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場戲后終于輪到了薄熒，她要拍的是胡雪從學校早退回家，打斷了張婉調(diào)情沈石青之后，第二天早上的戲。

    從起床開始，心有不滿的母親就在餐桌前一直指責她。

    “你該學著自己起床了，不要讓我每天都來叫你！還有你的衣服，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隨便亂扔，換下來的衣服就放到洗衣籃里，還有……”站在餐桌前往碗里放小籠包的張婉放下筷子，一把推掉了胡雪放在桌上的右手：“不許把手肘支在飯桌上！”

    穿著藍白色條紋校服的胡雪無語地看了她母親一眼，端起桌上的牛奶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全部喝掉了，寬大的校服袖子被少女挽在小手臂的位置，露出纖細凝白的手腕，鏡頭推進，定在胡雪滾動的喉嚨上，斜灑的晨光從她身后照進餐桌，不需要更多襯托，少女的一切都在發(fā)光。

    單手端著餐盤的張婉一邊往樓梯走一邊不忘用另外一只手確認自己精心編織的盤發(fā)是否完美，就在此時，樓梯旁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因為這個意外的電話，張婉不得不叫來胡雪，要她代替自己將早飯送給既是房客，又是新任男友的沈石青。

    胡雪不情不愿地端著餐盤往樓上走去，敲響了沈石青的房門。

    “卡?！泵仙锨镎f道：“從胡雪接過餐盤那里開始，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后，還是沒有通過，孟上秋喊了卡后把薄熒叫了過去。

    “胡雪是一個外向的女孩，骨子里還有點叛逆，她不會這么乖乖巧巧地聽從母親的安排，她的肢體動作和眼神應該表現(xiàn)出反叛的一面?！?/br>
    因為薄熒之前一直表現(xiàn)良好的緣故，孟上秋的語氣還算和善，沒有cut其他演員時黑面閻王的嚴厲，他具體地給薄熒講了一下他在這場戲中的要求后，讓薄熒準備一下，兩分鐘后開始。

    兩分鐘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薄熒表示可以了之后，拍攝繼續(xù)。

    “第十三場，第二次，開始！”

    電話鈴響，張婉接起電話說了幾句后，叫來了正在吃早餐的胡雪。

    “把早餐送給沈老師，”張婉瞪了胡雪一眼：“不要打擾他?！?/br>
    胡雪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手臂從托盤下穿過，端著早餐往樓上走去。

    “是的，沒問題，今天幾點？”

    張婉一邊說著一邊找來紙幣記錄，樓梯上的胡雪瞥了一眼母親，烏黑的眼珠往上一翻，大部分人翻白眼都會有尖酸刻薄之相，但是監(jiān)視器中的少女卻把一個白眼翻得充滿孩子氣的可愛。

    少女一邊向上走，一邊將手伸向了托盤中沈石青的早餐，她用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注視著樓下打電話的母親，偷食的動作也是毫不在意的，兩根手指拈起一個煎餃就往嘴里扔，咬破餃子外皮后，似乎是煎餃內(nèi)餡太燙，少女皺著臉，張著嘴往外哈了幾口氣，緊接著就把拈過煎餃沾上油膩的手指放到嘴里，隨隨便便地吮吸了兩下，然后敲響了陌生房客的房門。

    孟上秋眼中露出一絲滿意，從導演椅上站了起來：“通過?！?/br>
    ☆、第 14 章

    緊張的第一天拍攝工作結(jié)束后，薄熒隨著其他人一起去餐車那里領取晚上的盒飯，劇組的兩個透明飯盒中一個裝菜一個裝飯，裝菜的飯盒里是兩葷一素，薄熒看到有紅燒rou和番茄炒蛋的時候還在心里雀躍了一下，身后的兩位工作人員卻在抱怨開了：

