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什么!黃茵玉被氣得一口鮮血嘔了出來……如果李明卓一直都在他們手里,那么那些寶藏根本就不可能是李明卓放的;如今死在這打谷場上的梁王舊部也不可能是李明卓派來的;她所有的裝腔作勢、故弄玄虛,高深莫測,他們一直都在明明白白地看笑話;如果他們針對的根本不是自己,那么他們肯配合自己這么“折騰”又是為了誰? 黃茵玉果真沒有辜負陸瑯瑯的“期待”,她驚恐的視線落在了遠處正在安撫興州官員的魏芳韶的身上。 陸瑯瑯感慨道,“你真聰明,我都舍不得殺你了?!?/br> 不,黃茵玉嚇得拼命往后退。直到此時,她才真正的后悔,老天爺,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她以為歐陽昱和陸瑯瑯不過是兩個走運的魯莽武夫,如今她才知道,這個滿身鮮血卻毫不在意的殺神模樣,才是這兩人的真面目。而且,他們心機之深,謀劃之遠,她根本就沒有看出來。 她為什么要惹上這樣的人,黃茵玉后悔莫及,“小六爺,求求你,你不要殺我。” 陸瑯瑯搖頭,“我都說了,我挺舍不得殺你的,我決定還是把你送給李明卓,我挺喜歡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 “不……”黃茵玉一聲慘叫,顧不上身上的痛楚,撲倒在陸瑯瑯的腳下,“小六爺,我不要李明卓,我不喜歡他,我根本從來就沒有看上過他,否則也不會讓我爹把興州城送給將軍?!?/br> 不能,絕不能讓陸瑯瑯把她送給李明卓,李明卓如今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階下囚,如果她貼上了李明卓內(nèi)眷的身份,這一輩子就再也不可能翻身,而且如果李明卓知道了她做下的這些事情……黃茵玉越想越怕,拉著陸瑯瑯的袍服苦苦哀求,“我說那些對李明卓情深意重的話,不過是想讓將軍對我刮目相看,好攀上將軍,重新出人頭地,我真的不喜歡李明卓,從來都沒有。小六爺,小六爺,你放過我,我……我可以成為你的女人,不,我可以成為你的人,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放過我,我……我什么都能做的。我很能干的,真的,不光是李明卓,還有李明卓的那些兄弟,他們都喜歡我,只要我稍給他們一些好顏色,他們就可以為我所用,真的,我可以去幫你做探子,去刺殺他們,我什么都能做,我……” 左胸出陡然傳來一陣利痛,黃茵玉愣了一下,低頭一看,那里透出了一個鋒利的匕首尖端。 “你這個賤人……”她的身后傳來一句氣虛無力卻恨意十足的咒罵。 黃茵玉茫然回頭,那是一個她完全陌生的梁王舊屬,他臉上全是血污,看不清五官,只有眼睛里的恨意和鄙視那么的明顯。 “賤人,去死吧。”那人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手中的匕首一直捅到?jīng)]柄。 黃茵玉終于倒了下去。 死前的那一瞬間,黃茵玉有點委屈,她貌美如花、才智過人,在這場大戲里如此奮力,不過才掙到了個配角;辛辛苦苦的謀劃了這么久,全都為他倆做了嫁衣裳……一直到最后……她真的只算個添頭,連個對手都算不上…… 第92章 歐陽舞劍 黃茵玉在陸瑯瑯憐憫的眼神里終于不動了。 陸瑯瑯將她的尸身拎了起來,徑直往回走。而歐陽昱在她身后,細細地將那附近的尸身又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的殘余活口,這才放心走開。 黃季隆方才跑得快,雖然沒能跟進了倉庫,但是也縮到最后面,所以并沒有受到波及。如今他一看到黃茵玉的尸體,連連對著陸瑯瑯磕頭,“陸將軍明鑒,這些都是她做下的,下官是無辜的,什么都不知道。下官是無辜的啊……” 陸瑯瑯懶得去理他,丟下了尸身轉(zhuǎn)身就走了。 魏芳韶也沒有想到這場意外會這么快就結(jié)束,那些侍衛(wèi)陸續(xù)返回,也抓了幾個活口,供日后審訊之用。他見危機終于過去了,心中才略略放下心來,對歐陽昱和陸瑯瑯真心道謝,“多虧了兩位武藝超群,否則今日真的是難以收場了。” 從糧倉里出來的眾官員也紛紛向歐陽昱和陸瑯瑯道謝。