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蹊蹺

    那兩個侍衛(wèi)的腰刀耍成了雪花一片，看似狠戾，但那個刺頭兵如果想要逃走，并不難辦。

    他心中倒是對那兩個侍衛(wèi)有些感念，不欲與他們?yōu)殡y。但是就這么溜了，又心有不甘，于是高聲喊了一句，“那個太監(jiān)要殺人滅口，大家快逃啊。”

    這么一喊，排隊的人全亂了。

    那兩個侍衛(wèi)也有意放人離開，口中裝腔作勢地喊著，“哪里跑，哪里跑，小賊受死……”手中卻把腰刀舉得高高的，防止那些包頭亂竄的百姓，再萬一有不長眼的嚇暈了自己撞上刀口。

    陸瑯瑯在一旁看得明白，正想上前湊熱鬧，卻被李霮死死拉住，混在人群里朝巷口另一側(cè)跑了。陸瑯瑯還想甩脫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另一只手臂被啞仆拽著，力道之大，她要是不使上幾分力道，還真甩不脫。

    眼看著一場熱鬧湊不成了，陸瑯瑯也只能任由他們拽著跑離了那條小巷，在拐彎處她不死心地回頭一望，人群轟然而散之后，那巷子里一目了然。那小太監(jiān)也不知道被誰踹倒在地上，渾身的泥腳印，正哀哀地叫喚。那兩個侍衛(wèi)大概是在憋笑，一臉扭曲的表情，怪異非常。

    陸瑯瑯有些遺憾自己剛才沒想起來踩上兩腳，她一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邊跟著李霮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過了幾條街，他們?nèi)算@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后巷。李霮這才松開她的衣袖，在拐角處探頭探腦地張望。

    陸瑯瑯沒好氣地整理自己被拉亂的衣服，“我們都跑了，那個麥餅鋪子的店家說不定得倒霉了?！?/br>
    李霮可能是跑暈了頭，話沒從腦子里過一下，就脫口而出，“沒事的，他……”

    咯拉一聲，啞仆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立刻打斷了李霮的話。

    李霮回過頭來看了啞仆一眼，發(fā)現(xiàn)他沒有事情，這才使勁兒喘了幾口，平復了一下才對陸瑯瑯道，“那么多人在那里看著呢，那個店家一句話都沒敢說，應該牽扯不到他的身上。大不了也就是損失些麥餅。我們回頭再多去幾次，他們遲早能找補回來的?！?/br>
    陸瑯瑯嘿嘿一笑，“也是啊?！比缓缶托Σ[瞇地沖著李霮和啞仆兩人上下打量。這發(fā)足狂奔了好幾條街，足有兩三里地，她自然是不在話下的，可是這李霮和啞仆跑得不慢就不說了，這氣息恢復得也挺快啊。練過啊，這是？

    李霮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慌，得趕緊找個話題把陸瑯瑯的注意力引開。“陸表妹，這……麥餅也吃不成了，不然我們?nèi)フ覀€其他的酒樓吃點東西吧?！?/br>
    “好啊，好啊。”有人請吃飯，陸瑯瑯最高興了。“去哪里呢？”

    李霮看她喜笑顏開的模樣，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我?guī)闳コ詺w州府最有名的杏花肘子。”

    杏花肘子是歸州府最好的酒樓全喜軒的招牌菜，那肘子香而不膩，配上他們家自釀的杏花春，那簡直回味無窮。陸瑯瑯這幾日失了血氣，天天被歐陽昱用那些補血氣的菜補著，可那些藥膳注重滋潤清爽，少有大油大葷。陸瑯瑯自覺的血氣是補回來了，可油水卻掉了。如今一聽到肘子二字，滿口生津，哪里還按耐得住?！翱熳呖熳?，元朗兄真是個好人?！?/br>
    因為一個肘子換來一張好人卡的李霮：哎？

    不過很可能是李霮出門忘記看黃歷，三人進了全喜軒，點完了菜，肘子還沒上呢，全喜軒的門口就熱鬧了起來，馬蹄聲和車輪聲響起，那位監(jiān)軍大人霍青兒大概是著實無聊，帶著侍衛(wèi)們到處閑逛，也來到了全喜軒。

    陸瑯瑯看著臉色發(fā)白的李霮，笑嘻嘻地說“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李霮的緊張顯而易見，他借著站起來拿酒壺，順勢換了一個位置，背對著門口坐了。還畫蛇添足地多補了一句，“我坐這邊，讓他們上菜方便些。”

    陸瑯瑯見他越描越黑，故意逗他，“怕什么，他們方才又沒看清我們的臉，有道是捉jian捉雙，抓賊抓臟。不信，你去跟他打個照面，他也認不出我們來。”

    李霮額角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別別，陸表妹，我們別節(jié)外生枝。”

    啞仆不能說話，只是憨笑著將已經(jīng)上桌的幾碟小菜往陸瑯瑯面前送送。李霮一下子開竅了，忙用一雙干凈的筷子，連連給陸瑯瑯夾菜。“陸表妹，請用請用?！?/br>
    陸瑯瑯很受用這種抓著人滿頭小辮子的感覺。笑嘻嘻地接過來吃了。

