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練瞪大了眼：“你要做刷墻工了？”

    “不是不是，那個……她家剛好要翻新，想自己刷，我不放心，就……”

    林教練恍然大悟，拍拍他的肩頭說：“小伙子有出息，我準(zhǔn)了，五天不夠再跟我說?！?/br>
    得到假期的唐三胖又去直播間那掛了個請假公告，還不忘叮囑觀眾就算他不在，也要好好堅持鍛煉。

    宋飛已經(jīng)在健身房門口等他，社團的人都去外地了，就剩他一個，分外的空閑。于是在唐三胖練習(xí)刷墻的三天里，他也全程跟著，跟請來的老師傅一起學(xué)。

    唐三胖學(xué)有所成之時，他也可以出師了，他決定趁社員們沒有回來，把這墻都刷一遍，給薇薇一個驚喜。

    “所以三胖爺爺你要自己去秀秀奶奶家了?！?/br>
    唐三胖的心一蹦：“你不去的話，蘭蘭又要上班，我和秀秀獨處我怕我會手足無措，慌慌張張?！?/br>
    宋飛笑笑：“在醫(yī)院不是獨處過嗎？”

    “那不同，醫(yī)院里人來人往的?！?/br>
    “總會適應(yīng)的，三胖爺爺不要慌?！彼物w回頭指了一下社團所在的大樓，說，“薇薇他們快回來了，我也要抓緊時間。”

    三胖爺爺你總要試著自己往前走的，否則慌張的局面永遠(yuǎn)不會得到改變。宋飛要刷的墻不急，不過是找個好的借口推他一把。

    唐三胖看了一眼這大樓，知道他的任務(wù)巨大，這三天里，他每天24小時都陪著自己，真是親孫子都沒這么好?，F(xiàn)在他要做自己的事，他不能這么不講道理。

    他把挽留的話壓回肚子，說：“小飛加油。”

    “三胖爺爺加油?！?/br>
    唐三胖深深吸了一口氣，明天就要去葛秀秀家里，單獨跟她待一塊了。

    希望不會緊張，也不會尷尬。

    事實證明唐三胖進門前緊張，但進門后看見葛秀秀就不緊張了。

    葛秀秀做事總是不急不慢，不慌不忙，做事有一種讓人非常舒適的節(jié)奏。唐三胖跟著這個節(jié)奏走，就不緊張了。

    跟她在一起，氣氛總是讓人很舒服。

    墻從最里面的房間開始刷，唐三胖一大早到那的時候，葛秀秀已經(jīng)把房間的東西都清理了出來。

    這是一套小平房，共有三間屋子，一個客廳，一個廁所，還有一個廚房，門外有個幾平方的小院子。葛秀秀特地讓女兒查了天氣，見最近不會下雨，就把東西挪到了院子里。

    葛秀秀說：“那個房間是雜物間，不睡人，就沒放床。別的兩間房有床，等會還要麻煩你跟我一塊搬出來?！?/br>
    唐三胖看看那木板床，少說也有四十年的歷史了。

    不但是床，屋里的柜子、桌子、茶壺這些，都基本有幾十年的歷史，屋里沒幾件東西是新添的。

    這些年她一個人養(yǎng)女兒，也并不容易。好不容易女兒畢業(yè)了工作了，她的身體也熬壞了，大病小病一窩蜂地來。

    葛家的日子過得很窘迫，但葛秀秀從來都沒有低過頭。

    “原來在這?！备鹦阈阕谠鹤永锏牡首由希掷飫偞蜷_一個鐵盒子的蓋子，里面臥著數(shù)十張泛黃的黑白照片。她一張張翻看，眼里漸漸有了淚花，“這些都是我年輕的時候拍的，還有孩子她爸的照片，還有……我大女兒的照片。以前看了難受，我媽就把它藏起來了，這么多年我以為不見了?！?/br>
    唐三胖看著她一張一張地翻看，以前的照片不過巴掌心那樣大，黑白照片上甚至都留不全人臉的輪廓，五官也模糊，照片充滿了時代感。

    葛秀秀靜靜翻看著，唐三胖也在她一側(cè)看這些照片。

    突然一張大合照映入唐三胖的眼里，他對那張照片太熟悉了，因為過去五十年里，他幾乎每天都要看一眼。

    照片里，葛秀秀年華正好，坐在第一排燦爛地笑著。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有個體型肥碩的胖子，格外顯眼。

    “嗝——”唐三胖打了個嗝。

    葛秀秀偏頭看他，笑笑說：“你一定認(rèn)不出哪個是我，現(xiàn)在的我跟以前，完全不像了。”

