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趙夫人聞聲翻了個身,趙汐朝趕忙將她扶了起來。 “汐朝,你過來了啊?!?/br> 趙汐朝順勢貼著趙夫人坐下,兩手抱著她的胳膊,將頭靠在肩膀上。 “你都聽見了?”趙夫人偏頭問她。 趙汐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聽見了爭吵聲,但沒聽清吵什么。娘,是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 聞言,趙夫人先是長嘆口氣,道:“汐朝,你有所不知。這幾日鄰縣突然發(fā)了大水,好幾個村子都淹沒了。百姓們無家可歸,沿著官道去京城逃難了。也有一些逃到了咱們咸州。我就想啊,難民無家可歸也怪可憐的,不如府上做做好事,設(shè)幾個粥棚,每日施粥也算是替你積福?!?/br> 趙汐朝疑惑道:“這是好事兒啊,難不成爹爹是不同意嗎?怎么會吵起來呢?” 趙夫人道:“你爹啊,是鉆錢眼里了。他今個一早出去跟孫家談生意,不知怎么的就談到這上頭來了。你爹聽聞孫家要廣收米糧,為的就是抬高物價,賣給那些難民?!?/br> 聞言,趙汐朝驚詫道:“怎么能這樣?爹爹是糊涂了嗎?這種事情若是被人抓到了把柄,可是大罪??!” 其實,前世各地也沒少發(fā)生災(zāi)害,動輒就是洪澇,山體滑坡,房屋倒塌不說,還壓死了不少的老百姓。咸州如今每日都會涌入許多難民。消息傳到圣上耳中,自然又是震怒,想必不日便會派官員前去,一來妥善安置受災(zāi)百姓。二來便是治水。 趙汐朝前世也是見識過這洪澇災(zāi)害的厲害,大水如同脫了韁的瘋狗,拉都拉不住。朝廷也不是沒有作為,成箱成箱的雪花銀子從國庫里撥下來,經(jīng)過層層官員之手,最后落到難民口中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可前世趙老爺好歹還存了善心,每年都會設(shè)粥棚施粥,偏生今世聽了孫家的幾句挑唆,竟然要行這等缺德事兒來。 細(xì)細(xì)想來,前世趙家這么小心翼翼,到頭來還是落得個滿門抄斬的凄慘下場。萬貫家財一夜之間散盡,若說好處,自然不是同朝為官的幾位大臣好處最大。而是朝廷。 趙汐朝腦子轟隆一聲炸開了,眉頭緊鎖暗自思索起來。若她所猜不錯,其實前世被人誣陷窩藏朝廷欽犯,只是朝廷拿趙家開刀的幌子。 金錢多誘人啊,更何況趙家富甲一方,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看!縱是前世趙老爺捐了官,到頭來還是保不住命。今世趙汐朝生怕重蹈覆轍,想方設(shè)法不讓她爹捐官,反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如此,趙家只要一日家財不散,怕是還要走向抄家滅門的老路。 想到此處,趙汐朝拳頭攥得緊緊的,她家的銀子又不是大水漂來的,大風(fēng)刮來的,憑什么朝廷說要抄家就抄家。難道就因為商人身份下賤? 趙夫人不知汐朝所想,只當(dāng)是替自己生氣,遂握住她的手,嘆氣道:“我是勸不住你爹了,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罷。這個粥棚我是一定要設(shè),過不下去就和離。娘帶你回外祖母家,還能餓死不成。” 聞言,趙汐朝回過神來,她回握住趙夫人的手,認(rèn)真道:“和離做什么?娘若是和離了,豈不是要給外面那些野女人機(jī)會了?” “話是這么說,可是……” “沒什么可是,這事就包在了女兒身上。娘想設(shè)粥棚就盡管設(shè),不用顧及爹爹。至于孫家……他不是想發(fā)大財,拉爹爹下水嗎,我讓他發(fā)個夠!” 趙夫人驚道:“汐朝,你可別胡來啊。” 