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言懶洋洋地轉(zhuǎn)過半張臉，看見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微笑著站在他背后。他在這學校里能認得的臉統(tǒng)共就孫笑這一張，對著陌生人自然沒什么好臉，連一個字的回答都欠奉，就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高一七班的顧嘉言同學，是嗎？”男生卻一反常態(tài)地和他搭了話，上前兩步站到顧嘉言身邊，竟然是一點也不怕他，“我猜……你應(yīng)該是來找羲和的吧？”

    這還是顧嘉言見到的第一個直呼寧羲和名字的人，還如此親密。他下意識地多看了男生一眼，雖然從前對這人沒有任何印象，但不妨礙他現(xiàn)在就開始記仇了。

    “我是學生會的副會長?！蹦猩晕医榻B道，“我叫張遲……不過想必你對我的事情也不感興趣，對吧？”

    顧嘉言沒理張遲，他在思考著是直接去找孫笑，還是回頭到高二一班等著她回來算了。

    “你和羲和的事情我聽說了，”張遲顯然也有著自說自話的本領(lǐng)，“我希望你能學會適可而止?！?/br>
    “嗯？”顧嘉言終于被他的話勾起了一點點興趣，“關(guān)你什么事？”

    “我知道你家里有權(quán)有勢，校長才不得不把你交到羲和的手里?！睆堖t目光柔和地看著孫笑，“她是這個學校里最出色的人，我認為讓她把時間花在你身上實在是太不值得了。反正對你這樣的有錢人來說，成績好壞都無所謂不是嗎？”

    顧嘉言心想確實無所謂啊。

    張遲沒等到顧嘉言的回答，他當然也不會因為顧嘉言的沉默而改變自己的看法，“你看，她從來都被這么多人需要著。如果你和她一直接觸下去，總有一天也會被她捕獲的吧，我可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的人天天黏在她的身邊，太礙眼了。”

    顧嘉言聽到這里，已經(jīng)開始思考要不要直接把這個人揍一頓了。

    “……你知道為什么大家叫她女神嗎？”張遲又說，“羲和是太陽女□□字。你看她，像不像永遠在溫暖他人的小太陽？”他說著，回過頭來看向顧嘉言，臉上帶著笑容，字里行間卻滿是惡意，“這樣的羲和，怎么能讓你這樣無所事事的自甘墮落的小混混有機可趁？在你的臟手碰到她之前，早點選擇放棄吧。你家里再怎么有錢，也配不上她那樣的人，明白嗎？”

    “……顧嘉言？顧嘉言！”孫笑的聲音由遠至近，最后啪地一下毫不留情地拍醒了少年，“我叫你半天了，別在這兒給我裝睡！”

    顧嘉言從淺眠中醒了過來，摸摸被暴力拍紅的額頭，坐起身看向?qū)O笑，面無表情的樣子居然顯出兩分可憐兮兮的意思來。

    孫笑無動于衷地解下圍裙，伸手，“英語作業(yè)呢？我檢查完了才能吃飯。”

    顧嘉言抿了抿嘴唇，把目光投向茶幾上的作業(yè)本，不太平衡地心想：什么太陽女神又小太陽的，不就是個小矮子。

    第37章

    顧嘉言寫作業(yè)的動作快，孫笑檢查的速度更快。她最多用了十秒鐘就翻完了, 滿意地一點頭, “來吃飯吧，填飽肚子才有力氣繼續(xù)學習?！?/br>
    顧嘉言有點懷疑, “你看完了？”根本沒看吧？他以后是不是能亂寫？

    “嗯，拼錯一個單詞，用錯兩個語法，不是什么大問題。”孫笑輕松地說，“英語隨便補一補就可以了, 我看你沒什么大問題。”

    ？？？這就是學神和學渣的差距？

    哦, 不對，他連學渣都夠不上，至少學渣還有認真學習。顧嘉言很有自知之明地這么想著, 跟隨孫笑的腳步去了廚房，滿足地深吸了口氣——聞了半天rou香，終于能吃上飯了！

