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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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石詠小心翼翼地提醒十六阿哥:弘皙畢竟是舊日東宮的“嫡長子”??滴趸实塾靡患堖z詔傳位給了雍正,而雍正也將傳位詔書藏在了“正大光明”匾后面。可是許多王公大臣,甚至是天下百姓,早已習(xí)慣了嫡長子繼承制,因此在世人眼中,弘皙才是“正統(tǒng)”。 十六阿哥聽了一怔,隨即挑一挑眉,笑道:“爺知道!” 石詠舒一口氣:知道就好! “弘皙就是在裝大尾巴狼,四處走動四處結(jié)交,是生怕那些老臣們看不到他的人影。因為他走到哪里,這舊日東宮嫡子的帽子就會跟著他走到哪里……他現(xiàn)在裝得越乖,所圖便越大。可若是他非要拉著爺一起招搖的話……” 十六阿哥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扇子,問石詠:“你可聽得到外頭對爺?shù)脑u價是怎么樣的?” 石詠一噎,“十六聾”、“滑不留手”等等,都是外界對十六阿哥的“好”評價,可這些都不能當(dāng)面對這一位講。十六阿哥見他悶聲不語,便倒轉(zhuǎn)過扇柄笑道:“爺‘心地醇良,和平謹(jǐn)慎,但遇事少有擔(dān)當(dāng),然必不至于錯誤?!?所以,茂行,你放心吧!爺雖然沒有什么擔(dān)當(dāng),但是在大義大節(jié)上斷不會虧輸,因此也不會犯錯誤?!?/br> 他肅容道:“若是弘皙真的想要拖爺下水,那也定是爺煩了這等名利場,想要自行離了去。因此你絕對沒有這個擔(dān)心的必要?!?/br> 十六阿哥一面說,石詠一面點頭。等到十六阿哥說完了,靜下來望著他,石詠竟然還在點頭——他已經(jīng)全明白了,也盡放心了。哪怕是再往后過個十來年,真到了弘皙來拉著十六阿哥來籌謀大位的時候,十六阿哥也只會是把弘皙當(dāng)做自己離開官場,避免紛爭的一條路。 十六阿哥望著石詠這副呆樣兒,終于也情不自禁地大笑出聲,倒轉(zhuǎn)過扇柄戳戳石詠的肩膀,說:“爺這頭好好的,倒是你自己,把自己身上的麻煩都解決了才是!今兒弘時那小子都敢在園子里當(dāng)面叫你‘佞臣’。小石詠,你的名聲絕沒比爺好到哪里去?!?/br> 石詠繼續(xù)苦笑點頭,想想也是。他這“佞臣”,絕對得好好想想,往后在這個時空里該怎么走,需不需要參與傅云生正在主持的“地理大發(fā)現(xiàn)”活動。 這時候十六阿哥也沒忘了敲石詠一記竹杠:“剛才弘晝可是說了,從你這兒再討幾輛自行車去,要組個車隊。嘿嘿,爺府上,弘普他們也大了,正是鬧騰的時候……” 石詠一點頭:明白了! 除了弘晝那里,還得往十六阿哥那里再送幾架自行車。只不過弘晝和十六阿哥都會與他按照成本價結(jié)算,所以這至多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人情。 石詠名下,自行車產(chǎn)業(yè)這幾年發(fā)展得甚是興旺,各項工藝已經(jīng)日趨完善。自行車上除了一些零部件因為眼下冶鐵煉鋼技術(shù)的短板,強度沒有后世那么高之外,其余各項性能都已經(jīng)有模有樣。除了弘歷弘晝他們騎過的這一項單車之外,石詠還著人琢磨出來了其他變種,例如三輪腳踏車之類。 