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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尖銳沉默在線閱讀 - 第21節(jié)

第21節(jié)

    聚會的地方挺出人意料,是在東銀集團的豪宅樓盤,印江。要說江從何來,其實是起源于隔壁渝城。東銀推出酒店化、管家式豪宅的第一個項目,坐落渝江南岸。全是大平層,低樓房,電梯入戶,配有專門的管家為住戶服務(wù)。

    最好的樓棟,頂層剩兩套。一套住東銀集團老總,另一套空置。價格區(qū)間在7000萬到8000萬,享有全渝城最好夜景。大片大片的落地窗,穿透式視覺感,極高端。

    去年沈南逸帶魏北到渝城出差,經(jīng)由熟人介紹去看了房。8000萬是以前的價格,如今還得往上漲。當時沈南逸在屋內(nèi)逛一圈,佇立于窗前抽煙。涼風吹得煙頭閃爍,銀河般輝煌的夜景就在他腳下。

    而沈南逸只回頭問魏北:“想不想要?!?/br>
    語氣輕描淡寫,好似幾千萬就只是紙。輕飄飄的,不值一提。

    “不要?!?/br>
    魏北的回答更淡。他抄起手,與沈南逸并肩。口吻似笑非笑,眼里綴著無邊燈火。

    “身旁沒個人,此良辰美景與何人說。”

    “不要也罷。”

    實際不是淡泊。視金錢為糞土的人,大都腰纏萬貫。八千萬就放在你面前,唾手可得。錢到了一定數(shù)目可以感動人,這話不假,魏北有過一瞬心動。

    但他克制很及時,他要的遠不止這八千萬。說得矯情些,他有他的演藝夢,他想等待王克奇。給彼此對“藝術(shù)審美”一個成全。說得現(xiàn)實點,那時魏北才二十二,離他大紅大紫,感覺也并不遙遠。

    紅了,火了,天下誰人不識君時,八千萬又算得了什么。

    魏北很清楚,如果他今天收下這八千萬,就說明他確實只為錢。目光就只在做情人、拿勞務(wù)費的小格局里。如果他抵住誘惑,沈南逸才會對他另眼相待。

    愈是說什么都不要的人,往往要的更多。野心更大。

    介紹人并不理解,撓腮抓耳想著這孩子怎不識好歹。馬臉憋得有些紅,每每欲言又止,噎得自個兒難受。他悄悄走到魏北身旁,遞眼色,“小老弟,要不你再考慮考慮?!?/br>
    “全渝城最好的夜景房啦,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趁著南哥高興?!?/br>
    “我不要,他才高興。”

    魏北輕笑幾聲,從包里摸出煙盒。抖一根出來點上,嘴唇輕含煙頭。他呼出口白霧,再將煙遞往沈南逸的嘴邊。

    “南哥?!?/br>
    沈南逸就看著他,微微低頭含住。他伸手揉一把魏北的頭發(fā),到底是略有意味地笑了。

    “只要看得遠一點。挺好?!?/br>
    那天的夜景美得不似人間。那晚的沈南逸也格外溫柔,索要魏北時,難得做了前戲。自此東銀集團,印江樓盤,在魏北心里烙下痕跡。

    有錢了。他想,他要在這兒買一套。不告訴沈南逸。

    錦官城的印江樓盤偏生在市內(nèi),不過說是樓王,地理位置確實好。開往地下停車場,夾道為國槐,儀式感隆重。

    宴會在c幢的餐廳,樓上全是設(shè)宴者買來的房子,不為居住,專門應(yīng)對今天這樣的情況。喝酒太多無需代駕,直接電梯上樓,回家睡覺。一卡對應(yīng)一套房,一百八十平,間間任選。

