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睡著了，又好像還醒著。沒有睡著時那種沉沉的感覺，可一睜眼，又覺得世界都變了個樣。

    方才揀藥的jiejie不知去了哪兒，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中年婦女，頭發(fā)盤得一絲不茍，麻利地從藥瓶里倒出藥來，準(zhǔn)確地點好數(shù)量又麻利地把紙張包好。

    坐在對面椅子上的人也變了，剛剛還是個低頭玩著手機的小姑娘，這會兒變成兩個愛笑的阿姨，正跟坐在中間的男生講話。

    那男生……

    恍惚之中，時典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再睜大眼睛一瞧——可不就是他嘛！

    她慢慢地從椅子上坐直，就在他目光流眄在藥房的各個角落之時，抬手將臉上的口罩摘下。

    葉澄鐸忽然愣了一下，聽著mama和姑姑講話的耳朵一時間好像閉塞了。

    他看著坐在對面的女生，只見她抿著唇輕輕笑起來，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大人，說道：“爸爸，那是月琦嬸嬸?！?/br>
    時正聲抬起頭，看到坐在對面的人時，臉上露出藹然的笑意。

    葉月琦驚訝一瞬，也隨之笑起來，帶著街頭巷尾寒暄的語調(diào)問道：“大哥你也在這兒，帶典典來?。俊?/br>
    “是啊，昨天發(fā)燒今天又加重了，就帶過來看看。”

    “我們這兒也是……”她說著指了指身旁的人，“我侄子昨天剛到，在外面溜達(dá)凍壞了今天鼻炎就犯了，這是我嫂子！”

    “你好。”

    “你好??！”

    大人們客氣地問候道，時典用鞋跟劃著地板，雙手撐在椅子上，看著葉澄鐸問：“你昨天凍著了？”

    “嗯?！?/br>
    “嚴(yán)不嚴(yán)重？”

    “不嚴(yán)重?！?/br>
    “難怪你鼻子紅紅的。”

    “凍的?！?/br>
    “澄鐸，這位是……”聽到他們的對話后，一旁的林許榛好奇地問。

    “哦這是，昨天給我?guī)返呐！比~澄鐸解釋，又對時典說，“這是我mama?！?/br>
    “阿姨您好！”

    “你好。”

    “昨天帶什么路？”爸爸轉(zhuǎn)過頭來疑惑地問。

    時典心里一咯噔，訕訕笑著：“就是助人為樂嘛，他來問路，我指錯了，就跑出去告訴他?！?/br>
    “沒想到會害你……”葉澄鐸意識到她的臉頰比昨天更顯通紅，心里感到抱歉，“對不起……”

    “這倒沒事……”爸爸豁朗地說，“新年來做客嘛，我們村山路十八彎，難免會迷路?！?/br>
    時典應(yīng)和地點了點頭，誠心實意地說：“沒關(guān)系！”

    “不過很感謝你給澄鐸帶了路，”林許榛笑道，“這孩子偏說要自己來，結(jié)果卻迷了路?！?/br>
    “是啊，”葉月琦接過話，“從小就這樣，小大人似的?！?/br>
    “月琦嬸嬸，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時衡風(fēng)呢！他和時衡風(fēng)小時候有點像誒?！?/br>
    “阿風(fēng)現(xiàn)在和小時候長得也挺像！”

    “是嗎？”

    “你這么說是有點啊，”葉月琦打量著葉澄鐸說，“對了典典，記得你小時候和阿風(fēng)玩得很好??！”

    “是啊，不過我和他很久不見了，所以看到您侄子的時候才會以為是他。”

    “那你們可以留個聯(lián)系方式啊，”葉月琦突然說，葉澄鐸愣了一下，“反正澄鐸新年常來，以后你可以帶著他在這一片溜達(dá)溜達(dá)，免得他成天窩在家里玩電腦?！?/br>
    “可以嗎？”時典悄聲嘀咕，轉(zhuǎn)過頭去看爸爸。

    “不回答就是默認(rèn)了？”她的聲音更低了。

    爸爸感到局面有些僵持，萬不得已地點了點頭。

    “那我可以再要個收信地址嗎？”時典咧咧嘴笑起來。

    時正聲驀地撇下嘴角，一句“別得寸進(jìn)尺”堵在喉嚨里，到底還是忍住了。

    葉澄鐸眨了眨眼睛，轉(zhuǎn)頭看看mama。

    林許榛怔了一怔，很快又笑了起來：“怎么，喜歡寫信呀？”

    “也不是，就是想找個筆友，一直沒機會?！?/br>
    “筆友很不錯，以前我也有個筆友呢！”

    “是呀阿姨，您真懂！”

    見長輩都沒有異議，葉澄鐸不自在地動了動，說道：“可我沒有紙……”

    “我這兒有?！比~月琦說。

    葉澄鐸接過姑姑遞來的紙和筆，在上面寫下一串號碼一個地址之后，起身遞到時典面前。

    * *

    一路上，時典都在爸爸耳邊苦苦哀求，差點涕泗橫流以示決心：“我以后一定再也不！再也不！再也不在發(fā)燒的時候出門了！爸爸，你就別告訴mama了，求您了！”

    爸爸覷了她一眼，從鼻孔里發(fā)出冷哼。

    不理她。

    “爸爸！”

    “知不知道這樣很不負(fù)責(zé)？”

    “知道?！?/br>
    “知道對誰不負(fù)責(zé)嗎？”

    “對你，還有mama，還有jiejie?！?/br>
    “你還是沒明白……”

    “還有對我自己！”時典立即搶答，“我不應(yīng)該這樣不重視自己的健康的！”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

    “錯了要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