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fēng)點了點頭，“是，那個穿坎肩兒的就是那只火屬禽鳥，居山修為，你仔細(xì)看他眉毛，確是紅色的。”

    “余下三人是何來歷？”元安寧又問。

    “坐在東位，正在抬手遮擋陽光的那個老頭兒是個耗子精，南位和西位那兩個是人，”南風(fēng)抬手南指，“你看那岸邊有船只?？浚莾蓚€中年男子應(yīng)該是坐船來的。”

    元安寧也注意到了岸邊?？康拇唬?xì)看之后說道，“那船只不是商船，吃水也不深，想必是特意自中土趕來與他們賭博求利的?！?/br>
    “有可能，我?guī)氵^去?！蹦巷L(fēng)言罷，扶住元安寧瞬移前往，現(xiàn)身于石桌旁側(cè)。

    那紅眉老者貌似有所感覺，抓了一張牌在手里，左右四顧，似有所尋。

    “三爺，你倒是出啊?！弊谒鲜椎暮淖泳叽?。

    “催什么催?！奔t眉老者吹胡子瞪眼。

    那耗子精貌似對他很是畏懼，也不還口，低著頭，不說話。

    紅眉老者尋無所獲，轉(zhuǎn)過頭看手中的牌，這副麻將是象牙雕刻，細(xì)膩溫潤，白中泛紅，不消問已經(jīng)使用了很多年。

    紅眉老者原本是想打出手里的這張牌的，但先前突然有了異樣的感覺，就猶豫著收回了這張牌，轉(zhuǎn)而自擺在面前的牌中躊躇挑選。

    猶豫良久，拿出一張打了出去，“三萬?！?/br>
    見三人沒有反應(yīng)，下莊伸手摸牌，紅眉老者如釋重負(fù)，抬起左腳踩踏石墩邊緣，這里很是炙熱，紅眉老者打著赤腳，抬腳之后就用左手去摳腳丫子。

    南風(fēng)此時正在轉(zhuǎn)圈看四人牌面，待南風(fēng)回來，元安寧沖南風(fēng)指了指那紅眉老者的左腳。

    “他是異類幻化，只有四趾也不奇怪，”南風(fēng)說道，言罷，又道，“不礙事，他們聽不到咱們在說什么?！?/br>
    “他們面前的口袋里裝的是什么？”元安寧問道，在四人面前都有一個小口袋，小口袋里裝著多寡不一的顆粒形事物。

    “蠶豆?！蹦巷L(fēng)隨口說道。

    “他們拿豆子做賭注？”元安寧疑惑。

    “不是，不是，”南風(fēng)搖了搖頭，“豆子只是充當(dāng)籌碼，誰的豆子輸光了誰就輸了，沒輸光就還有翻盤的機會?！?/br>
    南風(fēng)言罷，元安寧又指著坐在西位和南位的兩人，“這二人衣著華貴，沉穩(wěn)從容，當(dāng)是深諳此道的高手?！?/br>
    “你會玩這個？”南風(fēng)歪頭看她。

    “不會，我只是看他們的神情和神態(tài)，”元安寧笑道，言罷，又指著那耗子精和紅眉老者面前的小口袋，“他們二人的籌碼已經(jīng)輸?shù)牟欢嗔恕！?/br>
    元安寧話音剛落，坐在南位的中年男子就將自己的牌面推倒，沖三人展示，只道胡了，然后就是自說番數(shù)，算作兩番，紅眉老者等三人解開口袋，取了蠶豆出來，與那胡牌之人兩顆。