趙汐朝笑瞇瞇道:“我不知道什么是胡來,娘,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br> 她又寬慰了趙夫人幾句,用了晚膳才從上房出來。她娘是很心善的,這些年也做過不少善事。說到底還是為了趙家能有個好名聲。 偶爾,趙汐朝也會暗地里埋怨親爹,可世間風(fēng)氣如此,縱是平頭老百姓也不見得一夫一妻。何況像他們這種大戶人家。 她也沒讓丫鬟跟著,連個燈籠也沒提,所幸府上到處都掛著燈籠,看得清路。 走了一陣,越走越是偏僻,趙汐朝抬頭四下望了一圈,這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梅院。今夜,她回想起了前世,總覺得心里揣揣不安。 前路一片黑暗,稍微一招不慎,就得落得個萬劫不復(fù)。趙苑到底同她是不同的。傅家家世顯赫,祖上三代都是做大官的,也是書香門第,深受百姓敬慕。 因此,前世傅家得知傅言的下落后,輕而易舉的就將趙苑要了回去。趙苑自己同趙家是沒有任何感情的,認(rèn)祖歸宗之后,更是同趙家一刀兩斷??v是趙家落了難,傅家也有能力力保趙苑不受半點牽連。 這等家世,趙家定是比不上的。 趙汐朝無端生了幾絲憂愁,獨自站在院門口沒動。她背靠著院門,兩手撐在腦袋后面,嘴里還叼著根草,輕輕咬著。 突然,門一晃動,像是有人從里面打開,她沒防備,身子自然而然的往后仰去。 “小心!”趙苑單手?jǐn)堊≮w汐朝的腰,一個轉(zhuǎn)身穩(wěn)穩(wěn)的將人抱在了懷里。月色極清,將他的臉上渡上了一層淡淡的華光。 趙汐朝沒動,瞇著眼睛嘿嘿直笑。 趙苑皺眉,將她扶了起來。伸手將趙汐朝叼在嘴里沒來得及吐的草拔了出來。 “大晚上的站這里做什么?你沒事兒做了?書抄好了?” 趙汐朝這才回過神來,頓時尷尬不已。她兩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在身體兩側(cè)一搖一擺的,巴巴道:“沒什么事,就是……就是晚上吃多了,隨意轉(zhuǎn)轉(zhuǎn)。那個,你忙吧,我這就要回去了。” 語罷,抬腿就往前走。趙苑下意識的抬起手,一不小心將趙汐朝的發(fā)帶扯了下來。 一瞬間,滿頭的青絲如同瀑布般流瀉而下,發(fā)絲穿過指縫似錦緞般順滑,留下淡淡的類似蘭草的清香。 趙苑抬起的手縮也不是,不縮也不是。趙汐朝回眼瞥了他一眼,見他跟只呆頭鵝似的,哪有平日里溫潤謙和的姿態(tài),“噗嗤”一聲就笑開了。 她邊攏頭發(fā)邊笑瞇瞇的打趣道:“你看你,不想我走就直說啊,笨手笨腳的險些扯到我頭發(fā)啦!” 趙苑側(cè)過身去,將發(fā)帶遞了過去,佯裝鎮(zhèn)定道:“手滑?!?/br> 趙汐朝聳了聳肩,沒反駁,接過發(fā)帶隨意將頭發(fā)綁了起來。她繞到趙苑正前面,抬著頭笑話他:“手滑?這理由誠然好啊,以后你只要干了壞事兒,都說是手滑,保管沒人責(zé)怪你?!?/br> 趙苑垂眸片刻,突然伸手一掐趙汐朝的臉蛋,他掐得不輕不重,像是哥哥寵溺meimei一般,還輕輕扭了扭。 趙汐朝震驚了:“你……你掐我臉!” “我手滑?!?/br> “……”趙汐朝咬著下唇,總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她咬牙切齒道:“你欺負(fù)人!” ☆、51.就是我的 趙汐朝活了兩輩子, 都沒見過比趙苑更加不講道理的人。平時看著溫潤如玉的一個人,說動手就動手,說掐臉就掐臉, 半點不含糊。 偶爾, 她也會自己瞎琢磨, 覺得趙苑這人心黑手黑,不是特別好相處,但是……不敢惹。 小祖宗啊, 要供著。這個道理, 她懂。 趙苑十分淡定的將手收了回來,余光瞥見趙汐朝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不禁莞爾。右手攥拳抵在唇角清咳了一聲, 問道:“說吧,大晚上的跑我這杵著,想做什么?別跟我說你是吃飽了撐的,我不信這個?!?