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陸寒霜看不出兮淵此時所想所感,也無意抽絲剝繭了解他。 他頷首,目光平淡。 這一下,仿佛叩開了什么。 兮淵唇角牽動,陽春三月里繁花齊綻,動人情態(tài)染上眼角眉梢,風(fēng)華盡展,讓陸寒霜身后的“別”字輩的幾位弟子閃花了眼。 陸寒霜不解風(fēng)情,面色寡淡。 兮淵執(zhí)起陸寒霜的手,寬厚卻微帶涼意的掌心,包裹住同樣不熱的小手,皮rou軟嫩,骨頭卻很硬,“我既愿意收你,便沒人能搶走我看上的徒弟,‘試煉’亦然?!?/br> “師兄們覺得如何?”兮淵回眸,環(huán)視師兄弟們,仿佛不經(jīng)意般,在掌門身上頓了頓。 原本還起了暗中阻撓心思的掌門面容一僵,心思頓消。 兮淵態(tài)度溫和,聲音都不溫不火沒有多大波動。卻仿佛無孔不入的水包裹而來,雖無鋒芒,卻有令人窒息的壓力。師兄弟們知他心意已決,不容反駁,即使有心反對,都沒能再張開嘴。 第57章 龍神歸夢 事情定下來,陸寒霜跟隨兮淵去了他的房間, 領(lǐng)到物品名錄。 《天地書》三冊, 上冊已尋回, 中下兩冊丟失,毫無意料, 陸寒霜選了中冊。 借此機(jī)會,陸寒霜提出要借用《天地書》上冊。 筆尖微頓, 兮淵沒有立刻表態(tài),繼續(xù)提筆揮墨,行云流水, 待“《天地書》下冊”幾字完成, 擱筆輕拂紙面,墨跡瞬間陰干。 長指根根凈白, 一絲不茍地折紙為鶴, 兮淵垂首時專注而認(rèn)真。 陸寒霜沒有催促打擾,靜靜等著他停下手。 小小潔白信鶴靜躺掌心, 輕吹口氣, 便活靈活現(xiàn)扇動白翅, 兮淵遙指遠(yuǎn)處,目送紙鶴載著試煉目標(biāo)信息出了青云峰, 飛往掌門師兄的居所, 這才收回目光, 望向不驕不躁等待一旁的小孩。 室外驕陽射入,迎面灑落小人兒半身, 卻未能給他染上分毫暖意。 旁人不喜兮霜涼薄冷清,兮淵倒很欣賞這副冰心雪骨。 “你要上冊何用?” 陸寒霜坦然直視兮淵,任由男人探究他眼底深處,黑眸里盛滿金輝,沒露一絲心虛。 “斗樂時我能策反別鶴的音力,全因參透了他的力量本源。我聽說《天地書》是一本自行書寫的奇書,必然有溝通天地的力量。我借下冊參悟,可尋找另外兩冊。” 兮淵沒有發(fā)表意見,抬手招來藏入錦盒中的《天地書》上冊,遞給陸寒霜。 指頭寬的薄薄一冊,頁軟而堅,非金似玉,光華流轉(zhuǎn)。 “你慢慢參悟,莫弄丟就行。” 陸寒霜拿著書向兮淵告辭,轉(zhuǎn)身離開。 別鷺前來尋找兮淵,與陸寒霜在門口狹路相逢,點(diǎn)頭示意一下,讓小孩過去,擦身而過時不經(jīng)意瞥見小孩隨意捏在手里的書,瞪圓了眼睛,“你手里這是——” 不等別鷺跨前一步攔住小孩去路,室內(nèi)恰時送來溫言潤語。 “進(jìn)來?!?/br> 別鷺戀戀不舍從書上挪開目光,跨進(jìn)門便朝兮淵抱怨,“師叔,我好幾次問你求書,你不是都說《天地書》貴為天地至寶,以不可隨意示人來婉拒,好似我碰一下都是玷污這書,怎地把這寶貝給了一個總角兒童就不侮辱書了?” 兮淵充耳不聞,別鷺滿腹委屈,“你都沒見他就那么隨手把這大寶貝拎著出門,像拿著雞鴨魚rou菜一樣尋常,換我早捧在掌心哪敢這么怠慢?我說師叔你怎就對他那么好?這么一個陰陽怪氣的小孩到底哪里值得您老人家另眼相待?” “找我何事?”兮淵沒理會他的委屈。 “還不是華俜那事?!眲e鷺氣哄哄坐在兮淵下首,道,“你這桃花太多也不是好事,本來簡簡單單事鬧得一波三折。” 這事說起,便要從禁地消失開始。 兮淵一直尋找禁地失落物品,其中與他元嬰同時消失的兩生鏡更是重點(diǎn)目標(biāo),八年前有人得到線索,寄給兮淵,結(jié)果中途被華俜攔截,華俜帶著線索消失。別鷺再去尋提供消息的人時,那人已死。 