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宋安寧也悠悠看著他,說:“我不急,你急什么?” 孫女的終身大事他能不急嗎?宋金說:“我也不急,可你為什么不急?你不喜歡侯警官?看來是的,下回他過來我跟他說,你不喜歡他。我跟他可是好哥們,他會信我的?!?/br> 宋安寧抿抿紅唇,她還沒見過這么說話的人,不知道是關(guān)心她的終身大事,還是關(guān)心他哥們的終身大事,說話做事老成得很。 “那我就先走了?!彼伟矊幷f,“你也好好看著自己的傷,醫(yī)生說要吃什么,你跟小飛說,我們會安排的?!?/br> “去吧去吧?!?/br> 宋安寧走后,連續(xù)說了一大堆話的宋金躺回了床上。似乎是說了太多往事,他又想起他的妻子了。 他沒有跟侯小左說一件事,當(dāng)年誤會的人里,也有他的妻子。他唯獨對一個人解釋了這個誤會,就是他的妻子。 不,那時候她還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他八人小公司里的財務(wù)。 ………… “小林,小林?” 宋金怒氣沖沖從外面進(jìn)來,人未到怒聲先到,辦公室的人全都緊張地往門外看,逼仄的空間在春雨綿綿的濕氣蒸騰下,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宋老板又生氣了,雖然他每天都在生氣,但這次的音量拔高,肯定出了大事。 宋老板除了脾氣不好,為人還是很有魄力的,辦起事來雷厲風(fēng)行,絕不含糊,但又愛走險路,有三成勝算,他也一定要拿下對方試試,辦公室的人對他又敬又怕。 叫小林的職員抖了抖,立刻站起來問:“老板怎么了?” “怎么了?你問我怎么了?”宋金邊走邊罵,走到他的桌前就把厚有一個拳頭的資料扔他桌上,質(zhì)問道,“我讓你跟緊唐老板,一定要把他這單生意拿下,結(jié)果我今天跑去人家公司,吃了個閉門羹,對方還跟我說,你態(tài)度消極,根本不把他們公司當(dāng)回事,我讓你一天一個電話,結(jié)果你三天一個電話,你能耐啊,王八羔子?!?/br> 小林都要哭了,他抖聲說:“老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媽生病了,我那幾天都在照顧她。” 宋金一頓,問:“什么???” “腿疾。”小林說,“摔傷了,醫(yī)生說可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br> 宋金一時無話,他沒繼續(xù)罵了,舉起的手指又放下,最后回辦公室去了。 說是辦公室,其實也是一個才三四平方的小房間,這里只有一臺電風(fēng)扇,一開就咿咿呀呀轉(zhuǎn)著,送不走房間里的濕氣。 宋金坐了好一會,才讓財務(wù)進(jìn)來。 楊婉大概料到這個嚴(yán)厲的宋老板要做什么了,果然,宋金開口就說:“把小林的工資結(jié)算清楚,然后你再招一個人替代他的職位?!?/br> 宋金請不起太多人,所以楊婉既是公司財務(wù)會計,又是公司的人事主管——人事部也就她一個人。她頓了頓說:“老板你怎么把小林炒了?等小林緩過來,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努力的。” 宋金看著這個小姑娘,說:“我開公司不是為了做慈善?!?/br> “可是小林需要工資來養(yǎng)活他媽?!?/br> 宋金說:“去辦吧?!?/br> 楊婉欲言又止,她知道公司不是做慈善的,但從情理上來講,還是讓她于心不忍。 小林走的時候很難過,但還是笑著跟大伙說再見,到了樓下就忍不住紅了眼,說:“我還想留在公司……” 楊婉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將一個厚實的信封給他,說:“這是我們大伙湊的,你拿著吧?!?