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第138章 番外之選秀 宮人剛才傳話,說輔國公府的六小姐出了點事。 前任輔國公在宣府事變中隨軍出征,事發(fā)時他拼命保護皇帝,力竭而亡。秦沂不好苛待這種為國而亡的臣子,便特赦輔國公府之罪,允許他們平級承爵。輔國公的嫡長子同樣戰(zhàn)亡,下面的兒子要么是庶子,要么嫡子太小,后來原輔國公的母親做主,將爵位傳給二房,也就是原輔國公的弟弟。 這位六小姐便是新任輔國公的嫡女。 這位吳六姑娘也不知怎么走的,反正就無意走到前面,還遇到了秦沂。秦沂帶著人到外面走動,猛不丁看到一個女子,自然是直接打包遞到楚錦瑤這里?,F(xiàn)在這位吳六娘已經(jīng)被送到配殿里,聽說輔國公夫人已經(jīng)過去了。 宮人說完后,緊張地看著楚錦瑤,而楚錦瑤卻很淡然,她甚至聽完了現(xiàn)在這出折子戲,才施施然起身,借口更衣,朝配殿走去。 玲瓏一聽說這件事情就皺眉,現(xiàn)在走出戲臺,玲瓏低聲問:“娘娘,這位吳小姐的事,該怎么處理?” “我們怎么處理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位輔國公府小姐,或者她背后的輔國公府,想要做什么。” 玲瓏顯然也明白這其中的蹊蹺,默默噤了聲,隨著楚錦瑤朝配殿走去。 配殿里,這位幸運的新國公夫人正摟著女兒安慰,聽到宮人的稟報,她將女兒臉上的淚擦干,輕聲說道:“六娘你先別哭,為娘去和皇后娘娘說?!?/br> 楚錦瑤走進大殿,徑直坐到主位上。輔國公夫人行禮之后,坐在一邊,輕輕掏出手帕來抹了下眼角:“皇后娘娘,小女不熟悉宮里的路,誤入前廷的范圍,還不小心撞到陛下。請娘娘代為向陛下轉達小女之賠罪,驚擾了陛下,實在是失敬?!?/br> “國公夫人客氣了?!背\瑤笑著說,“這又沒什么,陛下他不至于和一個無知小姑娘計較。不過,本宮倒擔心,六小姐是怎么迷路誤入前廷的花園的?沿路這么長的距離,沒有指路的宮女太監(jiān)不成?竟然讓六小姐一直迷路到前廷?!?/br> 輔國公夫人尷尬:“這臣婦也不知,許是當時湊巧人少吧。皇后娘娘,您看小女現(xiàn)在還在哭,她小姑娘家臉皮薄,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兄長以外的外男,發(fā)生今日這種事,實在是……” 楚錦瑤沒有接話,輔國公夫人又坐了一會,見她實在沒有反應,忍不住叫道:“皇后娘娘?” 楚錦瑤笑著看向輔國公夫人:“這不是國公府的家事么,問本宮做什么?六小姐是絞了頭發(fā)去做姑子,還是青燈古佛侍奉佛祖,夫人決定就好了?!?/br> 玲瓏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發(fā)笑的沖動,皇后娘娘這些年,不動聲色刻薄人的功夫越發(fā)精進了。 輔國公夫人的臉已經(jīng)完全僵了:“皇后娘娘,小女畢竟是一個鮮活的姑娘,怎么能去送去做姑子呢?這不是毀了她一生么。娘娘,請您恕臣婦放肆,今年正好是陛下登基第三年,按例會有選秀,小女已經(jīng)撞見陛下,再回去議親也不合適。正好她的年齡也符合選秀規(guī)矩,不如娘娘不拘是什么位份,選她進宮吧?!?/br> 輔國公夫人說完,看著楚錦瑤的臉色,又補充了一句:“臣婦知道這樣做不和規(guī)矩,讓娘娘為難,但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臣婦為了女兒,也只能豁出臉面給她求一條生路。娘娘也是有子女的人,想必能理解臣婦的心情。” 楚錦瑤心說誰要理解你的心情,她的兒子和女兒可不會干這種事。不過話不能說得這樣直白,楚錦瑤停了一下,說道:“輔國公夫人想得真周到,只是,誰和你說今年要選秀?” 輔國公夫人明顯地怔了一下,新帝登記后選秀是慣例,前幾朝帝王即便是有孝在身一樣不耽誤大選,秦沂身上無父孝,第一年沒有選秀就已經(jīng)足夠跌破人眼眶了,京城中眾人都猜測秦沂是顧忌國庫不豐,這才取消了大選??