/br> 趙汐朝愁容滿面道:“哥, 你這人真的很過分啊,家里的事兒你是什么都不過問, 天天就只知道欺負(fù)meimei。我什么時候吃飽了撐的,我晚上還沒吃飯呢!” 聞言,趙苑詫異道:“你怎么了?連飯都不吃了?身體不舒服?”他說著, 十分自然的抬手貼在趙汐朝額頭上, 觸手冰涼。 趙汐朝搖頭, 兩手背在身后, 使勁踢飛了一塊小石頭,老氣橫秋道:“你能不能別只顧著學(xué)堂里的事兒?你也顧顧這個家啊,你顧顧我?!?/br> 趙苑沒吭聲,攥著趙汐朝的手腕往院子里走,“先吃飯,再談事。” 院里燈火闌珊,趙汐朝四處張望一圈沒出聲。她是記得趙苑曾經(jīng)說過“男女授受不親”的。而眼下,他隔著衣料攥著她的手腕,大約將那些圣賢書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原先,梅院是沒有小廚房的。后來趙老爺一心想要趙苑考科舉,做大官。遂樣樣?xùn)|西都拿最好的來,待遇一度超越了趙汐朝。就在梅院里頭單獨弄了個小廚房。平日里總是變著花樣的做些吃食。 趙苑這個人,除了性格執(zhí)拗古板之外,對人情世故還挺通透。晨昏定省一日不落,上房去得比趙汐朝還勤快。爹娘喊得比趙汐朝還要親!跟前世一比,真是天差地別。 當(dāng)然,其中自然是有趙汐朝本人的推波助瀾。 小廚房的做菜速度非常快,大約半個時辰就送了吃食過來。因著趙汐朝喜歡吃甜食,趙苑稍作吩咐,立馬做了好幾樣甜點過來。 趙汐朝往桌面上瞟了一眼,見有蝦仁雞蛋羹,魚肚煨火腿,清蒸鱈魚,一盞金棗蜜餞,蓮葉薏米粥,和一道木瓜排骨湯。另外還擺上了幾道點心,杏仁佛手、合意餅和栗子糕,剛好都是她喜歡的。 丫鬟遞了盆熱水過來替趙汐朝凈手,趙苑在邊上看著沒吭聲,親手給她盛了一碗木瓜排骨湯,淡淡道:“你餓了許久了,先喝碗湯暖暖胃,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趕緊趁熱吃吧?!?/br> 趙汐朝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端著湯碗喝了一大口,險些嗆到。趙苑從旁輕聲道:“你慢些吃,沒人同你搶……” 一陣風(fēng)卷殘云之后。趙汐朝摸了摸鼓鼓的肚皮,滿意的打了個飽嗝。她驀然意識到趙苑還在旁邊看著,趕忙捂住了嘴。 趙苑但笑不語,招來下人將桌子撤了,這才偏轉(zhuǎn)過頭,詢問道:“你說說看,家里怎么了?” 趙汐朝略一思忖,同趙苑簡單敘述了一遭。這個孫家原是開布莊的,后來走了大運發(fā)財了,家業(yè)漸漸擴(kuò)展到米行和錢莊。前世孫家沒少在背后陰趙家,端得上是十分討厭。后來趙家老爺捐了官,不久調(diào)任入京。便不再同孫家有所來往了。后來不知怎的,孫家老爺突然暴斃,家里的幾個兒子又是不中用的,萬貫家財一夜散盡,讓人唏噓不已。 如今,孫家老爺活得還好好的,竟然將主意打到難民身上。若是他一家做缺德事兒也便罷了。還非得攛掇趙老爺。 這種事情若是被朝廷查了出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輕者罰點銀子,重者可是要吃牢飯的。 如此,趙汐朝自個想不出好的主意,便將主意打到趙苑身上。 果然不負(fù)趙汐朝所望,趙苑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二人在一處暗暗商討,英雄所見略同,那叫一個一拍即合。 趙汐朝見天色真的不早了,這才起身要告辭。走前順便將湯包要了回來。 自從上回麻團(tuán)欺負(fù)貓后,就一直將湯包養(yǎng)在梅院里頭。別看趙苑平時對趙汐朝各種挑剔,對待湯包卻是極好的。梅院又有小廚房,有專門的人給湯包準(zhǔn)備吃的。 趙汐朝兩手掐著湯包,舉得高高的,轉(zhuǎn)了一個圈。對著趙苑笑道:“你將湯包養(yǎng)得很好,養(yǎng)得很肥,多謝你啊。” 