/br> 小林不肯收,楊婉把信封塞他手里就跑了。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小林的學(xué)歷能力都不錯,找個比現(xiàn)在清閑的工作也不算難。 哼,遠(yuǎn)離閻羅王也是好事。 一晃過了半個月,公司又跟以前一樣,大伙每天都很忙,幾乎沒有人不加班的。 宋金沒要求過他們加班,但事情忙起來就停不下來,每個人都充滿了干勁,每做多一點,就多賺一筆錢,這就是動力。 這晚已經(jīng)是十點,辦公室的人陸續(xù)回家,還剩下楊婉在算最后一筆賬。 宋金也在,他每天最晚走,最早來,要不是這里沒有洗澡的地方,加上宋金的形象每天都干凈整潔,他們簡直要以為他是住在這里,從未離開過。 楊婉算完賬,伸了伸懶腰準(zhǔn)備回家。腰還沒舒展開,就見宋金突然從辦公室出來,嚇了她一跳。 宋金掃視一眼辦公室,見只有她在,問:“你身上有錢嗎?” “有……” “跟我去一趟醫(yī)院?!?/br> 聽見是醫(yī)院,楊婉先站了起來,等拿上小包這才問:“去醫(yī)院做什么?” 宋金邊走邊說:“我兒子在家暈倒了?!?/br> 楊婉急忙跟上他的腳步,大晚上的車難打,春天多雨,淅瀝瀝地下著。 楊婉個頭比他矮太多,只能踮腳揚(yáng)手給他撐傘。一會宋金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姿勢,把傘接了過來撐在她的頭上。等車來了,楊婉上了車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邊肩頭沒有半點雨水,宋金卻快要濕透了。 她頓了頓,從包里拿了紙給他擦。宋金的心思不在這上面,一直鎖著眉頭,手指各種交纏,連楊婉給他擦臉上的雨水都沒反應(yīng)。 到了醫(yī)院,他找到聯(lián)系他的護(hù)士,護(hù)士說:“孩子沒大礙,這會還在病房里觀察,情緒不能太波動,你們是家屬對吧?先去把費用交了吧?!?/br> 宋金連連點頭,帶著楊婉一起去窗口補(bǔ)交費用。 等繳費回來,醫(yī)生也出來了,看看兩人,說:“我聽孩子說,他自己在家做飯,個頭矮夠不著東西,就搬了凳子來,結(jié)果凳腿松了,就這么摔了下來。我說你們做父母的真是,怎么就能把一個孩子獨自扔家里,一整天都不回來?” 楊婉萬分窘迫,說:“我不是他的mama……” 醫(yī)生一頓,“哦”了一聲,又好好教訓(xùn)了一番宋金。 宋金沒吭聲,最后跟他道了謝,在窗戶外看了兒子一眼,就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了。他這才想起太晚了,說:“我先送你回去?!?/br> 楊婉說:“再等等吧,反正都晚了,不在乎再晚一點?!?/br> 宋金看她一眼,沒有再客套。身邊有個人陪著,莫名安心些。 楊婉遲疑許久,說:“不過宋總……孩子的媽去哪了,你這樣照顧不了孩子……你也太辛苦了?!?/br> 聽見辛苦兩個字,宋金心有感觸,以前有母親一起照看,養(yǎng)孩子辛苦是辛苦,但還不算艱難。自從南下后,就一直是他一個人帶孩子,白天孩子在學(xué)校還好,但晚上他常晚歸,晚飯都得書豪自己做了吃。 每晚他回去,兒子總是還沒睡,強(qiáng)撐著精神等他回來,就為了跟他待個幾分鐘。因為他知道,要是不趁著這幾分鐘見見他,那一天都見不到他了。 但宋金從來不說辛苦,只是覺得愧疚,如今被一個小姑娘點破,宋金心中異常沉重。他沉默很久,才說:“孩子不是我的?!?/br> 楊婉愣了神,很是震驚,問:“不、不是你的?” 公司的人都以為宋書豪是他的親生兒子,雖然誰也沒有見過他的親生mama,但父子倆的親密勁誰都看得出來這就是親父子啊。 可竟然不是? “嗯?!彼谓鹂纯此?,似乎是在她眼里看見了關(guān)心和善良的驚訝,忽然覺得把真相告訴她,可能是件好事,“是我樓上二哥的?!?