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因為不想聽見她的聲音說著關于列奧尼特的一切。 她笑著搖了搖頭,又側過頭去看多米尼克,說:“快好好吃你的晚飯吧,再怎么讓你覺得好奇,這也是別人的故事?!?/br> 時間過去了這么多年,她在想起她與列奧尼特的曾經(jīng),也覺得像是別人的故事。 尤妮絲播完這期節(jié)目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十二點了,這次沒有萬磁王的突然闖入,節(jié)目進行得非常順利。 她在讀完聽眾來信之后,想了想,還是又說了一句:“最近網(wǎng)絡上有些關于我是變種人反對者的討論,順帶將變種人這個種族又重新推到了風口浪尖。雖然我因為萬磁王受到了一點驚嚇?!彼f到這里時笑了笑,“但我覺得存在即合理,當然,萬磁王不要再劫持我的電臺那就更好了?!?/br> 她說完,關掉了麥克風,一抬頭就見玻璃窗外的欄目組工作人員都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她抿著唇笑了笑,摘下了耳機,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出了直播間。 邁克爾將她的手機遞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說:“剛剛你做節(jié)目的時候你電話一直在響,應該是你朋友有事找你吧,你看看。” 尤妮絲接過手機,翻開來電記錄,發(fā)現(xiàn)是克里斯小朋友一口氣打來了十幾個電話,似乎是發(fā)現(xiàn)這邊久久未接之后才反應過來尤妮絲正在做節(jié)目,于是改成了發(fā)短信。 “斯泰爾斯小姐,剛剛有警察來抓我,說讓我去協(xié)助調(diào)查校長被害一事,我爸爸mama要打我,被jiejie攔住了,我好怕,所以我逃出來了!” 尤妮絲看完短信,便順手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起,往辦公室大門走去,多米尼克還在問要不要為她派車,她已經(jīng)搖了搖手,說著不用。 她出了辦公室走到電梯廳前,給克里斯回撥了一個電話,剛響了兩聲,那邊很快就接了,小朋友的聲音很小,還發(fā)著抖,怯生生地問了一句:“斯泰爾斯小姐?” “是我?!庇饶萁z答道,“你在哪?” “我……”克里斯頓了頓,然后說,“我在廣播大樓的地下停車庫……不知道為什么,我就下意識來找斯泰爾斯小姐了?!?/br> “在車庫等我。”尤妮絲說完,掛掉電話,摁下了電梯,而她剛走近電梯,就先聽到了大樓外隱隱的警笛聲,她微微皺起了眉頭,然后抬起頭,盯著電梯上方不斷下降的層數(shù)。 在電梯抵達地下車庫時,她從外衣口袋里又取出了墨鏡,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在充斥著機動車汽油味的的地下車庫很快分辨出了克里斯的血液的味道,她順著那個味道在車庫中穿梭,而那聲聲警笛已經(jīng)到了廣播大樓的正門口,她甚至能聽見車庫門口的收費員在問“出了什么事”。 她很快找打了蜷縮在角落處的克里斯,克里斯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看見她疾步走來,還沒開口出聲叫她,她已經(jīng)飛快移動到了他的身邊,一把將他抱在自己的懷中,在他耳邊簡短地說了一句:“閉眼?!?/br> “欸?”克里斯愣了愣,然后下意識地閉上了眼,之后,他就感覺到了自己好像瞬間置身于紐約冬季的臺風之中。 尤妮絲抱著科林斯飛快地從另一個出口跑出了車庫,熟練地拐過布魯克林的大樓之間的縫隙,在大樓天臺之間跳躍,最后停在了布魯克利大橋中央懸索的石磚拱門上。 深夜的布魯克林大橋仍有不少車輛通過,尤妮絲還能聽見他們車載音響里一閃而過的電子音樂,她拍了拍抖著腿閉著眼的克里斯的肩膀,笑著問道:“你爬高嗎?” 