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而此時,楚錦瑤并不知玲瓏被人強行帶走了。她坐在涼亭里,沒一會,天色轉(zhuǎn)暗,一道閃電從陰云中蜿蜒而過,緊接著,悶雷響起。 楚錦瑤看著外面的天色,喃喃道:“要下雨了。” 她嘆了口氣:“不知道玲瓏走到哪兒了,可不要被雨截住。算時間她已經(jīng)到了院子,想來桔梗很快就要到了?!?/br> 楚錦瑤只能坐在亭子里死等。春日的雨說來就來,一陣蘊含著水汽的涼風(fēng)吹過,很快雨勢就傾瀉而下。 楚錦瑤漸漸有些冷了,她忍不住站起身望向雨幕:“桔梗怎么還沒來?莫非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她正焦躁著,突然聽到雨幕外傳來一道聲音:“爺,這里有個亭子,您暫且在這里避一避雨吧。” 第50章 避雨之緣 雨水淅淅瀝瀝地砸在青石板磚上,隔著雨幕和悶悶的雷聲,外面的聲音也變得模模糊糊。 “爺,這里有個亭子,您暫且在這里避一避雨吧?!?/br> 楚錦瑤心里一驚,立刻往后撤了兩步,因為走得太急,還不小心扯到了傷口。 她忍不住“嘶”了一聲,未受傷的手捧著傷口,一時不知該怎么辦。 楚錦瑤猶豫片刻,有心想趁著現(xiàn)在雨勢未大沖出去,可是還沒等她行動,對方就進(jìn)亭子了。 這場急雨似乎打亂了許多人的步調(diào),一個男子頭發(fā)微濕,有幾縷碎發(fā)貼在額頭上,一滴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到下巴處,最后消失在重重衣領(lǐng)中。 他身后的那個綠衣小廝更摻,衣擺不住往下淌水。 綠衣小廝卷起半濕的袖子,匆忙地擦下巴上的水,他蹭了兩下,眼睛驚訝地瞪大了。 “楚姑娘?” 楚錦瑤站在角落里,她也認(rèn)出來這是上次給她指路的小廝了,不過現(xiàn)在真相大白,這位根本不是郡王府的小廝,而是太子身邊的公公。 聽到小林子的聲音,秦沂也回頭往這邊看,視線不躲不避地落在楚錦瑤身上。楚錦瑤不好再裝看不見,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壓手行禮道:“太子殿下萬福,林公公萬福?!?/br> “楚姑娘,還真是你?!毙×肿有Φ?,“姑娘怎么會在這里?” 而秦沂的眉毛卻皺了皺,他突然開口問:“你的手怎么了?” 小林子被這樣一提醒,才發(fā)現(xiàn)楚錦瑤一直端著一只手臂,手腕處隱隱有血跡。 小林子也警惕起來了:“喲,您的手是怎么了?” 楚錦瑤真是跳河的心都有了,本來她被縣主咬傷,被雨困在亭子就很尷尬了,現(xiàn)在竟然還碰到了太子殿下!她一直默默禱告太子不要理她,不要注意她,然而事與愿違,太子居然問起她手上的傷口了。 楚錦瑤尷尬的厲害,她遲疑地說:“是我……不小心擦傷的。” 秦沂笑了一下,冷冷地問:“你在哪兒擦傷,竟然能擦出牙印的痕跡?” 楚錦瑤語塞,她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秦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神似乎再說,你繼續(xù)扯,接著扯。 但是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了,她再改口就太尷尬了,楚錦瑤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硬扛:“可能……那塊石頭就長這個樣子吧。天下之大,無奇不有?!?/br> 秦沂這回是真的氣笑了,楚錦瑤簡直是個人才,每次見她都有新的笑料。秦沂回頭吩咐小林子:“去取玉痕膏來。” 