自此,數(shù)年間遍尋不著華俜蹤跡,再無兩生鏡消息。 直到不久前,一位渡海的過客發(fā)現(xiàn)疑似被追殺的華俜,他們一路追著消息尋去,遇到奄奄一息的華俜,領(lǐng)回了兮霜。 想到這事,別鷺表情有點(diǎn)微妙,“華俜女修的尸體送回華峰,華峰大師姐就驗了尸,剛來了消息,說是華俜胞宮有異,觀其色像是因常年食用了傳說中的龍睛果的緣故。” “龍睛果……”兮淵垂首思量。 龍睛果有價無市,于孕子養(yǎng)胎極為有益,煉丹食用,連子嗣樣貌出生年月靈根等等都能更改,是各修真世家夢寐以求的。 它無市,只因全天下唯有龍吟海的歸夢島生長這種植物,可自龍神選擇于歸夢島歸隱,便隱去整座島嶼,世間自然不會再有龍睛果,何況還是常年食用。 兮淵心里有了數(shù),對別鷺道,“你去喚別螢過來,再找兮霜取一根頭發(fā)。” 別鷺行動迅速,先去叫人,再去要頭發(fā),等他捻著發(fā)絲回來,兮淵正詢問別螢歸夢島的情況。 兮淵自禁地出了事,一直忙碌,再沒親自去歸夢島,期間都是讓別螢定期拜訪。 “你去拜見時,可發(fā)現(xiàn)島上有女修生活的痕跡?!?/br> 別螢低著頭道,“每次上島我都小心翼翼跟緊昔語,不敢隨便張望,并不清楚?!?/br> “那便把這幾年來上島的所見所聞盡數(shù)道來……” 別螢說了許久,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尋常事,兮淵側(cè)耳聽著,面若春風(fēng),眸中卻似有細(xì)雨蒙蒙,讓人辨不出其中深意。 待她說完,兮淵揮揮手讓她下去,別鷺這才上前,等別螢走遠(yuǎn),皺眉道:“師叔可是懷疑華俜失蹤期間人在歸夢島?!?/br> “非是懷疑,已是確信?!辟鉁Y抬眸,示意別鷺坐下。 別鷺坐下,不解道,“可聽別螢師姐所言,她在島上別說沒見到多余的人與物,除了引路的昔語,連問今都沒見過?!?/br> “正因未曾見過,才露出端倪。” 別鷺一敲掌心,想明白了,“原來如此!咱們每次去時都是自己尋路,問今與昔語一心侍奉龍神不離左右,根本沒‘屈尊降貴’來引過路。別螢初登島不識路,昔語帶她一回情有可原,可次次都帶就有些不尋常了。” 別鷺渾然忘記掌中之物,發(fā)絲飄然落下…… 兮淵接住一縷,黑黑青絲置于凈白掌心,太過細(xì)軟而微微蜷起頭尾,讓他想起當(dāng)它在小孩頭頂時柔軟蓬松的樣子。 “昔語這樣好像生怕別螢隨便亂走看到什么?!迸赃厔e鷺猶在激動,“華俜不是愛你至深,你說她這孩子是和誰留下的?” 問今?昔語?總不成是龍神吧? 別鷺越猜眼睛越亮,藏著八卦之意,向師叔尋求答案,卻見男色無雙的男人閉上驚艷世人的眸子,長指撥弄掌中發(fā)絲,是在推命。 指尖每撥一回,發(fā)絲細(xì)一圈,來來回回,待發(fā)絲被消磨耗盡,掌心空無一物,兮淵終于睜開了眼。 低語,“竟是昔語?!?/br> “昔語?師叔你算出兮霜是他的孩子?” 別鷺?biāo)季S一發(fā)散,想了許多。 “華俜為你尋鏡消失,偷鏡被追殺,莫非這兩生鏡去了歸夢島?可鏡子本是龍神放于禁地,龍神不會不告而取,那就是侍從們自作主張偷的?許是想在災(zāi)變的事情上參一腳!可又是怎么在龍神眼皮子底下瞞過去的?華俜生子或許是為了潛伏下來取信昔語,可昔語呢?以前多少女修借著想接近他抱龍神大腿,全被他冷臉拒絕羞辱一遍,清高得厲害,一門心思掛在龍神身上,怎會愿意與外界女修生子?” 兮淵握緊空掌,“求血。” “血?難不成是歸夢島的龍血儲量不夠,結(jié)界快鎮(zhèn)不住了?”結(jié)界需要龍血為引,天地間除了龍神與繼承蛟龍血脈的兮淵,便是承龍神骨血的兩位侍從可替。前兩人威名太盛,倒沒有人明著要血,后兩人龍血不純,要經(jīng)過提煉方可使用。 昔語不愿取龍神的血,便想著自己生個血庫? 