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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禎娘傳在線閱讀 - 第61節(jié)

第61節(jié)

    這似乎是一個大難題,然而武官們卻是滿不在乎道:“這有什么,聽說民間大宗放貸都要抵押,咱們就拿外蒙的東西做人情就好。到時候拿下外蒙。成片的草場、王庭的財寶、特殊的馬種,還有牛羊這些,哪一樣不值錢?打完仗,只怕還要有的賺?!?/br>
    這種話要是以前,這些官員是決計不會說的。只因朝廷威服四方從來都是靠的懷柔,若是武力上勝過,人家表示臣服,這也就不再如何了。甚至還有倒貼錢給人家,然后封個世襲職位的。

    然而經(jīng)過武宗皇帝之后,這些武官至少被教導(dǎo)了一個道理,世上多得是小國,人家服威不服仁。你太好說話了反而要糟,人就只當(dāng)?shù)米锬阋膊凰闶裁?,最后只要低低頭,有什么過不去的。

    如今他們越看一些夷人就是這做派,大感武宗皇帝的真知灼見!這些話也不是隨意說的,正是武宗皇帝當(dāng)年小有征伐后的做法,他才懶得管那些文官的啰嗦。也就是后來幾代皇帝用兵不多,這才沒有形成慣例,但是這先例是在這兒的,真要做也不算違了祖宗法度。

    閣老尚書們文雅幾十年,忽然被這幫武官說到這上頭,有心說這是不是過了些。但是想到武宗皇帝的所作所為——若說他們過了些,這不是打武宗皇帝的嘴!他們往常最講究祖制,難道武宗皇帝不是祖宗,他的規(guī)矩不算祖制?

    最后這一條不算是是借錢的主意被定了下來——這倒是更像是一筆生意,若是九邊兵士贏了仗,才能給借錢朝廷的商人百姓外蒙的好處。若是輸了,那自然就算生意虧了,什么都沒有。

    也是因為風(fēng)險頗大,那些好處也比平常給朝廷接待有得賺的多。如若贏了,得的那些好處只怕要幾倍于本錢。商人就是這樣,只要有幾倍的利潤,什么不敢做。雖說是有風(fēng)險,也不怕到時候沒人肯借錢。

    大佬們在內(nèi)廷逼仄的值班房里商量出舉足輕重的大事,只是要流傳到九邊這邊就不知道要等多久?,F(xiàn)如今九邊人家不曉得這一條賺錢的路子,只不過滿世界想辦法辦貨,就為了這一回能發(fā)!

    這時候誰不知道辦些緊俏貨物就能大賺,這就不是比的誰聰明,而是比的誰路子廣,誰本錢厚。禎娘倒是路子廣,只是人大本營在東南,一時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等到東西從東南來,真?zhèn)€黃花菜都涼了。

    禎娘也不急切,一面請來趙興家娘子趙太太,曉得這些千戶們每人有多少份額,然后就按著這份額辦專貨,這就是一筆穩(wěn)賺的。

    趙太太年紀(jì)比禎娘大了七八歲,人也和藹可親,對于家計這些是最熟悉的,把個一樁樁一件件說的清清楚楚。最后才與禎娘道:“所以家里還要有個女人,原來世澤兄弟哪里在乎這些,也是沒得人料理的關(guān)系。如今有meimei你,也算是不用發(fā)愁了?!?/br>
    禎娘只拿茶水上來,不受她調(diào)笑。心里記得這位嫂子人好,可以多多走動。

    另一面有叫來夏來保道:“夏掌柜如今倒是不忙,有一件事倒是麻煩您——您只管替我去打探,如今山西并山西周遭,有沒有那拿不出手的布匹緞子,染色不好、放置陳舊,反正就是賣不出價兒來的。反正是有多少,你替我收多少來?!?/br>
    其他一些得用伙計如今都忙著毛紡織作坊和皮毛作坊的事情,一些沒用過的禎娘又不放心。好在夏來保這個大管家倒是不算忙,這樣禎娘說他來做的事情又是他慣常做的,保證是又快又好。

