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一間偏僻而黑暗的屋子里,兩名宮女在說悄悄話。 “jiejie,她們都說歐陽將軍英姿颯爽、器宇軒昂,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神仙般的人物。是真的嗎?” 年長的那名宮女,沉默了一會,回想起了破宮那一日的情景。 其實關于那日,幾乎所有的回憶都是腥紅并透著血腥氣的。 梁王一邊喊著侍衛(wèi)拼死防守,一邊帶著自己的得寵妃嬪和子女偷偷從暗道離開了宮殿。那些梁王侍衛(wèi)們殺紅了眼,最后根本不分來人,舉刀就砍。很多的太監(jiān)和宮女,還沒有回過神就命喪刀下。 那會兒她已經(jīng)嚇得都走不動路了,抱頭縮在了一扇門后,可還是被打斗中的侍衛(wèi)給摔了出去。那會兒她連尖叫都不會了,縮頭閉眼,無法控制地跌向了刀鋒。 就在最后的一刻,一股冰涼和濕膩穿過了她的后襟,她被一柄□□凌空挑了起來,避開了刀鋒。而那槍尖很快就離開了她的衣襟,飛快地刺向了那名侍衛(wèi)。 方才,那柄□□尖端的鮮血,盡數(shù)地抹在了她的后襟上,而這一次,這柄□□穿透了那名侍衛(wèi)的胸口,銀白的尖刃再次變得鮮紅。 那驚心動魄的瞬間,每一個細節(jié)她都記得那么清晰。包括那柄□□的主人,歐陽將軍。在耀眼的春日之下,在腥紅的鮮血之上,他堅毅而銳利的眉眼,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但是,當她脫口而出,“我知道王爺往哪里走了,我?guī)^去?!?/br> 歐陽昱卻沒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樣,高興地跟隨著她的腳步。只是隨手指派了一隊士兵跟著她前去查看。 他仍然留在原地,手握著那柄□□,冷靜地注視著那諾大的宮廷,不時出手,冷酷地收割著性命。 “是的,像神仙一樣好看……”年長的宮女喃喃道。也像神明那么無情和銳利,仿佛一眼就讓你所有的心思無所遁形。 “我聽說好多jiejie,都想去服侍歐陽將軍呢!”小宮女在床上翻了個身,用雙肘微微支起身體,忍不住開口,婉轉(zhuǎn)地道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年長的宮女冷哼了一聲,“王爺在的時候,她們打破頭地想去伺候王爺;世子在的時候,她們打破頭了想去伺候世子;世子不在了,她們有搶著去伺候各位公子;如今全都不在了,又搶著去伺候?qū)④?。哼哼,沒聽說黃家的那位不是已經(jīng)放出話來了,說將軍有意向黃大人求親!” “啊~她呀!”小宮女有些喪氣。黃茵玉一直有隴西第一美人之稱,李明卓還在隴西之時,數(shù)次表示過要迎娶她做世子妃,卻被黃茵玉設了三道考核,說是要成就一番佳話。可惜,李明卓剛過了兩關就失蹤了。沒有人敢去撿這個大便宜,黃茵玉站在自己搭得高臺上下不來,硬是蹉跎了三年,也沒嫁出去,如今倒是借這個機會下臺了。 “那么將軍會娶黃小姐嗎?”小宮女悻悻地問。 年長宮女哼了一聲,“那個女人,口蜜腹劍,心思歹毒,一肚子的陰謀詭計。不管將軍娶不娶她,她都是不會吃虧。” “這會怎么說?如果是假的,難道將軍不會發(fā)作她?”小宮女很是不解。 年長宮女曾經(jīng)在黃茵玉的手下吃過虧,當年她不過是個小侍女,李明卓看她嬌俏鮮活,就調(diào)戲了兩句,正好被黃茵玉看到了,硬是吃了不少苦頭?!澳莻€女人慣會做戲的。這次她爹打開城門,迎了將軍進城,為朝廷立下大功,日后少不了要論功行賞的。