    “番茄炒蛋，我光看見番茄了?！?/br>
    “紅燒rou全是肥的，顏色那么淺，一看就不好吃?！?/br>
    薄熒聽到她們的對話，不由又仔細看了眼領到的盒飯里的菜，在她看來劇組的盒飯已經(jīng)很不錯了，畢竟她在福利院里吃的比這里差多了，除了陳厚掌勺分飯的那天，吃不飽、菜里沒rou都是常態(tài)，和福利院比起來，這里至少管飽，作為主創(chuàng)之一，甚至可以吃完了再去要。

    “領到盒飯了？走吧，主演們都去那邊吃?！痹凇兜鬲z與玫瑰》中飾演胡雪母親的古妍靄走了過來，對薄熒友善地說。

    古妍靄比薄熒先領到盒飯，現(xiàn)在是怕她找不到地方吃飯?zhí)匾鈦斫铀?，薄熒領會到她的好意，連忙笑著說好。

    古妍靄把薄熒領到了片場一角，為了不破壞拍攝場地，所有人都在寒風瑟瑟的戶外吃飯，主創(chuàng)們聚集的地方有著建筑擋風，比完全露在寒風中的工作人員要好上一些。在這里，孟上秋和副導演柯敬江圍著一張塑料小方桌吃著盒飯，其他人則把菜放在保溫箱上，端著裝有米飯的一次性飯盒就開吃了。

    “來來來，女兒來這兒?！标惷峥匆姳桑蛔彀兔罪埦突鹚俎D(zhuǎn)身，從身后拖出一張塑料凳子來。

    旁邊人都笑了起來。

    薄熒笑著在他拿出來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

    “第一天拍戲，感覺怎么樣？”已經(jīng)吃完了坐在一旁休息的戚容問道。

    “還不錯?！北尚Φ?。

    “還要再努力一點，”孟上秋抬頭看了她一眼：“差了點火候，整體也不是那么放得開，以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后期的拍攝肯定是過不了的?！?/br>
    薄熒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里，雖然在眾人面前被說讓她有些尷尬，但她還是從善如流地說道：“我會努力的。”

    “這才第一天，薄熒已經(jīng)做得不錯了?！逼萑菪χ驁A場。

    吃過晚飯后，休息了十來分鐘，劇組馬上又投入了夜戲的拍攝，一直到晚上九點半，一天的拍攝工作才算結(jié)束。

    坐著劇組安排的大巴統(tǒng)一回賓館的時候，坐在薄熒旁邊的古妍靄合眼休息，薄熒則睜著眼繼續(xù)無聲研讀自己的劇本，不時在上面寫下一些自己的注釋，因為是第一天拍攝，人們雖然累，但大多很興奮，大巴上小聲的說話聲一直沒停，坐在薄熒前排的兩名女性工作人員更是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今天的娛樂新聞。

    “鄲鴻裕居然宣布將在明年退出歌壇，搞什么啊，鄲天王不唱了？快告訴我今天是愚人節(jié)！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嗚嗚嗚……”

    “人家才不需要你的同意呢——哎，我看看，新聞稿上說鄲鴻裕今后會減少工作，在明年六月徹底退居幕后，專注作曲……他最后一句話什么意思?。渴裁吹搅撕竽甏蠹疫€能想起他就謝天謝地了？”

    “說的是他的小師弟吧？我聽說銀河娛樂為了這一天早就培養(yǎng)好了秘密武器，捂得可嚴了，不知道能不能趕上鄲天王的一半才華?！币宦晜牡母袊@。

    “用得著你cao心？”另一名女生嘁了一聲。

    十多分鐘后，大巴在一個招牌上的金箔都有些脫落的小賓館前停了下來，人們鬧哄哄地拿著自己的東西相繼下車。

    因為經(jīng)費緊張，沒人是單獨一間房間，主創(chuàng)好一些，大多是雙人間，其他工作人員都是三人間。

    薄熒和戚容分到了一間，這個結(jié)果在她意料之外，她還以為戚容會和孟上秋一間，她會跟著古妍靄或楊姐呢。

    戚容將最后一張房卡分給工作人員后，親切地摟著薄熒的肩膀往電梯那里走去：“等久了吧，我們走?！?/br>
    和其他人的大包小包比起來，兩人都過于輕松了些，戚容的行李提前讓先走的孟上秋給提到了房間門口，薄熒則是本來就沒帶什么行李，日常用品只有幾件換洗衣物，書包里絕大多數(shù)重量都來自復習用的厚厚課本。進了房間后，薄熒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今晚要用的課本和劇本整理了出來。