克里斯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風吹得亂糟糟的,他猶豫了一下,才緩緩說:“……怕?!?/br> “那還是不要睜開眼睛了?!庇饶萁z說完,索性坐了下來,雙腿垂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晃著。 “斯泰爾斯小姐,你……你……”克里斯頓了頓,還是說了,“你……剛剛是在帶我飛嗎?” “飛?”尤妮絲一愣,然后笑笑,“算不上吧,這在我而言,只是跳躍?!?/br> “您……是變種人?”克里斯小聲問了一句。 “不是?!庇饶萁z說著,雙手向后撐住了身體,“但我也不是人?!?/br> “哦?!笨死锼箾]有再繼續(xù)刨根問底,他摸索著蹲了下來,想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那么……斯泰爾斯小姐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尤妮絲笑了一聲,又伸手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發(fā):“因為我也有個弟弟呀,我們小時候,是我一直護著他;而我們長大后,在我最落魄最絕望的時候,一直念著我的,也只有他了?!?/br> “斯泰爾斯小姐也有落魄的時候?” “是啊?!庇饶萁z說著,翹了翹嘴唇,“我最落魄的時候,比你還狼狽一萬倍?!?/br> 第25章 “我最落魄的時候, 大概是父親為了使我克服對水的恐懼,將我扔進歐羅塔斯河的時候吧?!?/br> 尤妮絲懶洋洋地靠坐在床榻上,眼神專注地看著列奧尼特,他坐在床邊, 正埋著頭, 用那雙被兵器摸出了厚厚繭子的手, 仔仔細細地給她剝葡萄皮,一邊剝,一邊說著自己小時候的糗事。 他是斯巴達的王子, 也是斯巴達式教育的模子里刻出來的極為標準的斯巴達戰(zhàn)士,高大健壯, 沉默寡言。一開始, 他們每天的對話僅僅不過必要的兩句, 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用點頭或者是搖頭示意,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開口, 尤妮絲在出嫁前, 父親就告訴過她, 對于斯巴達男人來說, 語言是軍令, 所以他們從不輕易開口。 而如今, 他已經(jīng)能神色如常地說起自己的過往,說著說著, 將已經(jīng)剝好的晶瑩飽滿的葡萄湊到了尤妮絲嘴邊。 尤妮絲伸出舌頭將葡萄卷進自己的嘴里, 舌尖順帶舔了舔列奧尼特的指腹。 葡萄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唇齒之間逸出, 她挑著眉看著列奧尼特,而后者只是愣了愣,隨即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又埋下頭,為她剝葡萄。 她用手撐著床榻,朝他的方向湊了湊,問道:“直接把你扔進歐羅塔斯河?萬一你還沒學會怎么辦?” “那是我無能,不配做斯巴達的王子。”列奧尼特語氣平靜地說道,“斯巴達的戰(zhàn)士不應當有畏懼的東西。” “你母親沒有阻止他嗎?” “如果我沒有克服,母親會因為我而感到失望,覺得自己有負于斯巴達?!?/br> “還好你最終克服了。”尤妮絲拍了拍胸口,然后想到了什么,又輕聲問他,“那將來,你會像你父親那樣,把我們的孩子丟進河里嗎?!?/br> 列奧尼特抬眼看了她一眼:“怕是我還沒把他丟進河里,他的母親就會過來胡攪蠻纏吧。” 尤妮絲嗔了他一眼,他平日里嚴肅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尤妮絲蹭了蹭他的手掌,用額頭感受他掌心粗糙的繭子,然后感受著對方的指腹從她的額頭滑下鼻梁,再到嘴唇,她輕輕笑了笑,又感受到了對方的大拇指指腹摩挲著她嘴角的弧度。 