    元安寧不懂規(guī)則，看的云里霧里，南風(fēng)沖其簡單的講說了一番，元安寧這才看出點兒門道。

    “走，去屋里看看?！蹦巷L(fēng)沖不遠(yuǎn)處的房舍走去，那是一處木屋，也不很大，只有四間。

    走出幾步，不見元安寧跟來，轉(zhuǎn)身回頭，卻發(fā)現(xiàn)元安寧仍盯著紅眉老者的牌面在看。

    “你在這兒看吧，我進去看看?！蹦巷L(fēng)說道。

    元安寧點了點頭。

    穿門而入，屋里異味很重，刺鼻的臭腳丫子味兒，家什器皿亂七八糟，不過雖然亂，好東西卻多，金銀遍地，珠寶綢緞胡亂的堆積在一處，很多帶有異域風(fēng)情的犀角杯八寶壺以及一些叫不上名的器物散放在房屋四處，屋子里沒有鍋灶，在應(yīng)該壘砌鍋灶的地方堆著很多衣物，這些衣物明顯都是穿戴過的，各種款式都有，有中土的衣著，也有外域南洋的服飾，男子的居多，也有女人衣著。

    定睛辨察，發(fā)現(xiàn)除了外衣，還有中衣和褻衣，褲衩兒肚兜也有，里里外外的衣著全在這里，那這些衣服的主人哪兒去了？

    凝神感知，也沒發(fā)現(xiàn)島上有陰魂鬼魅，離開木屋四處尋找，也不曾見到尸骨遺骸，轉(zhuǎn)念一想，突然了然，這些衣物的主人并沒有遇害，而是把褲衩兒肚兜都輸了，光著屁股走了。

    回到牌桌旁，賭局仍在繼續(xù)，那兩個中年男子很是沉穩(wěn)，打牌之時除了報牌，很少有多余言語，而那紅眉老者則吆三喝四，罵罵咧咧，但他叫罵只是罵天罵地罵運氣，再不然就是罵那只耗子精，從不會罵那兩個中年男子。

    見南風(fēng)回來，元安寧皺眉看向他。

    南風(fēng)知道元安寧為什么看他，擺手說道，“這家伙是個粗人，但粗人不一定就是壞人，且看他如何打牌，牌品如人品，窺一斑而見全豹?！?/br>
    聽南風(fēng)這般說，元安寧不再言語，南風(fēng)凝變木椅一張，讓元安寧可以坐著觀戰(zhàn)，自己站在旁邊，講說解釋。

    三張相同的牌或三張彼此相鄰的牌為一幅，兩個相同的牌為一對降，齊全了四條幅一對降就可以胡牌，點炮贏一家，*贏三家。

    根據(jù)牌面不同，番數(shù)也不相同，番數(shù)多的贏豆子就多，反之就少。

    再看幾局，元安寧心里有了計較，她的計較不是對打牌有了心得，而是對紅眉老者有所了解，正如南風(fēng)所說，牌品如人品，紅眉老者雖然在耗子精的下家，卻從不授意它搞鬼作弊，自己也不會憑借靈氣修為在洗牌時偷梁換柱。雖然罵人，卻不罵客人，自始至終對那兩個中年男子客氣的很，而那兩個中年男子只是尋常人等，并無靈氣修為。

    幾局下來，紅眉老者的蠶豆輸光了，只能自耗子精那里借，但耗子精剩的也不多了，不過十幾顆。

    重新開局，紅眉老者突然不罵人了，一聲不吭，悶頭打牌。

    “這幅牌如此零碎，為何他反倒顯得很是激動？”元安寧疑惑的看向南風(fēng)。

    南風(fēng)解釋道，“我先前與你說的正是常見的幾種牌面，正所謂物極必反，否極泰來，有些時候，零散到極致也是好牌，他的這副牌非大即小，齊全幺九和各種風(fēng)牌卻無有相鄰相同，名為國士無雙，又稱十三幺，這把若是讓他*胡了，這兩個出老千的就要光著屁股回去了?！?/br>
    “出千？”元安寧很是細(xì)心，但她卻不曾發(fā)現(xiàn)那兩個中年男子在暗中作弊。

