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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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回去哪里還來得及? 小六難得的靈光,撲上前將李沿緊緊抓住,聲嘶力竭:“快救郎君!我們解下衣帶綁住腰,手拉著手過去,來得及的!” 李沿咬咬牙:“別說衣帶了,就這水勢,綁了麻繩都會被沖走!” 一來一回兩三句爭執(zhí)的工夫,水勢又高了一截,連帶小六他們這里都已經(jīng)淹過腳背,還有繼續(xù)上升的趨勢,容卿那邊更是只剩方寸之地,進不得退不得。 小六驚恐交加,聲音帶上了哭腔:“郎君您等著,我們這就救您!” 李沿看了看跟自己一道來的三個小吏,三人臉上被雨水混淆,看不清表情,但沒有一個人愿意冒著危險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監(jiān)察御史,更何況他們并不喜歡這個容卿——一來就指手畫腳,諸多指責(zé),如今自己跑來送死就算了,還想搭上別人的性命。 猶豫不過片刻,李沿就做出決定。 但下一刻,一道身影從他們面前飛掠而過,大雨之中,快得令人連衣裳顏色都看不清。 那模糊的影子落在容卿立足的地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又將人提起,借著老樹縱身躍向他們這里。 這里雖然也有水,但起碼還能站住腳。 小六又驚又喜:“郎君!” “還不走,愣著作甚!”救人的男人沉聲道,聲音竟能穿透雨幕讓他們聽清。 所有人不敢再耽擱,見狀趕緊朝高處飛奔。 小六扶著容卿,踉踉蹌蹌跟在后面。 今日上天有所眷顧,雨勢居然慢慢變小,水位沒再大規(guī)模上漲,眾人得以擁有喘息的時機,奔向高地,眼看縣城城門遙遙在望,他們總算能將快要跳出嘴巴的心臟重新塞回去。 傘早就不知被扔到哪里去,所有人一身泥水,連衣服都辨認(rèn)不出原先的顏色,唯有沉重的步伐往前挪動,一步步挪向終點。 小六腳下一軟,被他攙扶的容卿跟著摔倒,剛才出手救人的藍衣人微哂一聲,提氣幾個縱躍,就拋下他們先行入城了。 換作往常,小六早就開始抱怨了,但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說,也沒有精神說了。 容卿亦然。 一個時辰后,眾人總算回到城中,容卿謝絕了縣丞李沿邀請他去縣衙休息的提議,徑自回到官驛,李沿也沒什么心思再挽留,態(tài)度明顯冷淡許多,不似容卿剛到光遷縣時那樣熱情。 在官驛的浴桶里,容卿舒舒服服地將身上泥水全部洗去,又狼吞虎咽吃了頓飯,感覺力氣慢慢回流恢復(fù),身處靜室,回想剛剛驚心動魄的生死一瞬,連他都不禁有點后怕。 他原是奉朝廷之命來此視察賑災(zāi),若就這么死了,才真叫一個冤。 未幾,小六蔫頭耷腦過來請罪和告狀。 “郎君,小的方才差點就來不及救您了,全因李沿刻意拖延,他剛才還想將我往水里推,把咱們倆都滅口,好推脫責(zé)任呢!” 容卿倒沒他這么怨憤,平靜道:“是我執(zhí)意要去看水情的,他心里有怨氣也正常?!?/br> 小六欲言又止:“剛剛救您的人,好像很面善?!?/br> 容卿道:“若我沒認(rèn)錯,應(yīng)該是崔不去身邊的人?!?/br> 小六很驚訝:“他們這么快便到了?那崔、崔先生會不會怪您?” 話音方落,門外伙計送來一份名帖。 說曹cao,曹cao到。 