    戚容見薄熒要學習，主動關掉了剛打開的電視。

    “沒關系，您看您的，不會影響我的?！北蛇B忙說道。

    “沒事，我看不看電視都行，反正累了一天，看會手機就睡了?！逼萑菡f。

    “那我開著燈會不會影響您？”

    “我?guī)Я搜壅郑悴挥霉芪??！逼萑菡f完后又加了一句：“晚上別熬久了，身體最重要?！?/br>
    薄熒答應后，戚容就去洗漱了，薄熒在之后也去洗了個澡，回來后就立即翻開學校的課本看了起來，她還帶了一本舊作業(yè)本，用來做課本后的練習題，因為以前上課一直很認真的緣故，薄熒基礎在那，自學起來也不會太過困難，戚容看手機看了一會，跟薄熒說了一聲后就戴上眼罩睡了，薄熒則是寫寫看看，一直奮戰(zhàn)到十二點才關上了課本。

    感覺有點困了，薄熒起身去浴室沖了個冷水臉，因為戚容已經(jīng)睡了的緣故，薄熒水量開得很小，匆匆洗了一遍就趕緊坐回了桌前，這一次她拿起的是《地獄與玫瑰》的劇本，開始研讀明天要拍攝的戲份。

    一直奮戰(zhàn)到深夜兩點，薄熒才收拾東西上床睡覺。

    早上六點，鬧鐘響后薄熒又立即起床，和戚容洗漱好后到賓館餐廳吃早餐。吃完早飯后，一群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往片場拍攝。

    像這樣忙碌但充實的日子一直重復上演著，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一月，跨年的當天孟上秋自掏腰包請各位主創(chuàng)們吃了一頓火鍋，也是薄熒人生中吃的第一頓火鍋，大人們都喝著啤酒，戚容為不能喝酒的薄熒和其他人特意叫了豆奶，這一晚所有人都很高興，以至于第二天的拍攝時間被臨時改成了從下午開始，好讓包括孟上秋和陳冕在內(nèi)的眾多宿醉人士有足夠的時間醒酒。

    就在薄熒以為她在劇組的生活會一直這么順利下去直到結(jié)束的時候，她早有意識，卻一直心存僥幸的隱患終于爆發(fā)了。

    “卡！”

    孟上秋臉色難看地從導演椅上站了起來，這已經(jīng)是同一場次中他喊出的第七聲卡了。

    電影拍攝用的膠片，每一次重拍都是在燒錢，劇組預算本就不寬裕，七次重拍下來，孟上秋的臉色已經(jīng)黑如煤炭。

    “肢體太僵硬，眼神里也沒有東西，你眼中的胡雪就是這個樣子嗎？”孟上秋厲聲說。

    孟上秋的黑面閻王之名在片場早就人盡皆知，被他說哭的臉皮薄的演員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就在其他人以為薄熒也難逃這關時，孟上秋只是將實現(xiàn)從她身上移開，語氣冷怒地扔下一句：“先拍下一場?！?/br>
    薄熒想要再祈求一次機會，和她演對手戲的陳冕對她搖了搖頭，輕聲說：“你先出去休息一會吧?！?/br>
    薄熒不由咬住嘴唇，在眾目睽睽之下低著頭走出拍攝場地，她的心中充滿慌亂、難堪，以及害怕就此失去容身之地的恐懼。

