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桂花香

    第9章 chapter 09

    如果說收到一封巴掌大的信可以揣進(jìn)褲兜掩人耳目，那么抱著有棱有角的大盒子進(jìn)家門就不得不想個萬全之策來解釋這到底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

    mama一臉詫異地看著兒子手中的快遞盒，不出其然問道：“這什么？”

    “模型?！?/br>
    “多少錢？”

    “不知道?！?/br>
    “誰送的？”爸爸把目光從報紙上移開，鑲金的眼鏡框和上唇濃密的胡髭使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尊雕像，肅穆沉靜，卻讓人敬而遠(yuǎn)之。

    葉澄鐸頭也不抬，面不改色地回答：“澤勛送的。”

    “這孩子，沒事送你禮物干嘛？”mama問。

    “他說看中這款模型很久了，就當(dāng)補上的生日禮物。”

    “這樣啊，改天讓他到家里坐坐。你倆這個暑假凈往外跑，我也很久沒看到他了?！?/br>
    “嗯。爸媽，我先上樓了?！?/br>
    “好。”

    * *

    要說時典深謀遠(yuǎn)慮呢，還是說她考慮不周？然而，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迫不得已又要撒謊掩蓋，葉澄鐸也沒有想過歸咎于她。他只是慶幸剛剛沒有當(dāng)場把盒子拆開。因為最底層還躺著一個牛皮紙信封。

    她在信里一本正經(jīng)地替他想了個蒙混過關(guān)的理由，現(xiàn)在想來也不比他的借口高明多少。

    但是每次都把事情推到陳澤勛身上，想到對方有一天也會被逼到窮途末路，葉澄鐸心里頓時充滿了愧疚。

    他拿出手機，例行公事地給陳澤勛發(fā)了條報備的短信，提醒他等等可能遇到的事。

    “嗯?！?/br>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陳澤勛發(fā)短信也總是力求簡潔明了，只要能把事情說清楚，就不再多言一二。

    正當(dāng)葉澄鐸準(zhǔn)備關(guān)掉手機時，忽然瞥見最底下有一條新短信。他點開來看，一時啞口無言卻又忍俊不禁。

    只見短信里寫道：“啊對不起我忘了！不打開盒子你是看不到信的也就看不到我?guī)湍阆氲慕杩?！?/br>
    他從胸中放飛一只百靈鳥，有那么一瞬間，涌起想要嚇唬她的念頭，但終究還是實話實說，老老實實地回道：“沒事，都解釋好了?！?/br>
    只是為什么要送他坦克模型，她卻沒有解釋。

    一直到晚上，葉澄鐸去陳澤勛家，不小心按到她的號碼而她回?fù)苓^來時。

    電話那頭很幽靜，仿佛還能聽見夏風(fēng)低吟的聲音。

    葉澄鐸盤腿坐在地上，對面坐著陳澤勛。對方好像全然無視有電話撥過來，依舊低頭看手中的素描書，不打擾，也不分享。

    這種心有靈犀的默契讓他很自在。他起身走到陽臺，輕輕將玻璃門闔上，眺望遠(yuǎn)處萬家燈火，溫和地傾聽電流傳遞過來的聲音。

    “你打電話給我干嘛呀？”時典問，伸長胳膊倒在扶手椅里閑散慵懶。

    “沒有啊?！?/br>
    “明明就有?！?/br>
    “可能我不小心按到了?！?/br>
    “這樣啊，我以為發(fā)生什么事了，嚇我一跳?！?/br>
    “嚇你一跳?。俊比~澄鐸用低沉的聲音重復(fù)一遍，嘴角染上一絲笑意，“聽起來不像?！?/br>
    “我這是故意掩飾的，云淡風(fēng)輕！”時典義正辭嚴(yán)地解釋完，又追問，“現(xiàn)在聽起來有沒有十萬火急？”

    “有?！?/br>
    “嘿嘿。大哥的禮物你收到了嗎？”

    “大哥？”

    “是我！”

    葉澄鐸了然地點了點頭，也不爭辯：“收到了，大哥。”

    “喜歡嗎？”

    “嗯。”

    “我本想拼好了再給你寄過去，但你知道，要用膠水把那么小的零件黏在一起，我就怕送過去都散架了；而且，還要上漆，我怕一路上磕磕碰碰漆都掉了。所以，不如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呀！”

    “是這樣嗎？”葉澄鐸忍不住好奇，聽她越說越玄乎，毫不留情地戳穿，“是怕散架掉漆，還是你自己不會拼?。俊?/br>
    “……你這人不要這樣嘛！”時典怔了一怔，死皮賴臉硬撐著，“我是真怕……散架……掉漆……”

    得，越說越?jīng)]底氣。

    她縮在椅子里，坦白承認(rèn)道：“好吧好吧，我就是不會拼。我一向笨手笨腳，這種精細(xì)的工匠工作不適合我?！?/br>
    葉澄鐸也不是非要逼得她束手就擒不可，但這種孩子氣的語氣著實叫人心頭一樂。他也說不上是為什么，但聽她講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時，非但不覺得她是在夸夸其談，反倒覺得這很有想象力，很活潑。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大概也在此。有人費盡心力想要靠近，卻落得吃力不討好的下場；有人只是笑了一下，便能得到滿滿一籮筐的甜草莓。

    you had me at hello.

    或者就是緣分，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知道葉澄鐸寫第一封信時，陳澤勛不免有些詫異。他收到那么多封情書——座位相鄰的課代表、走廊盡頭的文宣委員、樓下的小學(xué)妹……沒有一次不是當(dāng)面拒絕人家，更別說提筆寫信了。

    但是，陳澤勛腦海中沒什么特別的猜想，除了五個字：一物降一物。

    他依舊專注地研究手中的素描畫，眼前卻倏然浮現(xiàn)一個人的臉龐。

    為什么想到“克星”時總能想到她？

    * *

    暑假在忙碌和期待中度過。

    開學(xué)前一天，時典拿著當(dāng)助教掙來的錢給爸爸買了張靠椅，給mama買了盒面膜，給jiejie訂了下半年的音樂雜志，給蘇賾買了電腦手提包。

    只因有一天她注意到，他的手提包已經(jīng)磨損得厲害了。

    一家人拿到這些禮物，瞠目結(jié)舌。還是mama率先打破沉默，幽幽說道：“這丫頭，還挺大手筆?！?/br>
    “千金散盡還復(fù)來嘛！”時典笑容滿面，斗志昂揚。

    “不過正好老爸需要個椅子靠著，這禮物不錯?！?/br>
    “還好我下半年的雜志還沒訂，不然就重復(fù)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