    “對了, ”飯吃到一半，孫笑突然想起來，“你還沒說中午為什么沒來找我！”

    聽到這聲質(zhì)問，原本埋頭吃得起勁的顧嘉言頓時覺得額頭上的傷都開始作痛起來，“……睡過頭了?！?/br>
    孫笑懷疑地盯了顧嘉言一會兒，“你沒騙我？是不是根本就沒打算過來？”

    “……高二一班, 我記得的?！?/br>
    孫笑思考了一會兒，滿意地又給顧嘉言夾了一筷子rou, “你還在長身體，多吃點啊?！?/br>
    顧嘉言想吐槽一句孫笑跟他媽似的，想了想又給咽了回去，低頭吃rou。他mama才沒這個閑工夫下廚做飯還盯著他寫作業(yè)。

    晚餐過后，起身要走的顧嘉言就被孫笑叫住，“去，把碗洗了?！?/br>
    顧嘉言張張嘴，“……有洗碗機。”

    “傷碗?！睂O笑睜眼說瞎話，“趕緊手洗了放到架子上，我做飯，你洗碗，很公平對不對？——好了，什么也別說，洗完開始寫作業(yè)?！?/br>
    想要和孫笑爭辯，實在是又傷腦筋又浪費口水，顧嘉言選擇閉嘴，轉(zhuǎn)身收拾碗筷去水槽了。

    孫笑在他背后多看了兩眼，摸著下巴心想這孩子就是暴力了點兒，愛打架了點兒，不愛學習了點兒，離不良少年還遠得很——看，這不是挺聽話的嗎？

    趁著顧嘉言洗碗的功夫，孫笑大搖大擺地走到前門，給大門上密碼鎖的權(quán)限重新設(shè)置了一下，添加了自己的指紋進去，渾然不覺自己已經(jīng)試探到了法律的邊緣。

    等顧嘉言洗好碗、把手擦干，再回到客廳的時候，孫笑已經(jīng)把他書包里的東西全部攤開了，她笑瞇瞇地朝他招招手，像是惡魔的召喚，“顧同學，來一起投身學習的海洋吧?！?/br>
    顧嘉言：“……”他沉默著坐到桌子的另一邊，接過孫笑遞來的數(shù)學習題冊。

    “先做著吧，碰到不懂就問我?！?/br>
    “全部不懂。”顧嘉言只看了一眼，就很篤定地給出了回答。

    孫笑剛剛要翻開自己手頭的冊子，聞言嘆了口氣，“是啊，我真是高估了你。稍微跟你確認一下，數(shù)學考試滿分是多少分你知道嗎？”

    顧嘉言決定拒絕回答這個侮辱了他智商的問題，他控訴地盯著桌子側(cè)邊的孫笑，“不然，數(shù)學就算了?！?/br>
    “明白了，數(shù)學優(yōu)先級會幫你提到最高的。”孫笑故意曲解顧嘉言的話，挪了挪屁股坐到他身邊，“我看看，從第一題開始給你從頭講解吧……”

    孫笑盡管多年沒有經(jīng)歷過校園生活和數(shù)學題了，但擋不住她本人開掛，記憶力超群，又過了幾十次不同的人生，高中課程這點小意思還是不在話下。盡量簡潔明了地把第一道題的解答過程解釋給顧嘉言聽了之后，她得意地用筆戳了戳最后得出的答案，“懂了嗎？”

    顧嘉言的目光飄了飄，“……你再說一遍。”

    他一開頭還在勉強集中注意力聽，可是聽著聽著，離得他這么近的少女本身就搶走了他的視線。他甚至都不用彎腰，就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殘留的洗發(fā)水味道。

    在顧嘉言思考為什么油煙味沒有改過洗發(fā)水味道的時候，孫笑已經(jīng)講完抬頭問他聽明白沒有了。

    孫笑把習題冊往顧嘉言面前推了推，勾起嘴角笑彎了眼睛，“顧嘉言，我再講一遍，而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明白嗎？”