    事情也不出所料,才幾日夏來保這邊就有了收獲——有個荊州商人販彩緞到山西的,途中遭雨濕黲,多發(fā)了斑點,一匹也沒有顏色完好的。荊商日夜啼哭,惟恐賣不去了,只要有捉手便可成交,價錢甚是將就。

    夏來保是沒得魄力做大改革的,這些消息探聽、看貨買貨卻最有經(jīng)驗。親自去看了一回,總共兩千兩銀子,買了他全部兩千匹,荊商感激不已,最后大喜而去。

    有懂得行情的就納悶了,只因這些彩緞,全靠顏色,顏色好時,頭二兩一匹還有便宜。而這些今斑斑點點,那個要他?都說這夏來保這兩千兩是撩在水里了。像是這樣做生意,他可怎么和東家交代?莫不是最近管家的是新奶奶,手筆大方,饒的他也想起年輕時候的魄力,竟是這樣起來了?

    為了這個事情,有好些人還笑他呢。他們哪里知道這是禎娘吩咐的,對這個她是早有打算,到了時候就派伙計去與采買軍需的商談。憑著周世澤衛(wèi)所子弟的名頭,至少上人家的門不算難。

    禎娘要的也只是這個罷了,這一批彩緞,后面還有陸陸續(xù)續(xù)收來的‘次品’——陳年放舊了的白色粗布一萬匹、金壇那邊過來紡織稀疏不勻的三等夏布六千匹??傊际沁@樣差不多的東西。

    禎娘早就想的清楚了,那前去談生意的伙計也就胸有成竹,只道:“我們的貨物大人是看過了,要說質(zhì)量自然不好,只是也不是軍械那些,有個樣子就是了——夏日里打仗,戎裝旗幟之類用什么有甚打緊?”

    這也是禎娘想好的另辟蹊徑,真的拿出和本地商戶一樣的貨物,她憑什么和人家爭?真當(dāng)人家?guī)资晟习倌晔前装捉?jīng)營的了。她要是做就只得和人家不一樣,要么質(zhì)量好些,要么質(zhì)量差些。

    她選的就是質(zhì)量差一些,若是求好,要的量還大,以她如今在山西的能量如何能得?就是得了也不見得有個好兒,人家難道就沒得好貨啦?況且不是自己使用,軍需官哪會講究那許多!

    索性差著一些,是另外一條活路。那伙計就是這樣道:“大人請想一想,這些東西本就是誰家都能用,不像是刀劍鎧甲那些,有個不好耽擱了戰(zhàn)事還怕追究。既然是這樣,揀著便宜的用,那又有什么錯兒?這還是替朝廷省錢分憂,就是問話下來也有話說。”

    沒說完的意思也是明顯的,這樣的‘次品’價格便宜,他們可以用少些的銀子采購。即使為了賬面好看,上報的價格需寫的低些,也比一般的布匹吃到油水多。

    果然到了后頭,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憑借著關(guān)系、憑借著貨物、憑借著資本,總之是賺到了這一波偏門財。禎娘也一樣——說到底哪有貓兒不偷腥的,曉得這個賺頭大,也不容易有麻煩,誰不想著了。

    弄到后頭不是禎娘這邊的伙計去拜會各位掌管軍需的大人,反而是掌管軍需的大人來周家鋪子詢問。要知道這些‘次品’的布匹也不是那么好得的,往常都是賣不出去積存,禎娘一股腦地收了,一時之間市面上竟然難以找到!