    一個自己不吃，只顧著拼命夾菜；另一個眉開眼笑，動不動還朝著夾菜的人送上兩個笑容。這一幕落在了一些人的眼里，就覺得格外地刺眼。

    有幾個喬裝打扮跟哨霍青兒的金甲衛(wèi)，其中有人就認識陸瑯瑯，“那不是小六爺嗎，怎么跟個兔兒爺在一起。”

    “哪個？哪個是小六爺？快指給我看看?！?/br>
    “那個，三人一桌，個子最小，長得最漂亮的那個?！?/br>
    “那兩個長得都不錯?！?/br>
    “長得像女的那個是小六爺?！?/br>
    “小六爺咋娘里娘氣的？”

    “啊呸，小六爺本來就是女的。長得像個爺們，我們將軍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這里有我們將軍什么事？”有些對小六爺只知道一鱗半爪的頓時就感覺到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那個認識陸瑯瑯的金甲衛(wèi)沒空解釋，“娘的，這個小白臉這么殷勤，還要不要臉了？”

    “敢挖我們將軍的墻角，我們要不要去給他點顏色看看？”

    ”哎哎，還弄不準他跟小六爺什么關(guān)系呢，你別莽撞啊！”

    “那怎么辦？你上去試探試探？”

    “我跟你還是兄弟不？我要是壞了小六爺?shù)暮檬拢疫@一身膘，還夠不上她一頓刀法削呢！”

    “那咋整？”

    “將軍今日在城中不？”

    “應該在，干嗎？”

    “趕緊報給將軍。”要找削也讓將軍自己上。什么樣的人就帶什么樣的兵，這幫金甲衛(wèi)甩鍋甩得心安理得。

    有一個喬裝的金甲衛(wèi)連忙就回去稟報了。也是巧，沒走過兩條街，就看見歐陽昱和燕回黑著臉過來了。

    歐陽昱是得到了巡城的將士的報告，說了麥餅鋪子外的那場sao亂。歐陽昱早就想尋霍青兒晦氣了，這幾日實在太忙，今日終于能抽出身來，所以決定來收拾霍青兒。

    那金甲衛(wèi)將全喜軒里面的情形一說，歐陽昱就忍不住挑眉了，這個小沒良心的，他天天好吃好喝地送上宋府去喂她，剛補得活蹦亂跳的，就出來找小白臉一起啃肘子。歐陽昱忍不住心里發(fā)酸，她怎么就沒想起來喊自己一起去啃肘子呢。

    他本來是黑著臉，裝模作樣要去給霍青兒看的，可如今心里真的吃味了，卻又緩和了臉色。揮揮手，“辛苦了，去繼續(xù)盯著?！?/br>
    說完打馬就朝著全喜軒去了。燕回迫不及待看好戲，連忙跟了上去。

    到了全喜軒外面，那些從京中跟著霍青兒出來的內(nèi)衛(wèi)們有兩個正守在門口，大廳通往樓上雅間的樓梯邊，也有侍衛(wèi)守著。

    那些侍衛(wèi)自然是認識歐陽昱的，連忙行禮，“歐陽將軍?！?/br>
    歐陽昱嗯了一聲，卻沒有上樓上的雅間，而是朝大廳中的一個桌子走去，不待人招呼，就自行坐了下去，“身體好了？”

    陸瑯瑯正抱著肘子啃的滿嘴油光，聞言掃了他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嗯。”

    歐陽昱有些受寵若驚，難得陸瑯瑯沒一見他就喊打喊殺的。

    【陸瑯瑯：因為你沒有肘子重要！】

    歐陽昱見她吃得高興，抽了一雙干凈筷子，笑著問李霮，“我不請自來，不介意我一起用個午膳吧。”

    “不介意，不介意。能跟歐陽將軍同桌，我高興都來不及?！崩铎K口中這么說著，額角卻冒著豆大的冷汗。

    看得歐陽昱心中起疑，“你這是不舒服嗎？”

    李霮腦中靈光一現(xiàn)，“是，是的。我有些不適，想先回去休息一下。陸表弟，失禮了……”

    “嗯？”陸瑯瑯這才放下肘子，抬頭看他，“元朗不舒服嗎？我送你去醫(yī)館吧！”

    “不用，不用?！崩铎K跟啞仆已經(jīng)站起了身，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低頭就走。

    “哎吆，歐陽將軍？”有人在二樓細聲細氣地說話。

    陸瑯瑯一聽這拿腔拿調(diào)地架勢，就知道是誰了。她望著那個還沒啃完的肘子，幽幽嘆了一口氣。

    歐陽昱沒理上面那人，反而低頭看著她，“怎么了？”

