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一唯聽著電話中的盲音，即便擅于揣度人心，也一時拿捏不準(zhǔn)，這么個“嗯”是幾個意思？

    ☆、第三十五章

    甄一唯打開卷宗里陳爾戶籍資料和嫌疑人信息那一頁, 找到她所有的個人信息?？吹郊彝プ≈纺且粰冢苯佑嗁徚酥苣┤ズ３堑臋C票。

    海城城郊，一個老舊的居民區(qū)。

    陸依依聞著路邊攤上傳來的香氣，耐不住饑餓坐下叫了碗混沌和一份豆腐腦。畢竟吃飽了才有力氣工作嘛。

    為了早點過來, 她坐的六點多的飛機, 半夜起床準(zhǔn)備, 此刻困頓疲乏，好在一份熱氣吞吞的早餐下肚，精神恢復(fù)許多。

    “您好，不好意思, 打攪了。請問這是陳忠飛家嗎？”陸依依按照地址走進一棟年歲已久的居民樓，連敲幾下門, 都沒反應(yīng)。倒是對面的人家開門出來查看了。

    “誰啊？沒聽說過，對面這家人姓張，小姑娘你走錯了吧。”這位六十歲上下的婆婆態(tài)度和藹。

    陸依依將寫有地址的紙條拿出來對照問道：“奶奶，這里是老車橋廠家屬院三棟二單元五樓嗎？”

    “是的呀?！逼牌劈c頭。

    “咦, 讓我過來的人確實說的這里住的是一戶叫陳忠飛的人家啊，他家好像在這里住了快二十年了?！标懸酪栏纱嗄贸稣掌骸澳棠?，這是他女兒，我這次過來就是幫他女兒給他家?guī)c東西的。”

    “小姑娘你別是遇上騙子了吧，我們這里住的都是老廠職工, 我在廠里工作了一輩子，所有人都認(rèn)識，可沒有什么陳忠飛, 照片上這個女孩我也從沒見過。這里是我們張工程師的家，他們兩年前搬到洋城幫自家女兒帶外孫去啦。”這位婆婆退休后一直在工會幫忙，是個熱心腸，看陸依依一個小姑娘，十分擔(dān)憂她是不是被電視新聞里常放的那種詐騙團伙給瞄上了。

    “謝謝奶奶，我可能是被騙了?！标懸酪理樦脑捳f道，再次皺眉看了緊鎖的防盜門一眼，轉(zhuǎn)而道別：“今天打攪您了，不好意思，我也該走了?！?/br>
    “小姑娘，以后可要長個心眼，現(xiàn)在的壞人吶，真是多，防不勝防?？旎丶野??！?/br>
    陸依依再次與她回首道別，這才離開。

    陸依依拿出手機，打開之前閱卷時拍下的信息資料。

    陳爾，海城人，18歲，父親是海城市車橋廠工人，母親下崗后自己做小生意，居住在海城市車橋廠家屬院。

    這是公安直接從公民信息檔案中調(diào)取的信息，不可能出錯的。

    原本以為陳爾和父母之間有化解不開的矛盾，她做好過來調(diào)解幾天的準(zhǔn)備，因此定了賓館，沒想到資料中她的居住地和父母情況出現(xiàn)了問題。讓她此刻離開，未免心有不甘。陸依依思索再三，決定依照原計劃再在這里住幾天，想想其他辦法。

    和陸依依思路不同，甄一唯抵達海城后，選擇的第一個目的地是陳爾的高中——海城市第一中學(xué)。陳爾平凡的履歷中，唯一不平凡的一點，便是高中輟學(xué)。陸依依告訴他，一點在她父母身上，甄一唯卻憑自己的直覺判斷，高中輟學(xué)的原因可能也是一個突破點。

    “您好，我是一中的教務(wù)主任?！睂W(xué)生信息由教務(wù)處統(tǒng)一管理，因此在甄一唯來到學(xué)校表明身份后，便被引進了教務(wù)主任的辦公室。

