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梁時一僵,他這是在教訓她,她想到哪里去了? 明明想法設法想和離,又在他面前裝作乖順可人,她究竟要什么?且罷,他梁時無心與這樣的女子糾纏,“總之,你在梁家還有用處,待你無用之時,我也不會留你!” 這叫什么話?她的存在就是被他利用的么? 這次談話很不愉快,確切的說,根本就無法進行下去。 梁時離開之前,警告了一句,“休要再尋旁人麻煩,你聽明白了么?” 楚翹知道他指的是誰,自然就是個那梁府久居的花木暖,楚翹也不曉得起了什么心思,在梁時正好轉(zhuǎn)身離開時,她道:“妾身善妒,不準二爺納妾!” 想要娶美人,就得先休了她才成! 梁時覺得十分好笑,他何曾說過要納妾了?她以為這點小伎倆能瞞得過他,看來她還是想要和離,這才如此這般毫不忌諱的告訴自己,她是如何善妒?! 果然只是一個小女子,婦人之見,毫無遠視。 梁時沒有理睬她,朝著堂屋徑直而去了。永不納妾的承諾,他只會對一人付諸,而那人……她恐怕并不屑于這樣的承諾吧。 光線熹微下,楚翹看著梁時遠去,他寬闊的背影竟有幾分蕭涼,隨著他大步而去,身后幾片落葉紛飛,很快消散于天地間。 楚翹狠狠打了幾個噴嚏,她心道,梁時肯定罵她了。 “善妒”計劃失敗,梁時并不買賬,也沒有因為楚翹為難花木暖而打算將她休了。 現(xiàn)在問題來了,除卻“善妒”之外,她還無所出,沒有孩子總是一項大忌吧。 思及此,楚翹又在秋風中打了一個寒顫,萬一梁時提出真要與她生孩子,那又如何是好?畢竟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他們之間……并沒有夫妻之實,陰陽尚未結(jié)合,如何能生下孩子? 這條策略不可用!再換一條?驕縱?yin.意?楚翹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在梁時跟前驕縱yin.意?這難度相當?shù)拇蟀。?/br> 晚飯過后,梁時與楚翹各自回院。自然了,花木暖也沒有如愿成為梁府的姨娘。 梁溫去了一趟聽雨軒,她一顆心都快cao碎了,此前梁時沒有回來,楚翹一個人守著活寡還是情有可原,可如今梁時回府了,她著實想不出楚翹還在矜持什么? “如玉,你老實告訴我,你因何厭惡梁時?你以為我這陣子沒有看出來?”梁溫沒有給楚翹臺階下,直言逼問。 楚翹腦殼疼,今日受的刺激頗多,她現(xiàn)在需要好好泡個花瓣澡,給自己疏通筋骨,明日繼續(xù)抗爭。 凈房里騰著絲絲縷縷的熱氣,還有明媚的花香,這讓梁溫不由得想起了一人來,她惋惜的長嘆了一聲,“哎,如玉,你不曉得,當初我有一個閨中好友,她也甚是喜歡嬌花,每日沐浴總愛撒些花瓣?!?/br> 說到這里,梁溫一番惆悵,此時楚翹身上只著中衣,衣領處一大片雪白的皓頸露了出來,翹挺的豐.盈無比招搖誘惑,整個人如白玉雕琢,當真是玉做成的骨頭,水做的肌膚,梁溫的視線盯了半晌,心中微微觸動:這等容色,也只有翹翹能及了,梁時喜歡極了那個,怎就不喜歡眼前這個? 都是嬌嬌弱弱的小模樣,有甚區(qū)別? 梁溫這時笑道:“如玉啊,你要相信我,梁時絕對會喜歡你的,當初我那閨中好友也是他的心頭嬌呢。” 楚翹正吃著一盞酸酪,聞言后,她險些被嗆著了。 梁溫當初性子高傲,在京城貴女圈子中并不怎么受歡迎,她的閨中好友也只有楚翹一人,而且她上輩子也的確最是喜歡泡花瓣澡,梁溫口中的閨中好友似乎就是她自己?! 可……梁時的心頭嬌?又是誰?。?/br> 皇太后是本朝不可褻瀆的人物,就連炎帝都敬重非凡,梁溫也不想給楚翹惹事,遂點到為止,離開之前又勸了一句,“如玉,梁時是外冷內(nèi)熱,你與他多接觸,便知他的好處了,可明白我的意思?”她挑了挑眉,神色有些“猥.瑣”。 梁溫還是那個梁溫,楚翹自是曉得她是什么意思,她面上敷衍了一句,“長姐,我曉得了啦,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梁溫笑了笑,鼻頭微酸,若是皇太后還活著,她哪里會受這兩年的罪?以皇太后我行我素的性子,一定會幫她去張家討回公道。如今,故人已逝,她想多了也只能徒增傷悲。 * 次日一大早,晨光正當熹微,阿福撩了珠簾疾步而來,見四個小丫鬟給楚翹涂指甲,阿福道:“夫人,您猜方才二爺他干了什么?” 楚翹一聽是梁時的事,她一開始還算好奇,卻沉住氣問,“他做什么了?” 阿福眼眸放光,“二爺將咱們前院的那棵百年桂花樹又買回來了,隔壁楚二公子還因這事不高興呢,眼下正在與二爺對弈?!?/br> 楚翹倒是記得那棵桂花樹,二哥去年的時候帶小廝過來將桂花樹挖走的,還給了楚翹二十兩銀子。 其實,楚家哪里真的需要什么桂花樹?二哥這是變相的幫襯著梁府。 