    生意場上的事情是瞞不住人的,朝廷要往北邊用兵,眼看飛檄到來,急如星火。軍中戎裝旗幟之類,多要整齊,九邊邊地上的緞匹,一時間價錢騰貴起來,那些上好貨色只怕有了平常的五倍價格。就是禎娘這一批‘次品’也平均盡多得了三倍的好價錢。這一番除了本錢一萬二千兩,分外足足賺了兩萬五千金上下。

    大家就算不曉得她這一回賺的具體數(shù)字,心里也能約莫出一個譜兒來。一時之間交口稱贊——早說過山西這邊的風(fēng)氣,做什么都不如懂得經(jīng)商賺錢叫人佩服。之前還不知道禎娘是什么成色,只見她手筆大大家就能吹捧,這時候見她隨意出手就有這般賺頭,還不是個個只有好話!

    第102章

    只說禎娘進(jìn)了太原, 雖然早早就露了臉,但是到這一回才真是讓大家敬著捧著。只是可惜, 有這樣一件事, 大家都想同她說話, 無論是聯(lián)絡(luò)生意也要好, 走訪人情也罷,竟沒有一個成的!概因這時候周家沒得甚事兒,關(guān)系不近的, 巴巴親近也沒個由頭。

    至于那等有些關(guān)系說話的,自然是往她家下帖子。今日是東家娶媳, 明日是西家喬遷,總之是宴請不停。到了宴會上, 人知道她是誰,沒有一個不愛和她說話的。生意上聞起來,各家殷勤的很!

    家里錢莊營生的就道:“周奶奶如今生意做的大, 咱們并沒有什么襄助的。只是一件, 我們做的錢莊生意, 若是有個周轉(zhuǎn)不開, 銀錢不湊手, 周奶奶只管與我家來說。我替家里一力主張,給周奶奶最低的利錢就是。”

    山西是個錢莊窩兒,到處是做錢莊生意的, 晉商都被這門財發(fā)到大江南北了。往常開錢莊的人家何等驕矜,旁人生意都有求于他們——在到處都做生意的情形下, 整個國家的錢其實是不夠用的,都鬧起錢荒來了。

    然而對于做錢莊的來說,也不是生存容易。本地錢莊夠多了,還有東南寧波商人也往錢莊生意里鉆。雖說因為經(jīng)營不同,東南的錢莊從來就沒有開的大的,卻也不能小覷了。都是同行,互相斗的跟個烏眼雞似的。

    對那些手上捏著大生意的大豪商他們也是相當(dāng)奉承的,借錢給他們本就是最穩(wěn)妥不過的買賣。憑著這些,以后有好生意也能有他們的分潤,對于這些他們心中有數(shù)——世情如此,天底下的好事兒只會往本就好的人身上去,所以才說好的越好,差的越差!

    禎娘手邊并不差錢,但是她卻沒把這些錢莊人家都拒了。要知道這些人都是山西本地的第一等人家,不說家財如何,只是人脈就遠(yuǎn)不是禎娘一個外來的能比。以后生意如何大?后臺自然越厚越好。

    她自己不會讓鼓樓東街那邊的‘親戚’沾上一點,這卻不是說旁人都插手不得她的生意了。從這些錢莊借錢,甚至許他們投些錢,有這個引子在,這就是綁在一處了。但凡是有個麻煩,只怕不用自己出手,自有人料理了。

    也因此禎娘雖不是那些笑意盈盈最擅交際的婦女,最近這段時日卻成了太原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受人喜愛的。那些豪富人家的太太奶奶都傳她好名兒,與她說話,一開始都是面子情,幾次下來禎娘倒真有了幾個自己的交際。

    家里掐著毛皮生意的趙太太就笑著與禎娘道:“最近你也是風(fēng)光了,我這邊是每一回見你你就有不同。第一回的時候還只是為了一些皮毛貨物,那時候我就說這個新媳婦好大的氣魄!這時候再看,都說你只怕是財神娘娘轉(zhuǎn)世,趙公明的門下!”

    禎娘一時沒了言語,過了會兒才道:“也不過是運氣好賺了些罷了,世人捧高踩低就好言語起來。只是我卻不能真信了這些話,那豈不是張狂?jiejie們且不用這樣說話,難道誰家沒得這樣的大生意!”