    在第二次講解過程中，顧嘉言成功把持住了自己，在孫笑關(guān)愛智障的眼神中解出了一道相同類型的題目。

    其實顧嘉言并不笨，相反的，他非常聰明，孫笑有時才講到一半，就能明顯感到少年已經(jīng)理解了接下來的步驟。這樣的孩子，不可能是學不好，只可能是根本不想學好。

    這么大的房子，他一個未成年的學生獨自居住在這里，連個照顧的人也沒有，難免也會覺得寂寞吧？

    孫笑不自覺地出了會兒神，在神游狀態(tài)把自己的作業(yè)寫完之后，一抬眼，就看見顧嘉言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頓時一陣無語。

    但這次孫笑沒叫醒少年，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翻出昨天用過的消□□品，回到沙發(fā)旁，用羽毛似的力道又重新把主人沒好好護理的那道傷口處理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貼上一塊紗布。

    少年本來飛揚俊挺的面龐被這塊紗布遮住一邊眉骨，不知為何顯得親和不少。

    孫笑看得有趣，掏出手機對著顧嘉言的誰臉拍了一張，誰知道沒關(guān)聲音，咔嚓了一聲之后見到顧嘉言的睫毛立刻顫了顫，趕緊飛快地把手機給拿了回來，翻手塞到屁股底下，惡人先告狀，“你怎么睡著了！”

    顧嘉言揉揉眼睛，手背立刻蹭到了紗布。他伸手摸了摸額角，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孫笑。

    “怎么樣？很感動吧？”孫笑抱起手臂問他。

    “……”顧嘉言沉默了一會兒，決定說實話，“你昨天是不是故意下手重了，才弄得我那么痛？”

    “是啊?！睂O笑毫無悔過之心，坦坦蕩蕩地點頭，“我的愿意是想給你點教訓，不過好像你也不怕痛的樣子，不然就不會去打架了，是不是？”

    “沒人喜歡疼痛?！鳖櫦窝猿龊跻饬系剞q了一句。

    孫笑挑了挑眉，諱莫如深地盯著顧嘉言看了幾眼，“所以……你找人打架，都是為了刺激？”

    少年平常一直都懶洋洋的樣子，連字都懶得多說幾個。要不是孫笑昨天切切實實地在小巷里看到他兇悍狠戾的模樣，還真要以為傳聞都不屬實了。

    “……”顧嘉言又露出一幅不想回答的樣子。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筆，說道，“學習很無聊?！?/br>
    孫笑肯定了他的說話，“人生中絕大多數(shù)本來就是無聊的事情，有趣和刺激的反而是少數(shù)……所以，你想表達什么？”

    顧嘉言的嘴角突然彎了彎。他看向?qū)O笑，“想要我乖乖學習，總得給我點獎勵吧?！?/br>
    孫笑拉長聲音哦了一身，跟著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她用手指敲了敲茶幾上的作業(yè)本，居高臨下地凝視顧嘉言，“行啊，你把作業(yè)做完了，我給你獎勵?！?/br>
    雖然兩人根本沒約定好獎勵究竟是什么，但是顧嘉言卻突然感覺熱情高漲，以著前所未有的活力把今天五花八門的課后作業(yè)全部給寫完了。

    那感覺，跟打架時的熱血澎湃比起來，雖然還有差距，但也相去不遠了。

    孫笑神情微妙地檢查了一遍，最后欣慰地把作業(yè)本摞在一起，贊嘆道，“看來你還是很扶得上墻的?！?/br>
    被比成是泥的顧嘉言學著孫笑的動作挑了一下眉毛，他問，“那獎勵呢？”

    “你腦子里想的是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哦?！睂O笑邊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東西，邊說道。

    顧嘉言皺了皺眉，不自覺地往前湊了一點，有些緊張，“真的？”

