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湛感覺到了掌下的顫抖，她太纖細(xì)了，宛若嬌妍的玉簪花，美則美，可似乎只要一用力，她便會奔潰瓦解，消失在他前面。

    蕭湛的內(nèi)心深處非常清楚，他的禁錮與強(qiáng)勢對楚翹而言，是致命的傷害。

    可……他所有的夢都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幻滅，他再也不想經(jīng)歷一次了，蕭湛幽幽一嘆，掌下的力道稍稍放緩，“我的確想弄死他，誰讓他這么好命，一出生就是太子，還能娶到你。不過，據(jù)我所知，他還好端端的活著，只是眼下不知躲在何處逍遙，連與我對峙的膽子都無?！?/br>
    在楚翹眼中，朱謙一直都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皇子，他曾在她面前說過，生在帝王家，是福也是禍。

    可原來，真正害了他的人，是她呀！

    楚翹眸中含淚，“是因?yàn)槲?？表哥才……?/br>
    蕭湛不希望楚翹有這樣的念頭，“你真是傻，不管有沒有你，我都不會讓他坐在皇位上，你明白么？”

    楚翹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原來表哥還活著？那他又去了哪里？

    在蕭湛的灼灼注視之中，楚翹喃喃道：“我的小姑娘……你還給我?！?/br>
    蕭湛見不得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反復(fù)的告訴她，“翹翹，你看著我。你的孩兒我會視若己出，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會比梁時待她更好。”

    楚翹腦子里亂哄哄的，今日的刺激太多，她可能沒法一下子適應(yīng)過來，這個時候她最念著的人除卻她的小姑娘之外，還有梁時。

    她想梁時溫?zé)釋拸V的懷抱與他低醇的嗓音。

    她一直在他的羽翼之下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習(xí)慣了他所有的溫情，再也無法一人面對風(fēng)霜了。

    此時，蕭湛看著想了多年的人就近在咫尺，他很需要一點(diǎn)甜頭犒勞他自己的勝利，他一低頭，唇湊了上去。

    蕭湛不同于梁時，他的攻勢是強(qiáng)勢霸道，帶著吞噬一切的火熱。沒有打算給楚翹任何回絕的機(jī)會。

    楚翹心悅上梁時之后，從來都不排斥與梁時之間的親密，但此時此刻，她只覺深陷地府，到處都是絕望與悲鳴。

    她以前看話本子，不甚明白那些烈女因何會自行了斷的性命。

    還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

    她終于明白，除卻自身的憋屈之外，還有對心上人的愧疚，她被蕭湛輕薄之際，總覺得對不起梁時了。

    唇間芳香是蕭湛夢寐已久的，他不敢過火，生怕下一刻二人齊齊葬入火海，灰飛煙滅。

    但與此同時，他也不甘心放開，唇間突如奇來的疼痛讓蕭湛睜開了雙眼，他看見楚翹眸中的憤恨……還有嫌棄。

    “嗯——”

    血腥味在唇間散開，咸中帶著淡淡的甜，遍布唇與齒之間。

    楚翹下了狠勁，蕭湛悶哼了一聲，終于放開了她，她如此決絕，不留任何情面，蕭湛倒不是怕了她，無非……無非是擔(dān)心她會傷了她自己。

    楚翹得了自由那一刻，她當(dāng)即抬袖擦了唇，眼底的憤恨已經(jīng)融入了血骨了，她每一個表情都讓蕭湛如此心痛。

    蕭湛抬手，右手拇指自唇角輕擦而過，一貫嚴(yán)謹(jǐn)慎重的他，此刻看上去帶著一股邪性。

    他笑了，眸色如星辰明耀，像是終于與心愛的姑娘有了親密的接觸，“牙齒倒很鋒利，一會讓奶娘將孩子給你抱過來，事到如今，你總該相信我不會傷害你。再有幾日，我就給解了蠱毒，屆時你我再重新開始?！?/br>
    蕭湛方才還在盛怒當(dāng)中，楚翹看著他情緒反復(fù)的變化著，她未置一詞，像只兇猛的小獸，警惕的看著他，直至蕭湛離開了，楚翹才癱軟在了錦杌上，頓時低泣了起來。

    她想梁時了，前所未有的想著他。

    *

    未出兩日，花木暖已經(jīng)被折騰的夠嗆，兩日兩夜的鉆研，加之宮中太醫(yī)協(xié)助，給楚翹解蠱毒的引子已經(jīng)有了眉頭。

    花木暖過來看楚翹時，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這才兩日不見，卻見那個溫軟如玉，面若夾桃的夫人已經(jīng)消瘦了一大圈，一雙眼睛愈發(fā)的大了。

