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羅一倫早就說不出話來了,他揉了揉寬闊的肩頭,只覺四肢無力,今日是要出大事了啊,梁大人除卻施法號令之外,一直一聲不吭,原來早就有了這樣的盤算。 蕭湛的唇角溢出一抹挑釁的笑意,仿佛根本不認(rèn)為梁時會有這樣的膽色。 換言之,梁時若是這般做了,楚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這是蕭湛最想看到的。 蕭湛突然伸手,將太皇太后拉到了跟前,之前對著朱謙道:“皇兄,這位就是你的好母后,她非但害死了我的母妃,還殺了你最寵愛的那個小宮女,而且……翹翹的死也與她脫不了干系?;市诌€想繼續(xù)敬重她么?” 對蕭湛而言,朱謙并無半分過錯,他唯一的錯就是當(dāng)年娶了楚翹。所以,蕭湛沒有趕盡殺絕,他內(nèi)心深處依舊期盼著親情的溫暖,即便他自己不愿意承認(rèn)。 因為怕傷,所以偽裝的刀槍不入。 朱謙是一個好兄長,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兒子,也不是好皇帝,更不是一個好丈夫。他天生軟弱,也當(dāng)不了皇帝。 他喜歡了一個不該喜歡的女子,因著懦弱無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 朱謙有時候在想,是不是他的名字出了問題,所以命里多是委曲求全? 朱謙想起了炎帝的生母,他眸色微暗,他知自己不可能像梁時一樣敢愛敢恨,“三弟,你夠了!” 蕭湛又笑了,“皇兄,你我好歹兄弟一場,我也不愿意逼你,你若是將梁時的頭顱取過來,我便放過你母后!” 沒錯,蕭湛做想要的可能并不是炎帝,亦或是朱謙的性命,他從頭至尾最恨的人就是梁時。 這個人輕而易舉就奪了他夢寐以求的一切。 “梁時!”楚遠(yuǎn)又喚了一聲,他活了三十多年,就沒像今日這般緊張過。 梁時手中的令牌緊握在掌中,他還在思量,還在徘徊,還在有所顧忌,但只要他一聲令下,整個大周朝怕是也要跟著顛覆了。 夜風(fēng)忽然急促的吹了過來,晃動的火把光溢出淡淡的松香氣息。 太皇太后看著不遠(yuǎn)處的朱謙,干裂的唇角輕輕動了動,像是說了些什么,無人能聽見。 但朱謙卻是明白了,他閉了閉眼,正想說已經(jīng)不怪太皇太后了。可就在這一刻,太皇太后抬手握住了蕭湛手中的長劍,她脖子前傾,神色決絕又堅毅的朝著那鋒利所在之處劃了上去。 頓時,眾人屏住了呼吸,只見鮮血順著泛著寒光的劍鞘溢了出來,劃過半空,場面駭人。 朱謙淚落不止,“母后!母后……您這又是何必!兒子不怨您了……不怨您了……” 蕭湛掌下一松,目光出現(xiàn)了一時的空洞,他看著太皇太后的身子輕飄飄的自面前落下,那抹刺眼的紅令他的記憶無法逃避的涌了上來。 那年,母妃打入冷宮,太皇太后將他接到了錦華宮,之后他就時常能見到兩位皇兄,他以為太皇太后是真心待他,可身邊的嬤嬤告訴他,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會背叛他。 后來,蕭湛的話越來越少。 因著太皇太后之故,他時常能見到楚翹,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喜歡極了她,能見到她的那一日,他整個一天都是不一樣的。 太皇太后明明知道他喜歡楚翹,可還是將楚翹許配給了太子。 因為太子才是她的親兒子,她需要鎮(zhèn)國公府成為太子的后盾。 從那時起,蕭湛就徹底就與太皇太后疏遠(yuǎn)。 他本不在意太皇太后,但此時此刻,他垂眸冷冷的看著太皇太后的尸首,竟有了一刻的失神與落寞。 炎帝依舊呆立當(dāng)場,他早就聽過風(fēng)言風(fēng)語,大約知道他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所以,炎帝這些年一直與太皇太后置氣,可他從未當(dāng)面質(zhì)問過,太皇太后為人和善,她怎會做出那種事…… 可,來不及了,他想問清楚也沒有機(jī)會了。 