名帖上寫著,崔氏相邀城中壹貳茶館一聚。 容卿苦笑:“人家剛剛救了我一命,就算想罵我,我也只能唾面自干了?!?/br> 事情起源于十日之前。 光遷郡上報連日暴雨,導(dǎo)致河水上漲倒灌,郡內(nèi)各處泛濫成災(zāi),尤以治所光遷縣最為嚴(yán)重,災(zāi)民流離失所,餓殍千里,懇請朝廷撥糧賑災(zāi)。 在朝廷的奏報中,光遷郡是重災(zāi)區(qū),幾乎年年雨季都遭災(zāi),今年更是十萬火急,朝廷撥糧之后,天子便派監(jiān)察御史容卿前往光遷縣巡檢監(jiān)察。 到了出發(fā)那日,容卿才知道,除他之外,另有左月局之首崔不去同行,崔氏拿著皇后的手令,容卿整整看了三遍,才確認(rèn)這的的確確是皇后所出。奇怪就奇怪在,論官職品階,此行本該以崔不去為首,但天子未下令,卻由皇后出面,再聯(lián)想左月局的職責(zé),容卿難免有所聯(lián)想,覺得這是皇后想要派崔不去監(jiān)視自己。 他入朝為官以來,從不與左月局解劍府這等在正邪游走的部門打交道,崔不去在容卿眼里,也不過是一個靠著投機上位的幸進之徒,其實持這種觀點的人,朝中不在少數(shù),從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如今竟要合作,容卿心里,難免就先生出抵觸之感。 雙方的首次會面是在京郊灞橋,雖說話不投機,倒也不至于到劍拔弩張的地步,面上禮數(shù)都還過得去,容卿客客氣氣請崔不去指點,崔不去則道此行以容卿為主,讓容卿放手施為,不必拘謹(jǐn)。 既然有他這番話,容卿也不再虛偽客套,就讓他的座駕慢慢出發(fā),自己先行一步,前往光遷郡。 容卿打從心底不愿讓崔不去干涉自己,他一路緊趕慢趕,終于趕到光遷郡,所見所聞,卻比想象的還要駭人幾分,從沒見過如此大災(zāi)的容御史,本著一腔為民請命的熱血,四處視察,親自上陣,甚至不顧危險來到距離災(zāi)區(qū)最近的縣郊,結(jié)果便是差點丟了小命,而本該慢吞吞行至途中的崔不去,卻居然已經(jīng)到了,還派人來相救。 以至于容卿來到茶館,看見比起幾日前灞橋分別,臉色更為蒼白的崔不去時,還未說話,便先生出幾分羞愧,紅色從脖子蔓延到耳根,令他不得不彎腰長拜,朝崔不去行了一個大禮。 “多謝崔尊使救命之恩!”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一卷開始拉,內(nèi)容跟上一卷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下章會提到~ 第132章 “容御史,如果今日關(guān)山海沒有及時趕到,你是否準(zhǔn)備以這樣的死法結(jié)束性命?” 面對容卿放下身段的服軟,崔不去非但沒有順勢安撫,反而冒出這樣一句話。 容卿面皮一僵。 “過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知道,容御史奉命過來巡查災(zāi)情,卻出師未捷,光遷縣上下官員悲痛萬分,連御史都被洪水淹死,而這恰好證明災(zāi)情的嚴(yán)重,光遷縣因此得到更多糧食,而你,容卿,將會成為大隋史上頭一個死得不明不白的欽差,”崔不去頓了頓,似笑非笑睇了容卿一眼,“和笑柄?!?/br> 容卿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喜歡這位左月使了。 因為對方與他說話時,總是含沙射影,話里有話。