這種完全倚靠人力的短途交通工具,擺脫了畜力,短時間內(nèi)也并不需要煤炭、石油這一類需要開采的化石燃料,適合在城市人口密集的空間內(nèi)使用。石詠很盼著這一項產(chǎn)業(yè)能順利發(fā)展,替他新創(chuàng)一條財路出來。 沒幾日,果然聽說怡親王帶人去了景陵,在景陵逗留之后,帶著誠親王一起回京,而十四貝子那里依舊沒有消息。石詠便知十四阿哥應(yīng)當(dāng)對兄長依舊存著怨氣,寧可死守在景陵,也不愿回京。 誠親王倒是對雍正肯放他一馬,讓他回京而感到感激涕零,一回京便表示要替皇上編纂一本《今上功德錄》,在朝中被傳為笑談。誠親王自己卻完全不以為意,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態(tài)度有什么好笑的。 而隨著選秀日子接近,石詠也總算從媳婦兒那里將弘暾的八卦打聽了來。如今京里各王府宗室子弟,有這個身份資格提前相看秀女的人家基本已經(jīng)相互通過氣,并且把結(jié)親的意愿呈上去。 而弘暾的嫡福晉,已經(jīng)定下來,是總理事務(wù)大臣馬齊的孫女,富察氏。這是忠勇伯府老太太富察氏在娘家那里最鐘愛的一個重孫輩女孩兒,老太太愛如珍寶,時常接過來忠勇伯府住著。聽說要說給怡親王世子,老太太富察氏簡直樂得合不攏嘴。而石詠這才終于省過來為何怡親王當(dāng)日會那樣說。 此外,有傳聞?wù)f弘歷嫡福晉的人選也定了下來,一樣出自富察家,正是石詠以前見過的察哈爾總管李榮保之女,與弘暾的未婚妻是堂姑侄?;始矣袝r也挺出奇,結(jié)親時不太計較女方的輩分,只要是名門望族的淑女,只要年紀(jì)合適,出眾而得體,便能納入皇家,至不濟(jì)也能在宗室里得個好夫婿。 但是富察家這一年選秀的情形,還是令滿朝勛貴和那幾家大族咋舌不已。單看富察家的女孩兒結(jié)親的情形,便知這一大族至少在往后的數(shù)十年里,將能夠富貴綿延,盛寵不衰。 如英是弘暾的表姐,同時又是石家的媳婦兒,與忠勇伯府走得近,在這一次選秀之前,她自然充當(dāng)了穿針引線的“紅娘”,還曾經(jīng)代十三福晉出面,相看過富察家的小姐。好消息一旦傳出來,如英便對那富察小姐是不住口地稱贊,夸這位小姐品貌俱佳,絕對不會辱沒了弘暾。將來小兩口兒一定會性情相投。同時她也見過弘歷的未婚妻,另一位富察小姐,但是如英倒沒有做過多的評價。 石詠問起,如英便笑:“那位富察小姐更加不是一般人。若非四阿哥那樣人的人物,還真想不出什么人能夠配得上她?!?/br> 石詠對弘歷與弘暾的婚事都很關(guān)心,聽說兩位阿哥能夠娶到稱心如意的淑女,少不了欣喜。 然而沒過幾日,出了幺蛾子。 隆科多那位寶貝如夫人李四兒,代表她的寶貝兒子玉柱,正是出面向富察家提親了。提親的對象,正是那位內(nèi)定給弘歷的富察小姐。李榮保任察哈爾總管,不在京中,因此李四兒直接殺到了總理事務(wù)大臣馬齊家中,向馬齊夫人提親。 馬齊夫人推說這是她的侄女兒,她做不了主,再說人家還要選秀……可這話音還未落呢,李四兒已經(jīng)一拍桌子,說,好,她就等著這句話。她自個兒去宮里求給富察小姐撂牌子去了。 石詠聽說此事的時候,極為無語,心想當(dāng)初李四兒為閨女說親的時候就是這樣。這位跋扈的隆科多夫人脾氣竟然一點兒都沒改,將皇家選秀視若無物,自家閨女是想選秀就選秀,想不選秀就不選。如今改成了是旁人家選秀,但只要自家兒子看上了,別人家就甭想選秀。這究竟是什么道理? 