此時傳出這樣的謠言,將軍年輕,少不得要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美人,若是看上了,她自然可以順水推舟嫁給將軍;若是將軍看不上她,她也可以裝無辜,誰有證據(jù)說這個謠言就是她傳的?有她爹這么大的功勞在,將軍又是個男子,還好意思跟她計較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不成。但是此時一傳,就算將軍對她無意,也算了解了她的困境。日后隨著她爹水漲船高,當然是不愁嫁的?!?/br> 小宮女有些憤恨,“原來是這樣的。虧是宮里還有不少人夸她呢!說她堅貞守節(jié)什么的。其實世子當年對她真的很好啊?!焙玫米屌d州的小娘子們都眼熱的不行。 年長的宮女嗤笑一聲,“那是因為騎虎難下,如今你瞧著,但凡將軍給她點好臉色,只怕她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來?!?/br> 小宮女癟癟嘴,忍不住一聲嘆息。 年長宮女心一軟,還是說了一句,“你別動歪心思,如今王爺和各位娘子們都逃了,這么大一座宮殿,也沒什么主人了,我們這些人,多數(shù)會被放回家,或者發(fā)排到各個府上。這個檔口,越是安分守己,越能順順當當?shù)倪^去。要是落了別人的眼,我不是嚇你,回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小宮女一腦子的美夢被潑了好大一盆涼水,忍不住千回百轉(zhuǎn)地又長長地哀嘆了一聲。 屋頂上的瓦片突然的咔嚓一聲,那是被人踩破的聲音。一名小宮人正要驚叫出聲,卻被年長宮女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兩人抖得如同鵪鶉一般,用被子蓋住腦袋,假裝什么都沒聽見。 這一路摸進來,是個宮女講悄悄話的,主題都是歐陽昱。蹲在屋頂上的陸瑯瑯心中默念著,不生氣,不生氣,撩得這偌大個興州春心蕩漾,并不是那個混蛋的錯。但還是氣息不穩(wěn),咯噔,又踩碎了一片屋瓦。 “小六爺,怎么了?”一旁有人低聲問她。 “沒事?!标懍槵樖帐昂眯乃?,“我們走?!?/br> 十數(shù)位身著夜行衣的黑衣人跟在陸瑯瑯的身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宮墻之中。其中有一個人是領路的,很快將眾人領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宮室。那宮室空無一人,似乎本來就沒有人居住。 “就是這里?!鳖I路的壓低聲音。 陸瑯瑯留了兩個人在外面守著,其余的人都跟了進去。領路的人打開了墻上的一處機關,“當時我乘著梁王府動工的時候,就在這里修了一處暗道,直通梁王寶庫。但是梁王寶庫守衛(wèi)森嚴,我不敢弄出動靜。所以一直沒有出手。如今這里恐怕還沒被朝廷兵馬發(fā)現(xiàn),正好給我們機會進去找那九轉(zhuǎn)碧璽盤。” 陸瑯瑯點點頭,示意他快一些,別這么多廢話。 去年童昊從歐陽昱那里取回了那枚指環(huán),便開始部署了整頓南曙宮的計劃。后來陸家父女跟著他南下,著實讓童昊如虎添翼??墒窃谌ツ甓?,童昊一時大意,中了暗算,治療了許久,仍未痊愈。最后有個江湖郎中,說傳說中的九轉(zhuǎn)碧璽,可以根除童昊所中之毒。只是那玩意兒很久之前,就被人當做寶貝送給了梁王。 于是陸瑯瑯就帶著一幫南曙宮的人,就趕來了興州。她出發(fā)前還聽說戰(zhàn)事膠著,誰知等趕到興州,歐陽昱已經(jīng)打進了興州城。