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宋展飛忙忙翻包取飯盒,打開雙手捧上,十分之恭敬。 陸寒霜沒有接過,舉出一只手懸在飯盒上方,五指半攏,像從空氣中掬起一捧什么? 兩人不解其意,許久不見動靜。 宋展飛傻愣愣舉著飯盒一動不敢動,聽見師父大人一聲低語,“這附近的空氣太干燥?!?/br> 更因他身魂不合,法力微弱,陸寒霜皺眉多用了一成法力,從空氣里擠出水分。 突然,陸寒霜指尖冒出一滴瑩潤水珠。 兩人驚訝望著—— 月光下,陸寒霜的修長五指仿佛枝頭的一簇玉蘭,骨節(jié)處透著嶙峋性感。仿佛誘人花瓣上凝出一滴滴夜露,折射出讓人心生漣漪的光澤。水珠順著長指,匯聚掌心,滑過皓白玉腕,一點一滴落進飯盒里。 這個場景對于沙漠中饑渴許久的許微來說,美得如詩如畫。一滴又一滴瑩潤的水珠,流經(jīng)手掌,滑過手腕,一點點落下…… 積匯飯盒底,小小一灘…… ——許微喉結(jié)滾動,一遍遍舔著唇瓣。在極度干涸中,這個超出自然常理的神奇畫面,深深刻進腦海。許微不久后將郁悶發(fā)現(xiàn),竟?jié)u漸染上戀手癖,然而再沒有一只手,能美過記憶里的這一只。 此時許微還不清楚后遺癥,等陸寒霜遞來飯盒,迫不及待分飲灌藥,水質(zhì)甘甜潤喉,藥丸雖腥苦,但效果立竿見影。 不過半個小時,兩人臉上便漸漸消腫。 宋展飛嘰里呱啦一肚子好奇,師父身份來歷,有這么高的本事為什么來當了保鏢,消失這段期間去了哪里,連珠炮似弄得陸寒霜有點煩,干脆閉嘴一個不答。 許微察言觀色,識趣許多。 他與宋展飛一同聽崔陳剛敘述路易斯讓陸寒霜做的事,總覺得,照路易斯后來暴露人品可窺,并非那么安了好心。陸寒霜當時與路易斯對峙時的態(tài)度言語,亦耐人尋味。 許微在一旁講了路易斯后面的所作所為。 果見陸寒霜聽完毫無意外,道了句,“不足為奇?!?/br> “您的意思,您早看出他的行事作風有問題,難道他讓您帶著他的血探路還有什么別的居心?”許微小心翼翼道,“您要是不嫌麻煩,可以幫我們解解惑?!?/br> 陸寒霜心情好時不介意給人解惑,但他剛累了一圈回來,實在沒心情閑聊,嘴唇一翻,“確實麻煩?!?/br> 許微閉了嘴,“那您好好休息吧?!?/br> 陸寒霜果真閉目養(yǎng)神。 宋展飛與許微互望,沒再打擾他休息,兩人太過激動睡不著覺,走遠了悄悄低語,消化方才所見的一切。 不論是疲憊到失去警覺的陸寒霜,還是宋展飛兩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在另一個方向,被幾個睡熟的節(jié)目組工作人員遮擋的,一個早在宋展飛仰天大喊時便被吵醒的人,悄然打開全息攝影機,偷偷拍下了所有驚人的畫面。 齊星博壓抑著激動,仿佛能想到當這些畫面暴露時,他名聲大噪一飛沖天的那刻。 陸寒霜休整了一個小時,起身的動靜立刻引來宋展飛兩人的關(guān)注,陸寒霜走向兩人,提起剛才發(fā)現(xiàn)的一點,“你們的車呢?” “掉進流沙里了?!?/br> “弄出來便可。”陸寒霜可不打算跟著他們步行出沙漠,讓宋展飛帶路。 宋展飛苦惱抓頭,“師父,我當時悶頭瞎跑,只記得大概方向?!?/br> “足以?!标懞俅未蜷_漆盒,抽出鐵劍,一個指訣浮起劍身,縱身蹁躚一跳,立于懸空的飛劍上,垂眸俯視宋展飛,抬下巴示意少年上劍。 宋展飛頓時雙眼圓瞪,抖動一頭橘紅兩色短毛,像只受驚的小雞崽,結(jié)巴了,“師、師、師父,我、我也坐這個去?可我、我恐高……害怕?!?/br> “你先前已經(jīng)在木樁上練習很久?!标懞会樢娧c出要點。 “哪能一樣啊師父?在游戲里又摔不死人,現(xiàn)實里別說安全性了,我光站在上面往下看都會嚇得腿軟!” “你的意思是——”陸寒霜居高臨下,宋展飛壓力倍增,聽師父緩緩補充道,“站樁無用?” 宋展飛頂著壓力為了小命點頭。 陸寒霜啟唇,“那你以后便不用來我這報道了。” 