趙苑但笑不語,用手指輕輕勾了勾湯包的下巴,嚴(yán)肅教育它:“回去之后要聽話,不要總是欺負(fù)meimei?!?/br> 湯包“喵嗚”一聲,翹起了尾巴,腦袋往趙汐朝胳膊上蹭了蹭,發(fā)出“叮當(dāng)”幾聲響。她循聲望去,就瞧見湯包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套環(huán),上面兩顆精致的小銀鈴。稍微一動作,就發(fā)出清脆的鈴鐺聲。 趙汐朝皺了皺鼻子,佯裝不滿道:“好啊你,偷偷給湯包套了鈴鐺,怎么都不給我的麻團(tuán)準(zhǔn)備,你這心都偏到了哪里?” 她話音剛落,就見趙苑不知打哪兒摸出了另外一副鈴鐺,輕輕咳嗽一聲,淡淡道:“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拿去吧?!?/br> 他像是怕趙汐朝誤會似的,解釋道:“這東西是山竹在外頭買的,不是我吩咐的?!?/br> 趙汐朝點頭,滿臉認(rèn)真的說了一句“這樣啊”。 趙苑:“就是這樣。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如此,趙汐朝抱著湯包,心滿意足的回了芳華院。她離得老遠(yuǎn)就瞧見院門口縮著一小團(tuán)黑影。離得近了才瞧見是麻團(tuán)蹲在門檻上。 它就跟知道湯包今日會來似的,爪子邊還放著小魚干,一見趙汐朝的面,趕忙叼著小魚干往她腿上扒。 趙汐朝啞然失笑,彎腰從地上一撈,將麻團(tuán)也抱在了懷里。大步跨過門檻往屋里頭走。鳳尾從屋里迎了出來,趕忙將兩只貓都接了過去。 “小姐,你怎的回來這么晚?晚膳都熱了好幾回了?!?/br> 趙汐朝拍了拍衣裳上沾的貓毛,邊走邊道:“讓人撤了吧,晚些你去給湯包鋪個窩……算了,讓它跟麻團(tuán)一起睡罷,多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br> 鳳尾一一應(yīng)了下來,這才抱著貓下去了。 翌日,趙汐朝起了個大早,收拾妥當(dāng)之后,先去了上房請安。順便拉著趙苑一同在上房用了早膳。 趙老爺同趙夫人昨夜吵了架,這是誰也不肯理誰。飯桌上,一個坐東邊,一個坐西邊,中間還隔著兩個人,夾個菜都不肯夾同一個碟子里的。 待飯菜撤了二人這才起身要告退。趙夫人自然是囑咐又囑咐,趙老爺抿了抿唇,只對著趙苑夸了幾句,這才作罷。 一出上房門,趙汐朝同趙苑飛快的對視了一眼,趙苑輕輕頜首,率先出了門。 而趙汐朝左右看了一圈,見沒有閑雜人等后,這才悄悄的潛回里屋,躲在屏風(fēng)后頭偷聽。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才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來了。趙汐朝徑直往府門口走,就見門口停著馬車,她一頭鉆了進(jìn)去。 馬車緩緩的往書院的方向行駛。車內(nèi),趙汐朝先是喘了口氣,這才兩手扒著趙苑的腿,興致勃勃道:“哥,你可真是聰明啊,我方才跑過去偷聽。果然聽見爹娘又在爭執(zhí)昨天的事兒。我聽爹爹的意思,他今日便要同孫家老爺商議收購滿咸州米行的事兒。地點就訂在會仙樓!” 聞言,趙苑略一思忖,起身對著外頭的山竹吩咐幾句,這才折回身來,同趙汐朝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先去會仙樓一趟。” 趙汐朝眨了眨眼睛,巴巴道:“好學(xué)生,你這是要帶我逃學(xué)?不務(wù)正業(yè)??!” 趙苑斜眼瞥了她一眼,糾正道:“處理家事,遠(yuǎn)比學(xué)業(yè)更重要,怎么可以說是不務(wù)正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