小林子明顯地愣了一下,楚錦瑤大為吃驚,趕緊說:“不要,這不好吧?” 小林子扭過頭瞅了瞅楚錦瑤,再抬頭看他們家太子爺,心里簡直大為意外。小林子忍著心里的震驚看向秦沂,發(fā)現(xiàn)秦沂低頭掃了他一眼,眼神非常不耐煩,即使秦沂沒有出聲,小林子也知道,太子爺再說:“還不快去?” 小林子知道秦沂說話從不喜歡說第二遍,他當(dāng)下收拾起眼神,低眉順目地說:“是,奴才告退?!?/br> 楚錦瑤連忙追了兩步,神色為難地說:“哎,這……不太好吧?” “為什么不好?!毙×肿右呀?jīng)出去了,亭子里只剩下秦沂和楚錦瑤兩個人。秦沂涼涼地接話:“你這樣說,是在擔(dān)心誰?” 楚錦瑤憋了半響,憋屈地說:“民女是擔(dān)心太子殿下?!?/br> 秦沂撇過頭,忍不住笑了一下,再回頭時,眼神微微含著笑意,波光粼粼。 楚錦瑤并沒有看到秦沂的表情,她微低了頭,安靜又戒備地站在角落里。 秦沂心里很有些好奇,他原來沒回來時就沒有刻意掩飾身份,現(xiàn)在楚錦瑤親眼看到了他本尊,按理立刻就想通了這其中的始末。她這樣防備地站在遠(yuǎn)處,莫非是有什么顧忌? 秦沂覺得很沒有必要,雖然他回歸了自己的身份,但在玉佩時和現(xiàn)在都是一個人,為何要劃分地這樣鮮明?或許楚錦瑤剛剛知道他是太子,心驚膽戰(zhàn),略有生疏,倒也在所難免。 秦沂這樣想著,干脆主動走向楚錦瑤。楚錦瑤嚇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后心一松,險些掉下臺階。 秦沂眼疾手快,立刻握住她的手腕,單手用力就將她拉了回來。他低頭看著楚錦瑤的眼睛,不滿地皺眉:“你為何這樣怕我?” 楚錦瑤小幅度轉(zhuǎn)動時手腕,想將手腕收回來,奈何秦沂握的結(jié)實,她竟然紋絲都抽不動。楚錦瑤只好小聲回答秦沂的問題:“沒有……” “這還叫沒有?” 楚錦瑤小心地動了動手腕,還是沒有辦法,她有些憋氣地抬頭去看秦沂。外面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雨簾將外界的一切噪音都隔絕在外,仿佛天地間唯余這一方小天地。楚錦瑤從這個角度看秦沂,只看得到他清雋俊美,身姿修長,他的眼睛漆黑又清澈,現(xiàn)在帶了些不解,正專注地凝視著她。 楚錦瑤的心突然就漏了半拍,太像了,實在太像了。這樣看,楚錦瑤幾乎要分不清太子和齊澤。楚錦瑤扭頭去看秦沂的手,他的手也極為好看,手指纖長有力,幾乎看不到關(guān)節(jié)凸出,單看這雙手就覺得充滿了力量。 楚錦瑤后知后覺地想到,這雙手確實充滿了力量,去年冬天大勝韃靼,便是在這雙手的主人的帶領(lǐng)下。甚至可以說,這雙白玉一樣的手,也曾沾滿鮮血,手刃強敵。 秦沂半是嘆氣半是好笑地說:“你真是獨一份了,我見了這么多人,只有你敢在我問話的時候走神。” 楚錦瑤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當(dāng)著太子殿下的面跑神了。她略有些尷尬,好在經(jīng)過這一打岔,秦沂也不再追究答案,而且順勢放下了她的手。 楚錦瑤趕緊收回,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悄悄轉(zhuǎn)動手腕。她這是第一次和一個男子站的這樣近,也深刻體會到男女在力量上的差距,就這么一會的功夫,她的手腕竟然有些痛。 秦沂放過楚錦瑤,不再逼問,他以為楚錦瑤還是不習(xí)慣,這才需要緩沖時間。秦沂從前早已習(xí)慣了被人當(dāng)皇太子對待,對這種恭敬又疏離的態(tài)度實在習(xí)以為常,雖然現(xiàn)在冷不丁換成了楚錦瑤,他卻有些適應(yīng)不來。 