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喬睡熟，已近凌晨兩點。

    沉臨洲替她掖好被角，定定地看她半晌，帶手機和煙去了陽臺。

    他只披著一件浴袍，深V的領(lǐng)口，袒露小半幅胸膛，上面有幾道指甲的劃痕，顯然是歡愛后留下的。

    紐約那邊現(xiàn)在是下午。

    兩點半，他要開一個電話會議。

    頭上有遮擋，雨絲飄不進(jìn)陽臺，風(fēng)刮著卻寒氣入骨。身體的熱量一下散了，反而能逼人迅速從方才的纏綿中抽出身。

    沉臨洲輕擦金屬滑輪，火苗騰起，舔舐煙草，煙霧裊裊。

    手機響了一聲，是趙銘的消息。

    趙銘：你說你一聲不吭跑回國干嗎，倒時差都夠吃一壺的。

    沉臨洲：有事。

    趙銘：池月橋？

    沉臨洲：嗯。

    趙銘：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異地戀呢，你一年難得回幾趟國，都是見她去了。

    沉臨洲彈了彈煙灰，左手打字回：羅里吧嗦，有事？

    趙銘：待會兒T.H.負(fù)責(zé)人臨時要過來，本來人就是沖你來的，結(jié)果你人不在，我怎么應(yīng)付啊？

    沉臨洲：你先穩(wěn)住，我過兩天就回，再約他們見一面。

    趙銘：得，我搞砸你別扣我工資。

    沉臨洲：這你要是都搞不定，換人負(fù)責(zé)得了。

    趙銘：你真要回國管分公司啊？

    紐約這邊是沉臨洲一手創(chuàng)立的，相當(dāng)于地基已經(jīng)夯實，往上蓋到封頂，快驗收了，他卻跑去別的地兒蓋新的。

    費時費力不說，收效也未必有原先的好。

    沉臨洲：我沒打算一直留在美國。

    趙銘嘖嘖感嘆，估計這就是天之驕子的任性。

    打他認(rèn)識沉臨洲起，便感覺他做什么都易如反掌，加之有底氣，有時還有點“野”和“莽”。

    趙銘：真心實意地問，你有什么攻克不下的嗎？

    有嗎？

    沉臨洲背靠椅背，吐出一口煙，目光落在茫茫雨幕的遠(yuǎn)處，沒有回答。

    與其說他強大，不如說他聰明。

    他擅長綜合分析多方利弊，判斷形勢，選擇于己最有利的方案，以達(dá)最終目的。

    他的人生是系上安全繩攀巖，找準(zhǔn)落腳點，一步步爬到山頂。會受傷，會走岔路，但不會跌落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和池喬這段關(guān)系怎么說呢……

    像是一個會鳧水的人，頭回去一片野河游泳，自信也許害他溺水。

    池喬半睡半醒間，隱約聽到說話聲。

    她睜眼透過落地窗看去。

    僅留的一盞小燈，燈光昏暗朦朧。

    沉臨洲背對她坐在藤椅上，輪廓鍍上一層模糊的邊，聲音刻意壓低過，聽不分明。

    是因為夜雨嗎？

    為什么莫名覺得，他的身影有幾分蕭瑟。

    她想，大抵是錯覺。這個詞，理應(yīng)與他是不搭邊的。

    池喬倦極，復(fù)又闔上眼，沉沉睡去。

    早上醒來，沉臨洲已經(jīng)衣冠整齊地，坐在不遠(yuǎn)處的沙發(fā)上。

    她問：“你要出門？”

    他聞言抬眼，和她對上視線。

    也許是剛醒，還不十分清醒的緣故，無端的，從他眼里看出一種類似于寵溺的情緒。

    即使稍縱即逝。

    他說：“不是下午才有瑜伽課？陪我出去吃飯。”

    “午飯？”池喬揉了揉頭發(fā)，坐起身，“幾點了？”

    “十點半。”

    “……”

    也怪不得她吧，畢竟是他折騰得那么晚。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昨晚他坐的位置，意外看到茶幾上的早點。

    沉臨洲說：“已經(jīng)涼透了?！?/br>
    但池喬洗漱完，還是挑揀了點蔬果墊肚子。

    苦惱的是，她沒有可穿的衣服，她隨即發(fā)現(xiàn)幾只紙袋。

    是一整套全新的，從里到外的衣物，還有飾品。

    正正好是她的尺碼，搭配也好看。

    他應(yīng)該很適合當(dāng)一位好好情人。大方，體貼，活也好。

    不，下一秒她又自我否認(rèn)。

    沉臨洲這人太講究利益，習(xí)慣做決策，自我至上，說一不二。

    戀愛是靈與rou的融合，他怎能容許別人進(jìn)犯他的領(lǐng)土。

    就像他的事業(yè)，他父母從不插手。

    她的公寓小而舊，他不肯紆尊降貴，他住酒店，便也要求池喬過來。

    他出門吃午飯，她當(dāng)然得陪同。

    矛盾的是，他又愿意遷就她的時間和工作。

    她總覺得他們關(guān)系畸形，想不通前路如何走，干脆聽之任之，繼續(xù)不明不白地與他廝混。

    估計他也一樣。

    就看誰先提決斷。

    池喬只化了點淡妝，戴了口罩就出門了。

    她現(xiàn)在屬于十八線小糊咖，全副武裝反而引人懷疑。

    沉臨洲帶她去的是一家私房菜館。

    位置偏，店不大，但裝潢極有品味，拍照很出片的那種。

    進(jìn)去后，見沒有別的顧客，她隨口說：“今天不是周末嗎？”

    “我包了場?！?/br>
    池喬看他，“其實不必麻煩，沒有狗仔跟拍我。”

    他坐下，漫不經(jīng)心道：“我只是圖清凈?！?/br>
    好吧，他平時應(yīng)酬多，就是想簡單吃頓飯而已。

    沉臨洲替她斟了一杯茶，遞到她面前時，露出一截冷感白凈的腕骨。

    池喬抿了一口，有茉莉花的香和蜂蜜的甜，還摻雜著小青檸的酸，口感清新卻豐富。

    她說：“你不在國內(nèi)，居然能發(fā)現(xiàn)這么小眾的店。”

    顯然不是那種網(wǎng)紅打卡餐廳，看店面，更不是那種高檔連鎖品牌。

    沉臨洲說：“一個愛好美食的人極力推薦我，說務(wù)必來此一試?！?/br>
    她遺憾：“但是可惜，我要控制體重。”

    “不打緊，我吩咐他們做的低脂餐，可以多吃點?！?/br>
    她一頓，直視他的眼。

    劍眉星目，面如冠玉，很標(biāo)準(zhǔn)的中國傳統(tǒng)帥哥，五官立體，但不如西方那樣深邃。

    而那雙墨潭一般的眼，望向你時，容易令你產(chǎn)生錯覺，那里只有你。

    再自作多情一點，會以為，他深愛你。

    但池喬從來不覺得，他對她的好，是出于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