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趙汐朝噔噔噔沖了過去,踮起腳尖一把拽住傅青的耳朵,使勁扭了一圈,大聲道:“你說誰死了?你把這話給我說清楚!” 傅青臊得臉皮通紅,他長這么大,到哪兒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寵。偏偏這個趙朝跟旁人不同,非但不事事順著他,反而喜歡動手動腳。他又氣又惱,狠狠跺了跺叫,咆哮道:“趙朝!你給我松開……啊,請你松開……” 趙汐朝這才把手松開,冷哼一聲,語氣幽幽的嚇唬他:“傅青,我跟你說哦,我聽坊間傳言,人若是死了,尸首若是沒有親人好好收斂,死后是投不了胎的?!?/br> 傅青使勁揉了揉被擰紅的耳朵,兇巴巴道:“投不了胎怎么了啊,還能詐尸???他可是我堂兄,打斷骨頭連著筋,跟我從小穿一條襦褲都嫌肥。他能把我怎么樣?” 趙汐朝單手捏著下巴,滿臉嚴(yán)肅的搖了搖頭,道:“這你就錯了。方才我聽明連說,你那位堂兄貌似只是下落不明,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英年早逝了呢?退一步說來,若是他當(dāng)真沒躲過禍?zhǔn)?,客死他鄉(xiāng)了,可想而知心里必定對人世間有牽掛!” 傅青驚悚道:“什么牽掛?他尚未成婚,同明珞meimei見面次數(shù)甚少,應(yīng)該不會死不瞑目吧?” 他伸手去拽明小侯爺?shù)囊陆?,顫聲道:“明連,明連,你快說啊,我方才沒有冒犯堂兄的意思吧?他就算是成了鬼魂,也不會過來找我吧?” 明小侯爺輕輕拍了拍傅青的肩膀,道:“放心吧,你也沒說什么。以我對傅言兄的了解,他應(yīng)該不是那種氣量狹小之人?!?/br> “那就好,那就好?!备登啻笏煽跉?,忙拍了拍胸口,道:“我從小到大最怕鬼了,別說是我堂兄了,就是明連的鬼魂,我也很怕?。 ?/br> 聞言,趙汐朝湊到二人中間,幽幽道:“不是氣量狹小之人,可不一定不是氣量狹小之鬼?。俊彼龥_著明連眨了眨眼睛。 明連立馬肅然道:“我覺得阿朝說的有道理?!?/br> 傅青臉色都白了,他抖著臉皮,巴巴道:“不……不可能的吧?你們又合起伙來欺負(fù)我。我才不信這個……” 他越說越是心里沒底,索性雙手合十對著東南西北四個角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詞:“對不起啊對不起啊堂兄,我嘴賤,我胡說的,我沒有咒你死,真的沒有?!?/br> 趙汐朝從旁道:“你以后還敢亂說話嗎?” 傅青連忙搖了搖頭,嚴(yán)肅道:“不敢不敢,我堂兄福大命大,一定會活著回來的。我還等著他帶我去風(fēng)月場所勾搭姑娘呢,怎么可能巴著他死外頭呢!” 聞言,趙汐朝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風(fēng)月場所?” 傅青道:“啊,就是秦樓楚館啊,我在京城的時候經(jīng)常去。明連他就愛假正經(jīng),回頭我堂兄回來了,我以后就有伴兒了!” “不許去!”趙汐朝板著臉,嚴(yán)厲指責(zé)他:“那種地方是你可以去的嗎?宋先生那些圣賢書都沒給你打醒,你怕不是要打敗京城所有的敗家子,成為京城紈绔第一人吧?” 傅青呆愣愣的,對著趙汐朝豎起了大拇指:“你真聰明啊,你怎么知道的?明連是京城第一貴公子,我就是那個第一紈绔?。 ?/br> 明連扶額:“傅青,行了,別再說了?!?/br> 就連一直未曾說話的趙苑也忍不住皺緊了眉頭,他伸手將趙汐朝扯回身邊,不悅的瞥了傅青一眼。似乎是在指責(zé)傅青會帶壞趙汐朝。 傅青被趙苑這個鄙夷的眼神打擊到了,他吞了口唾沫,強行辯解道:“你……你別這么盯著我啊,我可不怕你啊,我堂兄以前可比你還嚇人,我都不怕的!” 趙苑肅然道:“傅青,你堂兄有你這么一個堂弟,真不知是哪輩子造了孽?!?/br> 趙汐朝笑嘻嘻的從趙苑身后探出腦袋,沖著傅青做了個鬼臉,幽幽道:“造孽咯……” 傅青氣得直跺腳,沖著明小侯爺嚷道:“明連!你看他們兄弟兩個,合起伙來欺負(fù)我一個!” 