    “您好，我是江城市江霞區(qū)檢察院的檢察官甄一唯，這一次過來是為了調(diào)查一名從貴校輟學(xué)的一名學(xué)生的資料。”甄一唯講明來意，拿出事前準(zhǔn)備好的公務(wù)函。

    “配合辦案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李主任理解的答道，“那名學(xué)生的姓名和身份證號能告訴我嗎？”現(xiàn)在聯(lián)網(wǎng)辦公，所有的信息他們都錄入在數(shù)據(jù)庫中，此時檢索起來也方便。

    “麻煩您了。”甄一唯拿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紙張。

    “李主任，我們這邊沒有錄取過這位學(xué)生?！睅兔Σ樵兊呐ぷ魅藛T疑惑道。

    “甄檢察官，身份證號是正確的嗎？”李主任詢問。

    甄一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復(fù)，一時也懷疑起自己是否工作馬虎，記錯了身份證號。

    拿出帶來的陳爾的戶籍資料，一一對照號碼，沒有任何問題：“號碼是對的?！?/br>
    “再輸一遍吧，是不是剛剛輸錯了?！崩钪魅温勓渣c頭，吩咐手下。

    “真的沒有，這不是我們這的學(xué)生?！彼麄冞@個數(shù)據(jù)庫中有近十年的學(xué)生數(shù)據(jù)，查詢不到，就是真的不存在這樣一名學(xué)生。

    “甄檢察官，您看是不是弄錯了，可能是別的學(xué)校的學(xué)生?！崩钪魅未藭r松了口氣。

    雖然一直禮數(shù)周到的接待，但他們學(xué)校要真出過一名犯罪的學(xué)生，影響可不好。

    “不好意思，可能使我弄錯了，今天打擾了?！闭缫晃ù_定不會查到任何信息，利落與對方道別。

    直到離開學(xué)校，甄一唯還遠遠回頭望了一眼靜靜佇立在鬧市中的海城一中一眼。

    他的信息來源于公安的調(diào)查，不可能是錯誤的。

    陸依依回到賓館后左思右想，不斷回憶陳爾的生平資料，立刻在其中搜尋出海成一中這樣一個地點。抓住這個可能有用的訊息后，立刻趕赴學(xué)校。

    “甄檢察官？”陸依依在校門口看見挺拔站立于此的甄一唯有點不敢相信。

    怎么在海城也能遇上？他也是過來查陳爾信息的？

    “陸律師？”甄一唯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看到她也有些吃驚。略微一想已經(jīng)明白：“你是過來想問問陳爾情況的？”

    “對，沒想到這么巧，你也在這邊。”陸依依心里暗暗咋舌于甄一唯的執(zhí)行能力。前天剛與自己通話，今天就來到了海城。

    他勝訴率高到變態(tài)，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用進去了?！闭缫晃]有藏著捏著，直接將自己得到的信息告訴她：“陳爾根本沒在這個學(xué)校就讀過，教務(wù)信息上近十年的數(shù)據(jù)里都沒有她?！?/br>
    陸依依沒料到，繼之前在陳爾的家庭信息里鎩羽而歸之后，在她的就學(xué)信息上又繼續(xù)受挫。因為想不通原因，陸依依的聲音飽含煩惱：“都是公安偵查出來的信息，按說不會有誤啊?！?/br>
    甄一唯敏感的抓住了那個“都”：“除了這所學(xué)校，還有什么有問題？”

    “她的家庭住址，那個車橋廠家屬院，我剛從里面出來，那里根本沒存在過陳爾一家人?！标懸酪啦煊X到這里面的問題，恐怕要比自己原本揣測的深得多。

    甄一唯皺眉思索，他想到了一個可能，卻沒有輕易的下結(jié)論：“還有一個她初中就學(xué)的地方，海城外國語學(xué)校。我準(zhǔn)備過去看看，你要一起嗎？”

    “好?！眱?nèi)心的疑問越來越多，陸依依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稍晚一點會捉蟲

    ☆、第三十六章

    陸依依坐在副駕駛位上, 眉頭緊鎖，一直在想到底出了什么問題，才讓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

