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楚夫人只當她出自小門小戶,不懂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二人出了小佛堂,楚夫人拉著楚翹說了好一番話,又問道:“我聽說昨個兒梁時和蕭王爺在獵場錯手傷了對方?梁時傷勢如何?” 梁時是晚輩,楚夫人直接換他的名諱。 楚翹一聽這話,當即愣住了。 原來梁時是這么傷的? 她上輩子當皇太后時,就知道梁時與蕭湛素來不和,昨個兒竟然在獵場就動起手來。 楚翹道:“二爺無恙,夫人莫要擔心。” 楚夫人豈能不擔心?她知道梁時的好,也知道梁時失蹤了兩年都是為了她家翹翹,不管怎么說,這份人情是得還的。 楚翹一直賴著沒走,楚夫人又不好意思逐客,她只覺得楚翹有些古怪。自然了,有人陪在身邊說話,楚夫人高興還來不及。 二人正說著,老管家從隔壁匆匆趕了過來,他先是對楚夫人行了一禮,這才道:“夫人,出事了,您快些回去幫幫兩位少爺!” 如今梁時在府上,梁云翼與梁云奇能出什么事? 見老管家形色匆忙,楚翹只好先與楚夫人告別,這便匆匆回了梁府,當她見到梁云翼與梁云奇兄弟二人時,他二人正跪在了太湖石鋪成的小徑上。 楚翹:“……”除了梁時之外,還有誰會讓府上兩位少爺罰跪?還是這種地方,他實在太會懲戒人了。 如風和如影就站在不遠處,見楚翹靠近,他二人微微頷首,喊了一聲,“夫人!” 楚翹瞧著兩個孩子也是可憐,他們比一般人家的公子穩(wěn)重聽話的多,聽說學問上也很有進益,也不曉得哪里惹怒了梁時。 楚翹問道:“怎么回事?二爺人呢?” 如風不敢輕易答話,大人回京之后,情緒一直起伏不定,今日吳家族學那邊送了消息過來,說是兩位少爺目無尊卑,不敬師長,遂又被送了回來反省。 如影可能知曉一二,道:“回夫人,聽聞少爺他們……畫了教書先生的畫冊,還編成了話本,如今已經(jīng)流傳在外了?!?/br> 楚翹一怔,感覺不妙,“……二爺可在書房?我去見見他?!?/br> 如風和如影沒有阻擋,楚翹便直接去了書房找梁時。她見到梁時的那一刻,被他臉上的陰郁給嚇著了,就見他立在桌案前,一張一張翻閱著畫卷,楚翹站的距離不不遠不近,恰好可以看到畫卷上的內(nèi)容。 當看到一副眼熟的畫冊時,楚翹徹底僵住了。 怎么就連她也在其中? 還有那晚,梁時醉酒將她壓在桂花林的場景。 楚翹:“……”一對熊孩子! 她知道長子梁云翼的學問了得,但是次子梁云奇卻是喜歡作畫,而且堪稱是個奇才,不管他畫什么,都能勾勒的栩栩如生,好像是與生俱來的才情。只是他有些東西真的不該畫出來啊……他怎知道那日桂花林的事,他在何處瞧見的? 楚翹心情復雜,她看見梁時將那幅畫迅速遮蓋了起來,這才松了口氣,看來梁時自己也是很不好意思的。 楚翹尬咳了一聲,“二爺,兩個哥兒年紀還小,您說他們幾句便是了,眼下時節(jié)涼了,若是跪壞了膝蓋,可如何是好,若不……若不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她一言至此,梁時突然之間抬起眸來,眸色駭人,像是在質(zhì)問,“他們兩個此前并沒有這等市井之流的毛病,是不是你教的!” 聽了這話,一股小火苗從楚翹胸口騰了起來,她自己雖不是賢惠的女子,但也不會誤人子弟,梁時這話就是赤.裸.裸.的詆毀了她的品行。 市井之流? 她是堂堂皇太后!何時淪為市井之流了? 忍了又忍之后,楚翹不打算繼續(xù)忍,奈何她與梁時身高相差頗大,即便她此刻抬頭挺胸看著他,也是少了幾分氣勢,嬌憨的樣子反而顯得滑稽古怪,“二爺,您這話,恕妾身不能認同。老二擅作畫,您不可埋沒他的才情,老二如今還小,有些事尚且不懂,但有朝一日他總會明白的。還有……二爺不可再詆毀我!” 她好像是給了梁時最后一次機會似的。 梁時唇角猛地一抽,顏家到底是怎么養(yǎng)女兒的?她是不是不明白什么是男尊女卑?