梁時也真是小氣,怎還好意思將樹又買回來?能養(yǎng)活么? 這廂,梁時與楚遠在亭臺下正廝殺的如火如荼,但在關鍵時刻,楚遠卻突然棄了手中白玉棋子,他抬眸冷硬的問道:“梁時,我家翹翹所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就連太醫(yī)院都束手無措,而且事發(fā)之后楚家動用了一切關系將坤壽宮上下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任何的線索。 這件事情困擾了楚遠太久了,他的小翹翹自幼就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后,他教她識字,帶她走馬觀燈,他已經(jīng)想好了對策,不久之后就能將翹翹從坤壽宮接出來,要是事情順利,即可繞過一切眼線。從此,他家翹翹便會有一個全新的身份,再也不用在深宮之中枯熬了歲月。 兩年了,終于可以提及此事了,楚遠眸框之中溢出一抹殺意,大掌之中一顆被他硬生生捏碎。 梁時面無他色,清俊的容顏氤氳在晨光之中,他淡淡道:“噬心蠱,它本不是一味□□,是有人早就蓄意養(yǎng)好的蠱蟲……放在了她……宮內(nèi)的茶花內(nèi)?!?/br> 這句話說完,梁時胸口重重一滯,半晌才恢復了呼吸。 梁時與楚遠皆知楚翹喜歡花,坤壽宮盡數(shù)都是名貴的花種,她無心眷戀權(quán)勢,尋常就在園子里與鮮花為伴。 很顯然,無論是誰害了她,此人一定是處在位高權(quán)重的位置上,否則如何能在坤壽宮的花卉上做手腳? 而且,目的又是什么? 當初楚家人多番告訴過楚翹,讓她切不可干涉權(quán)政,而楚翹本身就不喜歡那些,她如何對旁人構(gòu)成威脅了? 楚遠想不通,梁時也一直只字未提。 楚遠曉得梁時對三妹的一片癡心,可那丫頭……她到底懂不懂男人的心還另當別論。 當年梁時走的匆忙,不久就傳了死訊回京,即便楚遠想盡法子派了人去苗疆尋人,也沒有尋到下落,他問:“梁時,你這兩年究竟干什么去了?” 是啊,他這兩年究竟干什么去了? 其實,他二人都知道,即便梁時順利拿到解藥,也來不及趕回來了。 無論怎么做都是一個死局。 梁時很不喜歡這種無能之感,甚至于痛恨這種無措,手中最后一顆黑曜石棋子落下之后,他半晌才道:“中秋了?!?/br> 他未提,楚遠也沒有繼續(xù)追問,“是啊,中秋了。” 楚遠臨走之前還是勸了一句,“梁時,你該振作了,翹翹若是在天有靈,她會感激你為她做的一切?!?/br> 梁時一直沒有說話,他們幾個是一同長大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楚翹在院中嬉笑幾聲,隔壁的梁時都能聽的清清楚楚,多年前他正當苦讀,每每聽到這聲音,都會抬頭往隔壁的楚家望幾眼,之后便不覺之累了。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她的感激。 * 中秋夜,皇宮舉辦宴會,但凡五品以上的京官俱可攜帶家眷出席。 梁時雖還沒有正式復職,但他的頭銜一直都在,楚翹身為梁時名義上的妻子,這種場合肯定也是要一道參加的。 梁時尋常做派極為正經(jīng)嚴明,其實他的相貌則偏向于魏晉風流名士,還是少年的時候就是家喻戶曉的俊美公子。只是如今的他過于孤冷,加之回京之后續(xù)了髯,似乎不怎么在意儀態(tài)了,如今整個人看上去內(nèi)斂深沉。 想當初,梁時就連身上所穿的衣袍都是要熏香的,十分的講究。 今日楚翹一身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下身配的是宮緞素雪絹裙,婦人發(fā)髻上的步搖隨著她的走動左右搖晃,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這身穿扮雖是隆重,但還是顯得稚嫩,她站在梁時身側(cè),不像是他的妻,倒像是……大閨女? 這是老管家第一眼的印象,自然了,這種話他肯定不能說出來,他家二爺也是出眾卓群的相貌,無非只是……稍稍成熟老練了一些,無傷大雅……無傷大雅。 看著梁時與楚翹雙雙上了馬車,老管家站在胡同口一直目送著馬車走遠,嘆道:“二爺愿意帶著夫人入宮,這說明還是有戲的?!?/br> 老管家不甚喜歡花木暖,總覺著那女子心懷不軌,但對方是梁時的貴客,老管家也不能多說什么。夫人雖是偶爾驕縱,但卻從不過分,很有分寸。關鍵是在梁府最為落魄的時候,她一直不離不棄,對兩位少爺和小姐也是掏心挖肺的好。 這廂,楚翹屏息端坐,她原本還想著如何與梁時獨處,卻見這人已經(jīng)閉眸假寐了起來,根本沒有將她當回事。 如此也好,兩不相望,便互無相厭。 