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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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酒后,弘晝炫耀,將這虎符給弘時看過。弘時便待弘晝更加親密。偏巧前一陣子弘時在雍正跟前提了整頓八旗軍務(wù)之事,雍正便將此事交給弘時去辦。這幾天八旗旗主紛紛帶兵入關(guān),兵丁自然不能進(jìn)城,只能暫住南苑與豐臺大營。這一陣子弘歷去了江南李衛(wèi)處“學(xué)差事”,弘時便尋了借口拉了弘晝一同去豐臺大營“看看”。 可是弘時拉弘晝過去,哪里會是好意,不過是假傳圣旨,讓豐臺大營能夠容納八旗兵丁入駐,并將指揮權(quán)交出罷了。偏生弘晝身上帶著虎符—— 昔年十三阿哥管轄駐京諸將,曾經(jīng)言明,若不是他親身而至,唯一可認(rèn)的,便是虎符,便是持虎符之人。豐臺大營的主將核對虎符無誤,自然信了弘時的鬼話。 弘晝就算是再機靈,到底是個孩子,弘時設(shè)了套讓他跳,一轉(zhuǎn)頭便恐嚇?biāo)麕拙?,便以為弘晝會就此住口了。弘晝心中不安,他原沒想著要將此事泄露出去,但就是想來十三叔府上探視一下叔父,旁敲側(cè)擊幾句,看看能不能得個意見。豈料他在這里遇見了石詠。 “什么?”十三阿哥右手握拳,重重地在炕桌上一捶,隨即彎下腰,撕心裂肺地大咳幾聲。石詠與弘晝齊齊被嚇住,一起沖上來扶住十三阿哥。 豈料十三阿哥卻就此扶住石詠的手,整個人強撐著坐了起來:“不行,這樣不行——” 他轉(zhuǎn)臉望向石詠,緊緊盯著石詠,寒聲問:“茂行,你說的是,今日隆科多也已回京了?” 在這一刻,十三阿哥雖然病體支離、面泛潮紅,但是他眼中突然有了光彩,似乎在這一瞬間已經(jīng)將整個局徹底看透了。他抬頭望向石詠,冷靜地道:“明日一早圓明園勤政殿的朝會,皇上就會與下五旗旗主共議整頓八旗軍務(wù)之事。咱們……就只有這一夜的時間了?!?/br> 十三阿哥說這話的時候,石詠抬起頭,果然見玻璃窗外暮色沉沉,夜幕開始降臨。果然就只有一夜的時間了,可若不是機緣巧合,今兒叫他在這兒逮住了弘晝,他們連這一夜的時間都不會有。 而與此同時,弘晝臉上兀自掛著淚水,卻吃驚地抬起頭,看著叔父,口中喃喃地重復(fù)了一句:“咱們?” 原來,適才十三阿哥說話的時候,也一樣將手伸出去,握住了弘晝的手,握得緊緊的,甚至他指節(jié)發(fā)白,而弘晝也因為手上的力道而陡然清醒過來。 “對,咱們!”十三阿哥肅然頷首,“不過弘晝,我能不能相信你?你師父能不能相信你?你皇阿瑪能不能相信你?” 弘晝至今猶未回過神來,半張著口。這孩子萬萬沒想到,都到這時候了,十三阿哥竟然還愿意相信他,再給他一個機會。 “這是你唯一……自己救自己的機會!你明白嗎?”十三阿哥說得動情,眼中微微含淚。 弘晝畢竟是皇家的孩子,也不是吃素的,看見十三阿哥與石詠如此緊張,心里轉(zhuǎn)了兩轉(zhuǎn),也明白過來了,當(dāng)場在十三阿哥面前一跪,泣道:“十三叔,侄兒之前錯了,大錯特錯,簡直萬死不能贖前愆。如今但憑十三叔吩咐,侄兒絕不會再辜負(fù)十三叔了。” 十三阿哥一把將弘晝拉了起來,強抑著胸中翻騰的血氣,對弘晝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是十三叔要給你的,是一樁苦差事!” 弘晝伸手拭淚,一臉可憐巴巴地道:“都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了,侄兒哪里還敢怕苦?” 十三阿哥點點頭,隨即神色轉(zhuǎn)厲,對弘晝說:“我會命人護(hù)衛(wèi)你,你連夜趕去清河大營,收了他們的統(tǒng)轄權(quán),明日一清早,帶同清河大營的主副二將,趕赴圓明園勤政殿,拜見你皇阿瑪!” 