于‘前世今生’之說深信不疑?。?！而現(xiàn)在的‘莫朱’知曉自己身份，于是一直都在戲臺子上演呢！?。　?/br>
    莫甲三的眼珠顫動，試圖找出反駁的話：“不對……不對……乙四她說，接受莫朱靈魂的人，是一名在饑荒中餓死了的少女……”話到這里，莫甲三絕望地望向妻子乙四，指望乙四能夠點頭認(rèn)可這些。

    結(jié)果，乙四臉色慘白。

    這時來了一陣狂風(fēng)。樹枝發(fā)狂一般張牙舞爪，樹葉簌簌而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因為受驚從草叢中躥出，也看不清是貓是狗。

    莫甲三呆立原地。

    他想起了，“轉(zhuǎn)生之術(shù)”成功之后，他的激動萬分，他的喜極而泣。他也想起了，他對妻子講的“娶你，還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br>
    而且，莫朱，是他親手殺的。

    莫甲三記得非常清楚，當(dāng)時，“轉(zhuǎn)生之術(shù)”完畢，莫朱眼不能轉(zhuǎn)、口不能言，只呆呆地注視自己，一看便知已經(jīng)失了魂魄，好像一具戲臺布偶。當(dāng)時，乙四說：“‘轉(zhuǎn)生之術(shù)’已經(jīng)完成，這個身體，不要了吧?！彼c點頭，雖然明知meimei已經(jīng)沒有魂魄，卻還是使用了一掌震碎心脈的速戰(zhàn)速決的方法，只是，震碎心脈的那一刻，他分明看見了meimei那痛苦的神情，雖然，它只持續(xù)了一瞬。隨后，莫朱全身經(jīng)脈碎裂，口鼻不住噴出鮮血。他試圖輕輕合上莫朱大睜著的雙眼，可卻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做到。

    一直以為，莫甲三都以為，那痛苦的神情，是自己看錯了。一個沒有魂魄的人，是不會感受到痛苦的。

    如今他才明白，死于哥哥之手，meimei死不瞑目。雖然她的頭顱大半已被蠱蟲吃掉，但也依然還有對痛覺的一點感知。

    “?。。?！”莫甲三怒吼一聲，五指成爪，對著楊滿庭便撲了過去?。?！

    那個佝僂老頭，只是因為他與江萌昊、林九敘之間結(jié)盟關(guān)系，為了上來山頂，竟用這種手段殺了他的meimei、利用他們夫妻！

    尤家功夫，講究“好看”，然而此時，莫甲三卻全然忘卻了那些事，心中只剩下了澎湃著的殺意?。?！

    殺死對方?。。?/br>
    “呵?！睏顫M庭作為一個沒有什么功夫的老頭兒，竟然并不懼怕。他佝僂著身子，站立在山巔上，“莫甲三，莫甲三，你若殺我~~~有莫朱記憶的乞兒~~~也會死了~~~！?。∠x會吃光她的腦子?。?！”

    莫甲三頓了下：“與我何干！??！”

    “哦？是這樣嗎？”楊滿庭笑，臉上褶皺十分丑陋，“最最起碼，她還擁有莫朱記憶，可以假扮莫朱出來，能與‘哥哥’一起回憶父母，一起回憶弟弟，一起回憶當(dāng)時的家……而且她是健康的哦，可以作為莫朱傀儡陪在‘哥哥’身邊，直到永遠(yuǎn)……”

    聽到這話，莫甲三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他目眥盡裂。眼前的這個人，殺了他弟弟，害死他meimei——他曾經(jīng)拼命要守護的兩個人。可是……他還有個傀儡莫朱。

    也要親手……毀去嗎？讓莫朱最后一點留下來的東西也煙消云散？

    而且，那個乞兒少女，那個有著莫朱記憶的乞兒少女，又做錯了什么？甚至可以說，被人按著，讓蟲從她雙耳進入她的腦子，已經(jīng)為了他們莫家四人而犧牲了許多。

    他硬生生地止住了！

    楊滿庭大笑！

    猙獰的大笑聲盤旋山巔之上，帶著一些陰惻惻的恐怖回響。

    莫甲三的頭發(fā)飛舞，身體晃動幾下，終究還是努力站住。掌風(fēng)硬生生地收回，靈氣震蕩，在他身體當(dāng)中游躥，沖擊著他脆弱的經(jīng)脈，好像龍虎猛獸，就要沖破血rou。

    乙四看見甲三這樣，恐懼而又擔(dān)心地走過去，伸手拍拍他的后背，用脆弱卻清晰的聲音問：“夫君……？”

    “你……你……?。?！”莫甲三突然回身，兩手死死掐住了乙四的雙肩，“你……你……！??！”

    自作主張?。?！也是兇手?。?！

    乙四睜大雙瞳，臉上一丁點的血色都看不見：“夫君……夫君……我，我這都是為了你呀。”