陸瑯瑯倒是想要不要跟歐陽昱直接開口,讓他幫忙找九轉(zhuǎn)碧璽??珊髞碛忠幌?,凡事必有痕跡,省得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回頭再給歐陽昱填麻煩,而且如今正是混亂的時候,還不如自己人走一趟,神不知鬼不覺的,東西也就到手了。 但是,萬萬沒想到,在深宮靜夜里,到處是被某人撩動的芳心,也讓她非常的堵心。陸瑯瑯忍不住翻了兩個白眼。 一旁南曙宮的小跟班們忙問,“小六爺,怎么了?” “沒事,趕緊干活?!?/br> 很快,暗道里的一片青石壘起的墻壁便被拆開了。一行人魚貫而入,不多一會,“小六爺,找到了?!?/br> 陸瑯瑯心中頗覺蹊蹺,這么大個寶庫,雖說已經(jīng)被梁王帶走了不少東西,但是這九轉(zhuǎn)碧璽盤怎么這么容易就找到了。等她走過去一看,忍不住心里將那個江湖郎中罵了個狗血噴頭。眼前這東西,倒是跟那江湖郎中手繪的圖稿絲毫不差。但是她原來以為只是一個小碗的九轉(zhuǎn)碧璽盤,實際上居然跟一口大鍋差不多大,莫說燉藥了,里面就是養(yǎng)魚都沒問題。 第64章 美人 3 “這么大?”有人驚訝出聲,“我還以為就是巴掌大個碗呢?!?/br> 很明顯不止一個人跟陸瑯瑯想的一樣。 陸瑯瑯沒好氣的走上前,伸手一拎,倒沒有她想想中的那么重?!澳銈儙讉€,把這個東西背上,趕緊趕回去,把東西交到那個江湖郎中手里。另外,等老宮主的毒解了之后,……”她在一個人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人忍不住想笑,“這,不太好吧……” 陸瑯瑯斜眼看過去,那人立刻正色,“您放心,我一定做到?!?/br> 那人把九轉(zhuǎn)碧璽盤仔細包好,背在后背,“小六爺,我們先走。” 陸瑯瑯:“路上小心?!?/br> “放心,城外還有不少兄弟接應呢。不會有事兒的。” 幾個人沖著陸瑯瑯一抱拳,“小六爺,我們先行一步?!?/br> “去吧。”陸瑯瑯揮揮手。等那些人走后,她背著手在寶庫中轉(zhuǎn)了一圈,問那個領路的人,“你在這宮中,還挖了其他的暗道沒有?” …… 此時,梁王大殿中的宴會已經(jīng)到了快要尾聲的時候。黃季隆臉上的笑臉實在是有點撐不下去。心中暗罵,這個歐陽昱,比狐貍還狡猾。軟的硬的都不吃,甚至連場面話都不怎么說,只讓他身邊的那兩個小子出來搪塞他們。 那個留著胡子的,還有些靦腆,另外那一個,雖說是笑臉相迎,卻是一句實在話都沒有。 好不容易,待歐陽昱站了起來,扶著侍衛(wèi)出去更衣。黃季隆朝旁邊一個侍者使了個眼色,那侍者心領神會,悄悄地退了下去。 待歐陽昱從更衣的蘭室中出來,正準備往大殿的方向過去,正好有幾個人從一處拐角出來,行在他的前面。 最前面的是一個卑躬屈膝的宮女,手里拎著一盞燈籠,側(cè)身照著地面,“黃娘子,您小心些。這里太黑了,您小心腳下?!?/br> 她后面的那名女子輕聲道,“香蘭,你別光顧著我,你自己也小心些?!?/br> 那宮女嗯了一聲,“娘子,為何這么晚了還進宮?以前可是請您,您都不來的?!?/br> 黃娘子輕笑一聲,猶如夜鶯輕啼,說不出悅耳動聽,還有一種讓人顯而易見的輕快,“今非昔比,如今他們都不在了,我也就不怕了。如今有歐陽將軍坐鎮(zhèn)呢,所以我才敢出來走走?!?/br> 那宮女嘆了一聲,“這些年,您也真是不容易?!?/br> 黃娘子仰頭望月,身上的披風在月華下反射出微微銀光,整個人美得如同月宮仙子,不可方物。只聽她道,“沒事了,如今可不是苦盡甘來。對了,不知宴會什么時候結(jié)束,父親最近忙得腳不沾地的,我都好幾日沒看到他了。