    像，怎么會不像，一樣的美麗，一樣的燦爛。

    唐三胖默默看著她手里的照片，突然希望她能認(rèn)出那個胖子就是他。

    然而沒有，沒有戴眼鏡的葛秀秀并沒有注意到照片里茫茫人海中，五官還拍得不清晰的唐三胖。

    照片很快沉落，葛秀秀開始看下一張照片了。

    唐三胖一瞬默然，可失落之后，覺得這在意料之中。

    她怎么會記得五十年前，只見過一次的路人甲呢。

    唯有他記得，并且以后都不會忘記。

    第84章

    葛蘭蘭晚上回到家，發(fā)現(xiàn)小院子里堆滿了東西，她繞過這些東西走進里面，只見母親正在收拾她的房間，她趕緊放下袋子，叫了聲“媽”。

    葛秀秀見她回來，說：“趕緊過來跟我一塊把你的書桌搬出去?！?/br>
    “您別動，這才剛出院，你是不是干了一天的活？”葛蘭蘭有些生氣，把母親“趕”了出來，不許她再收拾，“我來我來。”

    “我才剛歇好，今天沒干活，活都讓賈先生做了?！备鹦阈阏f，“刷了兩個房間了，等會他還要把你的也刷了?！?/br>
    葛蘭蘭聽見賈胖來了，忙走過去跟他打招呼，進了房間她沒聞著油漆味，一瞧，問：“賈先生，這是硅藻泥吧？”

    唐三胖舉著滾筒在墻面滾動，答道：“是啊，硅藻泥，這個沒味，甲醛應(yīng)該比油漆少?！?/br>
    葛蘭蘭略有些窘迫，說：“硅藻泥比油漆貴不少呢……我媽不懂……”

    唐三胖知道葛家經(jīng)濟不好，笑笑說：“這是小薇和小飛叮囑的，說用油漆對你媽身體不好，特地叮囑我買這種，錢他們已經(jīng)給我了?！?/br>
    “啊……薇薇真是……”葛蘭蘭說，“薇薇自從畢業(yè)以后，就經(jīng)常照顧我這個不成器的表姨。世上好心人真多，如果不是他們，我連大學(xué)都念不了，后來也是多虧了國家政策好，在大學(xué)認(rèn)真念書，就會有獎學(xué)金，也有補助金，還能在學(xué)校兼職?！?/br>
    唐三胖知道她才剛畢業(yè)沒幾年，能撐起這個家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他說：“你也很棒呀，一路都拿獎學(xué)金，給你母親減輕了不少負(fù)擔(dān)?！?/br>
    葛蘭蘭一頓，這話既意味深長，又讓人覺得耳熟。

    她好像在電話里聽另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對……那位唐叔叔。

    想到這，她又覺得這位賈先生的聲調(diào)語氣特別像他，而且就連聲音，都很像“感冒”的唐叔叔。她下意識多看了他幾眼，之前在醫(yī)院往來的人多，他們也沒交談過幾句，她倒還沒發(fā)現(xiàn)。這會夜深人靜聽起來，就特別像了。

    唐三胖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困惑，說：“我再刷會這屋就行了，一會去刷你那屋?！?/br>
    話說完，早就在廚房做好飯菜熱在鍋里的葛秀秀從廚房回來了，說：“賈先生，先來吃晚飯吧，蘭蘭快去端菜?！?/br>
    “好嘞?！?/br>
    唐三胖說：“我不吃了，不餓，教練也讓我少吃點?！?/br>
    葛秀秀說：“這可不行，人是鐵飯是鋼，哪有人不吃飯還不餓的，快去洗洗手?！?/br>
    好不容易相處一天淡定下來的唐三胖瞧瞧自己的手，臟啊。在葛秀秀的再三催促下，他才去洗手，鼓起勇氣和她們一起吃飯。

    葛秀秀病剛好，不能大魚大rou，但有客人在，她還是煮了三葷一素，天氣熱，又煮了個湯。

    唐三胖看著占據(jù)了小小四方桌一半位置菜的，又看看眼前蒸著熱氣的白米飯，對面是葛蘭蘭，旁邊是葛秀秀，不知怎的，眼有點濕潤。

    葛秀秀眼睛不大好，沒看見他眼里蒸騰的水汽，說：“家里平時沒什么人來做客，就我和蘭蘭兩個人，所以就沒添大餐桌，幾十年的老桌子了，有點小，放不下幾個菜，賈先生將就著吃吧?！?/br>
    “挺好的，不將就。”唐三胖拿起筷子，說，“菜都做得挺好的。”

