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第138章 花會 6 七月初七,從清晨開始就一直在下雨。 陸瑯瑯哪里也沒去,坐在書房里忙著,偶爾看著窗外的雨簾,微微出神。 素奈過來給她添茶的時候,見她走神發(fā)愣尚不自知的樣子,便故意逗她說話解悶,“今日下這么一場雨,只怕那些想在今晚乞巧花會上一鳴驚人的小娘子們要大失所望了。” 陸瑯瑯笑了笑,從書桌后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探出了半截身子,伸手去夠那雨絲,順帶瞧了瞧天色,“這雨,午后應該就會停了?!?/br> 果然,午后,濃云散盡,天空一碧如洗,涼風習習,整個院子里散發(fā)著帶著花草和泥土的濕潤的氣息。 陸瑯瑯站在窗前站了半日,看著這副歲月靜好的景致心里十分別扭。她突兀地走到了妝臺前,動手散了發(fā)髻,直接編了個辮子,用一根不起眼桃木簪子盤在了腦后。 “夫人,您這是?”杏儀忙放下手中的活計,過來給她歸攏首飾。 陸瑯瑯吩咐,“給我拿套方便的衣服來,再拿些銀錢備個荷包,我出去走走?!?/br> 杏儀便去衣柜里,給她找了套樸素的淡青色衣裙。 陸瑯瑯換上了后,朝鏡子里看看了,有些不滿意地皺了皺眉。 以前年歲小,還沒有自覺。但今年跟歐陽昱成親后,她的眉眼越長越奪目,即便是不施粉黛,也有一番攝人心魄的麗色,簡直惹眼極了。 她索性扯了一條紗巾,遮住了大半張臉,只留眉眼在外面。再看鏡里,雖然一雙眼睛仍然顧盼生輝,但是好歹顏色被遮住了大半。 “要婢子跟著嗎?”素奈給她裝了些銀票和碎銀子在荷包里,雙手遞了給她。 “不用,今日是乞巧節(jié),你們也好好玩一玩吧。那兩個小丫頭一早就開始到處抓喜蛛子,晾井水,怕是早就迫不及待了。”陸瑯瑯接過了荷包,塞在了袖籠子里。 素奈笑了笑,“夫人自己去玩吧,我跟杏儀會自己打發(fā)時間的?!?/br> 陸瑯瑯便翻墻出了府。 要說今晚京城哪里最熱鬧,當然是通勝大街。那個乞巧花會的臺子足足搭了大半條街。如今雨一停,看熱鬧的人,將通勝大街堵得幾乎水泄不通。陸瑯瑯對人擠人并毫無興趣。挑了一條人流通暢的街道走了過去。 七夕,是乞巧節(jié),也是女兒節(jié)。如今雖然還只是下午時光,可是路上多是精心打扮過的得俏麗女子,三三兩兩,手執(zhí)團扇,說說笑笑地與陸瑯瑯擦肩而過。 陸瑯瑯也說不出自己心里為什么不舒服,反正就是不想待在府里,可是如今出來了,也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只下意識地跟著人流向前方走去。 街道兩側的店鋪,若是脂粉鋪子或是繡坊,便是空前的忙碌,小娘子們便是不買也要擠進去看個新鮮,鶯聲燕語的,熱鬧極了;而一些店鋪,比如筆墨鋪子或者是書店,那店中的伙計也笑呵呵地在門口挑起了喜壽燈籠,來湊個乞巧節(jié)的熱鬧,說不準,就有小娘子要來買些筆墨送給情郎呢。 路邊還有很多的巧果攤子,陳列著各色各樣的巧果,有做成了印著雙喜的紅色草餅,有的染了青汁,做成了碧綠的同心環(huán)的樣子。攤子前,不時有人駐足,挑選購買。 陸瑯瑯也不由得在一個草果攤子前停下了腳步,那擺攤子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笑容很喜慶,和聲問陸瑯瑯,“小娘子,要嘗嘗我們家的巧果嗎?” 陸瑯瑯愣了一下,“小娘子?” 那婦人也愣了一下,歪過頭去仔細的看了一下陸瑯瑯的發(fā)型,失笑道,“真對不住,看您遮著面,還以為您未出嫁。這位夫人,可要買兩粒我家的巧果,回去跟您的夫君一起品嘗。甜甜蜜蜜,味道很好的?!?/br> 陸瑯瑯心中突然高興了起來,眉眼微彎,“那便買兩粒嘗一嘗。” 那婦人手腳麻利地用干凈的葉子包了兩粒巧果,一紅一綠,然后又用油紙仔細包好,遞給了陸瑯瑯,“愿您與郎君恩愛美滿,白頭偕老。” 陸瑯瑯隱在面紗后面的嘴唇忍不住彎了彎,“多謝?!?/br> 陸瑯瑯將那包巧果拎在手里,繼續(xù)向前走去。走走停停,看看買買,一直到天色黑透,華燈高挑,她才在一座亭橋上停下了腳步。 她茫然四顧,無論是沿河兩側,或是街巷里面,四處都是絢爛的花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松脂燭油的味道。