墒侨缃袢暌堰^,國庫豐盈,國力昌盛,皇帝后宮卻還空懸著,這叫什么話。輔國公夫人篤定今年一定會舉辦盛大的選秀,所以她的女兒提前在皇帝面前露個臉也沒什么。雖然不合閨譽,但是在皇家,講什么貞烈規(guī)矩。 但是現(xiàn)在楚錦瑤卻從容閑適,隨口一般說出不會選秀。輔國公夫人愣了愣,這怎么可能呢?尋常男人都三妻四妾,更別說皇帝。可是楚錦瑤堂堂皇后,應當不至于開這種沒譜的玩笑。 “皇后娘娘……” “輔國公夫人和貴府小姐大概要失望了,陛下親口和本宮說過,后宮龐大,這對民間秀女不公平,故而陛下不肯再做這種壓榨民力的事情。自景和元年來本宮放了近十批宮人出宮,若是今年再選秀,那從前的功夫豈不是白費了?” 輔國公夫人愕然,她都聽到了什么?楚錦瑤卻已經(jīng)懶得說了,她站起身,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屏風,輕輕笑了一聲,然后對邇雪說:“邇雪,吳六小姐受驚,你將壓驚之物送過去吧?!?/br> 邇雪領命,帶著宮人朝屏風后走去。她身后的宮人端著一個端盤,上面赫然放著《女戒》。 輔國公夫人當然認識邇雪,這是宮中有名的邇雪姑姑,負責管教新人,宮人中沒有不怕她的。等看到邇雪手中之物,輔國公夫人的臉更白了。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jīng),原二房現(xiàn)國公嫡女吳六姑娘是不是被人攛掇陷害,這種事楚錦瑤并不關心。但是吳六小姐的下場便是楚錦瑤的態(tài)度,殺雞儆猴,京城里這些權貴人家,也該收收心了。 等回府后,吳六小姐在祖母膝前哭,輔國公夫人也忍不住抹淚,大房夫人帶著子女站在一邊,不由快意。 輔國公夫人心疼女兒,在宮里撞見皇上,若因此進宮是佳話,如果沒有,那以后的親事就難了,尤其是六小姐被皇后賜了《女戒》,權貴圈里沒什么秘密,從此以后,還會有誰家來向六小姐提親。 輔國公夫人想到這里不由生出一股不滿:“皇后娘娘未免欺人太甚,她至今只有一個皇子,不肯給皇上充盈后宮、開枝散葉不說,竟然還毀了六娘。六娘即便是容貌秀美了一些,也不能受這種糟踐。” 大房夫人忍不住嗤笑一聲,明顯地全屋人都聽到了:“你們還真是臉大,六娘貌美在國公府里說說便罷了,你們哪里的勇氣,在皇后娘娘跟前放這種大話?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br> “大嫂你這是什么話。娘,您看看大嫂,她不幫著自家女兒,反倒胳膊肘往外拐?!?/br> 不等老夫人發(fā)話,大房夫人、曾經(jīng)的輔國公夫人立刻冷笑一聲,說道:“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你知道你議論的人是誰嗎?那是皇后娘娘!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宮里放肆,被皇后娘娘管教過后不反思就罷了,竟然還敢說皇后的不是?” 大房夫人看著眼前這一窩蠢貨真是無話可說,本朝廠衛(wèi)這樣發(fā)達,錦衣衛(wèi)的探子幾乎無孔不入,二房一家竟敢當著這么多人說皇后壞話?真是嫌命長,要是傳到如今那位耳中,明日二房的國公就坐到頭了。 “我……”輔國公夫人頓了一下,顯然也想到勛貴克星錦衣衛(wèi),神色不由委頓下來,“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六娘水靈靈的閨女,難道就這樣毀了后半生不成?” “誰讓你們自己管不住自己,去宮里做小動作了呢。如今被殺雞給猴看,怨的了誰?” 這一句仿佛戳到輔國公夫人痛腳,她的聲音立即尖銳起來:“大嫂如今很是快意吧,要不是你大房的閨女動手腳,六娘能被人騙到前面去?” 這個騙字其實有失偏頗,要是六娘沒有做宮妃的夢,別人還能綁著她的腳去跟蹤秦沂不成?這里確實被人動過手腳,可是發(fā)展成如今的模樣,也只能說咎由自取。大房夫人暗爽地想,誰讓你們腦子不靈光,打誰的主意不成,竟然盤算起皇后來了。 