明小侯爺望了趙汐朝一眼,對著傅青道:“好,我?guī)湍??!?/br> 他又轉(zhuǎn)過身去,抬起折扇輕輕在手心里敲了敲,笑道:“二位公子,我跟傅青也算是幫了你們的忙,不知二位要如何報答呢?” 趙汐朝笑瞇瞇道:“那好說,以后我哥哥的文章你們可以隨意抄,課業(yè)有不會的盡管問。我哥最是溫柔有耐心了。” 她說著抱著趙苑的手臂搖啊搖,昂著臉道:“對吧對吧?” 趙苑垂眸盯著趙汐朝,也沒吭聲,只是臉色漸漸變得柔和,唇角微微往上揚起。突然,他伸手彈了一下趙汐朝的額頭,道:“對什么對?文章也可以隨意給別人抄么?” 傅青撇嘴:“大型家暴現(xiàn)場?!?/br> 明小侯爺略一思忖道:“要不這樣吧,我聽說再過兩日清羅街有個廟會,咱們不妨一起去湊個熱鬧?!?/br> 趙汐朝一聽,立馬點頭如小雞啄米:“好啊好啊,就這么定了。兩位哥哥初來咸州,大約對這里的鄉(xiāng)土人情不甚熟悉,若是不嫌棄,就由我……我哥哥做東,帶你們四下好生轉(zhuǎn)一轉(zhuǎn)!” 聞言,趙苑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十分情愿。他唇動了動,到底不愿意掃了趙汐朝的興致。 傅青還在鬧別扭,梗著脖子說什么也不肯去。趙汐朝從旁誘惑道:“傅青,到時候我找?guī)讉€小美人兒一起去哦。” “…………” “…………” 趙苑蹙眉,道:“阿朝!” 傅青雙手捂臉,突然羞赧道:“那……那怎么好意思???咸州的美人多不多啊?要不把隔壁女學(xué)的幾個小美人也叫上吧?嘿嘿,大家一起逛廟會才有意思?!?/br> 趙汐朝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還真信???我逗你的啊,女學(xué)的師姐師妹們現(xiàn)在一聽見您的大名,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要快,怎么可能跟我們一道兒出去玩呢?” 傅青不服氣,辯解道:“怎么可能呢?昨天還有一個小師妹給我寫情詩呢!落款人叫小仙女,肯定是個跟天仙一樣的美人!” “真的嗎?”趙汐朝驚詫道:“那你回她信了嗎?” 傅青道:“我當(dāng)然回啦!” “那請問你回的什么???說出來讓大家長長見識?” 傅青道:“我就跟她說,晚上要請她出去吃清蒸鱈魚,她到現(xiàn)在都沒回我。” 趙汐朝哈哈大笑,她笑夠了,拍了拍傅青的肩膀,痛心疾首道:“來,傻孩子,哥哥教你。回頭你就給她念句情詩:一見卿卿,悠悠我心。再見卿卿,魂牽夢縈?!?/br> 傅青下意識的望了趙苑一眼,巴巴道:“這種濃詞艷詩,不會也是你哥教你的吧?” 趙汐朝抬頭,一道白色的身影驀然撞進(jìn)眼里,她不甚自然的摸了摸頭,道:“怎……怎可能呢?” 明小侯爺不禁莞爾,他回頭正好瞧見遠(yuǎn)處走來一位身穿淺緋色衣裙的女子,她生的俏麗,臉色緋紅,手里攥著本書卷。正含羞帶怯的往這邊望來。 “傅青。”明小侯爺笑著打趣道:“你看那位是不是你的小仙女?” “哪里哪里,我看看!” 傅青順著明小侯爺?shù)哪抗馔^去,見真是位嬌滴滴的小美人兒,心先酥了一半,搓了搓手,笑瞇瞇道:“管她是不是,反正長得漂亮就對了,我看姑娘只看臉?!?/br> 趙汐朝好奇,也湊了過去踮起腳尖望了一眼。笑容漸漸凝固在了臉上。 就見那姑娘走了過來,紅著臉對著趙汐朝道:“請問你看見趙師兄了嗎?我……我來還書了?!?/br> 傅青一聽,敢情不是小仙女,他連忙錯開身,一道白色的身影就映入眼簾。 荷惜臉色一喜,走上前去,語氣輕快道:“趙師兄,我來還你書了?!?/br> 趙汐朝抿了抿唇,一時也不知心頭是何種滋味。手腕突然一緊,她抬眼就見明小侯爺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 “看來你哥哥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跟我走吧?!?/br> 傅青心里酸溜溜的,他挎著趙汐朝的胳膊,直接架著人走,嚷嚷道:“走啦走啦,有什么好看的,你哥哥在幫你找嫂子,你也別呷醋,回頭我也給你找一個!” ☆、49.