    楚翹正抱著孩子哄她玩，小東西倒是高興得很，吃飽喝足之后還是會樂呵呵的笑。

    花木暖上前幾步，也不太敢靠近楚翹，隔著幾步遠(yuǎn)，道：“夫人，我對不住您，過一會就要給您解毒蠱了?！?/br>
    楚翹并不擔(dān)心這件事，她對梁時的情義，如果只是因?yàn)樾M毒，她也不會這般在意了。

    她淡淡一笑，唇角的酒窩也因?yàn)橄荻用黠@了，“花姑娘做你該做的事就行了?！?/br>
    花木暖很想問問楚翹，梁時究竟干什么去了？還是已經(jīng)被抓了？

    可殿內(nèi)眾多蕭湛的眼線，花木暖一時半會并不敢多言，“夫人，四小姐她愈發(fā)漂亮了，像您，也像大人?！?/br>
    在花木暖心目中，楚翹就是一個乖張古怪的女子，她一直認(rèn)為楚翹沒有資格站在梁時身邊，與梁時紅袖添香。

    可如今，花木暖的看法完全改變了，她也從未見過這樣情緒低落的梁夫人，又道：“夫人，您莫急，大人他會來的?！?/br>
    楚翹輕應(yīng)了一聲，“嗯?！?/br>
    從上輩子開始，楚翹就覺得梁時很有本事，這世上只有他不想做的，沒有他辦不到的。

    十歲那年，她被歹人所擄，梁時也才十歲，即便是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擋在了她面前，替她擋去了無妄之災(zāi)。

    楚翹知道，她的夫君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他一定會領(lǐng)兵而來，屆時她會大膽又直接告訴他，她也心悅他，無關(guān)任何蠱毒。

    蕭湛攜御醫(yī)過來時，奶娘上前強(qiáng)行將襁褓抱走了，楚翹沒有反抗，她看了花木暖一眼，只道：“開始吧。”

    蕭湛見她放棄一切掙扎，似是高興，可與此同時，又好像徹底失去了什么，好像今后如何補(bǔ)償也無法彌補(bǔ)了。

    花木暖將引子取了出去，當(dāng)場來了兩位太醫(yī)，其中一個還是太醫(yī)院的判院，這些人即便都不是蕭湛的人，但如今整個皇宮都被蕭湛所控制，他們這些人只能良禽擇木而棲。

    “王爺，夫人所中蠱毒，借住蟲引與解藥配合方能徹底解毒，但……事先還得讓夫人割腕才行?！?/br>
    太醫(yī)所說的割腕自然不是傷及性命的那種。

    可蕭湛知道楚翹有多怕疼，他看中的姑娘起初當(dāng)真是個天真燦漫的女子，蕭湛從宮人手中取了匕首，放在燭火上來回火燒，他目光鎖著楚翹，在她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抵抗。

    時間差不多了，蕭湛親手抓住了楚翹的手腕，掀開一抹衣袖，纖細(xì)雪白的腕臂露了出來，蕭湛的指腹在那脈搏跳動的地方摩挲了幾下，“別怕，一會就好了。”

    楚翹撇開臉不去看他，她毫無畏縮，好像已經(jīng)不怕疼了，或許有些疼痛當(dāng)真不值一提。

    她到了如今才明白。

    蕭湛見她無聲的倔強(qiáng)，他沒有再有猶豫，手中泛著寒光的匕首朝著楚翹的細(xì)腕劃了下來，他掌中感覺到了一陣輕微的顫栗。

    蕭湛知道，楚翹依舊是害怕的。

    很轉(zhuǎn)瞬間，她又紋絲不動了，蕭湛看著低落在銅盆中的艷紅的鮮血，對太醫(yī)與花木暖道：“盡快將毒蠱蟲逼出來！”

    兩名太醫(yī)都不敢耽擱，花木暖只覺做了虧心事，這個時候她也盼著事情能盡快結(jié)束，也好讓楚翹少受罪。

    蕭湛一直沒離開，他就在一旁看著，直至楚翹的面色明顯發(fā)白的厲害，他催促道：“怎么還沒好？！”

    這聲音帶著幾分威懾與逼迫。

    沙漏一絲絲見底了，待御醫(yī)抱拳稟報(bào)一句過后，蕭湛當(dāng)即將楚翹的手腕包了起來，而這時楚翹已經(jīng)明顯神志不清，很快就昏厥了過去。

    太醫(yī)忙道：“王爺稍安勿躁，夫人只是止血過多，幾日調(diào)養(yǎng)之后即可恢復(fù)?！?/br>
    蕭湛喉結(jié)動了動，抱著楚翹大步走上床榻，將她放了上去，他單獨(dú)留下了花木暖問話。