不知道一會兒他看見我來給他送衣服,會不會驚喜。嘻嘻……” 那笑聲,像銀鈴一般漾開。歐陽昱身側(cè)的金甲衛(wèi)們都忍不住豎起耳朵細聽。 歐陽昱卻停下了腳步,紋絲不動??粗菐讉€女子慢慢行走的身影,臉上的神色沒有半絲波動。 他左側(cè)的一個金甲衛(wèi)低聲笑道,“將軍,美人都追到這里來了,還不上去說兩句?” 歐陽昱眼瞼耷拉著,微微斜了他一樣,“誰家美人?你見過?!?/br> 他身后還真有個新入的金甲衛(wèi)忍不住搭話,“將軍,黃娘子,應該就是黃大人的女兒吧。你瞧那身姿,還有聲音,肯定傳聞不假,妥妥的美人?!?/br> 歐陽昱呵了一聲,“然后呢?” 后面的那個金甲衛(wèi)大著膽子道,“如此艷福,笑納了唄?!?/br> 一圈的金甲衛(wèi)們,紛紛用一種給他上墳的眼光看著他,尤其是那個第一出言調(diào)侃歐陽昱的老滑頭,“你小子什么眼神?” 歐陽昱陡然笑了,笑得那個新入的金甲衛(wèi)毛骨悚然,他家將軍一想整人就這樣。 果然,歐陽昱問他,“你還沒成親吧?” “沒有。” “家中沒有姐妹吧?” “我家兄弟四個?!?/br> “難怪?!睔W陽昱笑容一收,對調(diào)侃他的那個金甲衛(wèi)道,“回頭給他把眼光正正,這都什么眼神?!?/br> 那個老滑頭忍住笑,“還是老招?” 歐陽昱:“招數(shù)不在新舊,管用就行。” 旁邊有幾個連忙踴躍道,“將軍,我眼光也瘸,也需要醫(yī)療?!?/br> 歐陽昱冷笑,“你們都是我的老人了,不用別人動手了,將軍我現(xiàn)在就給你一個恩典,親自給你醫(yī)一醫(yī)?!?/br> 眾人捂嘴,笑得跟抽筋了一樣。 他們這都說了好一陣子小話,前面那幾個女子還慢慢的走著,并沒有走出去太遠。 歐陽昱哎吆了一聲,“我肚子疼,再回去蹲一會兒?!?/br> 眾人紛紛鄙視他,這招你都想的出來。可是沒有人攔他,老滑頭還小心仔細地把他又扶了進去。 這宮中的茅廁雖然實際功能是一樣的,可是除了最里面那一塊地方,外面雕梁畫棟,茶幾軟榻,芝蘭玉草,一樣都不缺。 那里伺候的小太監(jiān)看見他們一行人有轉(zhuǎn)了回來,驚得臉都變色了,“將軍,這是怎么了?” 那個老滑頭自然不會說他家將軍使的是三十六計之第三十七計尿遁,只是唬著臉,“將軍傷體未愈,方才怕失禮,強撐著行走,如今撐著傷口了,坐在這里歇一會?!?/br> 那小太監(jiān)忙道,“那奴去前面稟報一聲?!?/br> 老滑頭兩眼一瞪,噌的一聲,將腰刀□□半截,“你要向何人通風報信?” 那小太監(jiān)嚇了個半死,“將軍饒命。我只是去前面……” 老滑頭懶得跟他啰嗦,“我讓你去了嗎?你要是敢擅離半步,就是去通風報信,我立刻就砍了你腦袋。一邊呆著去?!?/br> 這邊一共也沒幾個太監(jiān),一看這小太監(jiān)的遭遇,紛紛都低頭縮頸的裝鵪鶉樣,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的地方。 歐陽昱閉目靠在一處軟榻上,只當什么都沒聽見,反正那大殿里也沒什么意思,顧淮安足以應付了。這個黃季隆,滑不溜秋,一時還真的不太好收拾…… 歐陽昱好整以暇的躺在那里,大有今晚就準備睡在這里的架勢了。 那幾個金甲衛(wèi)眉來眼去地打著眼仗,只有那個新人有點不明所以。老滑頭有些恨鐵不成鋼,把他揪到花窗前,“從這里往外仔細瞅?!?/br> 那新人趴在上面,認認真真地瞇著眼睛往外看,“哎,那黃娘子還在呢!” 老滑頭就嗤笑出聲,“覺得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