大房夫人當年是作為宗婦嫁過來,和只管吃喝玩樂的二房不同,她對政治的敏感度遠高于二房。就比如如今后座上這位,絕對是皇帝心尖上的血,龍冠上的珠。當年皇帝還是太子時,能為了這位的封后大典,冒著篡位被討伐的風險生生拖了一個月才登基,如今不過幾個勛貴女子而已,選秀停了就停了,反正大家誰也進不了宮,倒也公平。 皇后的地位,遠比下面人想象的還要重要。 “選秀是多大的事,涉及京城這么多人家,我就不信皇帝真的能取消?!陛o國公夫人不信邪,哪個男人能拒絕送上門的年輕美人,何況那個人還是皇帝。而且京城里許多人家都在暗暗猜測,皇后自從生了大皇子后,連續(xù)三年都沒有再孕,聯(lián)系到當年皇后生子時很是艱難,或許皇后被傷了身子,再也懷不上了。這三年皇帝獨宿中宮,楚錦瑤還是沒有身孕,傷身的猜測越發(fā)堅實。 也正是因為如此,各公府侯府送閨女入宮的念頭才日益狂熱,皇帝年紀輕輕就登基,相貌一等一好,同時還是天下一等一有權勢之人,這種人誰不惦記?而中宮皇后疑似再也不能生育,各位年輕小姐們就越發(fā)蠢蠢欲動了。 大房夫人卻抱著完全不一樣的看法,她嗤笑一聲,說:“那你且等著看吧?!?/br> 大房夫人是親歷過穆懷皇后全盛、太子大婚以及京城守衛(wèi)戰(zhàn)的人,她這個旁觀人看著曾經(jīng)的太子和太子妃一步步走過低谷高潮,又一起捱過太上皇猜忌和肅王之亂,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患難之情了。這兩人經(jīng)歷過的事情太多,半生歷程都牢牢融嵌在一起,帝后的感情,豈是六娘一個膚淺、愚蠢,什么都沒經(jīng)歷就想竊取勝利果實的女子能撼動的。 大房夫人有一種直覺,恐怕以后,再也不會有選秀了。 最開始京城文臣勛貴誰也不信,他們都留著聰明漂亮的女兒,打算送到宮里博富貴,可是第一個三年沒有選秀,反倒冬天傳來皇后有孕的消息。第二個三年秦沂沒有絲毫提起選秀的意思,而是和內閣商議立太子一事,第三個三年,第四個三年……京城眼巴巴盼著用女兒博富貴的人家震驚地發(fā)現(xiàn),秦沂自繼位以來,一個妃子都沒有立,楚錦瑤獨寵后宮,數(shù)十年如一日。 楚錦瑤前三年沒有身孕,這是秦沂主動在避諱長子和次子的年齡差距。后面差距拉開,也沒見宮里的皇子公主少了。直到此時,歷經(jīng)建元、景和兩朝的臣子才不得不悲痛地承認,這父子兩人在女色上一樣昏聵,只不過一個憐惜的對象多一些,一個將所有的感情集中在一起,投注在一個人身上罷了。 一個任性卻又有能力的帝王,實在是全朝臣子臣子無法言說的痛。曾經(jīng)盼著太子登基的人,到如今才知他們太想當然了。 如今的皇帝,可不是個任人cao縱的性子啊。 第139章 番外之初遇 “大皇子,節(jié)哀?!?/br> 年僅五歲的孩子穿著一身重孝跪在靈堂前,他小小年紀已經(jīng)長得非常好看,如今這樣一個冰雕雪砌的兒郎跪在皇后靈前,明明身子單薄,卻偏偏要用力挺直腰板,倔強又孤冷地抿著唇。來來往往的人看見這樣的情景,哪一個不暗自嘆息。 可是他們也只是嘆息罷了,皇家的事哪有那么好摻和的。如果被氣得病重而亡的皇后是其他家族的女兒,那現(xiàn)在后族早就鬧騰開了,皇后的父兄拉攏親信同僚,上書彈劾也是名正言順,可是……偏偏皇后也姓齊。這就有些微妙了,各大公府侯府除了私底下議論一二,也就是在皇后奠儀上落兩滴淚,最多安撫安撫沒了娘的大皇子,其他的于他們無關。至于替皇后出頭,那就更可笑了。 皇后娘家鎮(zhèn)北侯府自己都不管,他們插什么手,而且,恐怕這事還沒完呢。 秦沂跪在母親靈前,近乎麻木地聽著身邊人來來去去,嘴唇嚅動,說著一些無光痛癢的話。 哦,也不是無光痛癢,至少他們在可憐他。 秦沂心里諷刺,可是臉上已經(jīng)做不出任何情緒。美麗高貴的母親被賤人帶累至死,秦沂氣得幾乎發(fā)瘋,可是他連著幾天苦苦思索,竟然找不出可以求助的人?;实鄄槐刂竿?,前來吊唁的藩王長輩不會趟這灘渾水,他的天然羽翼外祖家鎮(zhèn)北侯府,同樣是逼死母親的幫兇,怎么能指望他們替母親出頭?