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到了年底,景弈淵果然忙得很,終日錦衣玉冠,披著狐毛大氅,參加宮中的宴會。 碧鈴懶得去看外面的人,一個人躲在屋里吃著酸酸甜甜的果脯,好不快活。 天冷了烏栗也懶得出門,兩個人將門一關(guān),設(shè)了一道結(jié)界,誰也聽不到她倆嬉笑吵鬧的聲音。 到了晚上煙花在皇城空中一簇接著一簇燃放的時候,碧鈴便知道景弈淵快要回來了,他答應(yīng)過她要出去玩的,于是抱著手爐在廊下等著。 她凍不著,手爐自然是給小殿下準(zhǔn)備著的,正滿懷期待等著時,一直守在屋里的狐貍卻不甘寂寞,也跑了出來,在碧鈴的腿邊打轉(zhuǎn)兒,嘴里還不住嗚咽著,看起來有幾分凄涼。 碧鈴于心不忍,最終還是將它抱了起來:“帶你一起去,我們一起出去玩?!?/br>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話說出口之時原本還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狐貍瞬間似乎雙眼帶笑意瞇著,像是極滿意她在說什么。 唉,碧鈴暗自嘆了一口氣,要是它在小殿下面前也有這么乖巧就好了,她也不用夾在中間兩頭吃癟。 說曹cao,曹cao到,赴宴回來的景弈淵遠(yuǎn)遠(yuǎn)看見站在昏黃燈光下的碧鈴,面上的寒意如被春風(fēng)吹散般化開,待走近看見早已捷足先登,懶洋洋依偎在她懷里的狐貍,化開的寒冰又重新一寸寸凝結(jié)起來。 碧鈴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一見著他便脆生生喊道:“殿下?!?/br> 又急忙將手中的手爐塞到他的手心。 赤赪躺在碧鈴手肘間睥睨了面色不虞的少年一眼,呵,一個被她抱在懷里,一個只能自己抱手爐,誰更重要已經(jīng)是不言而喻。 碧鈴沒有注意到一人一狐之間的暗流洶涌,只提步向前走去,卻又見小殿下沒有反應(yīng),回頭疑惑地朝他望去。 景弈淵的一張臉攏在大氅之中,襯得愈發(fā)只有巴掌一般大,唇上還泛著幾分白,應(yīng)是太冷的緣故,卻固執(zhí)地將手爐遞給一旁的下人,淡淡道:“我不冷?!?/br> 碧鈴?fù)嶂^想了想,看他的樣子,定然是冷的,卻又不愿丟了面子,或是怕待會兒出去了要拿的東西太多騰不出手,才撒謊說不冷。 于是會意將狐貍騰到一只手上,空空的右手向景弈淵伸去,還為他找好了理由:“那殿下拉著我吧,不然一會兒人多走散了?!?/br> 涼得像是浸了雪水的黑眸這才露出幾分笑意,緊抿的唇角微微翹起,景弈淵毫不猶豫地拉住碧鈴向她伸出的手。 暖和,柔軟,一如他在冰冷的湖水中她游過來的那一刻,全世界都是冰冷的,只有她是溫暖的。 他指尖異于常人的冰冷卻讓碧鈴心疼,將出去玩的事都拋到腦后,蹲身將狐貍放到一旁,將景弈淵的兩只手都放到自己手心,一邊哈著氣一邊手心手背地搓著。 狐貍滿臉不悅,恨恨咬著碧鈴垂下來的裙擺。 卻見那小兔崽子趁她不注意,對他扯出一個笑。 若真是頭單純的狐貍,指不定就看不出來是什么意思了,只可惜赤赪目清眼明,分明看得出來他笑中的輕蔑與嘲弄。 想著要嚇唬嚇唬他,赤赪露出尖牙對他齜牙咧嘴,卻不想被碧鈴察覺,輕輕在它頭上拍了一下:“規(guī)矩點兒?!?/br> 景弈淵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暖得他手上的溫度稍微正常了點兒,碧鈴才直起身把狐貍攬到懷里牽著小殿下道:“走吧?!?/br> 一旁的仆從想要跟上來,卻被景弈淵一個冷冷的眼色,嚇得打發(fā)了回去。 一路走到宮門,碧鈴都能感受到懷里的小狐貍依舊在生悶氣,可她還是狠心決定不搭理它。 真是慣壞了,殿下年齡本來就不大,它還故意嚇唬他,真把他嚇到了怎么辦。 出了宮門,外面的世界是五顏六色。 盡管皇宮內(nèi)也是張燈結(jié)彩,可規(guī)矩森嚴(yán),且自霍宛珠“睡著”后人人自危,說話都不敢大聲,哪有外面這般熱鬧。 只是朝安城中街道縱橫,沿街大房屋也修得一個樣子,碧鈴想去胡人街瞧瞧,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還是景弈淵攔住了一位路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去處。 碧鈴不禁感到驚奇:“殿下也不認(rèn)識路?” “不認(rèn)識?!彼麚u搖頭,帶著碧鈴向打聽到的方向走去,“我在皇宮長大,出宮門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不是沒有機(jī)會出去,只不過去見到了外面的繁華,終究還是要回到冷冰冰的皇宮,后來他便不想出去了,見到了又如何,只不過是徒增雜念。 