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蘑菇本來就鮮,更何況是長在大山里的新鮮蘑菇。這湯是宋金喝過最簡單味道卻數(shù)一數(shù)二的湯,讓人回味無窮。 唐三胖心滿意足地摸摸肚子,摸著摸著他才回過神來,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他猛地朝籃子里看,蘑菇都已經下鍋,但里面還殘留一些碎屑。 紅色的,黃色的,看著鮮艷無比的蘑菇。他又看留給何大進的蘑菇湯,飄著各色各樣的蘑菇,看著……突然像是一群小夜叉揚著戟耀武揚威。 “完了?!碧迫值念~頭冒出顆顆豆大冷汗,“忘了讓老鄉(xiāng)看看這些菇有沒有毒。” 宋金一頓,不可思議地看向他,說:“你難道不會辨認?我以為你懂……嗯?你他媽的竟然不懂?” “我……我懂一些,不過剛才……忘、忘了看。”他當然知道吃蘑菇前要讓當?shù)厝丝纯茨⒐接袥]有毒,但剛才太心虛了,只顧著把它們扔鍋里。喝的時候又太好喝,一時給忘了。 宋金差點要揍他,端了碗就去找何大進,一路叫他的名:“何大進!??!” 剛從洗澡房出來的何大進見他氣勢洶洶,還以為他要找自己打架,連姿勢都擺好了,誰想他遞來一碗湯,說:“這蘑菇有沒有毒!” 這里太暗,何大進看不清,接了碗回點了等的大廳瞧,這一看,臉色都變了:“黃蘑菇有毒的啊!誰讓你們采的,找死?。?!” 等他再抬頭看兩人,發(fā)現(xiàn)宋金和唐三胖的臉都綠了,像菜地里飄搖的小青蔥。 “快打120?。?!” …… 如果不是剛好周蘭送米糕過來,何大進都不知道找誰借手機。周蘭瞧見地上綠油油的兩個人,也嚇了一跳,急忙叫了救護車。 何大進只顧著救人,根本沒想著他們沒身份證。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是在醫(yī)院的半個小時后。 他此刻才意識到沒有身份證的嚴重性。 雖然他覺得宋金這人賤賤的,也不可靠,但他說的一些話倒在理,是個有遠見的人。 不像自己,目光短淺。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現(xiàn)在給他們洗胃搶救還不知道得花多少錢,估計這幾天積攢的錢都要花光。那哪有錢去□□…… 錢……是個好東西…… 一直陪在一旁的周蘭見他一分鐘嘆了三次氣,安慰說:“你不要擔心,醫(yī)生說蘑菇毒性不厲害,不會危及生命的?!?/br> “嗯?!焙未筮M又在想另外一個問題,費用是周蘭去交的,押的也是周蘭的身份證。可要是他倆醒了,那就棘手了。 這次總不能又像上次一樣,半夜從醫(yī)院逃走吧,雖然是不同的醫(yī)院。 何大進心里亂得很,要是中毒的是他,不是宋金就好了。 宋金還清醒的話,一定有法子,不像他,只會干死活。 周蘭見他還是沒精神,想著他應該還沒吃飯,起身說:“我去外頭給你買點宵夜?!?/br> 何大進急忙給她掏錢,周蘭說:“別,用不了幾個錢?!彼匆娝稚系腻X袋薄得像紙片,似乎稍微用力錢袋就要被扯碎。 像是用了幾十年了。 但這金大河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吧。 她走了幾步回頭瞧,發(fā)現(xiàn)坐在椅子上的他彎著腰,手肘抵著膝蓋,整個人都彎著,削瘦的身影十分憔悴,甚至帶著滄桑感。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了個古稀老人。 她略一驚,再往那看,分明是年輕的金大河,哪有什么老人。 她搖搖頭,收回視線,下樓去買吃的了。 第24章 等周蘭回到,聽說元彬和賈胖已經轉到普通病房,觀察一晚要是沒事,明天就能出院了。 周蘭拿了一份宵夜給金大河,另外兩份放桌上。一會護士過來,提醒說:“病人現(xiàn)在還不能吃東西?!?/br> 周蘭應了聲,又拎了一份給金大河。她沒有走,回到了賈胖的病床前。 唐三胖還沒有醒,洗過胃的他虛弱極了。他夢見了很多人,想起了很多事。記憶最深的是那晚盛夏,有個姑娘穿著小碎花的連衣裙翩翩起舞,在手風琴的聲音里,像一個仙女。榕樹下全都是人,所有人都很安靜。他也坐在角落里,靜靜看著她跳舞。哪怕是晚上,也覺得她明亮動人。 市里的歌舞團來縣里表演,表演了十個節(jié)目,大概有兩百多人。 但他只記住了她。 “秀秀……” 周蘭驀然抬頭,聽見他喊的那個名字了。她輕聲:“胖哥?胖哥?” 唐三胖沒有醒,他還在夢里看那個姑娘跳舞。 那晚的月色,讓他記了大半生。 再也沒有比那晚更漂亮的夜色了。 “秀秀……” 他低聲呢喃,卻不敢靠近,只是遠遠看著。 