皇家可能也正是這么想的,所以李四兒在雍正的皇后那里碰了壁,知道了李榮保之女是未來的皇子嫡福晉,看眼下的情形,也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皇后。于是李四兒不敢造次,退而求其次,看上了富察氏的侄女兒,馬齊的孫女兒,也就是內(nèi)定給弘暾的未婚妻,小富察氏。 于是李四兒又去尋馬齊夫人,理直氣壯大言不慚:這回是您的親孫女,您總做得了主了吧?馬齊夫人簡直要厥過去,畢竟在京中的大家命婦之中,像李四兒這樣不知禮數(shù)的人實在是不多。而李四兒偏又沒臉沒皮,百折不回,死纏爛打,不為兒子討個稱心如意的佳婦是決不罷休。 馬齊夫人無可奈何之下,耐下性子向李四兒解釋,說是今年她這一位應(yīng)選的孫女,已經(jīng)名花有主。 李四兒:“啥?皇上的表弟看上的人,還就能名花有主了?” 馬齊夫人:皇上的……表弟? 李四兒這句話被馬齊家的人“不慎”傳了出去,于是乎京里的人立即就都知道李四兒的寶貝兒子玉柱被佟家人認(rèn)作是皇上的“表弟”。 須知雍正管隆科多叫“舅舅”的敬語,是為了昔年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養(yǎng)育之恩,同時也是不斷在提醒隆科多,佟氏一家,始終都是外戚。只是如今隆科多的小妾李四兒,竟能這樣沒臉沒皮地攀上來,將自己的兒子說成是皇上的表弟——當(dāng)然在她心里也話也絕沒錯,“舅舅”的兒子,可不就是表弟么? 此事富察氏自然不敢答應(yīng),便推說孫女要選秀,將事情都推到了皇家那里。李四兒便去求了皇后,皇后不知雍正的意思,自然無法答允,只得與李四兒虛與委蛇一番,將她哄得好好的送出了宮。 消息在京里傳開,說什么的都有。石家的人自然是為弘暾和小富察氏感到不平。如英最熟悉小富察氏,更加曉得京中的八卦,一圈傳聞停下來,最為富察小姐感到不平:“但愿皇上與皇后千萬別聽那婦人的鬼話,玉柱雖然領(lǐng)了個侍衛(wèi)的頭銜,可是那品行真的是不端。千萬莫要將富察小姐指給玉柱才好?!?/br> 石詠一想也是,在京里的勛貴誰不知道這玉柱是個紈绔,整日只知斗雞走馬,惹是生非。連隆科多費盡周折,為他謀來的體面差事,也不過每日去點個卯兒,對付過去了事。這樣的子弟,若是配馬齊的孫女,那還真是將女方辱沒了。 豈知忠勇伯府完全不像石詠與如英夫婦那么樂觀。富達(dá)禮與慶德這對兄弟難得的意見一致:畢竟距離皇上處置年羹堯也還未過多久,朝中關(guān)于皇帝那“飛鳥盡、良弓藏”的議論還未息。若是現(xiàn)在皇帝在兒女親事上直接抹了佟家的面子,恐怕又會引起針對隆科多的朝議?;噬系拿曇彩且o的。 此外,富達(dá)禮等人都沒有將這事的另一層拿到臺面上說:畢竟隆科多眼下一手抓著京畿防衛(wèi),當(dāng)年曾憑一己之力,將暢春園圍得水泄不通。隆科多的實力與手段,不是年羹堯那樣駐邊大員可比的。 然而到了八月底選秀的結(jié)果出來之時,宮中直接下了指婚的旨意。李榮保之女富察氏指給四阿哥弘歷為嫡福晉,馬齊第三子福慶之女富察氏指給怡親王世子弘暾為嫡福晉。 李四兒聽說皇后沒能讓她遂了心愿,登時在佟府里鬧將起來,要直接進(jìn)宮與皇后對質(zhì):“這叫什么道理?皇后早先答應(yīng)得好好的,這時候怎么竟說話不算話了?” 豈料就在李四兒命人套車備轎,要進(jìn)宮與皇后對質(zhì)的時候,隆科多聞訊匆匆趕來,將這位無法無天的如夫人從車駕中拖出來,同時恨聲斥道:“你胡鬧夠了沒有?” 此刻的隆科多,已經(jīng)沒有了康熙六十一年那時的精明算計。