街上來往的人比白日里更多了些,只不過,下午多是些女眷同行,而此刻,已經有很多男男女女成雙成對的出游了。他們的臉上掛著羞澀和甜蜜,不時相視一笑,欲語還羞的樣子。 陸瑯瑯低頭望了望手拎著的沉甸甸的東西,有巧果糕點,有花燈河燈,有漿果汁水,有風車面具。她手上的東西比誰都多,可身邊卻比別人少了一個人。 陸瑯瑯方才莫名的喜悅頓時不見了,她忍不住嘟了嘟嘴,空落落的心頭漫上了一層酸酸的滋味。 歐陽昱…… 臨河的酒家有歌女唱著纏綿的曲兒, “……風微起,波微生 弦亦發(fā),酒亦傾 入蓮池,折桂枝 芳袖動,芬葉披 兩相思,兩不知……” 兩相思,兩不知? 兩相思,我知你可知? 她想到了日日收到的歐陽昱的家書。多的時候一兩頁,少的時候只是幾個字。她原來不明白,為何只是那幾個字,也值得他浪費時間,專門寫一封。 原來,她看到的是字,沒看懂的,是歐陽昱的相思。 歐陽昱……我也想你了…… 陸瑯瑯坐在亭橋的一角,微微垂著頭,嘟著嘴,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這些日子,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寥,嘗嘗縈繞在心頭的惆悵,如今都找到了源頭,心中那處隱秘之地便再無所遁形,她這才發(fā)現(xiàn)那里藏著她自己都不曾留意的細節(jié)。 每日晨起時,對著身側的錦枕失神;在練功房里,偶爾伸臂朝一旁拍去;安排膳食時,下意識地會添一道歐陽昱喜歡的菜肴…… 臨河酒家的那個歌女大約是一曲唱完,又換了一首新的詩詞: “寶函鈿雀金鸂鵣,沉香閣上吳山碧。 楊柳又如絲,驛橋春雨時。 畫樓音信斷,芳草江南岸。 鸞鏡與花枝,此情誰得知?!?/br> 陸瑯瑯陡然涌起有種被人窺中心事的窘迫,繼而又自嘲一笑,低聲說了句,“真是討厭?!?/br> 她拎起了東西,逃跑似的離開了這個亭橋。 京都的橋還挺多的,陸瑯瑯毫無方向地亂走一通,直到人流已經不見了,她才覺得腳底生疼、腹中饑餓,她張望了一下,便拐進了一個偏僻的臨河亭橋。 這座亭橋左右僻靜無人,是塊難得的清凈地,遠處的嘈雜人聲只隱約可聞,顯得格外的安靜。亭橋里面一片昏暗,陸瑯瑯隨手便點燃了方才買的一盞花燈,插在了柱子上。 亭橋沒什么遮擋,被日間的那場大雨沖刷得很干凈,如今夜風涼爽,很是宜人,陸瑯瑯便隨意在臨河的廊椅上坐了下來。 這里倒很適合她眼下的心境,于是她隨手摘了臉上的面紗,從那一堆玩意兒里面,挑了些糕點吃。吃著糕點,喝著漿果汁水,看著順著水流漂下來的花燈,她將自己在廊椅上慢慢地縮成了一團,任由著心頭那點酸澀慢慢地漲滿,不知怎的,啪嗒啪嗒,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陸瑯瑯伸手摸了摸臉上的一片濕漉,震驚得一塌糊涂,實在是難以置信。 “小娘子,這是有什么心事呢?”一個輕浮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陸瑯瑯抬頭一看,竟然是一個錦衣男子,帶著幾個家仆在身側。 便是這一抬頭,濕漉漉的嬌美容顏,猶如燈下帶雨的梨花,看得男人更酥麻難耐。 那個錦衣男子迫不及待地上前,彎腰貼近到陸瑯瑯的身邊,伸出折扇去挑她的下巴,“什么負心薄幸的人,竟然舍得辜負美人的一片恩情。說來與哥哥聽聽,也幫你消遣愁思?!?/br> 陸瑯瑯發(fā)現(xiàn)了今晚第二件難以置信的事情,她居然被人調戲了。居然還有人敢調戲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硬要闖進來。 陸瑯瑯二話不說,一把奪過了他的折扇,唰的一聲打開,狠狠一扇,一陣勁風暴起,不但亭橋中的那盞花燈便熄滅了,連那些家仆手中的燈籠也遭了同樣的命運。眾人眼前一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黑暗中一連串的沉聲悶響,還有折扇的竹骨抽打在人身上、干脆狠厲的啪啪聲。 家仆中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立刻撲了過去。只是還沒幾個喘息的功夫,幾聲重物入水的聲音響了起來。