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他辛辛苦苦養(yǎng)了十三年,這兩人又付出過什么,有什么資格,有什么臉要搶走他的小姑娘? 他不答應(yīng),這兩人又能拿他怎樣? 他想把小姑娘硬留在自己身邊,誰又能反對他? 想在千年大妖手里搶人,簡直是癡人說夢話! 然而,當(dāng)他對上阿慈那雙滿是期盼的眼睛時,剛心里面想的什么硬話、狠話,一句都說不出口了。 只能訥訥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眼睜睜看著他的小姑娘收拾了屋里值錢的東西,歡歡喜喜地就跟著她新出爐的叔叔嬸嬸走了。 黑山望著瞬間空蕩蕩的屋子,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變得空蕩蕩的。 “…………” 第10章 在阿慈姑娘離開后,黑山一個人坐在當(dāng)初被砍掉只剩下個樹樁的大杉樹那里,靜靜地發(fā)呆了很久很久。 他的小姑娘才剛離開,自己就忍不住開始思念,黑山心想,這種感覺應(yīng)該就是喜歡吧? 按照人類的習(xí)俗,喜歡一個人,是不是就能將她娶回家呢? 娶回家之后,他就能和他的小姑娘一直在一起了吧,成為這世上最親密的關(guān)系,就算再出現(xiàn)任何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戚,都不能將她從自己身邊帶走。 這么一想,原本還十分頹喪的黑山立馬就精神抖擻了起來。 他要準(zhǔn)備好聘禮,去迎娶自己心愛的小姑娘! 像周圍凡人娶親時會用的金銀為聘,黑山覺得這實在太俗氣,他的小阿慈應(yīng)該配得上最好的,而在他眼里最珍貴的東西,便是自己身上從來都生長不出的稀罕植被,沒辦法黑山的土質(zhì)實在太差。 于是,身隨心動,黑山立刻收拾行囊,孤身一人便外出遠(yuǎn)行,走遍千山萬水,歷經(jīng)重重磨難,只為求那世間最純凈美麗的花朵,獻(xiàn)給他的阿慈姑娘。 而珍貴的仙草靈植通常都是有厲害的妖獸看守,即使修為如黑山,也是好幾次死里逃生,最后花費了差不多大半年時間,他終于湊足了心中的聘禮清單。 有一箱稀少罕見的五色土,再何如生存條件苛刻的珍貴植物都能在上面種活;一包各色奇珍植物的種子;一朵冰封的千山雪蓮花,靈氣撲面,也不止是多少年份的,如果不是被黑山找到,再過些年指不定就能成妖;最后是一頭靈犀月枝鹿,是他在半路上逮到的,已經(jīng)開了靈智,卻還沒化形。 這種鹿白天看起來和普通的凡鹿長差不多,但到了夜晚,它的犄角會向月生長,自動吸收月華,周身散發(fā)的瑩瑩潔白的光澤,看起來圣潔無比。 養(yǎng)這種鹿在身邊,妖修修煉起來事半功倍,普通凡人養(yǎng)這種鹿,能延年益壽,榮葆青春,當(dāng)然靈犀月枝鹿天生高貴靈性,不可能愿意被人類所飼養(yǎng),即使是凡間帝王都難有這種殊榮。 黑山心想,善良的阿慈應(yīng)該會喜歡這種美麗的小動物吧。 準(zhǔn)備好一切的黑山,換上一件嶄新的黑袍,手牽著鹿,自信滿滿地像阿慈叔叔嬸嬸家趕去,一直很喪的黑山第一次表現(xiàn)地這么喜氣洋洋,眉宇間根本蓋不住那股歡喜雀躍的神情。 然而,等他到達(dá)阿慈叔嬸家后,卻直接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半天回不過神來。 阿慈嬸嬸奇怪地看著他道:“阿慈半年前就嫁人了,你不知道?” 半年前?那不是剛離開他沒多久?! 黑山木愣愣地問道:“阿慈嫁給了誰?我要去見她!” 嬸嬸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笑話一樣,笑得眼角眉梢都在跳舞:“哈哈哈哈,她現(xiàn)在可是麻雀變鳳凰咯,嫁給了皇城的有錢少爺,千里之外你怎么去見她?” 阿慈叔叔抽了抽嘴里的旱煙,勸道:“當(dāng)年皇城里的少爺被仇家追殺,險些喪命,多虧阿慈救了他,對方情根深種,回去之后更是念念不忘,半年前親自帶了迎親隊伍來求娶阿慈,那聲勢浩大。你一個鄉(xiāng)下小子是比不過人家的,再說了他倆那是兩情相悅、患難見真情,就算你千里迢迢趕去皇城,見到了阿慈,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姑娘心里沒你,不然一起住山上那么多年,要成早就結(jié)親了,指不定現(xiàn)在孩子都能滿地亂跑了?!?/br> 說完,他又把煙管塞回嘴里,皺著眉抽了起來。 黑山整個人呆立當(dāng)場,像是無法消化阿慈叔叔這么長一大段話,一副迷惘癡呆的模樣。 “喲,你還帶聘禮來了不成,這么大口箱子吶,可惜……不然嬸嬸給你介紹別的漂亮小姑娘……” 說著,阿慈嬸嬸尖聲細(xì)氣地笑著,伸手掀開了黑山裝著五色土的大箱子。 “讓嬸嬸看看你備了……一箱泥巴?!” 嬸嬸瞪大雙眼,滿臉驚訝,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老娘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有人拿泥巴當(dāng)聘禮,真是笑死我了!” “你一山里窮酸小子,還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人家皇城少爺求娶阿慈的時候,那大排場可真是畢生罕見,連知縣大人都特地出來迎接新郎官,迎親隊伍長得整條街都差點擠不下,光金銀就有萬兩,更別提還有滿箱滿箱的珠寶首飾、綾羅綢緞、酒樽玉器,那玉如意,那送子觀音,通透潤澤,你怕是聽都沒聽說過吧?也就手上這頭鹿看上去值錢了些,但人家大少爺有良駒寶馬,虎皮鹿茸,嘖嘖,那可不得了!” 黑山身旁的靈犀月枝鹿聽到這兒,不屑地打了個響鼻,滿臉的高傲,這種凡俗之物算得了什么,都比不上他一根趾甲。 真是個愚蠢而又無知的凡人! 嬸嬸完全沒看出那毛毛的鹿臉上對她飽含的鄙夷,自顧自喋喋了半天,最后惋惜道:“可惜阿慈那丫頭,父母死的早,人也特有主見,九成九的聘禮竟都被她當(dāng)嫁妝似的又被帶回去了?!?/br> ………… 黑山也沒有心情再繼續(xù)聽那刻薄的嬸嬸說下去了,他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黑漆漆的地頭,連那口裝著珍貴五色土的箱子都不要了。 最后,還是那頭靈犀月枝鹿好心給他送了回來,又繞著他轉(zhuǎn)了兩圈,見黑山真的是不打算管他了,便非常有人性地?fù)u了搖頭,自己跑路了。 比起被大妖怪飼養(yǎng),雖然野外的危機(jī)四伏,但他還是更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 隨后,黑山開始自暴自棄,整個人完全被負(fù)面的陰暗情緒占領(lǐng),因此周圍也滋生出不少魑魅魍魎,開始為惡山林。 而黑山的意志也變得越來越消沉,他終于理解為什么會有人為情所困,甚至因為被愛人拋棄而選擇自盡,現(xiàn)在的他陰郁到了極致,產(chǎn)生了想要終結(jié)自己生命的念頭。 再然后,便是白景陽接到一代神醫(yī)系統(tǒng)發(fā)布給他的主線任務(wù),在幾乎最后一刻趕到,阻止了黑山自殺的行為。 “愚蠢?!毙湓诼犕旰谏降墓适潞罂偨Y(jié)道。 “確實,蠢透了,整一個大傻蛋?!卑拙瓣桙c點頭。 一個千年大妖,如果從山體形成開始算,那就是上億年,活了這么久竟然被一個黑心的小姑娘給騙了,真是丟臉。 “你們說什么?!”黑山差點氣懵,山體內(nèi)部的熔漿不停翻騰,當(dāng)時被嘴毒的阿慈嬸嬸嘲笑都沒生氣,這兩人怎么這么有本事,一張嘴就能氣到他原地爆炸,是真心來勸他不要輕生嗎? 還是只想換種法子,活活氣死他?! 白景陽:“我們有說錯嗎?你難道不蠢?不蠢的話,會因為這樣一個滿口謊言,嫌貧愛富又心機(jī)深沉,毫無道德良知的女子就想著自盡,這樣做值得嗎?” 說起來,聽完黑山的故事,白景陽內(nèi)心還挺凌亂的,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這個世界的節(jié)奏,黑山上雖然不長值錢的草藥山菌,但這漫山遍野的煤礦,活脫脫一個古代版土大款、煤老板好嘛?! 居然還會因為窮,被姑娘拋棄,真不知道到底是該說誰蠢,誰眼瞎了。 “你胡說些什么?!阿慈是那樣善良又好心的一個姑娘,我不允許你詆毀她!” 原本一臉喪氣的黑山瞬間氣到炸毛,差點整個冰坨地從地上蹦起來,試圖沖過去跟白景陽拼命。 玄卿眸色一暗,也不多廢話,直接上前一拳,將蹦跶的黑山又給揍老實了。 白景陽拍了拍玄卿肩膀道:“把他全身都解開吧,看來是當(dāng)局者迷,我們光聽他講故事都能發(fā)覺不對,他自己卻偏偏把黑心蓮當(dāng)成小白花,不帶他看見事情真相是不會清醒的?!?/br> 玄卿點點頭,解開了黑山身上的禁錮。 “咔啦啦”,隨著一陣冰碎裂的聲音,黑山打著哆嗦抖掉身上的碎冰,僵硬地站起身來。 白景陽:“你現(xiàn)在就帶我們?nèi)グ⒋仁迨鍕饗鸺遥覀儚臎]見過那兩人,也不用擔(dān)心被做手腳?!?/br> 黑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吧,我?guī)銈內(nèi)??!?/br> 真是兩個愛管閑事的人,那對夫妻不過是普通的人類,即使性格惡劣了些,還能騙得了他一個千年大妖?去看看就看看,沒什么好怕的。 