炎帝與國公爺都是是被人禁錮著的,即便想救下太皇太后也無法。 太皇太后的自縊,并沒有讓梁時有所動容,他的雙眸徹寒,單手握著令牌,依舊高高舉著不曾放下。 楚坤與楚遠(yuǎn)互視了一眼,他二人皆知道蕭湛瘋了,梁時他也瘋了。 若不制止梁時,后果不堪設(shè)想。 就在這時,一清越的聲音傳來,隨著她的走近,梁時,蕭湛,炎帝,朱謙等人都紛紛望向了她。 楚翹的視線卻落在了太皇太后的沾著血漬的尸首上,她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她天真的以為,蕭湛只是想要皇位,他不會真的趕盡殺絕,沒想到殺戮來的如此之快。 楚翹半晌沒有說話,她抬頭看了一下雙方對峙的勢力,好像梁時已經(jīng)占了上風(fēng)了,只是蕭湛還控制了整個皇宮與人質(zhì),梁時沒有法子直接殺進(jìn)來。 可方才隔著數(shù)丈之遠(yuǎn),楚翹明明看見梁時就要發(fā)動攻勢了…… 他絲毫也不顧及炎帝等人? 楚翹看著她的夫君,頓覺鼻頭酸澀,上輩子疼寵她的人有很多。但其實,真正一門心思為了她好的人,只有梁時。 梁時的手緩緩放下,他看著他的妻子,內(nèi)心恐慌又心虛。 楚翹當(dāng)即移開了視線,沒有再多看梁時一眼,好像已經(jīng)不再眷戀。 夜風(fēng)瑟瑟,帶著幾分蕭涼。 梁時方才還像個傭軍踏馬的將軍,可是此刻他眸色微殤,隱有一絲害怕的神色,幾日未睡的他,容色憔悴的可憐。 眼下雙方勢均力敵,兩日廝殺之后,梁時已經(jīng)漸漸掌控著京中勢力,眼下唯一的難處就是皇宮這一塊。 原本,他真的可以不顧及一切的沖殺進(jìn)去,可楚翹偏生在這時候出現(xiàn)了,他的傻姑娘連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了。 那些日夜的兩情相悅果然都是因著癡情蠱之故。 梁時眸中透著淡淡的傷懷,他眸光緊緊的鎖著不遠(yuǎn)處的年輕姑娘,喉嚨干澀,啞不成詞。 這廂,楚翹看了看太皇太后的尸首,又看了看蕭湛,她道:“求你了,放過我父親與皇上?!?/br> 她的話軟軟的,有氣無力。 蕭湛從來都難以抵抗她的嬌弱的溫柔。 就像多年前一樣,她在自己面前喬模喬樣的假哭,蕭湛當(dāng)即就答應(yīng)了輔政。 炎帝等人是蕭湛用來對付梁時的把柄,他不可能輕易答應(yīng)。 炎帝呆了半晌,喊了一聲,“母后?” 國公爺也看著他的心肝女兒,“翹翹……你別再管我們了!” 楚翹似乎沒有聽見,她緩緩朝著蕭湛靠近,以仰望的姿勢看著他,“算我求你了行么?只要你答應(yīng),我日后再也不見梁時了,我和寶兒都是你的?!?/br> 這話很動聽,像上癮的□□,讓蕭湛一時間意亂神迷。 他煎熬了數(shù)年,內(nèi)心早就扭曲成魔,他曾幻想過世間誰人可斂他半世癲狂? 是她! 他從一開始就喜歡的不得了的姑娘。 皇宮內(nèi)聚集了大量精兵,即便外圍已經(jīng)被梁時所控制,但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攻破進(jìn)去的。若非如此,梁時不會想著動用過最后一招。 梁時眸色暗淡,他看著楚翹站在蕭湛面前,兩人竟然詭異的相配,曾經(jīng)的梁時從來都不這么認(rèn)為。 掌心有些痛,是銅制令牌割破血rou的感覺,這痛感讓梁時稍稍殘留著一絲的理智。 就算楚翹體內(nèi)已經(jīng)沒有癡情蠱,她對他的情義不復(fù)存在,可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 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撇清的。 不得不說,蕭湛動容了,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道:“你先回去,待我一統(tǒng)大業(yè),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什么?姑母都死了,還有炎帝與父親他們?還要死多少人? 