    一起談生意的幾個自然沒得尋常的,說出去都頗為看的。這時候禎娘說的既是真話也是好話,大家互相看過一眼就笑嘻嘻,算是認(rèn)了這一句話。

    幾個貴婦人且宴飲玩樂,神情放松之下什么說不得?提幾句自家生意,然后又說幾句來年變化。若是有不相干的人聽了只怕要目瞪口呆——世人想不得的訊息這里隨意就說出來了,夢不到的機遇這里連人情都算不上!

    說到這些大家興致勃勃,這倒是山西東南相通,大家女眷們除了一點后宅瑣事最上心的還是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不然能做什么,一年十二月日日都是那些事兒,真?zhèn)€厭氣死。況且說的不好一些,世上男人常有靠不住的,要說還是傍身銀子實在!

    家里開著兩京十三省都有分號的萬古錢莊,徐家太太一向是各府的座上賓,如今還給禎娘的毛紡作坊借了錢,大家竟十分能說到一起去。幾個說話的人里頭也有她,她只是接了旁邊丫頭送上的香茶,頗有些神秘的壓低了了聲音。

    “也不知姐妹們聽到風(fēng)聲了沒有,不是我賣弄人情,清楚這件事首尾的整個九邊也不會過五指之?dāng)?shù)——這可是一件賺錢的大好事情!若是姐妹們家里能夠籌措的,都多多準(zhǔn)備些現(xiàn)銀,不然到時候沒個湊手!”

    做錢莊生意對各處有什么好生意確實要比一般人清楚地多,大家又不是那些差了身家的,能讓徐太太這樣說話自然不一般。因此都有心追問,一個個故作奉承徐太太,一時之間也是極有意思的。

    徐太太受用了大家奉承一回,也就不再賣關(guān)子。只小聲道:“還不是朝廷用兵上的事兒!要說這是好事兒,眼下雖然苦了邊民一些,說不得有子弟就要戰(zhàn)死沙場,但是卻少了將來的苦處——于咱們這些人也是一樣!邊貿(mào)總是為了那邊關(guān)關(guān)停停,這算是怎么回事?”

    宋二姐磕了一回瓜子,笑著道:“徐太太快些說吧,若只是打仗這一回的利好只怕已經(jīng)差不多了!若說是之后幾月民生百貨要漲價,有心在這上面賺一筆,那還是罷了!我們這樣的身家動輒就是不小,到時候市面擾亂,朝廷追究起來幾條命也不夠?!?/br>
    徐太太自然不是要說這個,只揮揮手讓宋二姐別說話,接著就道:“那事我說他做什么!這件事可是朝廷的打算,本來得過幾日才天下皆知的,我家因著這門生意早被提點了罷!你們說與朝廷借銀子是不是一樁極好的營生!”

    徐太太這也就是順?biāo)饲?,這樣大的朝廷巨單也不是她家一家能吃得下的,到時候還是他們這些巨賈大戶都各自分吃,至于底下百姓積少成多花錢也不消說。這時候與眾人說,使得人家能提前準(zhǔn)備些銀錢,大家自然要記得她的好!

    只因為這的確是一樁好買賣——當(dāng)朝廷不與他們這些商戶混蛋的時候那真是最好的主顧,賺頭大、不拖欠,還能結(jié)交一些人脈而這些年朝廷一直是不混蛋的,大家都喜歡的很呢!

    雖然打仗借錢本朝不多見,各位卻都是有見識的,有什么不明白。禎娘就想了想道:“確實是個好生意,只是不知道怎么算利錢?其中又有什么說法,像是咱們這些沒得背景的能不能往里頭摻?”

    徐太太既然說了,那就是人情做到底,不會留一半。因此這個時候倒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笑著道:“這回還有些風(fēng)險,拿了將來北邊的草場和蒙古貴人的財產(chǎn)做抵押,若是輸了,只能當(dāng)是銀子打了水漂。若是贏了,總有好幾倍的利好拿!如今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這樣的賺頭也難得啦!”