于是,黑山帶著白景陽和玄卿兩人來到了附近縣城,據(jù)阿慈叔嬸說,他們在外面辛辛苦苦做了好些年生意,這才攢夠錢,在縣城買得起房子。 等終于來到據(jù)說是阿慈叔嬸辛苦半輩子買的房子大門前時,白景陽和玄卿忍不住都沉默了。 這一路走來,即使是縣城也普遍都是平房,二層小樓那是偶爾才能看到兩三棟,而眼前這個房子,卻是豪華氣派的三層大樓,門口鎮(zhèn)著倆怒目圓瞪、威風(fēng)凜凜的石獅子。 白景陽都忍不住想吐槽了,這由山化形成的大妖,滿腦子塞得難道都是石頭嗎? 第11章 這樣奢華大氣的房子,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商人怎么可能買得下? 白景陽忍住想要打爆黑山石頭腦袋的沖動,深吸了一口氣,道:“走吧。” 黑山疑惑道:“不是來找阿慈叔嬸的嗎?為什么要走?” “進(jìn)去做什么?他們會說實話嗎?我先帶你去周圍了解一下實情?!卑拙瓣柪^續(xù)忍耐,一個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的單蠢妖精,還是帶他去聽一些不同的聲音好了。 玄卿拍了拍白景陽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先帶兩人去了前街的一家人來人往的小酒館,點了些酒水點心。 在這個通信不發(fā)達(dá)的時代,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想探聽情況,最不突兀的方式當(dāng)然是找當(dāng)?shù)叵⒆铎`通的跑堂伙計。 黑山好歹先前也在人類社會混跡過,對街道酒館并不陌生,很自然地坐下,順便給自己和另外兩人倒了杯水,而玄卿卻表現(xiàn)地像個多動癥兒童,一會新奇地摸摸茶碗,一會坐立不安起來。 如果不是他的穿著和樣貌氣質(zhì)都十分出眾的話,恐怕會有人把他當(dāng)成第一次來縣城的土老帽。 而事實卻也如此,這的確是玄卿第一次來到人族分布這么密集的地方,走街串巷的貨郎、賣力吆喝的小商販、體態(tài)豐滿的砍價大媽,來來往往的都是些毫無戰(zhàn)斗力的普通人類,令他感到新奇之余,更十分地?zé)o所適從。 剛才在人跡罕至的山野里,他還不覺得,等一踏入縣城,那一排排人族特色的房屋街巷,那熙熙融融的人流,早已經(jīng)讓玄卿察覺到不對勁,這跟他沉睡之前,似乎變成了完全兩個世界。 為什么到處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族,妖族去了哪里?與其對立的巫族呢? 玄卿按捺下心里的疑惑,一路表現(xiàn)得非常鎮(zhèn)定且習(xí)以為常,直到他們在小酒館坐下,有了一個稍微私密些的空間,他這才顯露出幾分不同尋常來。 可惜,現(xiàn)在滿心想著解決黑山問題的白景陽,并沒有心思來關(guān)注他的異常。 “三位客官,酒水點心來嘍!” 正巧店小二過來上菜,白景陽順勢打賞了他一錢銀子,小二臉上的笑容立馬變得真誠起來,態(tài)度也格外熱情。 白景陽:“我跟你打聽個事兒?!?/br> 店小二:“您說,只要是這縣城的大小事,小的就是包打聽?!?/br> 白景陽笑了笑,拿起一個剛端上來的桂花糕,狀似隨意地說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我們剛過來的時候,瞧見那兒有個大宅,里面的三層小樓看起來好生氣派,是員外老爺住的嗎?” 白景陽指了指窗外,他們坐的位置靠窗,正好能望見后巷的景象,在那塊地盤,阿慈叔嬸的高樓看著特別的顯眼。 “唉,那戶人家可不是什么員外老爺?!钡晷《辞逦恢煤螅鄣琢髀冻鰩追至w慕,“原本就是個賣魚販子,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多虧了當(dāng)年認(rèn)的一戶干親,這才走狗屎運(yùn),過上了好日子?!?/br> “認(rèn)的干親?什么干親?”黑山倏地打翻茶碗,急切地追問道。 “哎哎,客官您的衣服要濕了!”店小二被唬得一跳,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茶碗,再拿起肩上干凈的抹布,殷勤地擦起桌上水漬來。 “你別管這些,快回答我的問題?!焙谏矫嫔b獰地就想伸手去揪店小二的衣領(lǐng)。 “黑山,坐下!”沉默了好一會的玄卿瞪了他一眼。 做妖怎么能這么不穩(wěn)重?不要在人類的地盤上給妖族丟臉!終于恢復(fù)高冷款出廠設(shè)置的玄卿大佬暗忖道。 黑山握了握拳,即便心里面暴躁焦慮,但還是更忌憚玄卿些,不太敢反抗,只得悻悻然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