    她的確是。

    她一直在做著，她所認(rèn)為的，對夫君最好的計劃和安排。偷偷出賣江晨，討好尤家宗主，是為了叫夫君健康地活下去。將活人說成死尸，施行“轉(zhuǎn)生之術(shù)”，則是為了叫夫君快樂地活下去……她什么其他人都不管也不顧，一心只為夫君，為什么到頭來，卻是這樣子呢。

    夫君，好像想殺了她。

    而莫甲三，也很明白這點。

    乙四，是“為他好”的。

    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呵呵！

    要因“無心之失”，親手殺死同床共枕好幾十載、為了自己為了meimei耗盡青春盡心盡力的妻子嗎？

    莫甲三身上的靈氣不受控制，幾度外放，幾度收回，震得他的經(jīng)脈漸漸出現(xiàn)皸裂，狂亂地拉扯著莫甲三整個人。

    山頂?shù)娘L(fēng)仍在繼續(xù)。

    盯著乙四半晌之后，莫甲三忽然長嘆一聲：“罷了！罷了！?。　?/br>
    “夫君……”

    “乙四，莫朱……”他本想說“照顧莫朱”，可又轉(zhuǎn)念一想，覺得那個哪里能算是莫朱呢，明明是個乞兒，與父母、與自己，全都毫無干系。

    那是，傀儡莫朱。

    那么，她們二人，以后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好了。

    各自散去吧。

    他為了那個乞兒少女、擁有meimei碎片的傀儡莫朱，不忍心殺柳揚庭，他為了自己，也不忍心殺明媒正娶、一心為了自己的妻子乙四，就，各自散去罷。

    至于自己，未能復(fù)仇，以死謝罪，也沒什么好活，是要去尋父母、弟弟、meimei的了。

    到了奈何橋前，一家終能團聚。

    一口鮮血涌入口中，莫甲三極力忍耐，又將腥甜咽了回去，沒有讓它奔騰而出。對楊滿庭，對乙四，兩次功力強忍不發(fā)，已經(jīng)摧毀他的血脈。

    他看了眼江萌昊、林九敘，告訴對方要為自己報仇，而后單膝緩緩跪下，讓血液慢慢變涼。

    他終究是沒殺乙四。

    乙四尖聲叫著：“夫君?。?！夫君?。?！”

    她總以為，莫甲三的心中，只有弟弟meimei。到了今天，才發(fā)覺并非如此。他對自己，也還有情，只是掩埋在了心中最深之處——誰叫他在十二歲時，父母便過世了呢？父母臨終時攥著他的手，懇求他照顧他兩個弟妹。一切其他感情，都得居于其后。

    那一家子，還是，一個都沒剩下。

    第72章 濁浪滔天（二）

    葉時熙看著一切，從齒縫中蹦出幾個狠狠的字：“楊滿庭……”

    “呵, 呵呵呵……”柳揚庭蒼老的臉顯出了詭異神色, “無所謂了。反正，我為莫朱施行“轉(zhuǎn)生之術(shù)”, 只是為了能到這里。假若沒有甲三乙四, 我一老頭如何上得山頂？”

    葉時熙提起劍尖：“那么……你到這里……想做什么？”

    楊滿庭一定有目的，而他需要了解真相。若他只是《問仙》世界中的江晨, 自然可以直接將楊滿庭剁碎，可他同時還是真實世界中的作者，需要清楚故事全貌并想辦法回到rou體。

    “呵呵呵, ”楊滿庭道, “我就知道你們會問我到這里想做什么?！?/br>
    “……”

    “來吧, 我來告訴你們?！睏顫M庭說完, 轉(zhuǎn)身慢慢走上玉石臺階。

    葉時熙、林九敘急忙跟了上去。

    建筑里邊十分寬敞, 迂回曲折宛如迷宮。走廊兩側(cè)都有壁燈, 火焰躍動，猶如鬼魅，將一切都映成紅色。光滑的大理石墻上布滿石刻, 手摸上去凹凸不平。葉時熙仔細(xì)地看了，發(fā)現(xiàn)內(nèi)容基本都是向神祈福，充滿一種奇詭莊嚴(yán)。此外，畫面還有歷代仙魔大戰(zhàn)，雙方對峙，栩栩如生, 仿佛在暗示著“十二仙”的渴望——真正成仙、長生不老。地上鋪著青色石板，縫隙處被仔細(xì)填平，穹頂則由某種白色石料制成，很高，是圓拱形，托著日月星辰。

    楊滿庭駕輕就熟，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一處寬敞石室。

    葉時熙問：“這是？”

    “煉丹室?！?/br>
    “……”

    只見室內(nèi)有個石臺，上面架著幾只爐鼎。爐鼎全為金屬制成，上面刻著各種神獸，雕工精細(xì)，美輪美奐，真正可以說是“無品不精，有形皆麗”。煉丹師們希望這些上古神獸可以護佑自己，引天地之靈氣，制出一枚仙丹，并且得窺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