秦沂還想到最有話語權的內閣和最刺頭的督察府,如果這些臣子愿意幫忙自然助力極大,可是……秦沂不過深宮一個皇子,去哪里接觸這個級別的外臣呢? 尚且年幼的秦沂想了一圈,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幫他的人。秦沂滿腔激憤,最后都化成nongnong的悲痛,和對自己無能的痛恨。 秦沂就是從那一刻起,確定了影響他許多年的執(zhí)念。到高處去,得到權力,得到許多許多權力,讓再沒有人可以罔顧他的意愿。 接下來淘氣的如同魔王一樣的大皇子突然轉了性子,讀書吃飯?zhí)貏e規(guī)矩。伺候的宮人們又驚又喜,就連太傅也連連驚嘆,他們沒有深想,只是將這一切歸結為母親去世,孩子自然而然就懂事了。 十歲的時候,秦沂的表現(xiàn)獲得太傅和內閣的一致稱贊,提議立他為皇太子?;首雍屯醺拥苁且坏捞靿q,而太子和皇子又是一道天塹,秦沂明顯感覺到,前朝僅僅是提出這個想法,后宮諸人對他的態(tài)度立刻拘謹了許多。 秦沂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太子這個身份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一定,也必須牢牢攥著。所以,他不光要成為太子,更要長長久久地維持著儲君的身份。 秦沂的出身無可指摘,而他的表現(xiàn)也符合朝臣對于太子的期待,所以沒什么波折的,秦沂正式被冊封為皇太子,穿上了他生命中舉足輕重的那套冕服。 宮闈內外不再稱呼他為大皇子,而是一概恭敬又小心地稱他為“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老臣知道你氣不過,這才一時沖動做了這種事。可是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動冷兵,這本就是你的不對,更何況你還讓當場見了血?,F(xiàn)在無論是宮中還是軍隊俱議論紛紛,皇上震怒,皇后受了這種沖撞,自然也不肯罷休。無論于情于理,殿下都該主動認錯。聽說皇后娘娘現(xiàn)在還因為受驚而臥床休養(yǎng)呢,殿下,你趁這個機會去侍疾,順便認個錯,老臣自會去皇上那里為你求情,這件事情便能大事化小,就此了結了?!?/br> “侍疾?”已經(jīng)十六歲的秦沂不再是母親靈堂前的無助孩子,他變得鋒芒畢露,銳氣四射,聽到太傅的話,他只是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憑她也配?!?/br> 太傅微微怔了一下,隱隱約約想起,當年似乎就是太子在給文孝皇后侍疾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小齊后和陛下的事,現(xiàn)在讓太子去給小齊后侍疾,難免有些諷刺。 其實這小小的一點不舒服對太傅而言完全不成問題,他宦海沉浮半生,哪會在意這種屈伸,可惜眼前這個太子年輕氣盛,鋒芒畢露,別人覺得沒問題的他尚且要挑剔,若是別人覺得有一絲憋屈,那秦沂恐怕死都不肯低頭。 太傅嘆氣,這些年明明精心教導,嚴加管教,太子怎么長成這種脾氣了呢?和他們曾經(jīng)預想的溫潤如玉、冷淡端方快差了一千八百里遠。 但是即便如此,最后的處罰結果還是讓太傅狠狠吃了一驚。 讓太子去邊關?別說太子今年才十六,不過一個半大孩子,就算是他二十六歲,太傅和朝臣也沒一個能放心讓太子去那種地方啊。 太傅cao心秦沂比cao心自己的親孫子都多,但是現(xiàn)在太傅不合時宜地嘀咕起來,太子這是皇上親生的嗎? 太傅坐不住了,太子的其他幾個老師也覺得太不像話,紛紛上書請求皇帝收回成命。皇帝不滿太子的意味非常重,幾個老臣都能看出來皇帝是借此來威懾太子,讓他乖乖去和小齊后道歉。太傅苦口婆心地勸,而秦沂直接收拾了行李,頭也不回地出宮走了。 走了。 皇帝又是一場大怒,至此,便是內閣也沒回天之力,秦沂作為舉國中第二尊貴的皇太子,竟然當真被發(fā)配到邊關去了。要知道現(xiàn)在這個世道,即便是最落魄的權貴子弟得罪了人,只要肯疏通,也不會流落到那里。 