梁時耳力過人,即便他沒有睜眼,也知道面前這小女子正在他跟前晃來晃去,肆意妄為。他可沒有什么好心腸,這次帶楚翹入宮,也無非只是敷衍了事,他更想讓蕭湛知道一事,他梁時身邊的人,任誰都不能搶走,即便這人根本無關輕重。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梁府的馬車停在了宮門外,梁時以為楚翹會驚訝于皇宮的奢華,畢竟據(jù)他了解。顏家雖曾經(jīng)富庶過,但也只是一般商戶,可梁時卻見楚翹臉上毫無惶恐,或是驚訝,她甚是平靜的站在他身側(cè),收斂了平日的浮躁,一身華貴衣裙,倒顯得格外亭亭玉立,像個正經(jīng)的窈窕淑女。 梁時的視線很快從楚翹身上移開,沒有再多看一眼,他由宮人引著往皇宮內(nèi)走,楚翹便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后。 路上遇到的官員都了解梁時的脾氣,今日是中秋大好日子,官員們可不想碰一鼻子灰,故此沒有人主動上前與梁時搭訕。 一路上,楚翹安靜的有些過分,這座百年的皇城曾禁錮了她十年,她其實一點都不想回來,變成顏如玉的這兩年雖是日子清苦,但人卻是自在的。 宴席處就設在了御花園,梁時止步時轉(zhuǎn)頭對她道了一句,“不得惹事!”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他是不是自己傻?即便是再想和離,她也不可能在皇宮鬧事,她如今沒有炎帝和楚家撐腰,自是要好好珍惜小命的。 男女席是分開而設,中間只隔著幾丈之遠,除卻品類齊全的菊花盆栽之外,另有一條丈許寬的過道可供宮人通行。頭頂則是由鋼繩懸掛著的簇新大紅燈籠,男女席雖隔開的遠,但楚翹依舊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見梁時。 梁時一人端坐,無人與他交談,一身暗青色錦袍,墨玉發(fā)冠,俊顏冷酷,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與此同時,他又像占據(jù)了天地一方,周遭一切都成了他的襯托。 楚翹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在看著她,當望過去時,她看見的人是蕭湛,這人竟突然對她笑了笑。 楚翹一僵,她垂下眼眸,不再到處亂看了。 不多時,炎帝由宮人簇擁著而來,他除卻娶了蕭皇后之外,前些年還納了幾個美人入宮,眼看著還有兩載就要弱冠,只是遲遲沒有皇嗣,這讓楚翹很憂心。加之她的死,炎帝更是下旨取消了近五年之內(nèi)的選秀。 表哥當年只有炎帝一個兒子,到了炎帝這一代,總不能還是皇嗣單?。?/br> 楚翹并非沒心沒肺之人,當了炎帝十年的繼母,與他相依為命了十年,楚翹也盼著他一生順遂。 她死之前,最后見過的人只有炎帝,也只有他伏在榻上痛哭。 帝后二人到場,文武百官跪拜之后,炎帝舉杯朗聲道:“今日中秋佳節(jié),朕在此設宴與諸卿同賞銀月,朕先敬上蒼一杯,望我天.朝萬世千秋,永葆太平!” 群臣也舉杯,高喝道:“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客道過后,歌舞很快就開始了,這些都是楚翹看膩的東西,她并不太感興趣。 女眷們卻是對她很“上心”,楚翹如今這副臉蛋偏向于安靜靦腆,若是她安分守己的不說話時,旁人瞧著當真是清麗的美人。 這些貴婦們當中,有人是帶著任務打探消息的,又見楚翹年輕還小,看上去并無歷練城府,便有婦人借機問道:“梁夫人,梁大人怎的還在府上歇著?可是身子骨不舒服?” “是啊,聽我家老爺說,梁大人這都回京近兩個月了,難道打算一直在府上待下去?” “梁大人是帝師,怎的也不見他入宮?” 這些婦人都是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會知道梁時沒有入宮?肯定是她們家夫君們的主意。 楚翹笑了笑,吃了幾片桂花糕,道:“我家夫君其實……” 她本想夸夸梁時,畢竟梁時的確是有真才實學的,他只是如今還在養(yǎng)精蓄銳,或者是此前受傷過重,尚未從重傷之中緩過神來,但她這人總是喜歡干點壞事,遂畫風一轉(zhuǎn),“我家夫君不中用的?!?/br> 眾命婦:“……” 不中用?怎么個不中用法?兩年前的梁時不是在朝堂上很有威望,橫掃勁敵么?! 命婦們的歲數(shù)都不小了,自家的女兒有的都比楚翹年歲大,她們瞧著楚翹的小模樣倒是標致,看著也機靈,可怎的竟說胡說? 究竟是梁夫人糊涂?還是……她在故意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