秦沂決定給楚錦瑤時間,說起來楚錦瑤對他也算有救命之恩,他不是氣量狹小的人,有曾經(jīng)的那段相處情分在,無論以后楚錦瑤求他做些什么,只要不過分,他都不會追究。 不過現(xiàn)在看來,楚錦瑤并不太明白這份恩情代表著什么就是了。她現(xiàn)在的表情讓秦沂覺得,她只想遠(yuǎn)遠(yuǎn)躲開他。 秦沂冷冷朝楚錦瑤掃了一眼,楚錦瑤真是莫名其妙,她還沒說話吧,這位太子殿下又怎么了? 楚錦瑤覺得自己不能和太子這種等級的人硬杠,所以她小心地說:“太子殿下,今日叨擾您避雨,是我不對。我這就離開,請?zhí)铀∽?。?/br> 楚錦瑤見太子沒有異議,于是放心地往外走??墒堑人齽倓傓D(zhuǎn)過身,下一步就要跨入雨幕中時,冷不丁聽到太子說:“你再走一步試試?!?/br> 楚錦瑤抬到半空的腳頓時僵住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個太子的脾氣還真是討厭,楚錦瑤恍惚中竟然生出一種熟悉感。 楚錦瑤悲憤了一會,到底不敢挑戰(zhàn)當(dāng)朝太子的話,當(dāng)真再走一步試試。她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腳步,小步挪回涼亭中間。 秦沂隨意指了一下涼亭中的石凳,說:“坐?!?/br> 這個動作委實太熟悉了,楚錦瑤幾乎是自然而然地坐下,等坐實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她現(xiàn)在坐在太子對面,和皇太子同起同坐? 楚錦瑤蹭地一聲站起來,秦沂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沒好氣地抬頭看她:“又在做什么?” “殿下,我坐下不太合適……” “那你想讓我請第二遍?” “……我不是這個意思吧?” 秦沂暗暗道了句廢話真多,飛起眼神瞪了她一眼:“坐?!?/br> “……哦?!?/br> 等楚錦瑤坐好了,秦沂問:“你的手怎么樣了?” 楚錦瑤被人提醒,這才看向自己的手腕。被縣主咬的那幾個牙印已經(jīng)變紅,傷口也不再流血。若不是被太子提醒,她都要忘了這回事。 楚錦瑤絕不會太子面前說閨閣姑娘的壞話,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懷陵王府的縣主。楚錦瑤輕輕抖了抖手腕,就讓袖子將傷口覆蓋,然后輕描淡寫地說:“沒什么。” 秦沂很確信那是什么人的牙印,他心里生氣,但也覺得匪夷所思,哪個女子膽子這么大,竟敢咬楚錦瑤?至于是男人咬的這個可能,秦沂想都不想就排除了。若真有男人有這個膽子……呵。 秦沂見楚錦瑤不說,心里也能明白她的顧忌,秦沂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反正他想知道什么,總會知道的。秦沂暗暗記下這一筆,然后問:“你的丫鬟呢?為什么她們丟你一個人在此?” 說起這個楚錦瑤又想嘆氣:“我也不知道,玲瓏明明說好回去找桔梗過來,結(jié)果耽擱到現(xiàn)在。別是路上遇到什么突發(fā)情況了吧?” “出去找人過來……”秦沂重復(fù)了楚錦瑤的話,突然反問,“她為什么要出去找人來頂替?她自己做什么去了?” 楚錦瑤悚然一驚,失聲道:“太子殿下……” 秦沂笑了笑,道:“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他大概已經(jīng)猜到了。 玲瓏大概是楚錦瑤身邊的大丫鬟,能讓大丫鬟拋下楚錦瑤都要出去的事,恐怕只有和懷陵王府有干系的事情有這種分量了…… 再結(jié)合楚錦瑤手腕上的牙印,看著稚嫩,不像是大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秦沂猜到了元兇,剩下的事倒也不再急了。