相反,隆科多此刻一副驚懼無比的樣子,似乎幼子的這一樁婚事,根本就是他的一回試探。而試探的結(jié)果,則觸動了他內(nèi)心深深的恐懼。 作者有話要說: 1這一句評價實際上出自于雍正遺詔。 十六的部分基本上全說完了。這個故事寫不到乾隆四年弘皙逆案的時候,所以在這里提前交代一下,十六以后也會好好的,會悠哉悠哉,得享高壽。 第405章 李四兒被隆科多捏住手腕, 登時眼一紅,淚水從眼眶中飛快涌出, 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隆科多見此情形, 登時什么都忘了, 趕緊一松手, 放軟了語氣,低聲問:“可是將你捏疼了?” 李四兒身為隆科多之妾,卻能反客為主, 奪了主母的誥封, 甚至隆科多正妻之死也與李四兒脫不了干系。這正是因為李四兒本人自始至終,都將隆科多拿捏得死死的。此刻李四兒雙眼一紅, 金豆一掉, 隆科多立即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低頭一瞧, 果然見李四兒手上一道捏出來的紅痕, 被腕上那雪白滑膩的肌膚一襯, 格外顯眼。 隆科多悔得不行,當(dāng)即半擁著李四兒回宅子里去,一面走一面大聲吩咐府里下人將跌打的藥酒送到李四兒的院子里去。藥酒一到, 隆科多挽了袖子, 親自給李四兒上藥。李四兒見隆科多先軟了,自己也就稍許擺出點姿態(tài),用帕子抹了淚,嬌滴滴地喚了一聲:“老爺——” 隆科多聽這一聲幾乎酥到骨子里, 手上的藥酒險些沒拿穩(wěn)。卻只聽李四兒嬌滴滴地說:“是妾身沒用,妾身不是那等口齒伶俐之人,說不通皇后。老爺,您去與皇上說一說么!真的……旁的不說,就說這兒女親事上,四兒還從來沒有想到的卻做不到的!” 隆科多嘴里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心里卻想:這已經(jīng)不是想到的做不做得到的問題,這分明是有沒有命去做的問題了。 前兩年年羹堯剛剛落魄的時候,他還幸災(zāi)樂禍過??墒堑鹊搅藢Ψ骄攀l大罪加身的時候,隆科多早已嚇破了膽,心里只有那幾個字:狡兔死,走狗烹——連年羹堯那樣的寵臣,也只不過因為皇貴妃的薨逝才拖延了懲處,勉強得了個“自裁”。 偏生皇帝表面上給隆科多的榮寵依舊,似乎皇帝待這位“舅舅”是絕對不同的。然而隆科多清楚地知道,年羹堯與他一樣,是外戚。而且年羹堯是藩邸舊人,不像他,幾乎是最后那一刻才徹底倒向雍正的。 李四兒替兒子玉柱與怡親王世子搶媳婦兒,在隆科多看來,固然胡鬧至極。然而隆科多因為心底的那一份恐懼,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讓李四兒去胡鬧了??扇缃褓〖业拿孀颖换始荫g了下來,隆科多卻在這里膽戰(zhàn)心驚——這固然是胡鬧,可也一樣是試探,試探皇帝對他隆科多是否依舊榮寵信任,百依百順…… 眼下隆科多一面替愛妾上著藥酒,一面想著心思。李四兒不依不饒,要隆科多馬上進(jìn)宮面圣,要皇家收回成命,將小富察氏指給玉柱。隆科多唯唯諾諾地應(yīng)了,出了家門,卻并未往宮中去——他心中有個疙瘩,憋得難受,便隨意往內(nèi)城中熱鬧的地方過去,想要尋個地方,藏身在熱鬧的人群中,飲一盞悶酒,順便理一理自己心頭那一團(tuán)亂麻也似的愁緒。 豈知還未走到他素習(xí)常去的酒樓跟前,隆科多忽然停住了。一名身穿常服的中年人正迎面站著,雙足不丁不八,身形瀟灑,面帶微笑,正溫煦地望著隆科多。 隆科多心里一下子敞亮了不少,當(dāng)即向?qū)Ψ焦硇卸Y問安,極為恭順地問:“廉親王一向可好?