秦沂初到大同府,真是哪兒哪兒都不習慣。 比如冬天沒有地龍,得燒炭火不說,秦沂燒的還是宮里低等嬪妃才用的紅炭,煙氣極大;再比如軍營里總有一種怪味,說不出是潮味還是馬尿味,還有吃飯、喝水、入寢……許許多多。 但是這些外在的落差總可以克服,更讓秦沂受不了的,是心理上的。 他本以為自己是皇太子,雖然脾氣和耐性一概不好,可是在京城里誰見了他不是誠惶誠恐,他自小更是聽著奉承夸獎長大,但是來到邊關,秦沂才發(fā)現(xiàn),他或許沒他想象中那樣厲害。 這里沒人把他當回事。 以秦沂的性格自然是如鯁在喉,他勉強忍了一個月,但是在又一次韃靼sao擾邊境,而總兵下令不必追的時候,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fā)了。 秦沂沒有去和這些人理論,也沒有仗著太子的身份呵斥,他直接便帶著人上馬,沖出城門朝關外飛馳而去。 事實證明大同總兵說不必追還是有些道理的,他離開城墻庇護,又深入對方腹地,一無供給二無火器,在荒曠的平原上一覽無余,而對方又是以騎兵見長的游牧民族,討不到任何便宜完全可以預料。后來韃靼人不知怎么知道了他的身份,秦沂在回撤的過程中,被人偷襲受了致命傷,失血極多,沒撐多久就昏迷過去了。 他不知睡了多久,再有意識時是被人吵醒的。這是他難得的一次好眠,而竟然有人膽敢在他入睡的時候聒噪,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秦沂忍無可忍地睜開眼,呵斥的話幾乎就要出口,他突然感覺到一些不對。 即便剛醒來身體還不靈光,但也不該是這種感覺。秦沂自小運動天分高,到了軍營身體鍛煉越發(fā)頻繁,所以他對自己的控制和力量非常自信,可是現(xiàn)在,手臂、肢體的感覺不對,空茫茫的,像是沒有實體一樣。 秦沂暗暗吃了一驚,他心里驚濤駭浪,面上越發(fā)不動聲色,他悄悄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視野也不對,怎么會這么矮? 秦沂一心二用,一邊飛速評估自己如今的處境,一邊聽著里面的話:“……把她打發(fā)出去,我不想看到她。我才不會有她那樣的女兒。妙兒呢,去將妙兒喚過來!” 這個女子聲音低回但是難掩蒼老,秦沂對這種語調再熟悉不過,必然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但年齡已然不小的官宦夫人。前方多寶閣雖然擺的滿滿當當,但是木質并不好,目測是二十年的梨木,可見雖是官宦人家但也沒富貴到哪里,估計是四品左右。而聽這個女子的口音,有山西口音但又不是大同府的,結合她們家里的擺設,這只能是太原府了。 秦沂下意識地分析周圍有用的信息,但是還沒等他分析完,突然聽到頭頂上傳來奇怪的動靜,似乎是什么人捂住嘴忍著聲音? 不對,他頭頂上怎么會有人!想誅九族嗎? 秦沂的內心的憤慨一時無人理會,他只能看到眼前的情景飛快后退,而頭頂上的聲音也越發(fā)明顯,可見是對方在跑動。等到了一個女子閨房模樣的房間,她立刻撲到床上,終于能釋放情緒,但是即使如此,她都不敢哭出聲,只能將整個臉埋在被褥,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泣。 是啊,秦沂看到了“她”,也終于看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他在一枚玉佩里,還被掛在一個小姑娘的脖子上。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沂面無表情,皇太子殿下并沒有多余的情緒,無論發(fā)生什么結果,他頃刻就能冷靜下來,理智分析接下來怎么樣做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益……至于為什么會這樣,想這個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