    天底下做生意的越來越多,商人總共賺錢是更多的,但是以前那種十倍之利如今是難得想了。這也是大家都做生意,再少見獨門——人家貨比三家的,你價貴了誰買賬?

    徐太太又道:“有這樣的風(fēng)險在,況且這樣大的仗,哪里是幾家?guī)讘裟苣依ǖ谋M的!你不必?fù)?dān)心,到時候拿著銀子沒有花不出去的道理,只等著罷!”

    倒是其中的風(fēng)險徐太太不必解釋,在場的哪一個都不是愣頭青,這種事情不說也知道。到底如何選了,就要看各家自己考量,這種事兒旁人再不插一句嘴,就連敲敲邊鼓也要謹(jǐn)慎,不然后頭不好,難保不給自己為難。

    禎娘也不是真的要把全副身家投在這種事情上頭,這生意上的事情從沒有萬無一失的。只不過是利潤放在那里,風(fēng)險在自己能夠忍受之內(nèi),這就是能成的意思。而禎娘考量,能成的!

    這可不是因為周世澤在軍中,她便覺得九邊兵將戰(zhàn)無不勝,她可是能夠把生意和感情分開來看的——不過也確實有一點額外的考量,只是那真是只有一點罷了。她想的清楚,如今朝廷強盛,女真不足為慮,外蒙又是強弩之末。再遇上人家自己禍起蕭墻,真是想輸也沒多少理由。

    這件事也是一件大事了,禎娘回去以后就清茶賬目,看看打算要做多少的營生。周世澤見了還問一句:“最近怎么總是看賬查賬?聽說奶奶你前些日子又賺了好大一筆,莫不是數(shù)私房體己?”

    這就是他的說笑了,周世澤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最近大營里cao練的也緊,他又是一個不在意這些的。這時候曉得這件事還是回來后小廝在他耳朵邊提過一耳朵,倒是被他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給禎娘了。

    禎娘一把拍開他手,把徐太太與她說的事情轉(zhuǎn)了一遍。后又難得促狹道:“這么說起來你們?nèi)姲l(fā)動還要看我們這里的籌措,這樣一看竟是男子漢看家里太太們的眼色,這個話你怎的說?”

    這些千戶以上的軍官,家中多少有一筆錢,說起來到時候一大半都是要往這件事里投錢的。因為男子漢在外打仗,家里料理庶務(wù)的就是婦女,所以這般說倒也沒錯。

    周世澤卻是滿不在乎,只笑著往禎娘臉邊湊,道:“我有什么可說的?難道往常奶奶你說話我不聽?反正我早是看你眼色過日子的了,難道還怕往后更受轄制!”

    這樣說著,倒是與禎娘親昵了一回。只后頭最后嘆道:“我早知道婦女們厲害起來真是百個男兒也不及的,只說如今各大晉商府第,當(dāng)家作主的竟多是各位夫人了。這一回打仗,最后來看竟還是裁決于你們的錢袋子。”

    他這一局感嘆倒是說準(zhǔn)了,之后朝廷籌措軍費,那時候就是看各家夫人口袋深淺、眼光見識如何了。也是邊貿(mào)這些年賺到了銀子,籌措的順利,只半個多月,已經(jīng)被民間認(rèn)買的差不多了。

    這下就是六部的尚書們也要服氣——民間倒真是比大家想的開明,也更加有錢。

    這樣還有什么可說的,花不到朝廷一分一厘,若是真開疆拓土了,大家都是功臣,有甚不樂意?況且這一招高妙,已經(jīng)出了錢的九邊有錢人難道能眼看著拖延戰(zhàn)事,或者事情黃了?都極力催促呢!人家這些年在朝廷有自己的脈絡(luò)鄉(xiāng)黨,行動起來的能量誰也不能忽視。

    既然是有錢了,不消說九邊衛(wèi)所們再沒有停滯的。按照籌謀兵分三路,這就是往北邊進(jìn)軍的意思——就在出發(fā)那一日,滿城的人都去看,誓師祭旗這套儀式不用說,只是那一日大街小巷多有婦人啼哭,這讓禎娘若有所感。

