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陸瑯瑯在心中親切的問候了黃家歷代的祖宗,心想,姑娘我大概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遇到歐陽昱這個混蛋,騙我、捆我、禁錮我,害得我如今被刀架在脖子上都沒有還手之力,還得冒充他的相好的來拖延時間。這種事情,陸瑯瑯還是第一次干,除了惱怒之外,還有一些莫名的羞憤。 陸瑯瑯微微低下頭,以防止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綻來。 歐陽昱沉默著,雙目注視著陸瑯瑯,目光如水,他此時并未身著將袍,而是一身常服,如今站在園中,倒有些世家公子私會佳人的意思,而且他那張臉,頗有便是無情也動人的味道。 兩人遙遙相望,若不是陸瑯瑯脖子上的銳劍,歐陽昱身側(cè)層層的兵士,氣氛倒也旖旎。 黃潤終于先忍不住了,“歐陽昱,是個漢子就痛快一些,放還是不放?要放就快點;不肯放,哼哼……”他的劍在陸瑯瑯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你也別攔著老子到下面去快活。 第15章 心有靈犀一點通 此時已日落虞淵,天光暗淡,金甲衛(wèi)的眾人在園中點起了火把。 四處明明暗暗,黃潤只能看清明處的人和物,不知道歐陽昱是否在暗處有所布置,更加心急起來。 他正要再開口催促。 忽聽得歐陽昱開口了。 他的聲音清晰低沉,而且語氣分外的溫柔,“你不要生氣,我這兩天實在是忙,所以才沒能抽空跟你細說。” 陸瑯瑯被他深情而溫柔的語氣弄得毛骨悚然,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倏地抬起,直接就迎上了歐陽昱的目光。 歐陽昱語氣不急不緩,仿佛這園子里只有他跟陸瑯瑯兩人花前月下,“不讓你回家,讓你在這園子是住著,是因為你年紀還小,你、我之間的事,要是讓你家人知道了,我怕他們不知原委,生了不必要的擔憂。這樣的大事,要是再節(jié)外生枝,便好事變成了壞事。所以我才想等這一段時間過了,再陪著你回家,跟你家人說清楚?!?/br> 這話說得,不光黃潤和胡慎聽得瞠目結(jié)舌,這滿園子的金甲衛(wèi)都不由得側(cè)目,這些金甲衛(wèi)跟昨夜進山抓人的金甲衛(wèi)并不是同一撥人,故而不明白歐陽昱跟陸瑯瑯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聽了歐陽昱這番話,不由得腹誹,原來自家將軍并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喜歡這樣的小~娘子。只是,會不會,太小了?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到了陸瑯瑯身上。 陸瑯瑯其實十三歲了,若是論虛歲,那都往十五上靠了,但是她生的個子不高,尤其是黃潤如今縮成一團躲在她身后,看起來就格外的嬌小。 陸瑯瑯生平頭一次臉紅得像著火了一樣,不是害羞,完全是惱羞成怒。她雙目圓瞪,里面的怒火不光燒紅了她的臉,更想將對面這個胡說八道的混蛋燒成了灰,恨不能生啃了他。但是脖子上冰冷的刺痛提醒著她,此時不宜發(fā)飆。 她氣得全身發(fā)抖,旁人看來像是又羞又怕,好不容易才從口中擠出幾個字,“我……知曉,你是為了我好?!?/br> 歐陽昱心中一松,一抹笑意浮現(xiàn)在臉上,“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不是騙你,都算數(shù)的。無論如何,我必定護得你周全。那些困擾你的小事,我自會給你辦好?!?/br> 兩人“情意綿綿”的目光交換著別人看不懂的“深情厚誼”。久久,陸瑯瑯從牙縫里擠出了一聲嗯。 這兩人還真的是一對?! 黃潤和胡慎看到了逃出生天的一絲希望,黃潤的劍也從陸瑯瑯的脖子上移開了一些。 滿園子的金甲衛(wèi)疑惑的目光在歐陽昱和陸瑯瑯的身上來回不定。 莫不是他們英明神武的將軍大人也難逃美人關(guān)? 有人從歐陽昱的身后悄悄遞給了他一些東西。