還敢對他如此這般嚷嚷? 梁時是個政客,作畫這種事在他眼中就是無所事事,不務正業(yè),他養(yǎng)大那兩個孩子不是讓他們當闊少爺?shù)模?/br> 梁時的視線又不由自主的盯在了楚翹眼角的小紅痣上,它孤立于一片雪肌之上,更襯的顏色嬌紅,宛若漫天大雪之中盛開的嫣紅臘梅,他看的出神,以至于抬手想要去觸碰。 楚翹本就防備的緊,她見勢就閃開了。 梁時的手停在了半空,一時半會竟忘卻了收回。 視線漸漸交織,他腦中的旖旎場景又轉(zhuǎn)換成眼前這副光景,見小婦人正警惕著他,梁時胸口一陣憋火,就好像回到了當初時,那個人也是這般看著他,疏離,冷漠,還兇巴巴的。 梁時突然冷喝了一聲,“來人!讓老大老二都去祠堂跪著,既然夫人要求情,把夫人也帶過去!” 這是要將楚翹一并懲戒了! 楚翹頓時失語,她竟無言以對了,梁時是不是離開的這兩年間,他受到了天大的重創(chuàng),怎的這般不講理? 楚翹沒有撒潑,也沒有讓丫鬟押著她,她自己主動去了祠堂,臨走之前還冷哼了一聲,樣子決然又傲慢。 梁時不曉得她哪里來的一身傲骨,當然了,今日這頓懲戒也是少不了的! 既然打算暫時留下她,梁時就不會讓她帶偏了三個孩子! * 楚翹與梁云翼,梁云奇被關(guān)祠堂罰跪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梁溫耳中,可恨的是,眼下梁老太太又犯糊涂了。 梁溫愁上心頭,道了一句,“母親,您可真會挑時辰。梁時已經(jīng)拜托了周老先生給您看診,總會將您醫(yī)治好的?!?/br> 梁老太太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這廂梁溫就帶著梁云玥去了一趟上房。 梁溫已經(jīng)過了三十,又是個大歸的婦人,不出意外的話,她這輩子都要倚傍娘家了,其實梁溫相貌清麗,看上去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只可恨一日錯嫁終生誤。 梁時還算給梁溫面子,他二人相隔一歲,又是同胞所出,當初梁時為了接近楚翹,還讓梁溫幫著他做過不少事。 “梁時,你……兩個哥兒犯錯,你怎的連如玉也關(guān)起來了?”梁溫問道。 梁云玥也幫著母親說話,“父親,母親她一直教導哥哥們好生進學,從未讓他二人胡來過,這事怨不得母親?!?/br> 梁云玥一早就知道二哥喜歡作畫,根本無心讀書。一聽聞母親因著兩位哥哥的事被牽連,梁云玥當即坐不住了。 大哥雖然沒有犯錯,但他一直維護著二哥,他二人一同被罰很正常,可這件事與母親何干? 梁時棄了手中書冊,他沒想到整個梁府都向著那個小婦人。 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使得整個梁府都將她當做了正經(jīng)夫人了! 梁溫與梁云玥的說情沒有起到效果。 梁時也不知道在氣什么,總之他內(nèi)心深處壓抑已久的陰郁急需要找一個發(fā)泄,而楚翹恰好就撞在了他刀口上了。 他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近乎變態(tài)瘋狂……也知根本無藥可醫(yī)。 梁溫讓梁云玥先出去,“玥兒,我與你父親有話要說,你且回避一二?!?/br> 梁云玥打小就聽話,她很不像梁家人,骨子里沒有梁家人的倔強。 待梁云玥離開了書房,梁溫就占著長姐的身份,沒有給梁時顏面,直言道:“這事與如玉有什么干系?你即便不喜歡她,也不能這般冤枉了人家,她好歹給你養(yǎng)了兩年的孩子!” “我知道你心里還惦記著翹翹,你從苗疆趕回來就是為了給她帶解藥了?” “你救不活翹翹,你也不拿旁人撒氣。這事我可看不過去,你得把如玉給放了!” 梁溫一語中的,可這無疑揭開了梁時好不容易掩藏住的傷疤,他像個失了理智的人,再也不是那個凡事慎重處之的梁時了。 