弘晝一聽這個,一下子被嚇住了,半天方小心翼翼地說:“十三叔,侄兒……侄兒不知自己能不能行。”言下之意就是沒半點信心。 十三阿哥一虎臉,怒道:“爺像你這個年紀(jì)的時候,早已帶兵了!再說你有爺?shù)幕⒎?,旁人誰敢不聽你的?” 弘晝一嚇,到了此刻,他已退無可退,只能硬著頭皮上,當(dāng)下沖十三阿哥拜了拜,應(yīng)下了這安排。十三阿哥隨即吩咐人進(jìn)來備馬,護(hù)送弘晝出發(fā)。 弘晝依依不舍地轉(zhuǎn)回頭來看著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卻只是緊緊地盯著他,緩緩地道:“不過是記住十三叔以前教你的……算來不過是‘恩威并施’四個字。去吧,你不會差的!” 弘晝聽見十三阿哥這樣說,瞬間生出些信心,沖屋里的人重重點點頭,拱手道:“十三叔……師父,我去了!”說著,弘晝轉(zhuǎn)身,大踏步走出怡親王府的外書房。 弘晝背后,十三阿哥輕輕松了一口氣,面上再次流露出疲態(tài)與病容,半闔上眼,有氣無力地問石詠:“茂行,你剛才提到你家大舅是哪一旗的?叫什么?帶了多少人去的豐臺大營?” 石詠還真不知道他大舅是哪一旗的副都統(tǒng),回憶了一下當(dāng)時在城外見到的八旗兵丁旗號,才想起來是鑲紅旗,便一一答了十三阿哥的問話。 十三阿哥有氣無力地苦笑道:“茂行,好在有你這一門親,回頭我去豐臺大營,就只托詞說是去尋你舅舅,先安撫你家大舅,然后再說其他四旗……” 在這一刻,石詠心中忽然生出些希望,同時又隱隱有種把自家親舅舅給賣了的感覺。須知這絕對是一錘子買賣,若是自己這一方勝,大舅日后的仕途榮華,基本再跑不了了??扇羰恰T了,沒有若是。石詠只能這么想,史書上記得明明白白,即位雍正的是他的大徒弟弘歷,而弘時……是個淹沒在故紙堆里無人愿提及的人物。 這時候他突然省過來,馬上抬起頭,問:“姑父,難道您要親自去豐臺大營?小婿雖然不才,但是也愿為您去跑這一趟,姑父,還是您的身子骨更要緊那!” 十三阿哥睜眼看了看他,微微搖頭:“茂行,你從未帶過兵,很難在兵卒面前拿捏那個分寸。今夜在豐臺大營,亦免不了要見血……若是這世上的罪孽,一定要有一個人來擔(dān)的話,那就該是我。上天已經(jīng)懲罰了我一回,我亦向天求過,讓上天只罰我一個!” 說到此處,石詠只覺刺心,可是卻見十三阿哥閉目垂首而坐,又有些寶相莊嚴(yán),仿佛佛陀昔日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亦是此等心境。 “可是,至少讓小婿陪著您一起過去!”石詠十足十擔(dān)心十三阿哥的身子骨,怕他撐不住。 “可是茂行,還有一處要去,我無人可托付,只有請你……”十三阿哥重新抬眼,眼神溫和,望著石詠,似乎相信石詠預(yù)訂會明白他的意思。 石詠腦海里飛快地轉(zhuǎn)了一圈,脫口而出:“榮國府?” 十三阿哥唇角微抬,點了點頭,似乎在說:你既然已經(jīng)猜到,我便不再多說什么了,相信你一切都已明白。 石詠的確全然明白了:他早先就向十三阿哥提過八王議政的事,也商量過萬一下五旗旗主要求恢復(fù)八王議政的祖制時,應(yīng)該怎么辦。當(dāng)時十三阿哥逐一分析了下五旗旗主,石詠記得清楚,如今鑲紅旗的旗主,正是賈府的姻親,平郡王納爾蘇。算起來納爾蘇自從西北回來之后,就被削去了兵權(quán),遠(yuǎn)離了權(quán)力中心,甚至帶著福晉去奉天府住了好一陣。 如今納爾蘇有機會進(jìn)京,唯一這一晚略有些空閑,按照人之常情推斷,納爾蘇應(yīng)當(dāng)會去賈府拜見元春父母,拜見賈府老太太。 如果一定要從下五旗旗主中分化出一位,眼下有機會分化出的那一位便是納爾蘇。 