可邏輯說不通啊…… 依照昔語對龍神的用心,若結(jié)界有問題,昔語早急得火燒眉毛,寧可掏空大半血精煉一下,足夠結(jié)界撐個十年半載,哪會舍近求遠(yuǎn),找人慢慢生孩子? 別鷺眼睛盯緊師叔等答案。 兮淵垂首低語,“懷胎七年,生而七歲,于陰年陰月陰日逢魔時刻?!笔撬阌嬛鷤€祭子。 聲若微風(fēng),還沒吹到別鷺耳邊便散了,別鷺沒聽清,追問一句,兮淵卻沒再多談。 “這其中必有隱情,我要親去歸夢島探一探虛實?!?/br> 兮淵說完,別鷺便道,“可別螢不久前剛剛從歸夢島回來,師叔你再突然造訪不是顯得很奇怪,打草驚蛇了怎么辦?” “兩生鏡終于尋回一面,我自感辜負(fù)龍神期盼,特去還鏡請罪,怎是突然?” “這個妙這個妙,那師叔你何時動身,我也跟著你去吧!” 兮淵搖頭,“兮霜還有試煉,我去歸夢島恐照料不及,你留下幫我看顧他,若有要事,立刻傳訊于我。” 別鷺撅起嘴,不樂意道,“師叔你就直說了吧,其實外面的流言是真的吧?兮霜根本不是昔語的孩子而是你的!” 兮淵溫和似佛,滿臉仁善之光凝視別鷺,堵得他說不下去。 待別鷺訕訕住嘴,兮淵目光滑向窗,斜斜望見對面屋門一角。眼中一成不變的溫和已被嘴角揚(yáng)起的春風(fēng)吹拂,蕩出波波漣漪,波光璀璨。 兮霜房間門窗緊閉,不知小孩參悟得如何了? …… 陸寒霜花費(fèi)整整三日,用強(qiáng)大神識烙印下整部書,再開始參悟本源,隱約辨明方向。 他下山尋書,一路乘靈舟飛過山川河流,記下各結(jié)界區(qū)域,比照買來的輿圖。滄海桑田,斗轉(zhuǎn)星移,此界地形早已面目全非,但他仍從中尋到洪荒時熟悉的山水草木,心間便有一團(tuán)暗火涌上。 燒得他滿目赤紅。 閉了閉眼,盡數(shù)壓下胸腔里噴涌燒灼的負(fù)面情緒,繃著冰冷的小臉,跳下靈舟,時間緊迫,他此一行只為尋書,剩下的,來日方長。 兩冊書的方位離得很近,陸寒霜抬頭,竟望見前方高樓牌匾書寫:修真聯(lián)盟總部。 想到修真聯(lián)盟與兮淵的恩怨,他們私藏了書,陸寒霜并不意外。他利用強(qiáng)大的神識屏蔽了小小身子,趁夜?jié)撊搿?/br> 《天地書》中冊藏在聚寶閣里,上有機(jī)關(guān),只要觸及便會驚動護(hù)樓的化神大能,尋常修士想避開大能耳目,難于飛升,但陸寒霜神識強(qiáng)大,想抹去機(jī)關(guān)上的神識印記輕而易舉,取書的過程十分順利。 他裝起中冊去尋下冊。 拐角來了一伙巡邏的修士,閑聊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我聽說上次天地異變,那邊那個地方不過百年大劫,咱們這卻耗費(fèi)了千年,這次災(zāi)變光看前期耗時,不出意外又是一個千年,怎就對咱們這如此苛責(zé)、煎熬?” “誰知道呢……” “……多虧咱們聯(lián)盟的長老們睿智,早早拿到《天地書》研究災(zāi)變規(guī)律,算得先機(jī),先去磨一磨那邊的元?dú)?,省得咱們這邊熬得油盡燈枯,陰溝里翻船被另一邊的人踩在腳下?!?/br> “先機(jī)?又算出什么先機(jī)?上次算出一種珍貴靈植即將消失,沒日沒夜讓咱們采集,炮制、儲存夠一甲子使用的量。這次可是跟前幾日往魔域大量派人有關(guān)?” “可不是,這次似是說有一種魔花要傳到另一邊了,上面與魔族握手言和,秘密催熟,大量培植,就指望它們能去那邊禍害一番?!?/br> 陸寒霜臉色微冷。 話者毫無所覺,邊說邊打哈欠,聯(lián)盟這些年東邊調(diào)兵西邊遣人,為了災(zāi)變一事忙得腳不沾地,話者剛剛不眠不休在斷崖雪嶺上采摘了數(shù)月的珍貴靈值,回來沒有休整又被分來巡邏,疲得厲害,走路都有些打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