    “能不能把你在車橋廠那邊獲得的信息全都告訴我？”甄一唯冷靜下來，開始想要尋找線索。即便如陸依依所說, 那個地址里從來沒有存在過陳爾一家人, 作假地址選于那里, 也一定有包含某種原因，辦案多年，他從不相信巧合，一切的偶然中都有必然的影子。

    陸依依在車橋廠時雖然整個人都處在震驚的情緒中, 卻沒影響到她的好記性，完整的將她和老奶奶之間的對話一字不差復(fù)述給甄一唯聽：“你覺得她可能有什么隱瞞我的嗎？”完全找不到頭緒的陸依依甚至開始想, 會不會是老奶奶說了謊話。

    “不會，沒這個必要，那里是家屬院，你只要換個人詢問就能拆穿她的謊話, 她沒必要騙你?！闭缫晃ǔ林治?，隨后口中反復(fù)低語：“兩年前，兩年前……”

    “什么？”陸依依有些聽不清他的聲音。

    “你說那戶姓張的人家在兩年前搬離了那里，她的學(xué)校資料里顯示的輟學(xué)時間也是兩年前?！闭缫晃ú惶_定的猜測，“陳爾可能是在兩年前發(fā)生過什么, 應(yīng)該是在那戶人家離開后的時間發(fā)生的?！闭缫晃ㄒ贿吔M織語言，一邊在腦中一步步深入推理，“目前陳爾的所有信息都是偽造的, 這種手段不是個人能做到的，要知道我們手中的資料都是公安內(nèi)部調(diào)取的，他們的信息庫里資料是無法作假的?！?/br>
    “你是說是公安給了我們假信息？”陸依依之前一直陷入公安不可能在辦案中對信息造假的死胡同里，從沒想過這種可能。

    “不，公安調(diào)的一定是‘真’信息。只是這個‘真’信息，被人加工過，她現(xiàn)在的信息可能是在兩年前重新修改的。”甄一唯語速緩慢，帶有些許不確定，繼續(xù)推測：“他們不能憑空給她捏造身份，做出的身份一定要合理有依據(jù)，那戶張姓人家兩年前離開，和周圍的人斷開了聯(lián)系，去到洋城接觸的人也不會詳細的了解他們在海城的事情，給陳爾偽造這樣一個身份，很難引起人們的注意?！?/br>
    “他們?yōu)槭裁匆M這么大的麻煩，給她重新塑造一個身份？”陸依依陷入更深的沉思，半響，猶豫開口，“陳爾是不是以前也犯過罪？所以資料要封存？”

    為了保護未成年人，刑事訴訟法要求，對于未成年犯罪人，要封存他們的犯罪記錄，任何人與單位都不得調(diào)取。

    “不是?！闭缫晃隙ù饛?fù)，“封存是封存，只是將所有的法律相關(guān)文書與材料封存起來，將他們犯罪的記錄抹掉，但其他的痕跡依然保持原狀，不會被修改。陳爾這種情況，連家庭信息和上學(xué)經(jīng)歷都被篡改過，不是封存犯罪記錄的手法。”他每年都會辦許多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對其中的程序還是很清楚的。

    “啊啊啊?！标懸酪罒┰瓯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啊?！?/br>
    陳爾年紀(jì)不大，在她看來最多也就是和家里因為一些在成年人看來不足掛齒的小事，發(fā)生了矛盾，因此才會想不開走上極端，但現(xiàn)在看來，事實遠比她想象的復(fù)雜。

    她似乎遇到執(zhí)業(yè)以來，背景情況最復(fù)雜的嫌疑人。

    一直找不到癥結(jié)所在的甄一唯，原本有些急切，但看到陸依依這外露的焦躁模樣，不由失笑。

    “笑什么？你都不好奇嗎？”陸依依對他十分不滿，隨后有些驚奇道，“不對，你居然會笑？”