/br> 二哥的事在他心里塵封了很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跟外人提起。 楊婉安靜聽著,聽到二哥死去時,已經(jīng)在落淚。聽見二嫂殉情時,哭得泣不成聲。 往來的人紛紛側(cè)目,看宋金一臉像看負(fù)心男的模樣。宋金反應(yīng)過來,想找紙巾給她擦眼淚,可是找不到。只好抓了袖子給她擦,擦了一會就被楊婉抓著放下了,說:“你的袖子都是水……” “……”宋金一看,掐了掐袖子,都能滴出水來了。 楊婉抽著鼻子哭了好一會才停下,說:“老板你是個好人?!?/br> 宋金使勁一抿唇角:“我本來就是個好人。” “才不是……”楊婉低聲說,“我們都怕你,說你像個閻羅王,大魔王?!?/br> “……” “罵人的功力是別人的一百倍,每天罵人都不帶重樣的,要是出書一定很好賣,名字就叫《我教你一千種罵哭人的話》?!?/br> 宋金還真沒想到他還有這個天賦,說:“以后我試試?!?/br> 楊婉撲哧一笑,被逗笑了。她緩了緩心情,說:“老板你是個好人,所以我現(xiàn)在特別不明白,為什么你要把小林辭退了?這樣……好像很沒人情。” 宋金不是個喜歡向人解釋事情的人,可這次莫名想解釋清楚,他不是個很心腸的人。真的是很莫名了,他怎么就在意起楊婉的看法來了。 “以他的能力他可以找到一份比在我這更清閑的工作,雖然工資可能差不多,但至少清閑?!彼谓鹉┝苏f,“那樣才能照顧好他媽?!?/br> 這個答案出乎楊婉的意料,她愣了神,看著這個在他們私底下被叫做大魔王的人,才發(fā)現(xiàn)他一點都不兇煞,反而意外溫柔。 溫柔得入心的那種。 宋金見她一直看著自己,坐得頓時不自在,最后干脆閉上眼,假裝休息。 ……………… 周末,早起的楊婉想起公司事情有一堆沒忙完,打算去公司接著做,反正在家也就是聽聽歌,看看書。出門的時候楊爸爸問:“周末還要上班?你們老板可真黑心?!?/br> 楊婉聽后不樂意了,說:“我們老板才不黑心。” 楊爸爸意外了:“喲,之前誰每天到家就說你們老板是個黑心商人,整天罵人,罵得還妙語連珠,噴得人狗血淋頭的?” 楊婉一努嘴,說:“誤會,都是誤會,老板才不是那種人。” 楊爸爸還要再說,被楊mama一扯衣角,示意他別說話。楊爸爸似乎明白了什么,等女兒走了,才問:“女兒這是……” 楊mama一笑:“還看不出來啊,怕是喜歡上她的老板了吧,要不然變了個人似的?!?/br> 楊爸爸點點頭,一會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說:“等等,我記得她的老板都三十多了吧?我們閨女才二十多!” “好像是……” “他還有個好大的兒子?” “好像也是……” 楊爸爸瞪眼,手里的花灑一抖,無數(shù)水花濺起,伴著他的怒吼聲:“我不同意?。?!” ………… 周末的路上人很多,不過大多不是去上班的,而是趁著周末出來逛街。 楊婉想快點去公司,一路疾走。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頓下腳步尋聲看去,就看見一張熟悉的臉了。她不由展笑:“小林。” 她走上前去,見他推著一輛輪椅,輪椅上是個年過半百的婦人。她猜這是他的母親,朝她彎腰問好。 林母問:“這位是……” “楊婉,楊小姐?!?/br> 林母想起來了,她握住她的手,說:“小林跟我說了,你跟大伙湊了錢給我治病,我一直想當(dāng)面道謝,可小林說不用,怕你們尷尬?!?/br> 楊婉笑說:“阿姨不用謝我們,都是同事,應(yīng)該的?!?/br> 林母繼續(xù)說:“你們宋老板也是個好人,可惜小林要照顧我,不然跟著宋老板干,一定有出息?!?/br> 小林笑笑:“媽,您怎么又怪起自己來了?!?/br> 楊婉好奇問:“阿姨認(rèn)識我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