……” 進(jìn)了九月,石喻在都察院當(dāng)差當(dāng)?shù)牟诲e,從六科給事中王樂水轄下被調(diào)出來,得了個都察院郎中的缺兒,獨立向都察院左都御史匯報。 九月初,發(fā)生了直隸總督李紱與河南總督田文鏡互參的案子。李紱是由怡親王允祥舉薦,雍正新任命的直隸總督,田文鏡則已經(jīng)在河南任上兢兢業(yè)業(yè)地忙了很久。兩人都是一省大員,打起口水仗來也都毫不含糊。李紱指責(zé)田文鏡過于刻薄,肆意踐踏讀書人的尊嚴(yán),后來又上疏彈劾田文鏡橫行鄉(xiāng)里,貪贓枉法;田文鏡則反告李紱結(jié)黨營私,兩人的官司一直打到御前。 雍正隨即命四阿哥弘歷代天子巡視河南地方,在隨行人員之中,竟有石喻的名字。石詠猜想,皇帝這是打算歷練弘歷,讓弘歷多長長見識;此外也要讓石喻這樣年輕的都察院屬官到地方上去親眼看看,將來能成為真正為國為民的能吏。 至于李紱與田文鏡之爭,這一定程度上也反應(yīng)了朝中對“官紳一體當(dāng)差納糧”新政的看法。有一部分能看清利弊的官員雄心勃勃,想要借助皇帝的力量,扭轉(zhuǎn)這種延續(xù)了千年的弊政;而另有一部分官員因為本身利益被觸動,便極力反對。朝中因為這一條新政,形成了兩派觀點,也與李紱和田文鏡兩人一樣,爭論不休。 而石詠則更關(guān)心弟弟石喻此去的安全問題。按照后世諸般野史傳說所言,弘歷是個最好微服出巡的“吃貨”天子,全國各地的美食小吃都能與他沾上邊。然而此刻弘歷卻還不是天子,甚至不是儲君,只是個儲君位置的有力競爭者。石喻陪伴弘歷出京巡視,石詠這個做大哥的還真有點兒不放心。 于是石詠與弟弟一番長談,盡量告誡弟弟千萬不要縱容弘歷,尤其不能讓那一位隨意“微服”,萬一有什么人對弘歷不利,石喻怕是會被連累。他又想起賈璉,便囑咐石喻,萬一遇事,京中之人遠(yuǎn)水救不得近渴的時候,可以試試往南直隸送信想辦法。石喻一概都應(yīng)了。 豈料弘歷與石喻等一行人出京南下,大約過了十幾日,怡親王十三阿哥命人來尋石詠,悄悄告訴他——弘歷失蹤了,連帶石喻等隨行官員,一行將近三五十人全部失蹤,音訊全無,似乎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茂行,知道你們兄弟手足情深,我才將這消息告訴你。但是事關(guān)弘歷的安危,此事你切切不可對外透露半點風(fēng)聲?!笔⒏缑C然告誡石詠。 “皇上的意思,讓你去河南親眼看一看當(dāng)?shù)厥鞘裁礃拥那樾?。這邊我讓五鳳帶人護(hù)送你,你們一行快馬趕去河南。你熟悉弘歷和石喻的性子,許是能快些找到他們?!?/br> “是!”石詠趕緊應(yīng)下,同時抬起頭,打量十三阿哥的神情,想看一下十三阿哥對于此事的判斷。只見十三阿哥愁容不展,低聲道:“難道真的錯了?難道我真的錯了?” “姑父,什么錯了?”石詠不解。 “咳咳!”十三阿哥撫著胸口大咳了一陣,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才道:“李紱是我薦的人?!?/br> 石詠一下子明白了,這次與田文鏡爭執(zhí)的李紱,正是十三阿哥向雍正舉薦的。豈料李紱一上任,便旗幟鮮明地反對起了正在推行新政的田文鏡。這一度讓十三阿哥這位理政親王十分尷尬。 石詠思索片刻,便道:“姑父,直隸總督李紱,這人您真的沒有薦錯。我與在保定的賈璉時有通信,如璉二哥信上所云,他真的是一位廉潔而正直的好官?!?