    甄一唯輕笑：“我當(dāng)然會笑。看起來很怪？”最開始一些青少年見他時總會緊張不安，為了改變這種情況，他獨自一人的時候，也試過像宋京飛那樣見人三分笑的樣子，只是太過別扭，最終還是保持了現(xiàn)在不茍言笑的模樣。

    好在考取心理咨詢師后，運用其他方法彌補了面部表情嚴(yán)肅帶來的距離感，并不會再影響辦案，所以也就沒勉強自己改變了。

    “不會，很好看?！标懸酪阑琶σ崎_視線，耳尖紅紅。慶幸甄一唯在開車，目視前方?jīng)]有注意到自己的異樣。

    他言笑晏晏的模樣，霽月清風(fēng)，清朗疏闊，讓人無端心跳加速。

    好在很快就達到目的地，陸依依搖搖頭，甩開自己奇怪的狀態(tài)，再次認(rèn)真投入工作中。

    這次兩人有了心理準(zhǔn)備，因此在得到相同的結(jié)果之后，平靜接受。

    “怎么辦？所有信息都是假的，這還怎么查??？”陸依依迷惘不安。前方是彌漫著大霧，遮擋了一切可能的出口。她仿佛身處一個巨大的迷宮之中，四周高墻聳立，找不到一絲頭緒。

    “問題的根源在公安那邊，自然要找他們。”甄一唯關(guān)鍵時刻，依然保持冷靜的思維，“回去吧，要通過江城公安局聯(lián)系這邊，現(xiàn)在的情況，我們兩個沒調(diào)查權(quán)繼續(xù)介入?！?/br>
    陸依依無奈應(yīng)從。

    兩人披星而來，載月而歸。

    陸依依郁悶的靠在椅背上抱怨：“折騰一圈，結(jié)果什么都沒得到?！?/br>
    “也不是什么得到，至少知道了陳爾的背景信息都是假的，還好這次過來了一趟，現(xiàn)在連她的年齡都不知道是真是假?！闭缫晃☉c幸自己最終轉(zhuǎn)變了想法，要是鬧到最后庭審的時候，陳爾突然道出實情，假如她其實是未成年，那影響才真是惡劣了。

    針對未成年人的取證有特別要求，比如訊問時必須有兩名監(jiān)護人在場，否則他們?nèi)〉玫目诠┖妥C據(jù)就是非法證據(jù)，到時候全都用不了。

    現(xiàn)在他必須得到陳爾真實的信息，這案子才能繼續(xù)走下去。

    陸依依聞言，內(nèi)心振動。大概這就是自己之前總是輸給他的原因？她還在煩惱今天白費功夫的時候，他已經(jīng)走一步看十步，考慮到更深遠的問題了。想到此處，不禁內(nèi)心失落，比起甄一唯，自己真不是一個稱職的辯護人。

    甄一唯看她默默不語，只當(dāng)她還在郁悶今天的撞壁?？吹剿捅P里加冰的飲料，自作主張和自己要的溫水交換了一下。

    “干嘛？”陸依依正想喝口可樂，安撫一下自己被他打擊到的心靈，就被他劫走了自己的飲料。

    “你在咳嗽，喝水吧，溫度剛好，不燙不涼?！闭缫晃ㄗ⒁獾剿挛鐣r不時會咳嗽幾聲。

    “嗯，謝謝?！标懸酪姥陲椧话?，拿起玻璃杯一飲而盡，緩解臉上的燥意。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捉蟲~

    ☆、第三十七章

    甄一唯回到江城第一件事就是聯(lián)系邱啟軍。

    “甄科長？”邱啟軍接到電話時, 正在家里給兒子當(dāng)馬騎，這個周末他輪休。

    “邱隊你好。”甄一唯也知道自己打擾他休息了，有些歉意。

    “怎么了？陳爾的故意殺人案有問題？”邱啟軍最近只有這一個案子在他手上，因此反應(yīng)很快。

    “陳爾的信息都是假的?！闭缫晃▽⒆约旱玫降那闆r轉(zhuǎn)告給他。

    “什么信息？”邱啟軍皺眉, 所有的卷宗材料, 都是他親自調(diào)查的, 沒有任何作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