他不是個好人 如今正值深秋, 微風(fēng)中夾雜著丹桂的清香迎面拂來。翠瓦紅墻,抬抬頭就能瞧見火紅色的楓葉,仿佛一夜間被秋風(fēng)逼紅, 艷麗的有些不同尋常。昨夜下了場小雨, 天氣又涼了幾分, 趙汐朝揉了揉鼻子,這回連眼眶都開始犯酸了。 傅青是個閑不住的,說是要同趙汐朝和明連一同去藏書閣整理書卷, 人才走到澄光殿門口, 見有幾個女學(xué)的師妹們捧著書經(jīng)過。 他就跟陣歪風(fēng)似的刮了過去,湊到姑娘跟前嘻嘻哈哈,拐著彎的跟人家套近乎。明連瞥了他一眼, 沒出聲制止。 趙汐朝連頭都懶得抬,使勁踢飛了腳下的一塊小石頭,悶悶的說了一句:“男人都是大色狼,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動路了?!?/br> 明連挑眉, 心知趙汐朝這是不高興了。也是,姑娘家的心性一向都是陰晴不定的, 翻臉往往比翻書還要快。 那個人應(yīng)該對她很重要吧?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想方設(shè)法的讓家人接納他。 僅僅是繼子么?若是繼兄妹,于情于理也是不該生出別的感情罷。罷了, 到底也不干他的事兒, 此次來咸州, 原本也不是為了這個。她到底是姑娘還是少年。原也同他……不相干罷。 趙汐朝斜眼瞥著傅青, 見他跟姑娘家有說有笑,嬉皮笑臉的,忍不住又啐了幾句。明小侯爺聽著好笑,索性就拉著她的手腕,將她引到別處走動。 明小侯爺是個很細(xì)心體貼的人,縱是攥著趙汐朝的手腕,也只是隔著衣料輕輕攏著,不親近,也不疏遠(yuǎn),十分客氣有禮。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子清雋氣,到是極其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趙汐朝吸了吸鼻子,沒吭聲,任由明小侯爺將她拉走。二人隨意走著,一徑走到了書院的后山。 書院占地甚大,咸州山多,遠(yuǎn)山書院又是靠山而建,四面環(huán)水,景致自然遠(yuǎn)非尋常學(xué)堂可以比擬。光是假山亭臺、廟宇樓閣便已然是目不暇接,一步一景。 趙苑是個脾氣很固執(zhí)的小古板,深信來書院就是為了好好讀書。遂總是一副心無雜念、清心寡欲的樣子,甚至連趙汐朝也時常顧及不到。 書院的夫子們一個個迂腐刻板,說的話是又冗長,又繁瑣,當(dāng)然,也十分莫測高深。反正趙汐朝是聽不懂的,她志不在此,來此處也不過是想跟趙苑離得近些,日后也能多親近親近。 可事情往往事與愿違啊,趙汐朝從前覺得書院的夫子們器重趙苑是好事,他這才剛來書院不久,藏書閣已經(jīng)有一小半的書留有他的批注了。就連文章也時時被夫子們拿出來,給眾人觀閱學(xué)習(xí)。 宋先生是個很刻板的老頭,他瞧重了誰,勢必要把誰也雕琢的同他一般刻板。很不幸的是,趙苑就是頭等人選,也是一等一的小古板。遂趙汐朝今日瞧見趙苑動手打人,也是十分意外的。 明小侯爺一直默默的注視著趙汐朝,見她垂著頭悶悶不樂,便刻意岔開話題,溫聲道:“怎么,你還在想書架是被誰推倒的事兒?” 趙汐朝回過神來,抬手?jǐn)n了攏耳邊的碎發(fā),點了點頭:“是啊,如果不是李淮干的,那以后我還是得提心吊膽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誰會在我身后放支冷箭?!?/br> 她嘆了口氣,兩手背在身后,踢著路面上的小石子,悶悶道:“這害我也就算了,還跑去害我哥。我哥他跟我不一樣,他這么聰明,學(xué)院的夫子們都很器重他,就連隔壁女學(xué)的師姐師妹們,也時常過來找他。我啊,以后怕是要給她們挪挪位置了,根本也沒我站腳的地方。” 明小侯爺抿唇,嘴角微微向上翹起,“你到是很能替你哥哥考慮,可我怎么聽說,趙苑是趙府的繼子,而你是府上的遠(yuǎn)房親戚。你們到像是從小一起長大似的,感情也著實親厚?!?