/br> 十三阿哥聞言抬起頭,盯著石詠:“茂行的意思是……” 因為李紱本人就是賈璉的直屬上司,所以賈璉在與石詠的通信之中曾經(jīng)以寥寥數(shù)筆提過李紱,說李紱的的確確是個不會作偽的好官。一個證明是早先李紱到直隸上任的時候,適逢直隸等地普降暴雨發(fā)大水,傷亡無數(shù)。李紱果斷下令各地開倉救災(zāi),隨后立即上書朝廷,為自己擅自開倉出谷請罪;這件事是賈璉親歷,因此不能不感嘆李紱一顆拳拳為民之心。 這件“開倉放糧”的舊事是邸報上都能見到的,石詠說來算不得稀奇,但是另一件,卻是賈璉與王熙鳳親眼所見。原來這李紱身為直隸總督,生活卻極為簡樸,家中并無長物,甚至其妻所戴首飾,都是銅鑄的。王熙鳳與賈璉都是大家出身,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只是近年來舉家還債,這才削減了不必要的開銷,節(jié)約用度。但是這兩口子的眼光何其銳利,銅外頭鎏金的首飾哪里有看不出的道理。于是那鳳姐兒只見了一回李紱夫人,回來便咋舌,說實在沒有見過這樣的封疆大吏之妻。再加上此前開倉放糧的事情,賈璉夫婦從此對李紱佩服至極,曉得這是個真正無私之人。 聽見石詠所說,十三阿哥也終于動容,猶豫了片刻,道:“可是……” “姑父,我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這李紱是個正直的人,有他在,田文鏡推行新政之事多少會講究些方式方法,而不至于過于刻厲,從而cao之過急?!笔伣忉屃怂挠^點,“而田文鏡也是個百折不回的人,只消這新政真的對民生有利,那李紱也一定能看得到。俗語說……真理越辯越明。因此田文鏡眼下最需要的,其實是李紱這樣一個正直的人與他做對手,而不是一個存了私心,會動用鬼蜮伎倆的人來與他對著干?!?/br> “好個‘真理越辯越明’!”聽見這句石詠口中的“俗語”,十三阿哥拊掌稱是。他難抑心中的激動,起身反復(fù)踱了幾步,忍耐著咳嗽了幾聲,突然一轉(zhuǎn)身,對石詠說:“茂行,我真的要謝謝你!……” 此刻十三阿哥真情流露,即便石詠是他的小輩,他也真誠道謝。道謝之后,十三阿哥伸手輕輕拍了拍石詠的左肩,只道:“茂行說得對,李紱是個君子,事情只會向好,而不會更壞。但是茂行此去河南,一定要防備宵小之輩,你們自身的安危更為緊要。” 就因為十三阿哥最后這一句話,石詠本能地嗅到危險,覺得弘歷他們在河南,很可能還會遇到了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因此索性遁去,玩起了失蹤。這也是為什么十三阿哥會讓五鳳帶人陪他去河南的原因。 因是急命,石詠根本沒有功夫去準(zhǔn)備,只回家飛快地收拾了幾件隨身的衣物,帶上官憑并一些銀兩,將官袍盛在一個包袱里,自己則穿著便服上路。 如英聽說丈夫有著急的差事要出門,二話不說,過來幫丈夫收拾東西。石詠便在她耳邊,大致將自己南下去給石喻他們“幫忙”的事兒說了。如英吃了一驚,隨即穩(wěn)住了情緒,道:“你放心!家里雖然只有我們這些女人家,但是我們一定會把自己先顧得好好的,茂行哥且千萬照顧自身,再將二弟好好地帶回來?!?/br> 石詠聽著心里感動。似乎這個家永遠(yuǎn)都是這樣,從母親石大娘以下,家里的每一位女性都擁有頑強而獨立的人格,每次他在外有事的時候,母親和妻子都是他的堅強后盾而絕不是負(fù)擔(dān)。因此每到這種時候他便會渾身是動力,立誓要盡快順利地辦完差事,讓一家子早日團(tuán)聚。 