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出來了吧?”曲小滿犀利的目光盯著樓玉中看了又看,這若是犯了事被長樂坊給趕出來的,她們盛樂坊可不敢收。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背棄(19) “嬤嬤,您誤會了,不是長樂坊,就是很普通的一間樂坊。去年冬天,小女不小心染了風寒,一直不見好,館主怕小女將病傳染給其他人,便讓我離開。小女無處可去,只好回鄉(xiāng)。沒想到這一回來病也全好了。小女也不懂其他謀生,聽聞盛樂坊在招人,所以就想著來試一試?!?/br> 曲小滿冷嗤一聲:“我們招的那可都是小娃娃,往上了,也不會超過十歲。要么就是洗衣做飯掃地的老媽子??刹皇悄氵@般年紀的。” 樓玉中低眉沉思片刻,撲通一聲跪下,道:“嬤嬤,小女除了會唱歌跳舞,也不懂其他謀生。我之前聽聞盛樂坊的曲嬤嬤不僅技藝超群,心地也是最好的,還請嬤嬤賞飯吃?!?/br> 樓玉中跪著走到曲小滿的腳下,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 “你先起來!”留不留這丫頭倒叫曲小滿一時間為難。 這些年,他們盛樂坊資質上乘、天份極高的優(yōu)伶就沒見有,自打被京城的長樂坊壓下去之后,就沒有再抬起過頭,若不是有季大人在宮中頂著,他們盛樂坊怕是早被遺忘。就憑這丫頭的舞藝,只要登臺一定能成為她們盛樂坊的頭牌,說不準被季大人一眼相中,挑去宮中,若是日后能承蒙圣寵,她們盛樂坊反壓京城的長樂坊,那是極有可能。但是這丫頭雖然話說的好聽,但目光森冷,令人不寒而栗,一點都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眼神,這真 是叫人很不舒服。 “對不起,我不能收你。你要是從其他一些什么不知名的小館里出來也就罷了,可若是真叫京城的長樂坊給趕出來的,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收你。你且走吧。”曲小滿忍痛揮了揮手,就是這丫頭舞藝再好,她也絕不能私自冒險留一個來路不名的人。 忽地,一個小廝匆匆前來稟告:“嬤嬤!嬤嬤!季大人來了,樂正大人這會兒不在,幾位大師小師都去前院伺候著了?!?/br> “不是說季大人前兩日才來過么?怎么今夜又跑來了?”曲小滿連忙起身,“我這就過去?!?/br> 小廝又道:“前幾日嬤嬤不是剛巧不在么,季大人那是私下里悄悄來咱們這里,看了幾個優(yōu)伶的技藝之后,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剛才來,就沖著幾位大師們在發(fā)火,說是教的都是什么玩意兒,沒有一個能拿出手的,說咱們盛樂坊調教出來的伶人比起京城長樂坊的那是差了不知道多少個等級,簡直一個個就是爛泥……爛泥扶不上墻……”小廝的聲音越說越低,頭就差沒點在了地上。 曲小滿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這季如綿雖說起來是她的同門師兄,但一直以來她對他都有些敬畏。再說,早些年師兄小有名氣時已從盛樂坊去了京城的長樂坊,后來有幸在殿前獻藝,一躍成為了圣上跟前的紅人,如今可不比當年。當年她是小姑娘,遇事兒了還能哭兩聲示 個弱,或許師兄能軟了脾氣,這如今…… 曲小滿心頭一緊,下意識眈了一眼樓玉中。 樓玉中立即又猛磕了一個響頭,道:“嬤嬤,可愿讓小女試一試?” 曲小滿躊躇了片刻,最終揪著眉頭,道:“你隨我來。” 樓玉中即刻起身,曲小滿命小廝帶樓玉中去換衣裳,吩咐從后門進入前樓,她會交待樂師們,到時候就看樓玉中的。 曲小滿又交待了幾句盛樂坊的一些規(guī)矩,急匆匆地離開。 阿憐不禁問:“其實你若是想見季大人,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為何一定要進這里當伶人呢?” “等見到他之后,我再同你說吧?!睒怯裰猩钌顕@了一口氣。因為只有以這樣的方式,他才能見到最真實的季如綿。 小廝領著樓玉中到了后臺。樓玉中摸著一排舞衣,從中挑了一件純白色的舞衣?lián)Q上。一個小丫頭要為她梳頭上妝,他抬了抬手,拒絕了,將頭發(fā)散開,利落地盤起挽成一個髻豎著頭頂。 阿憐的魂魄縮在角落里歇著,方才樓玉中那一舞差不多是要了她的命。她瞥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這扮相……有著男兒的剛毅卻又不失女兒家的柔媚。 樓玉中又挑了一把綢扇,打開合上,復打開又合上,試了幾下,便對那小廝道:“煩請小哥讓琴師們準備《高山流水》即可?!?/br> 小廝瞅著“阿憐”看了看,問:“姑娘,真的不需要換一身其他的舞衣么?” 樓玉中道:“不用。謝謝?!?