    她原本不過是個小姑娘,就算嫁了周世澤又哪里能體會武官夫人的顧慮——他們是真要上戰(zhàn)場的。這時候因為婦女們的啼哭她總算有了一些實感,只是卻不會表露,只是日日懸了一件事在心里罷了。

    她不說這話,只是叫來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仆婦小廝,讓文mama代自己把意思往下說。文mama嚴(yán)肅起來很有幾分威勢,高聲道:“從今日起少爺便出征里,等閑一段時日是不見回來的。家里沒得個男子,我們自己更要緊守門戶,不然不說有什么丑事,賊人跑進(jìn)來了可怎么好?”

    然后就分派起來,譬如一層層門戶拿鑰匙的那些人該如何行事,再不許喝酒賭錢。又有只要是外頭的,就是親眷在內(nèi),也絕不可有什么方便。只有下人行動,再不許單人,要走必定結(jié)伴之類的,也是題中之義。

    等到各自散了,禎娘便在小花廳里尋出賬冊之類打點,丫鬟們不必則是在一旁或者伺候或者做些生活。出身周家的丫頭便笑道:“少奶奶不必?fù)?dān)憂,咱們家是衛(wèi)所人家,那些賊人有幾個膽子來家里找事?”

    衛(wèi)所子弟同氣連枝,惹了一個家里出征的,其余的焉能袖手旁觀?但凡是沒有失心瘋的都曉得不去找這些兵痞子的晦氣。若是真有失心瘋的,家里還有一些下人,本就是精兵受傷退下來的,教教他們做人又何妨?

    禎娘聽她們說話并不多說,她不過是非要做這些事情安心罷了——她現(xiàn)在才能知道書上寫的一些事情,原來那些有家人上戰(zhàn)場的是這個滋味兒!這幾日她也曉得多些戰(zhàn)場上的事兒了,曉得刀槍無眼,火炮厲害,饒是周世澤已經(jīng)是個千戶了,也說不準(zhǔn)會不會有個萬一。

    何況他還是一個先鋒官! 別人不知道禎娘還不知道么,他不知和她吹噓過多少次他那些沙場上的事兒,次次都是他如何勇猛驍勇,簡直是趙子龍再世,敵軍軍陣?yán)镱^七進(jìn)七出是常有的。

    ‘忽見陌頭楊柳色,會教夫婿覓封侯’,禎娘原來讀這詩句,只能說是懂得其意,至于感同身受,那怎么可能。那時候還嫌麻煩呢,她從來不知道一男一女會有這樣的牽絆,要知她可是一直覺得成親不過是兩個人搭伙過日子呀!

    這時候卻是心有所感了,她確確實實是喜歡周世澤的陪伴的。他和她打算的夫婿樣子全然不同,她喜歡的東西他也少有興致的,但是到如今兩個卻覺得對方都是剛剛好,只要一起就有話說,就有事做——能夠一直一直長久過下去的那種。

    之前想不到就罷了,現(xiàn)在想到周世澤在沙場上拼殺,自己也可能會死。就是會死,禎娘甚至對這個都沒得實感。然而只是想到這個而已,那就足夠心亂如麻了。

    她能如何?顧周氏不在身邊,她說這個心思的人都沒有。只得每日看些賬本,打理一些生意,特別是毛紡作坊和毛皮作坊,如今正做事,她又清閑,自然花了大心血在里頭。難說這是為著她的事業(yè)心,還是為了避開心亂如麻——越空閑越要胡思亂想。

    這些日子禎娘就只在家里做這些事,等閑不隨意出門。大家都體諒她丈夫出征在外,宴飲這些她不到也沒的話說——話說丈夫在戰(zhàn)場上,自己歡歡喜喜吃吃喝喝,那也是心大??!