她睜開眼,只看見他的喉結微微上下抖動,似乎也是在笑。 摩里亞半島上的夏季都是大同小異的,干燥無雨,只是科林斯灣有著略帶腥味的海風,或多或少還是能感受到一絲絲水分,而拉哥尼亞平原,則是無可救藥的燥熱,時時刻刻都在經(jīng)受著烈日毫無保留的炙烤。 尤妮絲就是在嫁到斯巴的第二年夏天懷孕的。 她懷孕之后,沒有再整天在王宮里閑逛,也沒有跟著列奧尼特去歐羅塔斯河畔散步,甚至連提起筆來,想給科林斯寫一封信,剛寫了沒幾句,就被列奧尼特攔腰抱起,動作溫柔地放到了床榻之上。 “你可不能累著。” 尤妮絲對此頗有些不滿。 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過世了,父親對她可以說是寵溺至極,從來沒有強迫過她做任何事情,于是她從就像是一個野孩子一樣,帶著阿羅跑遍了科林斯大大小小的街巷,坐在衛(wèi)城的城墻上吹海風,躺在城外的野玫瑰叢里睡午覺。 突然間被摁在一個對她而言極為狹小的范圍里不能隨意走動,倒真是讓她有些憋得慌。 于是列奧尼特就每天抽出一些空來陪她,給她講講故事,有雷打不動的多利亞人征服摩里亞半島的輝煌歷史,還有自己小時候的糗事。 “我跟你就不一樣了?!庇饶萁z彎彎的眼睛里滿是盈盈笑意,“我從來沒有這么落魄過,我的父親不舍得讓我受苦?!?/br> 列奧尼特點點頭,用自己慣有的嚴肅語氣說:“你就是應該被寵著的人,我不會讓你受一點點苦的?!?/br> 尤妮絲笑他:“那之前他們逼我跑步擲鐵餅的時候你為什么不阻止?” “那是為你好?!绷袏W尼特認真地說,“我希望你更變得更強壯一些,健健康康的,活很久很久?!?/br> 活很久很久。 尤妮絲至今也不知道,列奧尼特的這個愿望,算是對她的祝福,還是對她的詛咒,她的生命確實延續(xù)至今,只不過作為人類的靈魂,早就已經(jīng)在她十九歲那年,就已經(jīng)徹底消散了。 那段時間尤妮絲每日待在寢宮之內(nèi),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坐在窗前,數(shù)著太陽的高度算時間,負責照顧她的侍女們會定時將豐盛的餐點端到的房間,然后向她說一說斯巴達城內(nèi)近段時間來的趣事。 其實尤妮絲是不相信這座城池會有什么趣事的。 她還未來斯巴達時,尚還聽說斯巴達傳說中有一位最美的王后海倫引發(fā)了長達十年的特洛伊戰(zhàn)爭,而到了斯巴達,她才知道這個連像樣的城墻和街道都沒有城池有的只是整齊劃一的軍隊踏步聲,以及沒有一絲海風的夏天。 不過有一天,那個侍女說到城中的一個將軍的兒子,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希洛人活活咬死。 尤妮絲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傳說,有些新奇,便問道:“活活咬死?那兇手呢,抓到了嗎?” “沒有,他逃得很快?!蹦莻€侍女說,“最近王子帶兵鎮(zhèn)壓了希洛人的又一次暴動,死了一千多個人,估計是個余孽想要泄憤吧?!?/br> 尤妮絲點了點頭。 在列奧尼特的故事里,多利亞人是橫掃于摩里亞半島的猛虎,他們摧毀了強大的邁錫尼,繼續(xù)南下,然后來到了拉哥尼亞平原,輕松地打敗了這片平原的原住民,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城池斯巴達,將原住民充為自己的奴隸,成為“希洛人”。 而后,斯巴達又征服了鄰邦梅塞尼亞,將梅塞尼亞人并為“希洛人”,于是“希洛人”徹底成為了斯巴達的奴隸的代名詞。 “不過奇怪的是,那個被活活咬死的人全身血液都被抽干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笔膛f著,也有些不解地搖了搖頭。 大概是什么怪病吧。 尤妮絲這么想著。 而很快地,第二個受害人又出現(xiàn)了,是另一位跟隨列奧尼特鎮(zhèn)壓希洛人叛亂的將軍,同樣的是被一個希洛人狠狠扼住了脖子,用牙齒咬穿了動脈。