還有那些家仆們在水中拼命掙扎的聲音,“救命啊,救命啊……” “快,快找大爺,大爺不會水……” “救命啊……我也不……咕嚕,咕嚕……” 陸瑯瑯站在昏暗的廊廳中,一陣神清氣爽。 果然,剛才那種怨婦般的行徑都是錯覺,這哪里是思念歐陽昱造成的。這分明就是太久沒動手憋的,這種京城貴婦行徑,走路要人扶、說話得先喘氣、笑一笑都得遮住嘴生怕有蟲子飛進去的調調,果然是不適合她呀。都把她憋出毛病了。 陸瑯瑯雙手叉腰,使勁兒地吹了兩口氣,像是想要把心中所有的不熟悉的情緒都吹散出來,吹得面前散落的鬢發(fā)胡亂的飄動,她哈哈大笑三聲。扔掉了面紗,兩三口吃完了糕點和漿果汁水,帶上了方才買的面具,再將那包巧果揣進了袖子里,高高興興地捧著河燈走了。 河里那幾個快被淹死的男人,昏昏沉沉地扣著河邊長滿青苔的滑膩石壁,見陸瑯瑯走遠了,才敢扯著嗓子喊救命。 陸瑯瑯揍完了人,簡直渾身都松快了。她重新回到了熱鬧的沿河街道里,找了一個看得順眼的河邊石階走到了水邊,點燃了河燈,將那河燈穩(wěn)穩(wěn)地放進了河里,然后雙手合十,誠心地許了個愿。 那河燈光影輕搖,隨波逐流而去,匯入了那星星點點的河流里。 陸瑯瑯慢慢從水邊站起了身,決定回家去。可就在這時,一直溫熱干燥的大手貼著她的手腕滑進了她的掌心,繼而與她十指相扣,“你剛才許了什么愿?” 陸瑯瑯猛地轉過頭,差點兒扭到了自己的脖子,她難以置信地緊盯著站在自己身側高大的男子。 雖然他換了一身平民的衣衫,雖然他眉眼間做了些偽裝,甚至還貼了兩抹可笑的小胡子,陸瑯瑯還是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歐陽昱……”她的聲音輕得像是一聲嘆息,但是滿心的歡愉幾乎要炸裂了開來,將她整個人都淹沒在了里面。 “歐陽昱……”她又輕輕地喊了一聲,抬手就掀起了自己臉上的面具。 歐陽昱看到她一臉難以抑制的狂喜,自己也笑了,伸手撫摸上她的臉頰,然后低下頭,情難自禁的吻住了她。 第139章 花會 7 雖然今夜是七夕,攜手夜游的情侶很多,但是當眾親吻,實在在驚世駭俗。雖然此刻沒有知道他倆是誰,歐陽昱也舍不得她被人非議,淺嘗即止,拉著她飛快地離開了那里。 陸瑯瑯現(xiàn)在已經開心得什么都顧不上了,緊緊的拽著歐陽昱的手,盯著他的臉,即便是這樣,也很難相信他回來了?!斑@京都的神可真靈?!?/br> 她喃喃地自言自語。 歐陽昱耳尖地聽到了她的話,頓時猜出了她方才在河邊許得是什么愿望。他的心像是被這句話敲出了一條裂縫,里面噴發(fā)出來的,都是在分離的這些日子里,積攢的相思和情意,以往還有些苦澀,可醞釀到了今夜,只有濃烈的甜蜜。他實在忍不住,拽著陸瑯瑯拐進了一個黑暗無人的巷口,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挑開她臉上的面具,就深深地吻了下去。 陸瑯瑯只來得及嗯了一聲,就被他兇狠地嘬住了唇舌。這個家伙什么花樣都沒有,一副恨不能將她吞進肚子里的勁頭。有些疼,可更多的是甜蜜,她悄悄地抬起手,也摟住了他精干的腰身,熱情地給他回應。 歐陽昱幾乎控制不住,明知到這里不是適合的地方,可是沾上了她,他根本舍不得放手,明知道這里最多親一親、抱一抱,其他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他就是停不下來…… 直到有人腳步急促地誤闖了過來,歐陽昱這才警醒過來,一把拉下了陸瑯瑯的面具,拉著她從巷子的另外一頭離開了。 陸瑯瑯才不管他帶自己去哪里,只知道笑,跟在歐陽昱身側,腳步輕快,直到歐陽昱抱著她飛身翻過了墻頭,才發(fā)現(xiàn)已經回到了府中。 護院立刻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蹤跡,出來查看,一見是他倆,立刻就退了回去。 陸瑯瑯驚訝,“怎的夫人帶了個男人回來,他們也不吭聲?” 歐陽昱揭了她的面具,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淘氣,我今日下午就回了府中,他們知道是我?!?/br> “啊?!标懍槵槹Ш恳宦?,“早知道我就不出門了?!?/br> 歐陽昱什么也沒說,拉著她只往主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