想到這里,石詠向十三阿哥長長一躬到底,肅然道:“姑父敬請放心,小婿必不辱使命?!彼肓讼胗盅a充一句,“姑父,您也請多加保重!” 十三阿哥無言地點點頭,目送石詠一步三回頭地出門。 石詠托人給內(nèi)院如英那里送信,告訴她自己去辦些事情,要她自行回家,謹(jǐn)守門戶。以如英之聰明,想必知道應(yīng)該怎樣處理,并且安撫家人。 他自己則從怡親王府借了一匹馬,徑直奔去了榮國府。一到榮府門外,只見榮府張燈結(jié)彩,多少透著些喜氣??墒歉飸?yīng)當(dāng)是人手不足,因此門房那里就只有一名小幺兒在那里蹲著。 石詠出來得急,因此身上只是一身常服。再加上石家一向簡樸,石詠身為一個大男人,也向來不喜歡在身上穿戴貴重的衣裳首飾。所以此刻他穿得固然周正,卻不見如何富貴。 那名小幺兒見了,還未等石詠開口,就直接說:“我們府上今兒有貴客,上頭吩咐了,不見外人。您改明兒再來吧!” 石詠這還沒開口,就吃了閉門羹,不過這更堅定了他的判斷,納爾蘇此刻一定在賈府上。他當(dāng)下堆起笑容,說:“我姓石,原本不想擾府上待客,只不過確實有些急事,是要找一下府上寶二爺?shù)摹?/br> 他伸手摸了摸荷包,巧極了,荷包里一錢銀子都沒有。但是早先如英見他趕了這么遠(yuǎn)的路回來,怕他乏,因此在他的荷包里放了兩星速沉。石詠直接將那兩星速沉取出來托在手里,塞給那小幺兒,道:“上等速沉,意思意思,拜托給寶二爺送個信兒?!?/br> 他暗自捏了一把汗,心想要是這小幺兒不識貨,只認(rèn)銀子可就慘了。豈料那小幺兒將速沉托在手心里聞了聞味兒,曉得不是凡品,就這兩星小小的香塊兒,價格要比同樣大小的銀兩更貴。于是那小幺兒笑道:“果然跟我們寶二爺一樣,雅得很。行嘞,您在這兒候著,我去里頭看看,能不能得空給您捎個信兒?!?/br> 說話那小幺兒便去了,石詠獨個兒在榮府門外等著,順便瞅了一眼隔壁寧府。早年間寧府的宅子被內(nèi)務(wù)府罰沒,后來就還一直沒能顧得上整修,因此還沒來得及賜給旁的功臣。此刻榮府尚且有燈光有人聲,那寧府卻只一片死寂,可以想見里面那陋室空床,衰草枯楊的樣貌。 石詠正暗自感慨,榮府角門那里“吱呀”一聲,卻是寶玉探了個頭出來,見到石詠,當(dāng)即笑道:“原來真的是茂行兄!早先聽說你去北疆了,還想著是不是門房鬧混了,沒想到真是你?!?/br> 寶玉將石詠迎進(jìn)榮府,石詠卻來不及向?qū)氂窠忉屓魏问?,甚至連略訴別來之情的功夫都沒有。他直接問:“平郡王在府上么?” 寶玉一怔,道:“大姐夫陪jiejie回來省親……” 石詠將他打斷,道:“事出緊急,我需要馬上見平郡王一面?!?/br> 寶玉見他面色肅穆,也嚇了一大跳,趕緊點點頭,道:“大姐夫在父親的書房。請隨我來?!?/br> 石詠卻攔他:“寶玉兄弟,我有要事,要直接面見平郡王,需要一處安靜的靜室,必須無人打擾才行!” 寶玉一怔,石詠繼續(xù)提要求:“還有一件,你就說我是從保定趕回來的,是特為替賈璉來給平郡王傳個口訊的?!?/br> 他早就盤算過了,他在朝中、在外事上已經(jīng)算是說得上話的能臣了,可是他在這些宗室王爺跟前,卻大約啥也不是。因此他才要先入為主。石詠算到平郡王趕來賈府,除了帶同福晉與親人見面之外,也更盼著能聽見些朝中的消息。 賈府之中,如今最能耐的長房去了保定,只余二房在京里,賈政如今在工部庸庸碌碌,絕對不是一個政治敏感之人,而寶玉現(xiàn)在還未補缺,依舊是個白身。所以平郡王怕是很樂意能夠從賈璉那里聽到些他對朝中風(fēng)向的判斷。 尤其是在這個當(dāng)兒,八王議政的舊制恢復(fù)在即,平郡王頭一次與允禩等人合謀,試圖干預(yù)朝政,在這個當(dāng)兒,每個人心頭都免不了動搖與猶豫。而石詠相中的,正是這個機會,期望能一舉切中平郡王的心思,說服這一位。 果然,寶玉將石詠帶到一間靜室,自去了之后不久,便有一名穿著常服的中年男子一掀簾子走進(jìn)屋來,望著石詠饒有興致地問:“你是賈璉兄弟托來傳訊的?” 