宋展飛聞言大驚失色,再不敢辯駁,抖著雙腿哆哆嗦嗦艱難爬上薄薄鐵劍,油然升起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心里念叨,也不知道他那份人身意外險,包不包括飛劍這種古老交通工具的高空失足意外? 到了流沙附近,陸寒霜降下飛劍,讓宋展飛在安全處等待,一踩飛劍縱身俯沖,一頭扎進流沙里。 宋展飛驚得沖了過去,聲音提在嗓子眼,生怕才相認的師父出點什么意外。 師父本該被沙子掩埋,然而,流沙觸及師父周身一掌外便紛紛滑落,仿佛無形中圍著一層什么屏障,看不見摸不著。 所過之處,猶如摩西分海,空出一條道路,流沙下的真容被挖開一角,居然是同石林一樣聳立的一根根排列奇怪的石柱,掩埋沙底。 師父一甩手,一輛輛履帶車被挖了出來,飛到沙岸兩邊。 一臺臺又一臺臺,咚!咚!咚!咚……不停撞進宋展飛求仙問道的心。 陸寒霜忙完跳上沙岸,沒有再開回車子,在一堆行李中翻出可以遮面的保鏢墨鏡戴上,載著宋展飛再次乘劍離開。 宋展飛小心翼翼拽著師父衣角,吹著夜風,望著星空,間或膽戰(zhàn)心驚俯視一眼腳底。這一會兒的連連奇遇,彷如做夢,真怕夢醒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假的。 “師父……”宋展飛期期艾艾道,“您……不會消失吧。” 陸寒霜沒搭理少年情懷。 宋展飛又道,“說實話我先前一直以為您是npc,沒想到您真得是個得道高人啊,還成了我?guī)煾浮?/br> 陸寒霜啟唇,“我好像并未說過,正式收你為徒?” 宋展飛驚道,“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您怎么連一個孝順您的機會都不給我就把我踢出師門!” 陸寒霜懸停飛劍,“到了?!?/br> 翌日早,崔陳剛發(fā)現(xiàn)陸寒霜回歸,非常意外。陸寒霜只說迷了路,并道,回程路上發(fā)現(xiàn)了一批空車,順著方向?qū)さ疥犖椤?/br> 崔陳剛帶著人去察看,奇怪哉,一排履帶車果然被流沙吐出了來,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紛紛上車。 油量雖然見底,索性又行了半日,唯一一個完好無損的來自陸寒霜的手機,有了信號,崔陳剛立刻聯(lián)系了負責沙漠尋湖的總指揮部,出動直升機緊急運送物資。 等待過程,崔陳剛打量著再次戴著兜帽、墨鏡遮眼的怪異青年保鏢,發(fā)現(xiàn)宋展飛態(tài)度比往日更加殷勤,不像萍水相逢結(jié)緣的知己,更像面對小心供奉的祖宗,連許微的態(tài)度都微妙幾分。 胖子幾次湊上去靠近青年,都被許微不著痕跡擋掉。 …… 監(jiān)管禁區(qū)的總指揮部,宋老司令意外出現(xiàn),望著屏幕里禁區(qū)高空俯瞰圖。 宋老在國防大學教書時的學生程總指揮掛斷通訊,宋老回過頭來,問道,“怎么樣?” “您老放心,我們已經(jīng)定位了信號發(fā)出坐標,立刻讓人運輸物資,展飛不會有事?!?/br> 宋老一拍桌子,“別提這糟心玩意,我問的不是他!” “您老放心,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尖刀,有消息一定立刻向您匯報!” 宋老皺眉,“……你們不是一直全盤監(jiān)控著金河沙漠?我是問你昨天夜里監(jiān)控到的高空異常畫面!” “那片區(qū)域磁場不穩(wěn)定,衛(wèi)星傳回來的圖像一直都很模糊,我們請專業(yè)人士查看過,猜測可能是有大型猛禽飛過?!背炭傊笓]有些意外宋老司令的關(guān)注點。 宋老敲著桌子,又數(shù)落起程總指揮失職,竟把一群半大孩子放進禁區(qū)!程總指揮嗯嗯應(yīng)下,并不辯駁。宋老發(fā)泄完了,讓程總指揮取來崔陳剛一行進禁區(qū)的影像資料。 打開登記名單,逐個對比監(jiān)控錄下的身像投影,一一掠過,終于停在一個青年“蕭丁”上。 投影中,青年戴帽遮臉,一身打扮與宋老監(jiān)視到的一樣。 