    花木暖自是知道蕭湛要問什么，她道：“夫人的蠱毒已解，再也不會受到癡情蠱的影響?！?/br>
    蕭湛并沒有殺花木暖，這個女人的存在還有利用價值，眼下楚翹誰也不信任，花木暖倒是可以暫時留下，他道：“本王會留你一條命，從明日開始，你留在夫人身邊伺候著。”

    花木暖微微松了口氣，這也是她猜到的結(jié)果，看來攝政王對夫人當(dāng)真是在意的。

    *

    楚翹幽幽轉(zhuǎn)醒時已經(jīng)是夜深時分。

    花木暖在一側(cè)看著孩子，見楚翹醒來，她端著參湯上前，“夫人，您總算是醒了，這都昏睡了好幾個時辰了，您先把參湯喝了吧，我檢查過了，沒有問題?！?/br>
    這是蕭湛留下花木暖的主要原因，為的就是讓楚翹能夠心安。

    此時此刻，楚翹回想了今日發(fā)生了的一切，她看了一眼包扎好的手腕，內(nèi)心深處那種糾結(jié)的疼痛依舊還在，她對梁時的想念分毫不減，反而因?yàn)榘V情蠱的緣故，她感覺到對梁時的不公平。

    楚翹一開口便問，“毒蠱除去了？”

    花木暖疑惑地看著她，若是沒了癡情蠱，應(yīng)該是當(dāng)事人最快察覺到，“夫人，您……”內(nèi)殿還有旁人，花木暖欲言又止。

    一番思量之后，花木暖說了實(shí)話，她點(diǎn)頭道：“回夫人，您體內(nèi)的癡情蠱已經(jīng)清除了?！?/br>
    楚翹未作他言，她低頭看著手腕的傷口，淡淡一笑，幸好……幸好，她終究沒有負(fù)了梁時。

    蕭湛聞訊過來時，楚翹已經(jīng)用完了一碗?yún)?，見她乖巧的配合，蕭湛?dāng)真以為癡情蠱對她造成的影響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

    他沒有顧忌男女大防，直接上了腳踏，對花木暖道：“你下去吧。”

    花木暖神色擔(dān)憂，她看了楚翹幾眼，楚翹對著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她可以安心退下。

    即便花木暖不放心，那又能怎樣？

    她沒有通天之能，無法與蕭湛抗衡。

    很快，內(nèi)殿伺候的宮人與奶娘也悄然無聲的離開了。

    楚翹剛喝過參湯，面色稍有好轉(zhuǎn)，她側(cè)頭看著腳踏上的搖籃，樣子溫和嫻靜，是蕭湛曾經(jīng)從未見過的模樣。

    蔥白一樣的手指輕觸著小娃娃r(nóng)ou嘟嘟的面頰，她露出無比滿意的笑意。

    這個畫面，蕭湛在漫漫余生中再也沒有忘卻過，他這短暫卻又漫長的小半輩子，最終所求不過就是眼前的溫暖。

    蕭湛的視線落在了楚翹略顯蒼白的唇上，他眸色驟然微異，聲線控制的極為平和，道：“我?guī)闳ヒ娨粋€人。”

    楚翹沒有拒絕，她很配合蕭湛，給搖籃中的小娃娃蓋上薄衾之后，她就下了榻。

    因著身子太過虛弱，楚翹腳下不穩(wěn)，險些摔倒，蕭湛扶著她時，她依舊沒有反抗。

    蕭湛感覺到了她的變化，心頭涌上一股狂喜，他多拿了一件披風(fēng)裹在了楚翹身上，“地宮很冷，我怕你受不住?！?/br>
    地宮？

    楚翹當(dāng)即明白蕭湛要帶她去見誰了。

    楚翹點(diǎn)了點(diǎn)頭，由蕭湛攙扶著，緩步往坤壽宮的地宮走去，那里面原先是存放冰塊與蔬果的。

    自從她上輩子死后，地宮就變成了她的沉睡之所了。

    地宮內(nèi)燭火通明，照亮了滿室的寒氣。

    楚翹懼寒，這一點(diǎn)蕭湛是知道的，曾經(jīng)坤壽宮一年四季都是繁花似錦，只因每年入宮之后，整座坤壽宮但凡有地龍的屋子都會燒起來。

    蕭湛已經(jīng)褪下了一身的銀甲，他單臂將楚翹摟入懷里，帶著她繼續(xù)往前走。

    楚翹身子一僵，她也很想放松下來，這個時候讓蕭湛掉以輕心才是她最應(yīng)該做的事，可是她做不到。

    她忍受不了除卻梁時之外的男子對她如此親密。

    好在，兩人一直在往前走，楚翹并不能確定蕭湛是否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在看到水晶棺那一瞬，楚翹微微僵住了，那里面躺著曾經(jīng)的自己，隔著厚厚的琉璃，還可見眼角淡淡的薄冰。

    竟然陌生到了極致，楚翹仿佛不認(rèn)識棺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