/br> 趙汐朝心里一個咯噔,生怕明小侯爺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趙苑是趙府繼子的事兒,在咸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稍微找人打聽打聽,便知事情始末。傅青大大咧咧的,對找尋堂兄的事兒,一向不放在心上??擅餍『顮攨s是不同的,明小侯爺親妹同趙苑指腹為婚,若趙苑沒出意外,怕是過不了幾年就要商議親事了。 如今發(fā)生了這種事,既不能確定人已經(jīng)死了,也不能確定人還生還。明國公府又是名門望族,同傅家祖上私交甚深,自然不會輕易毀婚。 換句話說,若是明國公府突然毀婚,那豈不是間接詛咒傅言已經(jīng)死了。到時兩家臉上都不好看,到不如等到傅家親自證實,也好維持兩家的關(guān)系。 如此,趙汐朝是很能理解明小侯爺?shù)模慌麓舜蝸硐讨?,讀書是假,暗地里尋找傅言才是真的。 只可惜,傅言到底生得何等模樣,莫說是明小侯爺了,就是傅青也記不得了。也難怪時至今日也認(rèn)不出來。 趙汐朝深覺有愧,連明連的臉都不敢看。生怕自己一個藏不住,再把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弄丟了。 如此,她只說自己就是喜歡跟趙苑在一起玩兒,其他的只字不提。借機(jī)往前走了幾步,明連哪里知曉趙汐朝的心思,也跟著往前走了幾步。 這書院后頭有一片樹林,尋常鮮少有人來,一眼望過去火紅一片,竟然全部都是楓樹。趙汐朝喜歡這種顏色,伸手摘了一片,對著陽光楓葉上如同漁網(wǎng)般的脈絡(luò)清晰可見。上面有個綠豆大小的洞,她壞心眼的透過小洞去看明連。 入眼的先是俊逸光潔的下巴,再往上是微微向上揚起的唇角,高挺的鼻梁上一雙清澈溫柔的眼睛。此時此刻,他微垂著頭,凝眸微笑著回望趙汐朝,微風(fēng)輕輕一吹,額前的碎發(fā)揚起,竟比身后這漫山遍野的楓樹還要好看。 趙汐朝心里一個咯噔,她從前覺得趙苑已然生得十分好看了。比起她二叔家的四個哥哥,真真是甩了十八條街。如今再瞧瞧明小侯爺,才知深得上蒼眷顧的,其實并不只有趙苑一個。 這個明小侯爺年紀(jì)輕輕就有爵位加身,家世地位更是遠(yuǎn)非尋常人家可以比擬的。若是前世的趙苑再努力一下,也許能超越明小侯爺也未可知??涩F(xiàn)如今趙苑卻只是豪商巨賈家的繼子,身份地位同明小侯爺天差地別。 細(xì)細(xì)想來,她明知趙苑的身世,卻一直瞞著他,不肯如實相告,從某些方面來說,的確是自私自利又很無恥。所幸,趙苑他自己不知道,若有一日時機(jī)成熟,趙汐朝自然愿意讓趙苑回歸本位,只是不知那時是什么光景了。 有些感情就是很奇怪,明明只是把他當(dāng)成大腿靠山,明明僅是繼兄而已,可每次瞧見有姑娘千方百計的往趙苑身邊湊,趙汐朝總覺得自己的什么東西被旁人生生搶走了。 況且,他早就有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了,她自己這般小心翼翼的愛慕之情,說來也十分可笑。 明小侯爺抬起手,從趙汐朝發(fā)上捏下一片落葉。許是這動作過于親密,趙汐朝忍不住微微往后躲了躲,明連便笑道:“你到是挺害羞的,你我如今也算是朋友罷,我送你一樣?xùn)|西?!?/br> 他說罷,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輕輕抬起趙汐朝的手,放在她手心里。這是一塊通身碧色的玉佩,觀成色毫無瑕疵,該是極上等的。上面刻著一個小小的“明”字,右下角是明國公府的印記,玉佩下面綴著明黃色的穗子。 趙汐朝唇動了動,到底也沒說出拒絕的話。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玉佩啊,這可是明小侯爺送的,她前世雖沒什么見識,可也知這種玉佩該是府上的通行玉佩。 明小侯爺送她這個,莫不是想……莫不是想邀請她去明國公府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