    “左右也不過是明天要吃什么菜的要求吧？”孫笑很自信地點點頭，“不然就是特別難做的外國料理？放心，只要你能一直保持今天的學習狀態(tài)，想吃什么菜我都能做給你?！?/br>
    顧嘉言：“……”不，他原本打算讓孫笑正式和他打一架的，看來孫笑根本沒往那方面想?！八懔恕！?/br>
    孫笑把雙肩包的拉鏈拉好，抬頭就看見顧嘉言面無表情的臉上流露出兩份失落，于是繼續(xù)往下猜，“牛排？你是不是想吃牛排？”

    “……你可以走了?！鳖櫦窝詻Q定結(jié)束這段讓他頭疼的對話。

    孫笑背好了包，站起身來，伸手拍了拍身后的裙擺，很滿意今天的成果，“很好，顧嘉言同學，明天要再接再厲，我相信你?！?/br>
    顧嘉言盤著一條腿靠在沙發(fā)上，還給了孫笑一個關(guān)愛智障的眼神。

    “對了，走之前還有一件事情?！睂O笑朝顧嘉言招了招手。

    顧嘉言不明所以地往前探了探身體，下一秒就看見孫笑彎下腰來，淺紅色的嘴唇輕輕地映在了他額頭上的細小傷疤旁邊。

    “痛痛飛走啦。”她調(diào)皮地說完，重新直起了腰，理直氣壯地解釋，“你不是說不喜歡痛嗎？那下次就別打架了。我走了，你今天記得早點睡，明天早上我來叫你?！?/br>
    顧嘉言懵逼地坐在原地目送著孫笑走遠，等大門咔嗒一聲自動關(guān)上才回過神來，一個鯉魚打挺蹦上了沙發(f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里仿佛還留著柔軟嘴唇的觸感。

    他自暴自棄地一頭埋進沙發(fā)抱枕里，嘟囔起來，“搞什么啊那個小矮子……”

    第38章

    顧嘉言不想讓自己顯得跟個被奪走了初吻的少女似的惴惴不安。

    第一，他不是少女, 第二, 他只是被親了下額頭——以“痛痛飛走了”這種幼稚到極點的借口，他居然還被偷襲成功了。

    他努力說服自己：寧羲和就是在惡作劇！

    然后少年一大早憤憤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黑著臉起床去洗手間換了褲子，又干脆把床單扯下來塞進洗衣機。

    孫笑來喊門的時候異常驚訝，“顧同學，你怎么起這么早？”她問完，顧嘉言還沒回答, 孫笑一回頭就看見了剛晾在陽臺上、顯然是剛洗的床單, 更疑惑了，“今天是陰天，這樣曬不干的。你起這么早就是為了洗床單？”

    “我樂意。”顧嘉言沒讓孫笑進門, 直接換鞋出門，搶過孫笑手里提著的早飯，往嘴里塞了個小籠包。

    孫笑跟在少年身邊, 觀察了一下他的傷口，滿意地點頭，“恢復得不錯，再堅持幾天不打架，這些就能消了。”

    顧嘉言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身旁少女身上飄過去，一次兩次三次都特別隱蔽。他在思考這個還沒發(fā)育完全的矮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在半夜摸進他的夢里, 讓把他給撩出了反應(yīng)來。

    “干什么？你想吃這個？”孫笑終于注意到他的目光，大方地把手里剛剝好的茶葉蛋分成兩半, 遞到顧嘉言面前，“喏，給你吃這個?！?/br>
    顧嘉言盯著孫笑蔥白的手指看了一會兒，確認對方?jīng)]有交到他手里的意思，抿著唇微微彎了下腰，咬了一口蛋黃。

    ……這茶葉蛋不行，都做成甜的了，放錯料了吧。

    孫笑盯著顧嘉言咽下第一口蛋黃，立馬催他，“快點，都吃了，蛋白留給我。”

    顧嘉言：“……”他臉色一黑，轉(zhuǎn)頭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