石詠攬過如英,讓妻子在自己胸前輕輕靠了靠,小聲在她耳邊說:“事涉二弟,二嬸和二弟妹那里你一定要想辦法安撫,莫要讓她們太過憂心?!?/br> 如英肅然應(yīng)下,又伸手給石詠整理一回衣領(lǐng),問石詠:“茂行哥尋常時候出門要帶的那個藤箱……” 如英指的是那只盛有幾件要緊文物的匣子。 石詠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不必了,來不及帶那些了?!痹僬f他此去萬一會遇上危險,將那幾件對他而言價值連城的寶物帶上,萬一損壞遺失,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會憑空去想——若是武皇的寶鏡、衛(wèi)后的金盤……甚至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過耳不忘的一捧雪聽說此事,又會給他什么樣的指點? 這時候外頭丫鬟已經(jīng)報了進(jìn)來,說是五鳳等幾人已經(jīng)在外候著了。石詠伸臂抱了一下妻子,當(dāng)即轉(zhuǎn)身出門。 果然,五鳳帶著幾名從人,騎著驛馬,在石家門外候著。此外五鳳還牽著一匹空鞍的馬匹,應(yīng)當(dāng)是給石詠留著的。石詠見狀便知五鳳打算一路換馬,這一路估計要受點兒罪了。果然,下一刻五鳳便向石詠開口:“石大人,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石詠心里記掛著石喻與弘歷的安全,哪里還會計較路上這點兒辛苦,當(dāng)即沖五鳳一點頭,躍上馬背,便隨那一行人匆匆出城,沿驛道一路疾奔,一直到了天擦黑了,五鳳才帶著一隊人來到一間驛館。立即有人奔上前,將石詠等人的坐騎牽走,換上一批驛馬,并且給石詠送上幾張熱乎乎的面餅,遞上一壺茶水,就又送這一批人上路了。 石詠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強度的急行軍,但是此刻只能咬著牙默默忍受。五鳳帶著的那幾騎,將石詠的坐騎挾裹在中間,幾人借著月色,沿著官道飛快向前。一直奔到子夜時分,才感到了下一座驛站。五鳳徑直帶著大家進(jìn)去休息,馬兒全部丟給驛館照料。 石詠與五鳳住在一間。石詠在馬上疾奔了一天,渾身骨頭都像散了架似的,可越是如此,就枕之后他就越是沒法馬上入眠,一扭頭,見到旁邊一張榻上,五鳳亦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屋內(nèi)一盞油燈幽幽的光將他俊美的半邊面孔照亮。 “五鳳,此前趕路趕得急,我忘了告訴你。前年我去杭州,曾經(jīng)遇見了板橋先生。之后便一直有通信,他曾經(jīng)屢次問及你的近況?!?/br> 五鳳一聽說鄭板橋的消息,一個激靈,登時雙手一撐床板,整個人一骨碌便坐起身,面帶感激,道:“多謝大人想著,五鳳感激不盡!鄭先生,鄭先生……他可好?” 五鳳的言語里頗有些“近鄉(xiāng)情更怯”的意味,明明遇上了一個熟知板橋近況的人,他卻有那么一點點不敢問。 石詠將鄭板橋的近況一說,五鳳終于徹底放心,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對石詠說:“算來我已經(jīng)快為十三爺當(dāng)了十年的差。等這一趟差事跑完,我便打算暫時離京,到江南去尋鄭先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