歐陽昱本來雙手就背在身后,長身而立,黃潤也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歐陽昱,你不要耍什么花樣,這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我也舍不得辣手摧花。你趕緊讓開,我們走了,也好將她還給你,你們花前月下,雙宿雙……” 黃潤的話還沒說完,歐陽昱長臂一抬,亮出了身后的東西,那是歐陽昱慣用的強弓,上面三支弓箭已經(jīng)上弦。 強弓崩如玄月,隨著歐陽昱的手指松開,弦聲在夜色中嗡嗡輕響,三支白羽箭離弦而去,快若閃電,往黃潤的方向而疾射。 黃潤大驚失色,一掌將陸瑯瑯推出,擋在自己身前。 歐陽昱提聲高喝,“膻中、神藏、天溪?!?/br> 陸瑯瑯的眼睛更亮了。 前一句還是濃情蜜意的甜言蜜語,可音猶在耳,取人性命的三支銳箭就飛在空中了。 眾人都被這樣毫無防備的轉(zhuǎn)折驚得目瞪口呆,只見被黃潤用來當擋箭牌的陸瑯瑯不退反進,張開雙臂迎向了那三支白羽箭。 三支白羽箭正中陸瑯瑯的胸前,那箭鏃的力道之大,讓陸瑯瑯的身形一震,一口血就噴了出來,隨即委頓倒地。 黃潤駭然,他還是小看了歐陽昱這小子了,為了抓住自己,連女人都不要了。而且還自己親自動手。這得多狠的心哪…… 如今暗道被堵,這個小娘子已經(jīng)被他射死,他要想闖出去,只能…… 黃潤伸手就向胡慎抓去,準備用胡慎做擋箭牌,硬沖出去。 可是胡慎一看情形不對,已經(jīng)轉(zhuǎn)頭就跳進了暗道之中,其實暗道被堵,他哪里也去不了,可這檔口,只能多躲一時是一時。 黃潤抓了個空,回頭只看見胡慎的背影消失在暗道口,他心想,蠢材,果然像只老鼠一樣,遇事只知道亂竄。黃潤是見過歐陽昱射箭的,百丈之內(nèi),箭無虛發(fā),可謂神射二字。他要是這么冒然的出去,如今歐陽昱長弓在手,把他射成個刺猬都不在話下。 想到這里,黃潤伸手就去抓地面上的陸瑯瑯,心想就算是個死人,當個擋箭牌也成啊。 倒在地上的陸瑯瑯動了一下。 黃潤以為自己眼花了,難道這小娘子命大,胸口連中三箭都沒事。 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看地面上…… 哪里還有人影?! 黃潤瞬間茫然,還沒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頭頂一陣劇痛。他被人抓住了發(fā)髻,狠狠地摁倒在了地上。 還沒看清是誰,一只繡鞋的鞋底已經(jīng)在他的眼中急速地放大…… 他眼前一黑,被一只腳狠狠地踩在臉上,這還沒完,這只腳雖然不大,但是力道又快又狠又準,只踩地他鼻歪口斜,鮮血鼻涕流了一臉。 然后他就聽到一個清脆卻又氣急敗壞的聲音,“居然敢摸我,居然敢摸我,還敢拿我當擋箭牌?!?/br> 黃潤一聲慘叫,方才一直掐住陸瑯瑯的左手已經(jīng)被一支白羽箭釘穿在地面。 這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把園內(nèi)所有的金甲衛(wèi)都喊得瞬間神魂歸位,眾人紛紛撲進了屋子,只見陸瑯瑯拎著裙擺,兩條腿快如閃電,直把黃潤給踹成了一團爛泥。 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陸瑯瑯將一肚子的鳥氣盡數(shù)發(fā)泄在了黃潤的身上,這才大口喘著氣,慢慢地轉(zhuǎn)頭向眾人看來。 眾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連大氣都不敢出。 陸瑯瑯冷笑一聲,取下了掛在胸前衣襟上的另兩支白羽箭。 最前面的幾個金甲衛(wèi)靠陸瑯瑯較近,此時又舉著火把,便看清了那兩支白羽箭,箭端本應(yīng)最鋒利的箭鏃已經(jīng)被人砸成了鈍角,成了兩個圓乎乎的鐵頭。不過做工視乎倉促了些,還有些毛躁,所以勾在了陸瑯瑯胸前的衣襟上。 有人大著膽子道,“小娘子,你歇一歇,我們來揍他?!?/br> “是啊,是啊,你嚇壞了吧,我們來,我們來,被再讓他跑了?!?/br> 陸瑯瑯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手腕一抖,第二支白羽箭,就穿過了黃潤的右手,牢牢地釘在了地面。 屋內(nèi)一片倒牙聲,眾人齊齊左手握右手,感覺右手好疼。 