    不過還是會有一些談得來的太太奶奶,偶爾到周家來拜訪禎娘,也是白日無趣來說說話兒罷了。多虧了這個,禎娘還能聽到許多新聞,不至于對外頭世界一無所知,等到重回社交了沒的話與人說。

    不過這些日子大家最愛探聽也最愛說的,再不是哪家新納了一個妾室,或者哪家又出了一個丑聞。而是戰(zhàn)場上的消息,這可比那些激動人心,也更加重要。畢竟這里是太原,好多家人和親戚只怕都是去了沙場,誰不關(guān)心呢。

    這一日禎娘又是在料理生意,外頭進(jìn)來婆子道:“少奶奶,外頭有趙千戶家的大娘子,剛從張守備家宴飲上過來,說是與少奶奶說話兒?!?/br>
    趙千戶指的自然就是趙興,趙興家本來就不在太遠(yuǎn),若不是有同僚家下帖子,只怕輕易在太原見不到她。因為周世澤和趙興十分要好,在禎娘這邊趙興娘子也就格外有分量。當(dāng)下起身,急急忙忙就讓丫頭收拾書案。

    一面讓丫頭準(zhǔn)備待客,一面吩咐婆子道:“還在這里做什么,快快去外頭,把趙太太迎進(jìn)來,實在是太怠慢了!”

    底下丫頭們自然有事做了,不管原來手頭上做什么,這時候都丟開了。特別是廚房那邊,雖不是飯點,也有添廚役茶酒,預(yù)備桌面齊整。各樣點心茶水是十分周全的——這就是做茶圍的樣子了。

    趙興娘子過來果然與她有話說,兩個人拿了果品做消遣,陪襯著一些閑話。只聽趙興娘子道:“這些日子也是心慌,他們在外頭打仗,都說這一回什么風(fēng)險都無,只等著添了軍功,后頭升官享福??梢襾碚f,那是不知道咱們的苦!”

    禎娘如今和她真是一般心思,聽了話下意識就跟著點頭。趙興娘子看她似乎有些呆樣子,想起人家是新婚,還是第一回經(jīng)歷這種事兒,心里只怕比自己還亂,一時格外憐她。

    因道:“你也不必多想,他們到底是個千戶,周圍還有家兵護(hù)著,若不是情形兇險到了極點,事兒也落不到他們頭上——你若實在心慌,就給自己多找些事情做。唉!這也是白說,這些日子你都不出門,可見懸著心,哪有心思別的?!?/br>
    禎娘曉得人是擔(dān)憂自己,又是來做客的,她心里有什么也不會透在臉上,那是與人晦氣了。因此也揀好的回應(yīng)道:“我哪里著急那個,不是之前說過戰(zhàn)事十分順利?安將軍一支偏師都推進(jìn)到王庭了。這才多久,顯然是戰(zhàn)事不激烈沒得幾場大仗的關(guān)系!”

    禎娘的說法是如今大家的想法,既有道理又能安女眷們的心,趙興娘子也愛聽。立刻就拍手道:“正是這樣了!我家那個與世澤兄弟都在安將軍手下,那自然沒的說了!”

    北邊現(xiàn)在戰(zhàn)火正酣,只因他們這里本就近著,就是一些前頭下來的軍需官、傷兵也能帶些消息過來。更不要說衙門里頭要和朝廷寫奏報,常常有斥候出入,把前線的一些大概事體呈上。

    雖說這些事都應(yīng)該秘密著來,但哪里有瞞得住的。官府那里人多眼雜,不知道是哪個親兵、小廝看見了,與自己親近的人家說一說,安了那些家里有丈夫兒子在戰(zhàn)場的人家的心。與此同時,自然也就是天下皆知。

    不過也就是這樣了而已,至于更具體的,譬如某某人是不是安好,那就無法得知了。畢竟又不是一軍統(tǒng)帥,人家斥候和傷兵也不會特意提一句罷。所以,現(xiàn)在禎娘就是用大面上情形勸慰自己,然而內(nèi)心又有一種隱憂,只怕真有不好。

    第10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