剛才那番話明著像是在嘲諷他,實際上卻似乎別有含義,如果容卿自己想不出來,對方也絕對不會解釋。 有些人若對上眼緣,認(rèn)識未久也能交淺言深,但容卿確定,自己無論看到崔不去多少回,都不會生出什么好感。 這人實在是太刻薄,太自以為是了,仗著有皇后寵幸,就眼高于頂,誰也看不上。 容卿忍氣道:“我知道這次我先行一步,失禮于尊使,令你不快,但災(zāi)情如火情,我早到一日,也許就能早一日勘察奏報,多一些人得救!” 崔不去毫不客氣地接道:“所以你差點死了?!?/br> 容卿騰地站直身體:“崔尊使若不愿好好說話,那容某就先告辭了,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報答,這次在光遷,我們就各走各路吧!” 他也是個硬氣的人,既覺得自己沒錯,自然不愿繼續(xù)在這里受氣。 崔不去微抬手指。 在關(guān)山海領(lǐng)悟到他的意思之前,喬仙已經(jīng)先一步抽劍出鞘,橫在容卿脖頸。 “讓你走了嗎?”喬仙冷冷道。 容卿氣笑了:“我算是領(lǐng)教了左月局的霸道,原來連朝廷命官,你們都是想威脅就威脅,難怪朝中同僚提起你們,個個避之唯恐不及,若崔尊使要的就是這等令人畏而遠之的威勢,那你做到了!” 崔不去神色淡然:“你剛來沒幾天,就差點死在這里,消息傳回去,你們?nèi)菁业拿?,和你父親積攢起來的功勞,都會被你敗光?!?/br> 容卿一愣:“你知道我父親?” 崔不去:“你父容啟,兩年前任幽州莫縣縣令,突厥人攻城劫掠時,夷然不懼,寧死不屈,最終沒等到援軍到來,便戰(zhàn)死于城門之上,陛下憫其忠烈,將你拔擢入御史臺?!?/br> 提及父親,容卿不知不覺消了大半火氣,他沉默片刻,終于道:“其實這幾天,我已經(jīng)查到不少事情,也發(fā)現(xiàn)一些奇怪之處。” 今年的雨水格外多,容卿到光遷縣時,大雨已經(jīng)接連不斷下了十天,他走的是另外一條路,地勢較高,遠離江水,官道只是泥濘不堪而已,還沒到汪洋澤國的地步,但他抵達光遷縣之后,才發(fā)現(xiàn)災(zāi)情嚴(yán)重已經(jīng)出乎想象。 光遷郡范圍內(nèi),已經(jīng)有大半縣城被淹了,連光遷縣郊外,也都寸步難行,災(zāi)民們紛紛涌入城中,但光遷縣接納能力有限,只能接納一部分,縣令黃略將這些人安置在城西,讓他們以工代賑,每日搬運泥沙到城外筑起沙墻,堵住洪水繼續(xù)往城內(nèi)蔓延,容卿也去看過,覺得這個法子不錯,既收留了災(zāi)民,又不讓他們無所事事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不過光遷縣的災(zāi)情雖然解決了,其它縣城卻沒有這么能干的縣令,洪水沒有退去,官倉里的糧食有限,黃略希望容卿能上奏朝廷,再多撥一些糧食過來。 容卿正有此意,但他作為御史下巡,自然不能只聽黃略的,于是尋來縣丞李沿私下詢問,誰知李沿欲言又止,表現(xiàn)出對黃縣令的難言之隱,容卿發(fā)覺有異,在他的再三追問之下,李沿終于吐露一點風(fēng)聲,讓容卿親自去郊外看看。 說至此處,容卿話鋒一轉(zhuǎn),道:“前晚,我收到一幅奇怪的畫?!?/br> 他讓小六將畫拿過來。 畫沒有裝裱,僅是簡單卷起,畫上中央有一個糧倉,許多人正往糧倉外面搬運糧食,畫面左側(cè)則坐著一位官員模樣的男人,在左右服侍下,對著桌上菜肴大快朵頤,順便監(jiān)察糧食搬運,勞作者熱火朝天,一派忙碌。 