楚翹沒有離開,她又上前一步,挨著蕭湛無比之近。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蕭湛極為在意之人,即便她這般靠近,蕭湛身邊的人也無人覺之奇怪,畢竟她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 纖細(xì),消瘦,羸弱,似乎風(fēng)一吹,她就要立即倒下去。 蕭湛享受著這樣的挨近,但與此同時他更是想讓梁時看看這個畫面。 就在蕭湛準(zhǔn)備應(yīng)下時,突然感覺到腹部一陣刺痛,然而隨即更加疼痛的……卻是他的心。 蕭湛看著面前絕美的女子,她唇角還掛著淡淡的輕笑,有憎恨,有厭倦,也有悲色,但獨(dú)獨(dú)沒有愛意。 蕭湛低頭,看著楚翹插入他腹部的匕首,還有那滴滴落下的鮮血,他嗓音無溫,但也不怒,只是透著無盡的悲涼,“你當(dāng)真這么恨我?” 匕首是楚翹此前就帶在身上的,她沒有把握對付蕭湛,所以又讓花木暖在匕首上沾了毒。 她與花木暖都被眾人監(jiān)視著,沒有致命的□□,但以花木暖的本事,要想弄到麻痹全身的□□,也并沒有多難。 楚翹抽回匕首,蔥白的指尖上沾了血,她看著蕭湛在她面前緩緩跪下,她道:“我不恨你,我只是覺得你可悲。你記住了所有的不公平,忽視了你原本可以擁有的東西。你可能從不知道,姑母和表哥他們都是真心待你的。就連我……也曾是?!?/br> 一陣急促的箭矢聲凌空傳來,楚遠(yuǎn)拔尖射下了蕭湛的旗號。 擒賊先擒王,蕭湛被傷,他的人立即開始急了,有人拔劍上前抵住了楚翹的脖頸,就在千鈞一發(fā)的那一刻,蕭湛猛然間又像是花了所有的力氣,將楚翹擋在身下,“住手!” 跟隨蕭湛的人都已經(jīng)覺得不值了,即便這個女子傷他如此之深,他竟然還以身護(hù)著她? 第82章 歡喜之至 梁時沒有離開,可他身上的血漬著實明顯,有些已經(jīng)地方顏色暗沉,像是幾日前就留下的。 他和楚翹的狀態(tài)都不太好。 梁時握著楚翹的細(xì)腕沒有放開,掌心熾熱到能將楚翹給融化了,他終于開口問道:“癡情蠱……不在了?”他注視著楚翹的眉眼,一字一句問道。 楚翹不是一個煽情的人,可還是抽著鼻子,委屈極了。 當(dāng)著梁時的面,她總是無法控制的當(dāng)一個小女子,抽泣道:“是啊,這傷口就是因為解毒所致,他們足足放了三刻鐘的血,我都快不行了?!?/br> 梁時的手一顫,眸色閃過一抹殺意,但在看著小妻子微蹙的眉頭時,旋即又溫言細(xì)語的安慰了一句,“日后給你好好補(bǔ)補(bǔ),會補(bǔ)起來的。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楚翹還以為梁時會忙著重整超綱,他這樣賴在她身邊,倒不像是個手段雷霆的梁閣老了,跟市井小夫郎沒甚區(qū)別。 楚翹突然破涕為笑,“等寶兒回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此言一出,楚翹神色一正,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她張開雙臂擁住了梁時精瘦的腰肢,臉貼在了他染著血漬的胸膛上,“梁時,我心悅你?!?/br> 梁時身子僵住了,七尺男兒的一顆冷硬之心突然之間化作春日綿綿,轉(zhuǎn)而也抱緊了她,二人體息相纏,皇宮那邊如何廝打都與他無關(guān)了。 畢竟,這世上還有什么比她還要重要? 稍過片刻,楚翹面露難色,“梁時,你說日后如何是好?他們都曉得我是誰了……” 楚家這邊倒是無所謂,主要是朱謙回來了,這人還曾是楚翹的夫君……另外一人還有炎帝,以炎帝的性子,如何會讓他曾經(jīng)的母后給梁時當(dāng)妻子? 梁時好像并沒有當(dāng)回事,他輕輕放開了楚翹,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見她如斯消瘦,梁時隱有不滿,可眼下他是一句斥責(zé)也不想提,吩咐了一聲阿福,“伺候好夫人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