第412章 石詠算得沒錯。這位興沖沖趕來的壯年男子不是別個, 正是在賈政處聽得耳朵起繭,卻又什么關(guān)鍵消息都沒打聽到的平郡王納爾蘇。 當(dāng)年十四阿哥還是撫遠(yuǎn)大將軍的時候, 納爾蘇是整個西北軍中的二號人物, 僅次于十四阿哥之下??滴趸实矍布{爾蘇西去, 一定程度上也有借他在軍中的人望節(jié)制十四阿哥的意思在。 后來康熙皇帝崩逝, 十四阿哥被急召進(jìn)京,平郡王身為宗室子弟,緊隨其后進(jìn)京奔喪,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平郡王老老實實交出西北的兵權(quán)與印信, 留在京中。國喪一過,眼看著京里也留不住了, 便帶著福晉去了奉天府, 一晃這也是五年過去了。 納爾蘇正值盛壯,鬢邊已然星星點點, 似乎喻示著他在奉天這幾年的頹喪、憋屈與不甘。石詠心中有數(shù), 知道若是能有什么驅(qū)動納爾蘇來摻合廉親王所主導(dǎo)的這次“八王議政”, 這必定是其中一樁動因。 于是他上前向納爾蘇行了禮,轉(zhuǎn)身給寶玉使了個眼色,寶玉會意, 當(dāng)即悄悄退了出去, 將這間靜室留給納爾蘇和石詠兩人。 石詠隨即自報家門,納爾蘇聽說過石詠,卻從來沒有預(yù)想到賈璉會請他這樣的人過來見自己,于是這一位覷著眼將石詠上下打量了一番, 問:“是璉二弟請你來見本王的?” 石詠老實地道:“并不!” 納爾蘇:…… “若是璉二哥在京中,他一定會支持下官來見王爺,將此事的利害一一陳述與王爺知曉。因為此事并不止關(guān)系到平郡王府,身為平郡王府的姻親,世子的母族,賈府絕對無法置身事外?!?/br> 石詠說得斬釘截鐵,納爾蘇一時動容,擰起眉頭,對石詠說:“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石詠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平靜地抬起面孔,展眉一笑,道:“適才我剛從怡親王府出來?!?/br> 他的微笑鎮(zhèn)定而從容,令納爾蘇片刻間震了震。納爾蘇一向知曉怡親王十三阿哥不是個簡單人物,石詠這樣說,就是暗指是從怡親王府打聽到了全部消息,因此才匆匆忙忙趕過來相勸。 “我是璉二哥的至交?!笔佊盅a了一句,將他的動機補全,令他往下的這一套說辭顯得更可信。 豈料這時候納爾蘇黑了臉,淡淡地道:“所以你以為可以越俎代庖,代賈璉出面,勸本王不要輕舉妄動?” 說實在的,寧府一倒,榮府也跟著衰落了。如今唯一最有希望的,不是別人,正是出任保定府知府的賈璉,有傳言說他很快會升任巡撫,是不是直隸地界兒還不好說。但就算是賈璉,也還沒有資格對平郡王的決定說三道四,更不要說石詠這個與納爾蘇非親非故的。 “不!”石詠果斷地否定了納爾蘇的話,只是道:“下官過來,是請平郡王明日聽其言,觀其行,相機而動?!?/br> 納爾蘇登時仰頭哈哈一笑,道:“好你個墻頭草!”雖然他笑話石詠,可是石詠否認(rèn)自己是來勸說的,這多少令納爾蘇放下了戒心。 石詠肅然道:“八王議政之事能不能恢復(fù)且先不論。王爺若有心,不妨明日先聽聽議政王大臣廉親王明日對于這項祖制究竟會提什么章程,再想想這項祖制今時今日究竟還能不能行得通,再說其他,也不遲。” 納爾蘇聽他說得,默然不語:這次隨其他下五旗的旗主進(jìn)京,廉親王固然將八王議政的前景說得天花亂墜的,可是平郡王絕不是沒經(jīng)歷過朝爭的小孩子,這種事情上,下五旗王爺們最為忌諱的就是“當(dāng)槍使”三個字,若是廉親王只是空許下一堆愿景,沒有實際的好處,納爾蘇冒著風(fēng)險白摻和一回,那才是他此行最大的風(fēng)險。 “此外,我還想奉勸王爺一句,平郡王這幾年看似不夠風(fēng)光,可是當(dāng)初最風(fēng)光的人物如今又如何了?” 