他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龐大身軀帶來的自卑,但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底根本還是自卑的。 不敢靠近,一輩子都這么遠遠看著她。 …… 清晨的何家村早早駛來一輛警車,已經見了兩回的村民沒有像之前那樣出來圍看,因為都知道那警車是往哪去的。 警車穿過村子,直接到了何五流的家里。 苗大翠聽見家里的狗叫,出來瞧看,見車上下來個便衣,展顏說:“侯警官早啊?!币粫畔肫鹚莵碜鍪裁吹?,又問,“找著我爸了嗎?” “還沒有消息?!焙钚∽笠灿X得費解,按理說市區(qū)布下的“天眼”無數(shù),只要何大進進城,就能追蹤到他的身影,但查過監(jiān)控錄像后,明顯沒有進城??墒撬麄內ゴ驌七^長生河,也沒有發(fā)現(xiàn)何大進的尸體,可又不在何家村里。 既沒有往前,也沒有往后,左右又都是河流。 這就好比一個人身處孤島,突然憑空消失了一樣。 同樣情況的還有在同一天消失的宋金。 還有那位胖大爺。 三個案子一起查,在侯小左看來,案件的情況、疑點、線索全都是一樣的,像是在查同一件事。但他們三者之間到底有沒有關系,他們還不能完全肯定。 “我們這邊也沒消息,我們兩口子已經把親戚的電話都打遍了,喏,就連這兩年都沒什么聯(lián)系的遠方親戚我們都問過了,誰也沒有我爸的消息。”苗大翠小心翼翼地說,“我爸估計是出什么事了……” 侯小左問:“為什么這么說?” 苗大翠說:“我爸那人勤快得很,包了座果園,當命根子似的。平時就算是生病,只要能下地,都要去果園轉一圈,寶貝著呢。別人說我爸躲起來了,我看不像,就算放得下我老公,我兒子,但至少他放不下果園。” 侯小左想了想問:“為什么他這么寶貝這個果園?” “大概是因為是跟我過世的媽一塊種的苗吧,我媽臨死前讓他把那山頭給鎮(zhèn)里退了,但我爸不肯。我媽走后,我爸整天就待在園子里?!?/br> “那現(xiàn)在園子是你們管著?” 苗大翠擺手:“我們哪有那個空閑啊,這不新來的租客找活干,就給他們打理了?!?/br> “新來的租客……”侯小左問,“住你家后頭的那三個年輕人?” “對啊?!泵绱蟠鋽?shù)了數(shù)念叨他們的名字,“元彬、金大河、賈胖。那個元彬啊,可壞了,是個人精!” 提起元彬她就生氣,連帶著數(shù)落了好幾句。 侯小左說:“我去后屋看看?!?/br> 苗大翠說:“別去,他們不在那,昨晚吃了毒蘑菇,救護車都來了,直接送去醫(yī)院洗胃,這會還躺在醫(yī)院里呢?!?/br> 侯小左了然,又問:“在哪個醫(yī)院?” “大康?!?/br> 侯小左點點頭,說:“要是大爺有什么消息,你就打我們電話?!?/br> “行行行?!?/br> 侯小左開車從村里出來,進了大路,方向盤轉了個方向,往大康醫(yī)院去了。吃了毒蘑菇不是件小事,而且他總覺得這三個年輕人有些怪。 說不上哪里不對勁,可心里就是有個疙瘩。 不行,他得去醫(yī)院看看。 …… 睡了一晚,最先從醫(yī)院里蘇醒過來的是宋金。 他睜眼看見這白花花的天花板和熟悉的病床架子,心就一驚。坐起身往旁邊看,唐三胖正躺在隔壁病床,哪怕是平躺,肚子也拱得跟座山似的。 他急忙摸自己的臉,沒有褶子,還很光滑。 仍舊是個年輕人。 宋金輕輕松了一口氣,他還什么都沒做,怎么能就這樣被打回原形。 “三胖,三胖?” 唐三胖巋然不動,睡得死沉。倒是把在病房里搭了個折疊床的何大進給叫醒了,他坐起身往宋金那瞧,問:“你還有事沒?” “沒,挺好的?!?/br> “那你趕緊想辦法?!?/br> “?。俊?/br> “啊個屁啊。”何大進快步朝他走,說,“快點想辦法逃啊,我們沒身份證,昨晚還好周蘭來了,可今天出院結賬,準會穿幫!” 宋金輕笑一聲,說:“這會知道急了?叫你□□的時候你不是挺牛的嗎?” 何大進頓了頓,沒跟他吵,說:“我知道了,我理虧,我目光短淺,行了吧?” “知道錯了就好?!彼谓鹇朴圃诘厣险倚稽c也不慌,“你慌什么,我有身份證,等會用我的。” 何大進瞪大了眼,問:“你什么時候有身份證的?” “找人辦的啊,錢不是分成了三等分嗎,我就把全部家當拿來□□了。”宋金得意得只差沒吹個口哨好好嘲諷下他,“那販子還問我要不要辦個重點本科畢業(yè)證,可便宜了?!?/br> 何大進說:“你那點錢哪夠□□啊,不是都得幾百起步嗎?” “那是你們這些冤大頭,不是我。我貨比三家,再逐一砍價。最后販子給了我這個數(shù)……” 何大進瞧著他豎起的七根手指,說:“七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