歐陽昱卻眉頭深鎖,“魏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br> 魏芳韶自然沒有反對。歐陽昱并沒有帶著他走遠的意思,只是往一側(cè)清凈的地方走了一些,讓眾人聽不見他們的談話罷了。 “魏大人,今日之事,不知魏大人對歐陽昱是否還有懷疑?”歐陽昱第一句話就問了這個。 魏芳韶搖搖頭,“今日之事,確實是黃茵玉與梁王余孽勾結(jié)所為,方才她自己也承認了。如今歐陽將軍身上的嫌疑盡去,盡可放心。而且經(jīng)過此時,足以證實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那些對于將軍許多捕風捉影的猜測,確實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br> “那好,承蒙大人信得過我歐陽,下面,我便跟大人說些推心置腹的話。還希望大人不要介懷?!?/br> “將軍請講!”魏芳韶忙道。 “不知道大人要如何處理這些寶物?”歐陽昱看向地上的那些箱子。 “自然是運回京中!”魏芳韶道,“這些都是……” 歐陽昱朝他擺擺手,”大人不用說,我也知道,按慣例來說,這些寶物自然是要運回京中的。可是如今,這些東西不光有梁王的覬覦,而且還在興州掀起了這么大的風浪。最麻煩的是,黃茵玉已經(jīng)將它和軍餉扯上了聯(lián)系,如果魏大人不慎重處理,只怕這事還要再起波瀾?!?/br> “歐陽將軍的意思是?”魏芳韶眉頭緊鎖。 歐陽昱苦笑,“魏大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我麾下的兵力比年前已經(jīng)翻了數(shù)倍,朝廷的糧餉已經(jīng)拖成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此事一直是我軍中隱患,我努力壓制,才有今日的局面。魏大人跟黃茵玉那種婦人不同,她見慣的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所以敢拿糧餉做戲,以為只要動動嘴皮子,軍中的兄弟就會伸長了脖子等著挨刀;而我在軍中最常見的,就是一腔孤勇、以死相搏,到了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什么都做得出來。今日如果不是我封鎖了消息,又嚴禁軍中擅動,此刻到底是個什么局面,我真的想都不敢想。” 魏芳韶沉默不語,他知道歐陽昱的意思。 站在朝廷的角度,這些寶物自然是要上交朝廷的,想必京城內(nèi)接到這些戰(zhàn)利品之時,必定是舉城狂歡,普天同慶,覺得四海一統(tǒng),天下太平。至于拖欠下來的糧餉,屆時便是朝廷拿捏歐陽昱的命門,反正天下都要太平了,哪里還輪到這些當兵的說了算。 但是站在歐陽昱的角度,這些寶物最好是用于調(diào)度周轉(zhuǎn),購糧發(fā)餉,穩(wěn)定軍心。可是,這么巨大的一筆財力落進了歐陽昱的手里,朝廷里的那幫子人,誰肯答應。 魏芳韶面露難色,與歐陽昱對視著,心中小心地斟酌著言辭,想說服歐陽昱放棄將寶藏就地使用的想法。 歐陽昱長嘆一聲,“大人也不用費功夫來說服我,那些話不用你來說,我自己都對自己說過無數(shù)遍了。人人都羨慕我位高權(quán)重,可是這個位置,不光擔著我自己的身家榮辱,還擔著將士百姓們的身家性命。稍有不慎,不光是我一家家破人亡,百姓生靈涂炭,流離失所,還要背上千古罵名?;钪蝗菀?,死后都不得安生。唉,魏大人,我該說的都說了,再說,未免又脅迫之嫌。大人好自為之?!?/br> 魏芳韶深深地作了一揖,“多謝將軍諒解?!?/br> 歐陽昱搖搖頭,沒有再說話。而是轉(zhuǎn)身走了回去。陸瑯瑯靠在一個半人高的木樁上,正在用一塊濕布擦手,見歐陽昱過去,便問了一句。歐陽昱搖搖頭,陸瑯瑯便向著魏芳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難掩失望。但是到底也沒有說什么,而是用濕布給歐陽昱擦起了臉頰邊的血跡來。 魏芳韶只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是擅自將寶藏交給歐陽昱,會讓整個天下的局面變成什么樣子,魏芳韶自己也不敢預想,這種壓力實在是太大了,不光是他的前途身家很可能因此盡毀,而整個朝廷也很可能因此而傾覆,一時間,他實在是難下決斷。 “大人,大人?!庇惺绦l(wèi)見他們已經(jīng)結(jié)束談話,連忙上前來回稟,“此地不宜久留,還請大人跟我們趕緊回城。” “那些寶物?” “大人放心,塢堡里有糧車,我們套上馬匹就可以拉回城了。” 魏芳韶點點頭,“也好,事不宜遲,速速回城。” 眾官員狼狽不堪地找到了自己的馬車或馬匹,經(jīng)過這驚心動魄的一日,所有人只希望盡快地回到家中。至于塢堡打谷場上的那些尸首,誰也顧不上了,只等著明日再派人前來處理就是。 終于,一行人在日落之后,灰頭土臉地趕回了興州城。魏芳韶自從歐陽昱跟他說過那些話之后,就心神不定,腦袋一陣一陣的抽疼,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 果然,就在城門處,有官員低估了一聲,“怎么今日城門處這么多人?” 魏芳韶抬眼望了過去,只見那城門口還有城墻上,無數(shù)的燃燒的火把,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片詭異濃重的寂靜,壓得人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怎么了?”魏芳韶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后脊梁慢慢地蔓延開,“歐陽將軍,歐陽將軍,這是怎么回事?” 歐陽昱望著城門方向,沉默了一會,還是打馬上前了。 城門處所有的人都在翹首以待,一見歐陽昱過來了,歡喜的迎了上去,“將軍,你沒事吧?” 歐陽昱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我們聽說了,有人污蔑你偷了梁王寶藏,要治你的罪,可是真的?”那個兵士大聲的問。 金無恙捏著馬韁的手心全是汗,可是只能大著膽子上前,“都是一場誤會,是有梁王余孽勾結(jié)了小人,要嫁禍給歐陽將軍。如今小人已經(jīng)伏法,將軍已經(jīng)洗脫了嫌疑,連寶藏都找回來了。大家放心吧,放心吧?!?/br> 將士們交頭接耳,不太相信金無恙的話。 金無恙只好道,“真的,賊人都被抓了,在后面押著呢。而且,你們看看車上,那些寶藏都找回來了?!?/br> 城門處的兵士們聞聲立刻歡呼起來,“太好了,真是老天開眼,上蒼庇佑。將軍沒事了,將軍沒事了……” 這句話,一聲又一聲地向后面?zhèn)鬟f了出去,整個城門處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魏芳韶松了一口氣,今天的意外已經(jīng)夠多了,他實在不想再來一遭了。 車馬重新開始向城門駛?cè)ァ?/br> 可這時突然有人高興地喊了一聲,“寶藏也找回來了,是不是就有錢買糧食,也能給我們發(fā)餉銀了?” 歐陽昱聞言不由得緊了一下馬韁,轉(zhuǎn)頭望向了魏芳韶,在火把的照耀下,他望向魏芳韶的眼睛,里面有著顯而易見的無可奈何。 魏芳韶心中一緊,回望著歐陽昱。 火光下,歐陽昱遲疑沉默的側(cè)影,美如名畫,讓人看得心都醉了??墒撬碱^微蹙,連先跨下的駿馬都有些不安,但是他仍然什么都沒有說,就那么望著魏芳韶。 因為他們平安歸來的歡愉因為歐陽昱的沉默而沉寂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歐陽昱望向了魏芳韶,那些目光里的期待和渴望匯成了一道巨大而無形的壓力,壓向了魏芳韶。 有人大著膽子問,“監(jiān)軍大人,那些寶藏是不是找回來給我們買糧食的?” “還有發(fā)餉銀,我都一年多沒拿到餉銀了,再不給家里捎些銀錢,我一家老小吃什么?” 兵士的人群中頓時嗡嗡一片,有人迫不及待地高喊著,“監(jiān)軍大人,您說句話??!” 魏芳韶終于明白歐陽昱為何在塢堡里會跟他說出那樣的一番話。黃茵玉只顧著自己的小算盤,卻不知道終究會演變成怎樣兇險的局勢。不能讓形勢惡化,否則誰都無力回天。魏芳韶驅(qū)馬前行,“各位,這些東西是梁王多年搜刮民脂民膏所得,自然是應該作為戰(zhàn)利品送回朝廷的……” “為什么?那我們的餉銀呢?”