納爾蘇心想也是,早年間最風(fēng)光的是十四阿哥,在西北耀武揚威了兩年,結(jié)果守著景陵守到現(xiàn)在都沒出來;后來最風(fēng)光的是年羹堯,風(fēng)光到一省封疆大吏,正二品大員都要下跪迎接的地步,可是后來不也一樣說沒了就沒了?相反他自己,錢多活少離家近,老婆孩子熱炕頭,著實讓他過了幾年心有不甘但無憂無慮的日子——他其實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再回想九龍奪嫡時候那樣天天坐在火山口一般的日子,納爾蘇已經(jīng)覺得恍若隔世。他未必能再適應(yīng)得過來了。 “王爺,下官最后還有一句想要奉上,恐怕會得罪王爺,若是王爺不想聽,下官這就言盡于此,不再說了?!?/br> 納爾蘇有點兒牙癢癢的,心里暗怪賈璉,什么朋友不交,偏要結(jié)交個這樣表面忠厚、內(nèi)里一肚子心眼兒的。石詠說這話,擺明了就是要說,不止要說,還要自己去求他說。 可是納爾蘇實在是心癢難搔,只得拉下面子,道:“說吧!” 石詠便不再賣關(guān)子:“王爺過去幾年確實過得落魄,可王爺想過是什么原因嗎?” 這話說得太直爽了,納爾蘇面上一點兒都過不去,登時漲紅了臉。 石詠自顧自往下說:“但是八王議政,能議出什么來,王爺心里想必也非常清楚。上三旗,下五旗,即便秉承祖制,但如今國事千頭萬緒,八王不可能一樁樁都議清。因此這一次八旗旗主進(jìn)京,不為其他,只為廢立?!?/br> 石詠口中,“只為廢立”四個字一點說出口,納爾蘇再度被震了一下,這一次石詠毫不留情地揭破了納爾蘇等一行人的目的,撕去了那一層“議政”的遮羞布,將“廢立”二字無遮無攔地擺在納爾蘇面前。 納爾蘇登時臉上熱辣辣的,像是剛被人扇了一記耳光似的。他過去幾年里的頹勢,就是因為當(dāng)年與十四阿哥一起出征,略略沾上了“爭儲”二字,便已經(jīng)如此。若是再與旁人一起鬧“廢立”…… 或許眼前這個青年官員說得真的是對的,明日真的得看看廉親王允禩的言行,再下結(jié)論。但若是如此,他手下旗丁已經(jīng)去了豐臺,那邊又怎么說。 想到這里,納爾蘇雙眉一軒,心一橫,想:管不了那么多了,對方說得有道理,不過就是見機行事罷了。 石詠從榮國府出來,心里沒底。他也不知道有沒有成功將納爾蘇說服。但想他哪怕只是能說得讓納爾蘇有一絲猶豫,明日略有搖擺,都是對己方有力的。 此刻他非常緊張,似乎這輩子從未這么緊張過。一路打馬回金魚胡同的路上,石詠全無倦意,不想休息,甚至也無法休息。待到怡親王府上一問,才知道十三阿哥已經(jīng)動身前往豐臺,而弘晝也早已去了清河。如今京城里,就只剩下他一個。 如果此時再回石家,石詠怕攪擾了家人休息,又怕什么丁武戊文之流會將他的行藏透露。索性便稟明了十三福晉,留在怡親王府的客院里休息片刻,又吃了點東西,稍微挨了挨枕頭,更鼓已經(jīng)敲了子正。 ——午夜時分。 石詠支撐著坐起來,不久之后西直門會開一次城門,供從玉泉山送水進(jìn)宮的水車進(jìn)城。如果他要趕著出城,便應(yīng)當(dāng)抓緊這個機會了。 于是石詠一人一騎,從怡親王府直奔西直門而去,在西直門口等了一陣,在那里,玉泉山來的水車呀呀進(jìn)城,而石詠覷了個空兒疾奔出城。他座下的坐騎撒著歡兒,在那條柏油鋪成的“皇家御道”上疾奔,蹄聲清脆無比。 石詠心生感慨:在這個時空里,他曾經(jīng)帶來了不少變化??墒窃谶@一刻,他竟然有些吃不準(zhǔn),他帶來的影響,哪些是正向的,哪些是負(fù)向的。這便是“只緣身在此山中”的道理?此時此地,他無法判斷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真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