而在畫面右側(cè),糧倉的不遠處,卻堆著小山似的尸骸,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以各種各樣的姿勢倒在地上,面黃肌瘦,痛苦難當(dāng),有些已經(jīng)死了,有些還在茍延殘喘,男人懷里抱著一條胳膊啃噬,狀若惡鬼,而在他旁邊,一名少了胳膊的幼童嚎哭尖叫,血流遍地。 若單看左邊和中間,還不覺得什么,但左右一對比,立時令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容卿還記得自己初次見到這幅畫時,內(nèi)心震撼無以名狀,整整呆立半晌毫無察覺,再看崔不去,目光僅僅在上面停留片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然是虎狼之心,容卿暗道。 “此人,”他點了點畫面左邊正在吃東西的那位官員,“光遷縣原本是上縣,縣令應(yīng)為從六品,這兩年由于災(zāi)情,降為中縣,縣令本該也降為從七品,但縣令黃略還未到述職之期,依舊是從六品,此人身著緋色官袍,無梁無琪,雖然看不清面目,但從服飾判斷,必定是黃略無誤?!?/br> 崔不去道:“所以你認(rèn)為,這是有人在知道你到來之后,向你匿名舉報,暗示縣令黃略,侵吞官糧,謊報災(zāi)情?!?/br> “不錯?!?/br> 容卿雖然激動,總算還保留一絲理智,沒有馬上沖去找黃略質(zhì)問,但他還是坐不住,就去找光遷縣其他官員旁敲側(cè)擊,希望從他們口中問出點什么。 于是就有了他詢問縣丞李沿時,對方的吞吞吐吐,言猶未盡。 不止如此,容卿還發(fā)現(xiàn)光遷縣幾名官吏里面,除了李沿之外,縣尉武義也跟黃縣令不和。 一座光遷城內(nèi),縣令、縣丞、縣尉這三個最重要的官員,彼此之間貌合神離,各行其是,底下一眾吏員站隊博弈,竟上演著不見血的刀光劍影。 一天時間不足以讓容卿查出什么,但就在昨晚,他又收到一幅畫。 還是一樣的紙,一樣的筆觸。 容卿將第二幅畫在崔不去面前展開。 這次沒有官員了,畫面卻更為駭人。 洪水滔天之中,斷樹沉浮,殘軀漂露,間或能看見黑色頭顱,仰面向天,驚懼無聲吶喊,絕望躍然紙上。 一座城池遠遠可見,近處山坡上的老樹下,一個男人正跪在地上奮力徒手掘土,幾只手從泥土中被翻出,腐rou半落,支棱出森然白骨,宛若地獄逼近,浮屠滅絕。 關(guān)山海站在一旁,看見這幅畫,不由咦了一聲。 容卿似乎知道他為何訝異,便道:“不錯,這棵樹就是白天我受困之處。當(dāng)時我正因此畫,想要親自去看看,到底是否真有這個地方存在。” 結(jié)果證明樹是存在的,但還沒等他開挖,暴雨就導(dǎo)致洪水迅速上漲,要不是關(guān)山海及時出現(xiàn),容卿現(xiàn)在十有八九就已經(jīng)變成孤魂野鬼了。 “崔尊使現(xiàn)在總該知道,我是事出有因了吧!” 崔不去沒理會他話語里流露出來的不滿:“所以,你更加懷疑縣令黃略了?” 容卿頷首:“我向黃略提出要出城察看時,他極力反對,武縣尉也避而不見,反倒是縣丞李沿,愿意陪我走一趟。所以黃略肯定有問題。” 崔不去道:“正常人看見暴雨連綿,洪水泛濫,肯定都會反對的吧,你怎么不懷疑李沿是別有居心,故意想要趁機滅你的口呢?” 容卿語塞片刻,反駁道:“光遷縣的縣令是黃略,許多事情還是他說了算,李沿一個佐官能做什么?” 崔不去冷冷道:“但這次受災(zāi)的不止光遷縣,整個郡大半都淹了水,我要是你,就不會被這兩幅來歷不明的畫影響了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