下面有人憤怒地喊了起來。 “餉銀自然由朝廷撥款……”魏芳韶嘗試安撫,但是這句話,連三歲的孩子都不信。 “你騙我們!拖了我們這么久的餉銀,以前沒有錢,我們相信將軍,所以等著,可如今有了寶藏了,而且都已經(jīng)把寶藏換成了糧食送進了軍中了,你還不肯發(fā)餉銀。送回去的寶物,全都賞賜給那些娘娘了,哪里還有我們的份!” “沒錢不發(fā),有錢還是不發(fā)!還讓不讓我們活了?” “那些寶物,如果送到京城,還要再發(fā)給我們,為什么要折騰這一趟?你就是誆我們!” “就是,還錢,還錢!” “以前那個監(jiān)軍就罵我們,說我們早就該死在戰(zhàn)場上了;如今換了一個監(jiān)軍,還是不肯還錢,我們這么拼死拼活到底是為了什么?” “騙子,還錢!還錢!”憤怒的聲音終于統(tǒng)一成了兩個字,還錢,響徹了興州的上空。 魏芳韶終于色變,“歐陽將軍。” 歐陽昱直直的望向他,失望地望向他,“魏大人,我是朝廷的將領,可這些都是朝廷的兵。該說的,該安撫的,我都說過了??墒侨缃?,你還要我說什么呢?我連黃茵玉給我設了這么大一個陷阱,為了顧全大局,我都只能奮不顧身地往里跳。難道……” 歐陽昱搖頭苦笑,“如今的朝廷,都只剩下了沒有擔當?shù)木颇绎埓藛???/br> 魏芳韶的臉陡然像被火燎了一樣,羞愧、難過、憐憫、憤怒混合成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他心頭一陣熱血涌起,不再看向歐陽昱,而是又驅(qū)馬前行幾步。 “各位將士,且聽我一言。各位在陣前浴血奮戰(zhàn),舍生忘死。朝廷沒有忘記各位的功勞。這些寶藏,雖說應該是先獻給朝中,然后再換成銀兩發(fā)放給各位。但是,如今形勢特殊,這些寶藏將交由歐陽將軍處理,換成糧草和餉銀發(fā)給各位?!?/br> 所有人的愣了一下,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歐陽昱。 歐陽昱也是心中一松,放聲大笑,驅(qū)馬來到魏芳韶的身邊,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們,監(jiān)軍大人的話就是朝廷的意思,你們的錢有著落了,你們終于熬出頭了?!?/br> 兵士們大聲歡呼起來,每個人都喜形于色,不少人甚至喜極而泣,抱成了一團。 歐陽昱的大手差點把魏芳韶給拍成個鍋貼,各種不要錢的高帽,不停地往他頭上帶,“魏大人,要說膽識過人、高瞻遠矚、當機立斷、敢做敢當?shù)木┕伲阋钦J了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慕袢掌?,誰敢說你魏芳韶沒擔當,我歐陽昱頭一個就不答應?!?/br> 魏芳韶幾欲吐血,笑得比黃連還苦。 第93章 意在芳韶 這一夜,興州城內(nèi)外的將士們興奮地難以入眠。雖說他們從來不懷疑歐陽昱的承諾,但是如今那些餉銀真的要到手了,眾人還是興奮地奔走相告,所有的軍營中熱鬧地像過節(jié)一樣。 魏芳韶也被歐陽昱拉去喝酒了。席間,歐陽麾下的將領們排著隊拎著酒壇子來向他敬酒。有些能說會道的,湊到他跟前,將他夸成了如今朝廷的頂梁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那些口拙的,拎著酒壇子過來,“大人,我替我那些兄弟,活著的,還有死了的,還有他們家里的父母妻兒,謝謝你!” 聽到了這種發(fā)自肺腑的感激,魏芳韶也不由得鼻酸,只能端起碗中酒一飲而盡。 喝得多了,魏芳韶坐在席間昏昏然,茫然四顧,到處是一張張熱忱的笑臉??墒撬麩o論如何都有一種上了賊船下不去的不踏實的感覺。 等他次日醒來,他的親隨守在他的門外,憂心忡忡地服侍他洗漱,“大人,您昨天實在是不應該說那樣的話?。∵@要是朝廷問責下來,您可怎么交待啊!” 魏芳韶將guntang的面巾捂在臉上,沉默了許久,終于把面巾狠狠地拽下來丟進了水盆里,“不對,這事不對,走,去找歐陽昱那個混蛋。” “哎,大人,你等等,你昨夜喝了那么多的酒,怎么也得吃點東西先墊墊……哎,大人!” 魏芳韶已經(jīng)快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