/br> 小廝嘆了口氣,轉身出了后臺。這樸素的樣子怎么能吸引住臺下的那些達官貴人們。 阿憐也在疑惑,樓玉中道:“時間不多,這身裝扮加舞扇是最省時省力的方法。待會兒,我跳舞的時候,你最好去休息一會兒,免得稍有不適?!?/br> 之前樓玉中不過跳了一段《佳人無雙》,那連著十多個旋轉差點讓她暈厥。她的不適,同時也會影響到樓玉中。 阿憐點了點頭,便窩在角落里閉上了眼。 季如綿端坐在太師椅上,板著個臉,正在訓話。面前跪著一排大師小師,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氣都不敢喘。 曲小滿一出現(xiàn),眾人皆松了口氣。 說句實在的,從小到大曲小滿都挺畏懼這位師哥。即便他如今待在京城難得回來一次,但也叫她頭皮發(fā)麻。她掃了眼被打翻在地的茶水杯,碎瓷一地,咽了咽口水,立即上前陪著笑臉道:“季大人,您今夜前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小的們也好準備準備……” 季如綿怒氣沖天:“準備什么?!你就是準備了也就這個樣!曲小滿,你身為樂師,盛樂坊的總教習,竟然就教出這等廢柴。枉我在圣上面前夸下海口,對盛樂坊贊不絕口,指望此次回鄉(xiāng)能帶回一兩個出眾的伶人殿前獻藝。你們就準備讓我?guī)切﹤€上不了臺面的回京城么?” “季大人,您莫生氣!莫生氣!”曲小滿連忙沖著跪在地上的幾位大師小師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幾位大師小師也是明白人,立即叩首退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背棄(20) 人全走光了,曲小滿這才道:“大人,那些個……的確是次了點,所以咱們也只是用來哄哄武昌這里的貴客開心,比不得京城的達官貴人?!?/br> “你說什么?!” 曲小滿見季如綿怒瞪著眼,吸了口氣立即改口:“師哥,請恕小滿無理了。這里只有咱們兩人,其實這些話,我也就當著師哥的面才敢說,平時可是絕不敢當眾說出去。我知道咱們這里的優(yōu)伶有些是比不上京城長樂坊,但當年你和如妃娘娘,還有樓……師哥,不也都是咱們盛樂坊出去的么。長樂坊的人就是再厲害,也比不過師哥您和如妃娘娘厲害啊?!?/br> 季如綿斜睨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把你這順溜拍馬的功夫用在調教新人上,盛樂坊也不會一年不如一年?!?/br> 曲小滿道:“是是是!師哥教訓的極是!這不,近日里一直忙著訓練一位姿質極佳的女伶,也就顧不得其他了嘛?!?/br> 季如綿挑眉:“你說的人在哪?” “正在前樓為客人獻藝呢。這會兒,應該上場了吧。您剛巧可以過去瞧一瞧。這小丫頭是我這么多年見到的資質最好的,絕對不比當年的……”曲小滿每次都忍不住想說樓玉中的名字,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就差沒抽自己的耳刮子,“絕對不比長樂坊的人差。” “還不領路?!” “是是是?!?/br> 樓玉中立在臺上已經(jīng)做好起勢,四周高懸著幾匹白練,將阿憐整個人遮 住。 隨著古琴的琴音輕輕瀉落,在燈火的照耀下,阿憐映在白練上舞動的纖細身影逐漸清晰。 臺下寥寥掌聲。 忽地,那幾匹白練騰空飛走,阿憐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一身儉樸的白衫,素面朝天,令在座的客人唏噓不已。 樓玉中暗暗環(huán)視了在座的客人,未見季如綿,不知他是否在二樓的雅室之中。 季如綿坐在二樓的雅室,曲小滿為了他奉上美酒,他揮了揮手,選擇了清茶,一雙眼犀利地瞅臺上正在表演的伶人。單憑投在白練上的身影,幾個嫻熟利落的動作,的確是身姿不凡。白練落下的那一剎那,女伶纖瘦的身影背對著他,倒是令他有些意外,這位女伶竟然大膽的選擇了一身男性化的白衫。 樓玉中時而輕舒云手,時而踏步蹲沖,手中的綢扇隨著琴聲的走勢,猶如一支蘸滿了墨汁肆意揮灑的巨筆,在半空中忽合忽開,以空作紙,以扇作筆,以氣作墨,揮灑出一副若行云流水般虛幻的水墨丹青。 忽地,琴聲陡轉上揚,樓玉中仰面飛起,一個紫金冠腰,手中的綢扇打開的瞬間,半空中飄灑的片片花瓣,白紅相間,猶如冬日冰雪紛飛,紅梅盛開…… 臺下的人看得個個屏聲息氣,似是忘了飲酒作樂。 季如綿端在手里的茶盅“叭”地一聲墜地,他倏地站起身,幽黑的雙眸直直地瞪著臺上舞扇的女伶,驚恐與滿滿的難以置信布滿了 臉。 他的嘴唇微微發(fā)顫,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會……” 之前熟悉的舞姿,已經(jīng)恐慌的令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記憶深處里的某個人,當這女伶轉過臉來時,這臉……分明就是一模樣。