陸瑯瑯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且放心,他跑不了。” 然后她握住最后一支白羽箭,向屋外走去。 金甲衛(wèi)們唰地閃出一條寬敞明亮的通道,沒有一個人敢多說一個字??墒谴懍槵樧哌^了他們的身邊,一個個地都探頭探腦地盯著陸瑯瑯的背影。 將軍的眼光果然與眾不同,這么彪悍的母老虎也敢下口。話說,年紀這么小,就烈成這樣,這要是再大一些,他們將軍能吃得消不。 有幾個金甲衛(wèi)上前拿人,其余的,免不了好奇,通過門窗向外張望陸瑯瑯的背影。 陸瑯瑯平靜地從眾金甲衛(wèi)身邊走過,甚至還對一個人問道,“能否借你的腰刀一用?” 那名金甲衛(wèi)忙點頭哈腰地將腰刀奉上。 園子里的人看她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都松了一口氣。 陸瑯瑯拖著那把大刀,慢慢地往歐陽昱走去。旁邊的金甲衛(wèi)偷瞄了一眼歐陽昱的臉色,見他臉上隱有笑意,很是輕松的樣子,于是也很有眼色的不往前湊。 歐陽昱將手中的大弓交給親衛(wèi),微微擺手,示意他們退后一些。 親衛(wèi)們擠眉弄眼地忍住笑,往后退了一些。 歐陽昱站在原地,就等著陸瑯瑯慢慢走近。其實方才他也捏著一把冷汗,不知道陸瑯瑯能不能悟出他話中的意思,不過在他喊出那三個xue位時,陸瑯瑯毫不猶豫的舉動讓他心中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 人生難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難覓。這個小姑娘,真的很有意思。 歐陽昱看著她那張小臉上強忍怒火的故作平靜,他心中笑意泛濫,突然就有了逗逗她的心思,開口問道,“你還好吧?疼不疼?” 疼? 不疼! 疼不疼? 陸瑯瑯陡然腳下一停,她直覺熱血上涌,小臉上每一根絨絨的汗毛都炸了。 歐陽昱喊出“膻中、神藏、天溪”三個xue位時,她就猜出他是要為她解開禁制,可是膻中、神藏也就罷了,那天溪xue可是在…… 陸瑯瑯忍無可忍,舉起了大刀,就向歐陽昱砍了過去,“無賴,登徒子,我不砍了你就跟你姓!” 第二卷 歸州卷 第16章 送嫁 1 泰元四十七年春,皇帝病重。 早已對皇位虎視眈眈的梁王借口世子李明卓遭朝廷暗算,下落不明,要查找行兇者,為愛子復(fù)仇,興師問罪。 其實隴西官場的人都知道,這個梁王,膝下的兒子有十數(shù)個之多,平日里也未見他對世子李明卓有多看重,此番為了扯這個旗號,倒是在眾人面前掉了好幾次“情真意切”的眼淚,擺出了一副我兒子要是出了事,我這個做老子的也不活了的架勢。 眾人勸解之余,也暗自納悶,這位世子李明卓,的確是好久沒有現(xiàn)身人前了,真要算算時日,恐怕都一兩年的光景了。這里面…… 明白的人都明白,一面是纏綿病榻的皇帝和少年皇太孫,一面是正值壯年野心勃勃的梁王,圍觀的是一群心思各異的皇室貴胄們,這電閃雷鳴了好兩年的天下,暴雨終于要來了。 為了這一天,朝廷和隴西都早有準備。在隴西道邊界,雙方都是重兵壓境,氣氛緊張,一觸即發(fā)。 而其他各道的府縣也都沿途設(shè)立哨崗,嚴查過往商客,以及江湖人士,尤其是那些游俠豪客,防止異動。 贛南道與隴西道相鄰,故而也是重兵把守,查詢得更加嚴厲。 這天午時,贛南道歸州府城外的官道上,緩緩駛來了兩輛馬車。 馬車并不豪華,只是桐油素壁,看起來很雅致樸實。車頭上掛了一盞風燈,風燈上有個宋字。 第一輛馬車,駕車的是一個虬須老漢,他右手牽著馬韁,左手托著一個野果,一邊忙著啃果子,還得抽空跟車里的人斗嘴,雖然看起來似乎很忙碌的樣子,但是眉宇間很是閑逸。 “謝老頭,你盡瞎cao心,照我說啊,這次還是打不起來。這兩年,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可哪回不是雷聲大雨點兒小?!?/br> 車里的人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 虬須老漢哼了一聲,“我才不管他,反正讓我在那些山溝溝里再待上半年的事,我可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