    個人隱私感極強,有什么需要直接給管家打電話,上門服務(wù)。

    魏北瞧著這陣仗,心里居然松口氣。不是什么鬼迷日眼的聚會,更偏家宴感。菜肴由高端酒店直接提供,管家就站在門口。

    在座全是男人,除魏北年齡偏小,大都年過四十。最年輕的三十六歲,是出版商老總的兒子。

    沈南逸壓軸到場,魏北緊隨其后。男人們伸著脖子看了會兒,臉色曖昧又意外。眾所周知沈南逸的濫情性子,沒個固定的人兒,自然不會隨便帶出來。

    這還是第一次。

    魏北長相俊逸,逢人本是三分笑,他偏要給八分。于是露出一口整齊白牙,眼睛彎彎的,特勾人那一掛。銀西裝襯得他清秀漂亮,因有一個收腰設(shè)計,扣子系攏時,那把腰,得勁兒。雙腿長且直,邁步而來,全踩在人的心尖尖上。

    dn影視公司的老總宋明啟,是個花舌頭油腸子。瞧著魏北審視一番,轉(zhuǎn)頭就對沈南逸講,“老沈你不厚道。多他媽好的苗子,你給老子私藏?!?/br>
    “知道這孩子能走啥人設(shè)不????全民男友!迷得那些小姑娘老阿姨哇哇叫,這錢還能不好賺?”

    “我沒私藏,”沈南逸讓魏北坐他身旁,隨手點點酒杯。魏北明眼色,知道應(yīng)當親自動手給他倒酒。

    沈南逸就一手夾煙,一手撫在魏北的后背。掌心沿著曲線游走,很緩慢。

    “魏北也在演戲,只是一直不溫不火。你們大公司瞧不上?!?/br>
    宋明啟不相信,“那是沒演技?演什么的?!?/br>
    “不應(yīng)該啊,你這張臉就是摳圖也該出名?!?/br>
    “演三級片。不是什么正經(jīng)片子,難登大雅,很小眾?!?/br>
    魏北接過話,倒是答得不卑不亢。

    宋明啟沒明說,神情出賣一切。包括周圍幾人,眼色傳來傳去,大致意思也不過是:十八線小演員,背景不夠干凈。俗稱“黑歷史”太多,壓根就不好包裝。

    路人緣不會太好,社會對“情色片”的包容度不夠高,自然屬于沒什么前途的“棄子”。除非遇上大導(dǎo)演,再出一部爆紅的影片。

    話題上去,流量跟上,只有魏北真正地進入大眾視線,才有機會“翻身”。彼時再連續(xù)發(fā)幾篇軟文,將他的身世也好、坎坷星路也好,無論什么故事,怎么悲慘怎么來。

    博得大眾同情,是因人都喜歡對“弱者”加以施舍。美名其曰共情心,不過是換取存在感,讓自身顯得不那么慘。

    營銷者牢牢掌握大眾心里,才有這么多一夜成名的爆款。

    而真正靜水流深者,往往沉默不語。

    魏北知道這圈子的規(guī)則,可偏生睡不下去。其實說來也怪,沈南逸他能睡,單伍他能睡,隨便哪個金主也好,錢到位,他都能睡。

    但沾上娛樂圈就不行。別人講娛樂,他講演藝。好似倔強地自我提醒,他是想成為演員。

    每人都有脾氣,奇怪的地方也不盡相同。導(dǎo)演要睡魏北,娛樂圈的投資人要睡魏北,都不行。

    他的理念是,凡與演藝事業(yè)相關(guān)都應(yīng)純粹。不該沾上任何潛規(guī)則的污跡,他才能心無旁鷲地去入戲。

    娛樂圈的不能睡。圈外就可以。從圈外人那里得來的機會,算不得圈內(nèi)潛規(guī)則。

    怪不怪。

    怪。

    這理念簡直怪極了。

    幾乎沒人可以理解魏北。

    但他無所謂。他不需要,也不屑被人理解。

    “您不理解我,在座各位都不理解也沒關(guān)系?!蔽罕毙Φ猛藴剩崞鹱旖俏⒑S刺,“被理解無異于賣yin*。”