明明已經(jīng)死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又活著出現(xiàn)在臺上…… 琴聲陡落,漸緩漸消,樓玉中的雙臂猶如春蠶吐絲,綿而有力,宛如一個飄逸靈動的仙子,將扇子一點一點收回身前。整支舞蹈的動作剛柔并濟,如行云流水一般酣暢淋漓。 琴聲終止,樓玉中將扇子收在懷中靜止。臺下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不知是誰,帶頭起先鼓掌,頓時掌聲驟起,響徹整個廳堂。 不止是季如綿,就連曲小滿也震驚不已。若是之前的《佳人無雙》在她看來算是技巧不錯,一曲《高山流水》配出的丹青水墨之畫,全天下恐怕也無人能作,除了樓師哥……這小丫頭先前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這等驚艷全座的本事,可偏偏卻跳出了只有樓師哥達到的境界,若不是看臉,甚至讓她懷疑那根本就是樓師哥在世。 曲小滿下意識看向季如綿,果真,他的手在微抖,嘴角微顫。他也一定是想到了樓師哥。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師哥……” 季如綿強抑著心頭的震驚,緩緩轉過身,鎮(zhèn)定地道:“她叫什么名字?” “姓許,叫許香蓮。二九年華,是個姑娘家?!?/br> 曲小滿好歹也摸打滾爬多年,只需一眼便知道季如綿想問什么。只要季如綿相中這丫頭,她便有法子叫這丫頭留下來,官籍不官籍,只要她同樂正大人好好勾通定不成問題。 “許香蓮……”季如綿喃喃念叨著名字,二九年華,年紀比樓玉中小了十多歲,整整小了一半,不會是他,這分明是個姑娘家,不會是他…… 季如綿強作鎮(zhèn)定,緩緩回到座椅子上。 “師哥,你覺得這丫頭如何?”曲小滿試探地問道。 季如綿臉色依然灰暗,隔了好半天才幽幽地道:“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曲小滿立即眉開眼笑,道:“師哥,我們還不算太廢吧?!?/br> 季如綿揮了揮手,道:“那丫頭眼下在何處?” “應是在后臺?!?/br> “你不用跟著我,去好好招呼客人?!?/br> “是?!鼻M不敢多問。 季如綿緩緩走出雅間。 樓玉中跳完了扇舞,便急匆匆地走向后臺,捂著心口剛坐下,又起身從后門走了前樓。樓玉中扶在一棵樹下拼命地作嘔,此時確切的來說應該是阿憐。 從未跳過舞的阿憐,因為樓玉中張弛有力、剛健挺拔的動作引來各種不適,之前那一曲《佳人無雙》含蓄綿柔已經(jīng)讓她招架不住,這一曲又是“擰”“傾”,又是“圓”“曲”,尤其是那個騰飛起的紫金冠腰,一曲舞完,她整個人就廢了。這不僅是心里想嘔,這雙腿、胳膊都感覺自己的,走 路都有些打晃。 身體的反映過于強烈,眼下她的身體完全由她主導支配,而樓玉中不知所蹤。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背棄(21) 她已無暇顧及樓玉中,手撐著樹干,不停地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倚在樹上,閉上雙眼,感覺整個人靈魂似要出竅。玄遙也不知去哪,賓客四座,卻不見他,也瞧不見奎河和芋圓。 忽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接近,她本能警覺,回眸防備地看向來人,竟是季如綿,這令她有些意外。 長年市井生活的本能告訴她,季如綿對她很好奇,于是她忍著身體不適微微欠了欠身,“小女……見過大人?!彼齼叭粚W會了樓玉中的口氣。 “免禮。”季如綿順著小廝指的方向一路尋過來,恰巧撞見她趴在樹下干嘔,“你不舒服?” “許是在廳堂里悶得慌,跳了一曲舞后這會兒身子發(fā)熱,心跳得快,是有些不舒服?!彼质且魂嚪次?,擰著眉頭生生忍住。 “后面有個涼亭,去坐一會兒吧?!奔救缇d指著她身后不遠的地方。 阿憐回眸,身后十米開外的地方確實有個涼亭,不過叫幾棵樹結結實實的擋住,若不是涼亭的四角上懸著四盞小小的燈籠,在這黑夜之中很難發(fā)現(xiàn)。 她有氣無力,不太想走過去,只想待在這里,等著玄遙來找尋她,可是季如綿似乎不打算放她一人在這。 “你若不舒服,我扶你過去吧?!奔救缇d靠近她,扶住她的胳膊。 阿憐極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季如綿這一扶令她本能排斥,毫不猶豫地推開他。 季如綿微微一怔。 “還請大 人恕小女魯莽。小女可以自己走過去?!卑z連忙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