    “你不是說這兩人深諳此道么？”南風(fēng)指著西位那個中年男子，“高手作弊會不露聲色，抓耳撓腮的那些都是下流手段，你看他抓牌時手指的動作，就是在暗中告訴隊友，他需要什么牌?！?/br>
    “他以禮相待，這二人如此作為，當(dāng)真是下作了，可要加以提醒？”元安寧問道。

    南風(fēng)搖了搖頭，“看他們?nèi)绱顺练€(wěn)，便知道類似的事情他們之前做過好多次了，若是這紅眉老鳥兒知道他們出千，一怒之下怕是會將他們打死?！?/br>
    “你貌似不是愚善之人？”元安寧笑道。

    “我們又不是沖他們來的，”南風(fēng)也笑，“早些打發(fā)他們兩個去，咱們也好做正事?！?/br>
    二人說話之際，那紅眉老者越發(fā)激動，甚至不可自制的開始顫抖。

    “他是不是要胡牌了？”元安寧問道。

    南風(fēng)點了點頭，“是啊，聽一萬。”

    “幫他一把?！痹矊幷f道。

    南風(fēng)看了看桌上的牌，“不用幫，他下一張牌就是一萬。”

    “若是胡牌，他能贏得多少籌碼？”元安寧問道。

    “最大番數(shù)，一百零八顆，這兩個老千會直接輸光?！蹦巷L(fēng)說道。

    二人說話之際，輪到紅眉老者摸牌了，這老鳥兒經(jīng)常打牌，只需摸不用看，就能知道摸的是什么牌，一摸之后面露喜色，再摸確認(rèn)，喜笑顏開，最后又看了一眼，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紅眉老者推牌亮相，“你們慘啦?！?/br>
    得意的笑過幾聲，發(fā)現(xiàn)三人沒有回應(yīng)，疑惑四顧，卻發(fā)現(xiàn)三人表情怪異，耗子精咧嘴苦笑，“三爺，你詐胡啊。”

    “?。俊奔t眉老者低頭看牌，駭然大驚，“分明是一，怎么變二啦？”

    耗子精沮喪搖頭，“你詐什么不好，詐十三幺……”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主人從人

    “不對呀，分明是一呀。”紅眉老者茫然撓頭，詐胡肯定是要賠的，至于賠多少得看詐胡的番數(shù)是多少，十三幺直接賠一百零八番，別說本來蠶豆剩的就不多了，便是小口袋滿的時候也不夠賠的。

    “什么呀，這分明是個二?！焙淖泳种概泼鎯?。

    “不妨事，不妨事，這把不算，重新來過。”其中一個中年男子以退為進。

    “哼，”紅眉老者不悅冷哼，“你當(dāng)三爺是什么人，愿賭服輸，你當(dāng)我輸不起么？”說著，站起身，自懷中拿出一枚荔枝大小的紅色寶石扔給了那說話的男子。

    那男子急忙伸手接住揣入袖管兒，滿臉是笑，連聲道謝，“多謝多謝，三爺信人也，承讓了，承讓了?！?/br>
    “再來?！奔t眉老者重新落座。

    “時候不早了，我們要走了，改日再來切磋?！敝心昴凶庸笆终f道。

    “是啊，來日方長，年前瑣事頗多，待年后再來探望三爺?！绷硗庖蝗苏f話附和。

    紅眉老者意猶未盡，極力挽留，但那兩個老千兒執(zhí)意要走，最終紅眉老者也沒有強留，只得定下日期，送那二人上船。

    “作弊的是那兩個中土男子，你怎地反倒要讓他輸？”元安寧看著正在送那兩個老千上船的紅眉老者和耗子精。

    “我想試他人品，”南風(fēng)隨口說道，“贏了是看不出什么來的，只有輸了，才能看出這人的氣度和胸襟，這老鳥兒有靈氣修為，那兩個老千兒不是他的對手，但他并沒有翻臉賴賬，雖強卻不凌弱，很是難得。”