    葛蘭蘭笑道：“我媽做菜可清淡了，不愛加調(diào)味料，都是家常菜?！?/br>
    唐三胖說：“不加各種調(diào)味料的才是家里吃的菜，油也不是飯店里的蔥油，也不會總用八角桂皮這些上火的配料來提味?！?/br>
    葛蘭蘭說：“賈先生好像對外面的飯菜很了解，你經(jīng)常吃外賣嗎？”

    唐三胖說：“嗯，一天三餐，起碼有兩餐是在外面吃的?！?/br>
    “工作原因吧，也很難在家做飯，我都是帶飯去辦公室的。一是干凈，二是……”葛蘭蘭一笑，絲毫不覺得節(jié)儉是件不能說出口的事，“貴?！?/br>
    唐三胖也笑了笑：“確實貴，而且不健康，油膩。”

    葛秀秀提醒說：“蘭蘭，吃完飯再說，菜都要涼了，哪里有人像你這樣抓著客人說個沒完的?！?/br>
    葛蘭蘭立即說：“我知道了媽。賈先生吃飯吧，多吃點菜，其實我媽做的菜可好吃了?！?/br>
    “頑皮?！?/br>
    “本來就是?！?/br>
    唐三胖聽著她們平淡的日常對話，不覺得煩和沒有意義，這才是一對母女的日常吧。就像他的父母還在世時，他們一家三口的對話也是這樣。

    平淡溫馨，這才像是一個家。

    唐三胖意外吃了個飽飯，本來以為會拘束得吃不了幾口，但吃了一碗的他，又添了一碗。

    葛秀秀做菜真的很好吃，比他做得好吃多了，比菜館做得好吃多了。

    如果能天天吃上這種飯，唐三胖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再惦記外頭的飯菜。

    他從葛家出來，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葛秀秀送他到門口，唐三胖就不讓送了，說：“明天一早我就過來，客廳比較大，估計刷客廳都要大半天時間。我……我刷墻的技術(shù)還不太行刷得慢?！?/br>
    葛秀秀微笑說：“慢工出細(xì)活，房間刷得挺好的?！?/br>
    唐三胖說：“你和蘭蘭等會也別久待，小飛給你們找的酒店你們知道怎么走吧？去那住幾天，別浪費小飛的心意。”

    提到這個葛秀秀還覺得挺不好，說：“小飛這孩子跟薇薇一樣，都是好孩子，讓他破費了?！?/br>
    唐三胖笑道：“那你可千萬不要拒絕，要是讓薇薇知道小飛沒有照顧好你們，那等薇薇回來，他可就慘了?！?/br>
    葛秀秀終于笑了，說：“那你也快回去歇著吧，我和蘭蘭收拾下就去酒店。”

    “嗯。”唐三胖又忍不住叮囑了兩句小心，注意安全，這才去巷子外頭打車。

    他剛走，葛蘭蘭已經(jīng)收拾好衣服毛巾，準(zhǔn)備去酒店，她提著包邊鎖門邊說：“媽，賈先生的年紀(jì)應(yīng)該比我小不少吧，我87年的，他怎么說也是個90后，可說起話來好像跟媽你平輩似的，跟您說話也不用敬稱，跟我說話像把我當(dāng)小孩。”

    這點葛秀秀也發(fā)現(xiàn)了，她想了想說：“賈先生為人挺穩(wěn)重的，辦事也牢靠，說話也得體，就這稱呼……大概是習(xí)慣了吧?！?/br>
    “那也太違背中國人的習(xí)慣了，明明像是接受過很好教育的人，再穩(wěn)重老成，也不會忘了敬稱吧?！备鹛m蘭還是覺得奇怪，不過也沒細(xì)想，畢竟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估計真是習(xí)慣如此，她總不好非議他，賈胖可是幫了他們葛家大忙的人。

    “對了蘭蘭?！备鹦阈惆寻滋旆鰜淼囊豁诚嗥唤o她，說，“你有空的時候把這些相片送去照相館，讓他們過塑，我怕再過幾年照片都要成碎片了?！?/br>
    葛蘭蘭接過放進袋子里，說：“行，我下班了就去?！?/br>
    “嗯?！?/br>
    …………

    唐三胖沒有回酒店，而是直接去了醫(yī)院看宋金。

    宋金一天到晚都躺著，哪都不能去，除了睡覺就是睡覺，這會正精神抖擻地看書。廊道一響起腳步聲他就聽出是唐三胖的了，一會門口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身影，正是唐三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