    陸瑯瑯翻了個白眼，“被壞了胃口了?！?/br>
    站在二樓的霍青兒一看歐陽昱連個正臉都沒給他，不由得無名之火三丈。舉步向樓下行來。

    他的貴人做派，那些內(nèi)衛(wèi)們早已熟知，連忙將大廳里的客人趕至兩邊，清出了一條道來。

    大廳里的客人不少，一陣慌亂之后，所有人都站在了那條道的兩側(cè)，李霮和啞仆無處可藏，無奈地站在了那條道旁，兩人只能垂頭低頸，雙目注視著自己的腳尖。

    霍青兒的兩個拇指扣在自己的白玉腰束中，一步一晃，自覺氣勢迫人。可走到一半時，陡然發(fā)現(xiàn)一側(cè)張著的一個人，居然彎腰低頭比自己還高上不少，不由得一個冷厲的眼神掃了過去。

    他的腳步立刻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視線從啞仆身上又轉(zhuǎn)向了被啞仆半掩在身后的李霮。

    李霮只露出了約兩指寬的側(cè)顏。

    霍青兒什么也沒說，錯身而過。

    第49章 喜歡

    整個全喜軒的大廳里落針可聞，歐陽昱施施然地坐在那里，并沒有任何站起來迎接的意思。他一副旁若無人的姿態(tài)，繼續(xù)給陸瑯瑯夾菜。

    “身子剛好些就大油大葷的，你受得了嗎？沒有胃口，先來點清爽酸辣的小菜開開胃?！?/br>
    陸瑯瑯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一轉(zhuǎn)，沒有頂嘴，拿著筷子自顧吃了起來。

    霍青兒在桌前站定，皮笑rou不笑地，“歐陽將軍，這是忙著呢？”

    歐陽昱微微一側(cè)頭，一臉敷衍的驚訝，“哦，監(jiān)軍大人啊。大人怎么有空上這酒樓來吃飯了？今早的反賊抓到了？”

    霍青兒呵呵一笑，“這歸州，潑婦刁民的，鬼祟的人還真不少。不走正門，光翻墻頭的破落戶也不少。我不看著些，只怕要反了天了。”

    “那大人真是辛苦了，聽說今早為了幾十個燒餅，還驚動了大人親自出馬，不知道這樣的重案是否要直接上報朝廷？在下也好協(xié)同奏報?！睔W陽昱正色問。

    陸瑯瑯噗嗤一聲笑出來。

    歐陽昱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不過，在下也想向大人說個情。這歸州府里，能做好菜的廚子也不多，這樓里的杏花肘子還挺受歡迎的，大人要是覺得還行，我就跟店家說一聲，大人今后的賬單都免了。省得這店家為了幾兩銀子的買賣，平白又帶了一個造反的帽子。我著實于心不忍。”

    霍青兒臉色陡然一黑。站在他身后的那個小太監(jiān)，立刻就竄出來了，“大膽，我們大人是在乎那點銀子的人嗎？”

    陸瑯瑯笑了，“這話說的，為了幾十個燒餅，有人都能喊打喊殺地過去搶了，幾十個燒餅才幾個銅錢？這等小錢，便是窮鄉(xiāng)僻壤的土匪山賊都看不上?？善标懍槵樀难凵裨谒麄兩砩仙舷乱涣?，“當然，也可能是我們沒見過世面。所以就猜想這全喜軒的一桌酒菜怎么也得幾兩銀子，怕是遇到那些眼皮子淺的，落個抄家滅族的罪名，可不是不可能啊。是吧，大人?！?/br>
    不待霍青兒發(fā)作，歐陽昱把臉一板，“哎，你怎么說話呢？你也太小看大人了，大人哪里會把這幾兩銀子看在眼里?！?/br>
    陸瑯瑯一副抬杠的樣子，“那可不一定，別人孝敬的，多少都是是嫌少；可是自己掏錢袋的，多少都是嫌多。沒瞧著為了幾十個銅錢的事，連造反都拿出來說嘴了嗎？”

    那小太監(jiān)急了，“你敢胡說？”

    陸瑯瑯笑了，“我可不敢胡說，可是如今整個歸州府的人都這么說。怎么，難不成這也是大罪？”

    霍青兒冷哼了一聲，往前站了一步，“本座行事，毋需向爾等解釋。非常時刻，非常手段，小心一些也是沒錯的。歐陽將軍要是顧不過來，我也不妨出手幫上一幫?！?/br>
    哎吆，這是嘴炮不行，直接開口威脅了。

    陸瑯瑯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靜等開撕。

    歐陽昱并不著急翻臉，而是用手指點了點面前空著的茶杯。陸瑯瑯等著看好戲呢，連忙提起茶壺給他滿上，好讓他繼續(xù)那份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樣子。

    歐陽昱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哦，不知道監(jiān)軍大人要怎么個幫法?！?/br>
    霍青兒：“將軍近日奔波勞碌，本座看在眼中著實過意不去，愿意為將軍分憂，協(xié)管三軍?！?/br>
    “哦?！睔W陽昱一臉的驚喜，“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這樣，我也好安心吃飯，督軍大人不妨先去軍部等我，下午我們再細說此事？”

    霍青兒就是試探歐陽昱，原以為歐陽昱必定要翻臉，誰知道這個家伙不走尋常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