碧鈴安慰道:“沒有關(guān)系,我不是也… 差點說出自己出無尾山的次數(shù)也是屈指可數(shù),她急忙停下,轉(zhuǎn)而道:“我不是也不認(rèn)路嗎,咱們慢慢找就是了?!?/br> 語罷,踮起腳尋找方向。 “走吧。”景弈淵抿起唇角,牽著她的手向前方走去,“就在不遠(yuǎn)處?!?/br>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 ̄▽ ̄~)~下一章?lián)Q地圖到萬星門,開啟修仙之旅(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因為我不會寫,其實還是談戀愛。) 第39章 離宮 胡人街果然如烏栗所言, 新鮮熱鬧, 人群熙熙攘攘,在花燈間穿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節(jié)日的喜悅。 碧玲仿佛受到了感染,拉著景弈淵左顧右盼, 眉眼融融,每到一處新奇的地方都要湊上去瞧瞧。 賣全羊的攤子里,穿著短褂的青年將烤好的全羊壘了一層又一層,高高的像要掉下來,火上還烤著大把大把rou串,rou上的脂肪油滋滋地滴下去,火舔舐著竄高, 映得烤rou的小伙臉上金光滿面, 即使是臘月,身著單薄卻也渾身都在冒汗。 縱然覺得這味道遠(yuǎn)遠(yuǎn)嗅著都香得不得了,不過碧玲天性怕火, 只敢遠(yuǎn)觀不敢靠近,景弈淵更是神情淡淡的,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 任由碧玲拉扯著東逛西逛。 除此之外, 最誘惑她的還是各類糕點, 只可惜在重華宮等小殿下之時,碧玲早已吃得飽飽的,即使再有興趣, 也不想浪費。 景弈淵本以為以她的脾性,定然至少也要買些零嘴,沒想到碧玲卻逛了一圈,卻什么都沒買,又討好地看向他:“咱們換條街玩兒好不好?” “那不如去菩遺街?”他依著她的話,征求般問道,“那是朝安城最熱鬧的地方,什么東西都有?!?/br> “好啊?!北塘崦Σ坏鸬?,眸中星光閃爍,滿是雀躍。 最熱鬧的地方,定然很有趣。人間這般繁華的除夕夜,她還從未見識過呢。 走到半路上,左顧右盼的碧鈴被一樣?xùn)|西給吸引住了。 一位老翁身上背著賣糖葫蘆的大棒,邊走邊吆喝:“賣糖葫蘆羅,賣糖葫蘆羅,又酸又甜大山楂做的糖葫蘆。” 又酸又甜這四個字聽得她嘴饞,但見老翁身邊圍上去的都是小孩子,被自家爹娘牽著,拿到糖葫蘆后便雀躍歡呼。 她只能眼巴巴看著,想要嘗嘗卻又羞于啟齒,只站在原地挪不動腳。 感受到她的猶豫不決,景弈淵循著碧鈴的目光望過去,心中頓時明了,唇角抿起,喚了她一聲:“碧鈴?!?/br> “嗯?”碧鈴方才從對那串紅彤彤的東西味道的幻想中回神過來,依舊是意猶未盡地再朝那兒看了兩眼,還下意識舔了舔粉嫩的唇瓣。 “我們?nèi)ベI糖葫蘆吧?!彼目跉庀袷窃谠儐?,卻不由分說,牽著碧鈴朝賣糖葫蘆的老翁走去。 “殿下不是不吃甜食…碧鈴還沒來得及問完,景弈淵卻已經(jīng)自顧自掏出銀錢,讓老翁取下了木樁頂端最大最圓的那一串了。 轉(zhuǎn)過頭來遞給碧鈴:“喏。” 碧鈴看見色澤誘人的糖葫蘆被他漫不經(jīng)心地遞過來,一時愣住了,看著小殿下持著糖葫蘆白皙如玉的五指忘記了要說什么。 景弈淵見她沒反應(yīng),又將糖葫蘆往跟前遞了遞:“快吃吧?!?/br> 那語氣,就像是在哄無知懵懂的小孩子一般。 碧鈴羞紅了臉,幸好天空中的煙花也是紅的,才讓人看不出來。 她低眉急忙接過拿在景弈淵手中的糖葫蘆,配合般咬上一口,果然酸甜可口,軟軟糯糯的,一時又高興得眉梢眼角都翹了起來,側(cè)身對他道:“謝謝。” “嗯。”景弈淵背著手,被圍脖襯得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雖然跟平時一樣,但眸中分明多了幾絲愉悅,想了想道,“想吃什么便說,我?guī)蛄算y子。” “咳咳?!闭缘脷g的碧鈴冷不丁聽了這句話,差點被口水嗆到,烏黑的雙眸也因此而變得水汪汪的,只倉促地點了點頭,急忙欲蓋彌彰地朝菩遺街的方向走去。 真是丟臉丟大發(fā)了,竟然要被一個小自己千歲的孩子照顧。 碧鈴一邊在心中捶胸頓足,一邊卻又很誠實地沉浸在冰糖葫蘆甜滋滋的味道中難以自拔,就連面前狐貍多次想要湊上來嘗一口也沒有注意到,只片刻的功夫就將幾顆又大又圓的山楂消滅干凈。 到了菩遺街,碧鈴才明白它的名字從何而來,寬闊的巷道,還沒走近便能遠(yuǎn)遠(yuǎn)聞到濃郁的香料味道,沿街叫賣的不是吃食,而是各類佛珠雕像,文玩字畫。 碧鈴走近一處小攤子,隨手拿起一串手串,只見上面的珠子每一顆都光澤飽滿,指甲蓋大小的玉珠上,雕刻的羅漢像栩栩如生,定然費了雕刻者的不少心血,可是這樣的手串,在這里卻是一抓一大把。 她看得有趣,扭過頭想叫景弈淵來看看,卻見他在一處花燈前駐足停下了腳步。 