他反倒好奇,楚錦瑤身邊為什么換了人?這個玲瓏為什么聽起來比原來的那兩個大丫鬟還不靠譜? 楚錦瑤小心看著秦沂的臉色,發(fā)現(xiàn)對方神情淡然,看不出一點端倪,楚錦瑤惴惴不安,太子這是猜到了沒有?她又仔細(xì)地盯了一會,突然發(fā)現(xiàn)秦沂的眉梢動了動,楚錦瑤如夢初醒,趕緊扭頭。 楚錦瑤安慰自己,太子又不是神,只言片語的,他就是再敏銳又能猜到多少?楚錦瑤放下心,便干脆和太子一起看向亭外重重雨幕。 靜默了片刻,雨中傳來跑路的聲音。秦沂的眼珠瞬間對焦,微微朝聲音來處轉(zhuǎn)了轉(zhuǎn),而楚錦瑤則立刻起身,不著神色地往后退了退。 秦沂將楚錦瑤的動作盡收眼底,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沒說。 小林子冒雨跑進(jìn)亭子中,走入亭子后,他一邊倒過身收傘,一邊說:“太子爺,您要的東西奴才找到了。” 小林子本想直接遞給楚錦瑤,誰敢讓太子動手干這些莫不是活膩了??墒切×肿觿倓傋吡藘刹剑捅磺匾蕯r?。骸澳阋簧矶际撬?,把藥給我,你自己在旁邊晾著去。” 小林子愣了一下,嘴幾乎能撐下半個雞蛋。好在在御前行走的,不說別的,反應(yīng)速度絕對一流,小林子立刻俯身將玉痕膏呈上,然后自己就麻溜地滾到亭角。 秦沂從石桌上拿起瓷瓶,站在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似乎在掂量分量,然后才伸長手臂遞給楚錦瑤。 楚錦瑤也驚呆,她支吾了一聲,抬頭不可思議地看向秦沂。 秦沂奇怪地挑起眉:“怎么了?” 楚錦瑤很想說這樣不合規(guī)矩,可是她想到堂堂太子伸手給她遞東西,她耗著不去取恐怕更不合規(guī)矩。楚錦瑤只好低聲道了句“謝殿下”,然后就上前雙手接過瓷瓶。 小林子辦事很妥帖,他自己濕了大半,而藥瓶卻一點水漬都沒有,入手還有淡淡的暖意。楚錦瑤拿著瓷瓶,壓手給秦沂行禮:“民女謝過殿下?!?/br> 秦沂看著楚錦瑤的動作,眼中閃過笑意。請安禮還是他親手教的呢,果然,這樣看著就舒服多了。秦沂也是這時才突然意識到,楚錦瑤今日的裙子,似乎就是當(dāng)初她親手做的那一條。 秦沂記得那時他在玉佩里醒來沒幾天,一直躲避著不肯泄露行跡,然而楚錦瑤因為一匹云錦被堂姐妹針對,自己回來掉眼淚,秦沂實在是被哭怕了,只好出聲安慰她。 她身上穿的裙子,就是那次的那匹云錦。 秦沂曾經(jīng)親眼看著楚錦瑤穿針走線,將一匹平平無奇的布料裁剪成衣裳,那是秦沂第一次見女子做針線活,他最開始覺得無聊,看的久了,竟然覺得奇妙又靜心。他當(dāng)時受限于玉佩,看楚錦瑤難免要用仰視的角度,很難直觀地看到她的妝成模樣,只能從旁人的反映里得知,楚錦瑤應(yīng)當(dāng)是比較襯衣服的。 現(xiàn)在他突然回歸了自己的身份,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楚錦瑤早已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又黑又瘦的丫頭,勉強說起來,倒算得上是個美人。 秦沂意外,半年不見,楚錦瑤干了什么,為何變化這樣大? 楚錦瑤現(xiàn)在拿到了太子賜藥,再也沒有理由待在這里,她暗暗松了口氣,道謝之后就繼續(xù)說:“太子殿下,雨勢已經(jīng)變小了,民女不敢叨擾殿下避雨,先行告退?!?/br> 這次秦沂沒有阻攔,而是跟著她一起站了起來:“也是,你在外面待太久不好。小林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