自蘇長明從凌霄山回來敘說見聞,宋老綜合陸續(xù)調(diào)查到的災(zāi)變內(nèi)情,內(nèi)心逐漸偏向蘇長明的推測。 他一邊從蕭衍入手調(diào)查掌門的身份,一邊促成綠萍鎮(zhèn)當局增設(shè)森林周圍的監(jiān)控,內(nèi)容加密,不能隨意查閱調(diào)取。有人定期向他匯報監(jiān)視到的動向,這次陸寒霜外出他早得到消息,只是不能大張旗鼓調(diào)取道路監(jiān)控進行追蹤,而出行購票記錄里并沒有蕭定天。 誰想意外聽到孫子又瞎折騰,跟來一看,發(fā)現(xiàn)蕭定天赫然藏在其中,潛入禁區(qū)。 蕭定天,蕭衍的爺爺,聽聞樣貌極為年輕出彩,完全不像古稀老人。十幾年前,仙隱宗入世請年過半百的老人出世,其不同尋常必有內(nèi)情。而一個返老還童擁有高深法力的掌門頻頻入世,他不知道是否同“百年浩劫”有關(guān),但卻清楚他此行的目的。 移動湖泊! ——自“圣水”見報,金河沙漠附近常有神秘人士出現(xiàn),直到國家介入拉了隔離網(wǎng),全盤監(jiān)控,那些不知來歷的人才紛紛退讓,沒再與國家爭rou。 不得不說,陸寒霜著實大膽!他藏身保鏢中想神不知鬼不覺取走東西,卻遠沒認清現(xiàn)代堪稱恐怖的人造“天網(wǎng)”的“法眼”神通廣大。 程總指揮聽著“篤篤篤”敲桌聲,耐心在旁等待,不敢出聲打斷宋老思考,隱約聽見一句低語,“也不知道他得沒得手?” 宋老抬頭,對程總指揮道,“送物資的時候,我跟著跑一趟?!?/br> 程總指揮不忍宋老奔波,勸了幾句,宋老心意已決,轉(zhuǎn)身離開。 第25章 蕭賢惠 金河沙漠腹部,石林遍布, 直升機似進入雷區(qū), 小心翼翼避開, 以免被磁場影響,迷失航向。 陸寒霜專心折疊帳篷, 宋展飛在旁殷勤打下手,厚著臉皮無視青年的不耐, 討好賴皮樣旁人早見怪不怪。 陸寒霜聽之任之,不搭不理。 不遠處,直升機載著箱箱物資嗡嗡嗡著陸聲, 旁人歡呼雀躍聲, 宋陳剛呼喝保鏢去搬東西的喊聲,聲聲入耳, 陸寒霜眼皮都沒抬一下, 轉(zhuǎn)身走向下一個帳篷,埋頭繼續(xù)拆卸。 耳邊噪音突然一停。 宋展飛瞪圓眼睛望向陸寒霜身后, 表情像碰見鷹的兔子, 匆匆告辭, 一溜煙跑沒了影。 陸寒霜亦未在意。 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身后, 陸寒霜回頭, 見是一個精瘦老人, 笑得慈眉善目卻難掩犀利的眼神,一個久居上位的智者。 “能不能借點時間給我?” 崔陳剛見宋老竟然沒跟宋展飛吹胡子瞪眼, 纏上一個小保鏢,揪出躲他身后的宋展飛,“老爺子這是什么意思?” 宋展飛搖頭,他也不知道老爺子怎么會認識師父? 宋老爺子沒有繞彎,開門見山請陸寒霜幫忙,尋找失蹤特種兵,交換條件是:不追究青年的行為,不論他先前在禁區(qū)做了什么。 陸寒霜偏了重點,垂眸思索一路上可能暴露的點。 “您可能長時間呆在山里,與時代脫節(jié),不了解信息設(shè)備的可怕之處,在全息時代很難藏住秘密。”陸寒霜雖情緒寡淡少有喜怒,但并非喜怒不形于色,宋老人老成精,自然輕易猜出他的想法。 笑容和氣,“……所以,您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道門中人?!?/br> 陸寒霜聽出其中深意。 “你是說我不夠小心?”以一個青年外貌,陸寒霜的口氣并不禮貌,但論身份證上的年齡,兩人相當,只是比起宋老的態(tài)度依然缺少客氣。 實是祖師爺爺活了幾萬年,從不用屈尊對別人用敬稱謙詞,說話隨意慣了,洪荒大能喜歡自抬身份用個“本尊”“本座”,他照樣不屑一顧,一口一個“吾”也從未有人膽敢輕視他,來到現(xiàn)世入鄉(xiāng)隨俗改成了“我”,偶爾說話仍會帶出過去的習慣,言談與當下人格格不入。 宋老笑道,“您想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