不過他作為一個久經(jīng)沙場的將領,倒沒有不明不白地死去,而是拼著最后一口氣,用自己隨身的匕首,割開了對方的手腕。 據(jù)目擊者說道,他當時聽見了銳器切割石頭一般的刺耳的聲音,而那把匕首的利刃在那個希洛人手腕上磕卷了刃,也只割開了一個口子,只不過那被破開的創(chuàng)口并不像所有人想的那樣鮮血狂注,而只是滲出了點點黑紅的陳舊的血跡。 那個希洛人當然也是逃走了,他的速度非???,即將是訓練有素的斯巴達戰(zhàn)士也遠遠不及。 而最可怕的,則是當天,那位將領的妻子正為他整理遺容時,已經(jīng)死亡多時的將領忽然猛地睜開眼睛,用一雙血紅色的瞳孔死死地等著自己的妻子,然后張開了嘴,露出了嘴里兩顆尖利得仿佛野獸的獠牙,往自己妻子的脖子上咬去。 還是他兒子守在一邊,耗盡了力氣才將他的頭顱砍下,顧不得自己卷了刃的兵器,便提著父親的頭顱扔進了廚房的爐灶里。 一瞬間,詭異的藍色火光沖天而起,只不過這火卻是冰冷的。 而他那個已經(jīng)被父親咬了的母親則在彌留之際有氣無力地說:“這病,太可怕,快,趁我還沒有斷氣,趕緊砍下我的頭,燒了吧……” 于是,那個少年在一天之內(nèi),含淚砍下了父母的頭顱,親手扔進了大火之中。 “所以,王子讓您不要離開寢宮,是正確的?!笔膛f,“城里流行起了怪病,實在太危險了。” 尤妮絲聽了,拍了拍胸口:“放心,我絕對不會到處亂跑了,畢竟……”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畢竟,她所承載著的,還有另外一條小生命。 第26章 尤妮絲雖然通過侍女的講述, 或多或少了解了一些斯巴達城流行起來的怪病,但列奧尼特在她面前卻從來沒有說過相關事件,他仍舊是每天傍晚時分帶著滿身的疲倦踏進她的寢宮,在接觸到她的視線時, 又很快在自己的臉上整理出一個笑容來。 那讓尤妮絲有一種自己是這個男人唯一能夠停靠的港灣的感覺, 既然列奧尼特不說, 她也不詢問,她只是在對方為自己剝葡萄的時候忽然拉過他的手,仔仔細細地撫摸著他手掌上厚厚的繭子。 列奧尼特愣了愣, 隨即輕聲問道:“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你是練了多久的兵器?!庇饶萁z說, “在我滿街亂竄的時候, 在我漫山撒潑的時候, 在我每天賴床到中午的時候?!?/br>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前十九年都是在浪費時間, 但凡她能更努力一些, 像每一個斯巴達女人那樣健壯勇武、聰慧堅定, 也許就能幫得到他。 不過列奧尼特只是搖了搖頭, 他用自己粗糙的手將垂在她臉頰邊上的頭發(fā)捋到耳后, 說:“這是每一個斯巴達男人的責任和義務, 把自己變成最勇武的戰(zhàn)士, 保衛(wèi)疆土,保衛(wèi)國家, 以及自己的妻子?!彼侵皇中⌒囊硪淼馗糁砩系亩嗬麃喪较nD亞麻質(zhì)布料, 碰了碰她的小腹, “還有孩子?!?/br> “你大可以放心地唱歌跳舞,滿街亂竄,漫山撒潑,每天賴床到中午?!绷袏W尼特柔聲說,“有我在呢。” 那段時間,列奧尼特極為忙碌。 而尤妮絲也從侍女們口中得知,因為希洛人帶來的流行病,斯巴達城人心惶惶,且因兩位將領皆死于此病,軍隊之中動蕩不小,列奧尼特忙著安撫軍士,鼓動士氣,調(diào)查那個帶病逃亡的希洛人。 而那個含淚斬下父母頭顱的少年參了軍,每日跟隨列奧尼特奔波與斯巴達的大街小巷,想要找出那個希洛人,為父母報仇。 有次他跟著列奧尼特來到了尤妮絲的寢宮,站在門口并沒有進入,尤妮絲是站在窗戶前看到他的,他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比阿羅看著還要小一些,相貌非??±?,只是小小年紀就一身的憂郁氣質(zhì),跟其他嚴肅英武,眉眼間全是戾氣的斯巴達戰(zhàn)士并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