即便他冤枉了那個小婦人,那又怎樣? 他此刻就想找一個宣泄的出口,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長姐,我會給你找一戶好人家,只要有梁家在,旁人不會再欺你,張家那邊就快垮了,我已著人將你的嫁妝搬回去,你且去看看是否缺了什么。” 梁溫聞言,險些被氣厥過去了,她一心為了梁家著想,她的好二弟卻想著將她嫁出去。 以梁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她當然可以嫁出去,但可只能為續(xù)弦,或是繼室,即便嫁過去還不是給旁人當繼母,日子未必能比得上梁家。 梁溫語不成詞,“你……我跟你說如玉的事,你好端端的扯上我作甚?給人當繼妻?若是遇見了像你這樣的夫君,我還不如不嫁呢!” 梁時油鹽不進,“長姐,你管的太多了。” 梁溫最終被如風“請”了出來,如風小聲提醒了一句,“大姑奶奶,大人還在氣頭上,您就別跟大人置氣了,夫人與兩位少爺不會有事的,古叔已經(jīng)派人去安排了,吃食茶水都少不得,等大人消了氣,夫人和少爺們就能被放出來了?!?/br> 梁溫只好作罷,她了解梁時的脾氣,如果梁老太太不出面,這事恐怕就沒有回旋的余地。 是夜,秋風干.澀,這個時辰,外面已經(jīng)落了秋露。 梁時自是久久未能睡下,他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睡一個好覺,昨夜在那小婦人房中,倒還算舒適……他躺在地上,竟覺得舒適。 他以為肯定是香料的作用。 梁時不知不覺去了后院祠堂,梁家也算是百年望族,只可惜梁老太爺走的過早,好在梁時也支應起了門楣。 他這人很少關(guān)心旁人,但那兩個孩子卻是他不得不好生養(yǎng)大的。 祠堂里依稀亮著燭火,還有說笑聲傳了出來,梁時眉頭陡然一簇,祠堂重地怎可這般肆意? 他單手一揮,讓身后的如風和如影止了步,兀自一人上前,漸漸靠近了祠堂大門外。 只聞里頭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傳了出來。 “母親,您不曉得,父親他何止這些嗜好?我聽姑姑說,父親他其實酒量極差,三杯即醉了?!闭f話的人是梁云翼,這小子膽子甚大,像極了他的親生父親。 梁時正要進祠堂,卻聽見一女子的聲音彎彎繞繞的蕩了出來,這聲音如冰玉相擊,在這樣的秋夜,很容易勾.人浮想聯(lián)翩。 “你們父親的確是不能喝酒,否則上回也不會醉成那樣。老二啊,你今后畫你父親可以,但不準再畫我,尤其不能畫我與你們父親在一塊的場景,你可聽清楚了?” 梁云奇笑了笑,“母親,您怎的還沒介懷?我父親哪里差了?您就這般不愿意?” 楚翹摸著良心道:“自是不愿意,我倒是沒瞧出他哪里好了,再好看的冰塊臉,那也是冰塊啊!” 梁云翼與梁云奇“噗嗤”笑了出來。 母子三人沒有一點犯錯的覺悟。簡直不成體統(tǒng)! 如風和如影正猜測他們家大人是否要偷聽墻角,就見梁時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祠堂,在經(jīng)過他二人時,道了一句:“讓他們?nèi)斯虻矫鞒吭俪鰜?!?/br> 如風,如影:“……”什么情況? 第36章 終露馬腳 老管家暗中關(guān)照過,還命人去祠堂送了薄毯,楚翹和一對繼子雖是在祠堂跪了一夜,倒也沒有遭大罪。 深秋的早晨,涼氣逼人,日頭才將將冒出一個頭兒出來,西邊天際依舊是昏暗一片。 梁云翼與梁云奇兄弟兩人跪了一宿,還得繼續(xù)抄寫經(jīng)書。 楚翹到了今日才知道,梁時非但吩咐她抄經(jīng)書,還讓梁溫等人也一并謄抄。 “……”他不會真打算給自己燒經(jīng)書吧?楚翹覺得她死都死的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