    宋明啟的表情明顯變了。他沉沉地盯著魏北,接著搖了搖頭。年輕,他說,到底是年輕。也敗在年輕。

    還不“懂事”。

    沈南逸起初不做評價,只是撫摸后背的大手遽然停下。他用手緩緩爬上魏北肩頭,五指收攏,笑著用力。

    “道歉。”沈南逸說,“給宋總道歉?!?/br>
    “哎,小孩兒嘛。有點脾氣我理解?!彼蚊鲉⑿呛堑卮驁A場,眼里卻分明是不悅。

    今日魏北頂了他的嘴,可沒那么好糊弄過去。

    在座各位裝聾作啞,明白是要看一出好戲??纯次罕痹趺赐讌f(xié),看看沈南逸怎么教育。惡趣味不限于俗人,同樣適用某些敗絮其中的高端場合。

    魏北捏著放于大腿的餐巾,骨節(jié)凸顯,青筋直冒。他脊梁永遠挺直,像一根不會折斷的竹子。

    “我沒做錯什么。我不道歉?!?/br>
    沈南逸慵懶地吸口煙,抬了下眼皮子。

    “道歉?!?/br>
    魏北干脆心一橫,咬牙堅持道:“我沒做錯什么。我.....”

    “啪!”

    似無聲處驚雷震響。

    等眾人看清沈南逸微揚的手,魏北已將臉偏向一邊。左臉頰迅速紅腫,那聲干脆、利落、簡直如霹靂灌耳的巴掌,震得魏北的左耳嗡嗡。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世界驟然安靜了。像是有人按下暫停鍵,又像是他聽不見了。

    魏北慢慢地偏過頭來,他看著沈南逸。霎時染紅的眼里帶了些委屈。

    你居然打我。他想說,可沒說出口。我分明沒做錯什么。你居然打我。

    突然安靜得有些詭異。碗筷碰撞聲沒了,咀嚼聲沒了,談話聲沒了。似乎僅剩他與沈南逸,在一片蹊蹺的靜謐里,直直看著對方。

    為什么打我?哪怕是我做出再過分的是,以往你也未曾打過我。是不是真就不再顧及我的尊嚴,而你要為所欲為了?魏北在桌下揪著餐巾,硬生生捏出許多皺褶。

    他腦子里的問題堆積盤旋,卻沒有一個敢問出口。

    緊接著,那種嗡嗡聲驟然遠去。桌上嘈雜的響動撲面而來,像山呼像海嘯。一陣陣地撞擊在魏北那根傲骨上。

    他盯了沈南逸幾秒,這時間也玄之又玄,感覺很久很久,又感覺很短很短。好似他壓根不曾瞥向沈南逸。

    挺直的傲骨稍彎了點,魏北生生止住懸在眼眶的溫熱。他捏緊的雙手已感麻木,終于,輕輕地、輕輕地松開了。

    魏北起身,直視宋明啟。依然是展了個漂亮、標準的微笑,他說:“對不起?!?/br>
    “對不起,宋總?!?/br>
    宋明啟滿意了。他停頓半晌,才假惺惺地笑著說:“不要動手,不要動手。”

    “年輕人嘛,你跟他多講講就好啦。動手要不得?!?/br>
    “看看這臉喲,多可惜?!?/br>
    然后桌上之人又活絡(luò)起來,仿佛按下重啟鍵。男人們繼續(xù)推杯換盞,似方才根本無事發(fā)生過。他們以沉默而施壓暴力,以冷眼摧毀堅持,以自認為正確的規(guī)則去抹殺別人。

    其實相比沈南逸的巴掌,這要可怖得多。

    而大多人,以沉默為榮。

    魏北剛要坐下,沈南逸卻一腳踹翻他椅子。要說利落的“耳光”能理解,這個舉動就令人稀里糊涂。

    不過沈南逸要教訓(xùn)自己的人,犯不上外人插手。

    魏北不說話,垂頭看著他。沈南逸指著宴廳前方的一大塊空場,他說:“你不是會昆曲兒么。去唱。”

    “這飯桌你還沒資格坐。去唱戲?!?/br>
    宋明啟有意無意接了句:“哦喲,小年輕還會這才藝?來來來,給大家來一個!”

    “我們鼓鼓掌!?。〗裢砜伤麐層卸@?!”

    于是掌聲雷動。

    叫好聲四起。

    魏北說:“我唱得不好?!?/br>
    沈南逸說:“我是叫你去唱戲,不是問你好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