    出于這種恐懼，她拿出劇本拼命研讀劇情和自己的臺詞——盡管她已經(jīng)倒背如流。薄熒一直等著有人通知自己重拍，但是直到華燈初上，拍攝的中心傳來拍攝結(jié)束的歡呼聲，薄熒都沒有等到通知。

    當天晚上的盒飯，薄熒第一次沒有吃完。

    晚上回到賓館后，戚容說要出去一會，離開了房間，薄熒留在房間里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海里全是白天被一次次喊卡的場景。

    猶豫了很久后，薄熒最后還是放下了書本，拿起房卡走出了房間，她想要去當面向孟上秋道個歉。

    按著記憶中陳冕提過的房間號找過去，按響門鈴后卻許久都沒有人來開門，薄熒失望地正要轉(zhuǎn)身離開時，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味，尋找過后，薄熒發(fā)現(xiàn)味道的來源地就在走廊盡頭的消防門外。

    薄熒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走到虛掩的消防門前，聽到了里面?zhèn)鱽砹嗣仙锨锏穆曇?，薄熒心下驚喜，正要推門進入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攝影指導柯敬江的聲音：

    “孟導，你還得再開導開導薄熒，這樣下去肯定不行的?！?/br>
    薄熒的手一頓，慢慢放了下來。

    “你以為我沒說過？拍戲第一天我就告訴她這個狀態(tài)后期的拍攝肯定通不過?！泵仙锨锢淅涞穆曇繇懫稹?/br>
    “你得好好說，小姑娘第一次拍攝，肯定放不開了，我第一次拍戲比她差遠了，僵得像個木頭。”陳冕的聲音：“再多給她一點時間?！?/br>
    “可是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逼萑莸穆曇?。

    消防門外一時靜了下來，半晌后還是孟上秋開口了：“我們還有多少錢？”

    “雖然我已經(jīng)盡量削減了花費，但是最多也只能將拍攝維持到二月上旬，再長我們就承擔不起場地和工作人員的花費了。”戚容說。

    “加上我投的一百萬，我們不是一共有四百萬的資金嗎？”陳冕凝重的聲音里帶有一絲疑問。

    “我們拍攝用的硬件設備都是可選擇范圍內(nèi)最好的?！逼萑菡f。

    門內(nèi)又靜了下來，薄熒不敢再聽下去，快步離開了消防門。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請動動你的手指，收藏文章、收藏作者、多多評論！匹薩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快點上月榜，請合力托舉起這塊十一寸的芝心大匹薩好么??！

    ☆、第 15 章

    薄熒心存的一點小小僥幸在第二天被冷水不留情地澆滅。

    因為過于緊張，她連一些平常的小劇情也演不好了，在第四次被喊卡之后，孟上秋忍無可忍地怒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薄熒？！”

    薄熒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

    戚容連忙從一旁走進拍攝場地摟住薄熒的肩，對孟上秋說道：“讓她休息一會，先拍下一條吧?！?/br>
    薄熒被戚容摟著肩走出了拍攝中心。

    “怎么了？告訴戚阿姨，你是有什么心事嗎？”

    薄熒難堪地搖搖頭，因為不想看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看戲目光，她的眼睛盯著地面。

    戚容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打起精神來，你之前就做的很好，現(xiàn)在一定也可以的?！?/br>
    又安慰了薄熒幾句后，戚容被一名財務部的工作人員叫走了。

    大約孟上秋對薄熒今天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不抱希望，薄熒再看到調(diào)整后的拍攝通告榜上已經(jīng)沒有了她的戲。

    作為電影的女主角，像薄熒這樣在片場無所事事，冷板凳上坐一天的除了她恐怕也沒有別人了。

    當天晚上坐大巴回賓館的時候，薄熒明顯感覺到平常都要和她寒暄幾句的工作人員變冷淡了，因為飾演胡雪母親的古妍靄的戲份殺青，回程的時候薄熒身邊只有一個空位，這讓她的孤單感更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