放下手中的珠串,碧鈴上前去湊熱鬧,想看看是什么樣的花燈,竟然能吸引住平日的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小殿下的目光。 這一看,她卻目光一滯。 八角花燈上,每一面的絹布都繡有各自的圖案,有的是牡丹花開,有的是魚游淺底,而面對著他們的那一面,其實卻繡的是位美人。 身著青衫,婷婷裊裊,倚窗觀竹,雖然眉眼繡得并不清晰,但透過繡出來的畫,風(fēng)姿卻像極了她初見之時的霍宛珠。 觀其它的宮燈,有的上面繡的是盛氣凌人的紅妝美嬌娥,有的卻是英姿颯爽的女將軍,顯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這幅像霍宛珠的花燈,想必也是誤打誤撞,繡除了她的模樣。 見小殿下唇角抿成一條線,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個花燈,碧鈴也大約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抬頭對賣家道:“老板,這個花燈怎么賣的?” “小姑娘?!倍酥栌圃沼圃兆鲋獾睦习蹇雌饋砀鷱浝辗鹨话愫吞@可親,“這可不是賣的,你須得在我這兒玩?zhèn)€游戲,贏了才能將它帶回去?!?/br> “什么游戲?”碧鈴雖然怕麻煩,但為了小殿下,還是鼓起勇氣應(yīng)了下來。 但愿是如戲本子里寫的那樣,猜猜花燈做做詩,有小殿下在,他們定然也輸不了。 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老板但笑不語,從貨柜下掏出來一盒棋盤。 “下棋?”碧鈴蹙起柳葉般的眉頭,這個她可不會,該怎么辦才好。 “非也。”老板笑著搖搖頭,已經(jīng)飛快地將棋子按照黑白分到兩個棋盒中,將黑色那一盒遞給了碧鈴,才擺開架勢道,“咱們比的就是,將這些棋子一顆顆疊起來,看誰能疊的顆數(shù)最多,你贏了,我就將這個花燈送給你,怎么樣?” 這些棋子皆是由玉石磨成,表面光滑且有弧度,一直沒有吭聲的景弈淵將目光從花燈上轉(zhuǎn)移過來,對碧鈴道:“我們走吧。” 這樣的游戲,根本就是強(qiáng)人所難,誰會有將圓圓的棋子疊起來的功夫,再說了,那花燈不過是個死物,他也只是因為覺得跟母后像而多看了兩眼,并不是非它不可。 “誒誒誒?!北题徏泵∷?,眉梢眼角都是抑制不住地得意之色,彎腰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別走,我自有辦法。” 又正色轉(zhuǎn)過去對老板:“好呀,不如你先來吧?!弊屗鹊靡庖粫?。 “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崩习骞肮笆?,像模像樣地挽起衣袖,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取出一顆棋子放在攤子中間,又取出一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胤旁诹松厦妗?/br>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起初放上去的時候,他的面色還是從容不迫。可越到后面,便越緊張,到了第二十顆的時候,已是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緊緊盯著被疊加起來的棋子,仿佛周圍什么人都沒有,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一旁抱著狐貍看熱鬧的碧鈴算是看出門道來了,想必這位老板是自己醉心于這種莫名其妙的游戲,才非得要人與他比拼比拼。 這可惜,這樣一想,碧鈴倒有些慚愧,誰讓她會妖術(shù)呢,他自然是贏不了的。 正這樣想著,不知從什么方向吹來一陣?yán)滹L(fēng),老板禁不住寒風(fēng)灌入衣袖,哆嗦了一下,指尖的棋子豎起的高樓隨之轟然倒下,叮鈴鈴地散落在柜臺上。 依偎在碧鈴懷里的狐貍懶洋洋翻了個身,目光中滿是不屑,一雙眸子似笑非笑,他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似是感覺到這風(fēng)來得異常,看到老板的沮喪,碧鈴于心不忍:“不如你在來一次。” “不必了。”他無奈地擺擺手,“我疊了三十顆,該你了。” “那好?!北题徑器镆恍?,對著景弈淵單眼眨了一下,似乎是在讓他放心。 怕自己忘記了多少顆,碧鈴一邊疊加一邊數(shù):“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面上輕輕松松,看不出來半點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