    元安寧剛想點頭，卻發(fā)現(xiàn)剛剛送走了兩個老千兒的紅眉老者踢了耗子精一腳，原因是耗子精埋怨他看錯了牌。

    “再聒噪，扔你到海里喂魚?！奔t眉老者怒目呵斥。

    類似的事情貌似經(jīng)常發(fā)生，那耗子精挨了踹，也不怎么生氣，見紅眉老者心情不好，識趣的與他道別，往后山去了。

    紅眉老者雖然認(rèn)輸，心情卻非常不好，罵罵咧咧的收起了石桌上的麻將，回到木屋翻出一壇酒，一邊喝酒一邊生悶氣，連道活見鬼。

    “再如何？”元安寧看向南風(fēng)。

    “你說呢?！蹦巷L(fēng)笑問。

    “此人雖然牌品尚可，但對待友人暴戾刻薄……”

    不等元安寧說完，南風(fēng)就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頭兒，“不要輕易下定論，試過之后才知道?！?/br>
    “如何試探？”元安寧問道。

    南風(fēng)略作沉吟，很快有了計較，“我自有辦法?！?/br>
    南風(fēng)言罷，沿著海岸往別處走去，元安寧跟上他，與他自夕陽下并肩行走。

    這處島嶼有幾座火山，其中兩座有煙霧冒出，這令得島上的溫度很高，多生鳥獸，毒蛇也有，不多它們多在島嶼深處，靠近海邊的地方很少見到。

    “回去之后尋找工匠，與你做件首飾。”南風(fēng)遞給元安寧一件事物。

    元安寧接過，定睛細(xì)看，發(fā)現(xiàn)是之前那紅眉老者輸給那兩個老千的那枚寶石，她雖然意外卻也不是非常意外，因為以南風(fēng)的脾氣，自不會讓壞人占得便宜，而他想要自那老千手里拿到寶石，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易如反掌。

    島上有道行的異類只有那紅眉老者和那耗子精，余下的無非是個頭兒大些，溫?zé)岢睗竦牡胤絼游锒嗄荛L的很大，水桶粗細(xì)的蟒蛇至少有十幾條，但它們并不非常怕人，遇到二人，只是緩慢的游開，也不上來攻擊噬咬。

    二人自島上巡視了一番，不曾見到廢棄的房舍和人類生活過的痕跡，這說明這處島嶼之前并沒有古人生活過，至少沒有大規(guī)模的古人自這里生活過，這個紅眉老者和那耗子精只是此間土著，年老成精，平日里也不經(jīng)常與人打交道。

    巡游過后，南風(fēng)來到了那耗子精所在的山洞，山洞不大，里面很是暖和，除了一些空了的食籃和酒壇，少有生活器皿，也無有金銀器物。

    二人來到時，那耗子精已經(jīng)現(xiàn)出了原形，正在啃吃一種很大的橡果，山洞里臊氣很重，簡單看過之后，二人掩鼻走了出來。

    元安寧歪頭看向南風(fēng)。

    元安寧雖然沒有說話，但南風(fēng)卻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紅眉老者的木屋雖然雜亂，卻多有金銀器皿，而耗子精的洞xue很是寒酸，也無甚貴重事物。

    “在島上，金銀等同磚石，是無用之物，”南風(fēng)伸手指點洞口左右，“看見林下那些食籃和酒壇了嗎，在那老鳥兒眼里，外來的食物才是好東西，他并不吝嗇與這耗子分享。”

    南風(fēng)言罷，元安寧笑了笑。

    二人此時的默契已經(jīng)達到了不需說話，就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的程度，僅是根據(jù)元安寧的笑容，南風(fēng)就知道她對自己的推測不是非常認(rèn)可，只是不愿反駁。

    “我對那老鳥兒并沒有先入為主的念頭兒，”南風(fēng)說道，“我看好他是因為他的確值得我看好?！?/br>
    元安寧歪頭，等他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