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虞宸抿了嘴一笑,舒緩的眉眼間盡是傲氣,“我說的你還不懂?你若中意他,便依著三嬸的意愿嫁過去,若不中意,世上的好兒郎千千萬,總有一個入的你眼。你放心,我也結(jié)識了些品行端莊、出生良好的年輕公子,到時候自有分辨。” “果真?只咱們是養(yǎng)在深閨的姑娘,如何能貿(mào)然跟外男接觸,名聲如何尊貴,可使不得?!?/br> 虞宸好笑道:“如何便叫你親去接觸了,我的意思,不過是你自個過過眼。若好呢,法子不是人想出來的?交與我便是?!?/br> 自此,虞萱方暗暗松了心,只待好好瞧著三太太定奪的人選。 卻說姜元讓自夏侯府回來,便去尋姜紹謙,正巧人在屋里讀書呢。 底下丫頭迎了他入書房,姜紹謙自黑檀木書桌后頭出來,“今兒出去的如何?贏了那狂小子,還一臉郁卒的模樣?!?/br> 姜元讓撩袍坐下,端起丫頭送的茶,輕抿一口,面容清俊,“二哥跟董家世子可熟識?” 姜紹謙咦了一聲,反問道:“昨晚睡在磨盤上了?竟打聽起外人來了,可真是新娘子出嫁――頭一回?。 ?/br> 他這位弟弟因著身子不好的緣故,極少有能讓他感興趣的人或事兒。 董良忠跟他來往的次數(shù)也不少,姜元讓也是時時能見的,從來不見多問什么,今兒倒是奇了。 姜元讓淡淡瞟了他一眼,穩(wěn)穩(wěn)地放下杯子,額前的幾縷碎發(fā)掃過眼睛,遮住了淡色的眸子。 姜紹謙等了半日,也不見姜元讓有何回復,微微嘆口氣,再不指望。 因道:“無事你問他做甚?你也知他是景鄉(xiāng)侯府世子,跟宋軼尚志楊牧幾個最是要好。人品嘛,端莊貴重,才學也不差,你要想跟他相交也使得。” 姜元讓默默聽著,待他說完,薄薄的唇微抿起,神色瞧不出什么變化,“為人如何?” 姜紹謙晃悠悠站起身,走回書桌后坐下,閑閑翻開一本詩集,“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又是世子,好歹是下一仍景鄉(xiāng)侯府繼承人,識人斷事兒自是沒得挑,瞧著一副吊兒郎當?shù)哪樱此Y(jié)交的那些人,哪里簡單?” 姜元讓眉心微攏,聽了半天沒打聽出來想要的,神色添了一分不耐,緩緩嘆一口氣,“罷了,往后你與他來往,我也去?!?/br> 一聽這話,姜紹謙更顯驚奇,這可真是稀奇了,不由仔細瞧他,“你跟他來往個什么勁兒,那位主兒,哪里有美人他便往哪里鉆,出入的時常是些青樓楚館,這些個你耐煩?” 姜元讓緩緩舒出一口氣,白皙細長的手指扶了扶袖口,默默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墨玉扳指,沒回話。 ☆、第三十五章 是日, 天兒湛藍, 白云金日, 鳥雀嘰喳。 用過早飯,云桑二門上去吩咐趙mama套了車, 方回來。 虞宓今兒穿了前兒府里給姑娘們做的衣裳, 一身淺色長裙, 挽了飛仙髻,端的容色逼人。 站在西洋全身鏡前, 東照西照, 云柳手上搭著衣裙, 時不時幫著規(guī)整。 待云桑進屋子, 忙拉了人來問,“我說那五彩蝴蝶佩搭這一身裙子, 多好看, 總不得上上下下全是素淡?!?/br> 虞宓手里拿了幾塊上好的玉佩宮絳,往腰間比劃, 笑道:“還是這塊墨玉好呢,既不喧賓奪主,也沒暗淡不爭。和我這裙子相得益彰,很是融洽, 便這般罷了?!?/br> 云柳白了一眼, “我瞧著一點兒亮色也無,姑娘這般的品貌,豈不是可惜?!?/br> 虞宓將墨玉系在腰間, 挑了個香囊戴上,笑道:“我就覺著挺好,素素淡淡的,合我的胃口?!?/br> 云桑聽了好半晌,這才接話笑道:“衣裳穿在人身上,自然要自個兒先舒坦才是,咱們姑娘喜好如此,你可爭個什么呢?” 云柳將衣裳皆收進衣柜里頭,再把小飾物該掛的掛、該裝的裝,一面道:“可不是嗎?姑娘不止喜好清淡,連性兒也平淡呢。不見自五姑娘好了,咱們在外頭說話也不好使了。以往府里進了什么不是先緊著姑娘,便是姑娘謙讓,那些人也知該如何的,如今可再不能了。小廚房里要碟兒點心還得排在五姑娘后頭呢,姑娘要不是咱們二房獨一個,早叫那些人忘哪里去了。” 虞宓靜靜聽她說,撫了一撫腰間的穗子,面容淡淡的。 云桑朝云柳使眼色兒,云柳只當沒瞧見,在姑娘身邊當久了大丫鬟。 便是自身恭敬有禮,事事謙遜,也不少人推著更看重體面。 不是她為自個兒委屈,一個丫頭,府里賞口飯吃,還奢求什么呢。 她家姑娘自來不是個多事性子,處處為旁個考慮,那些人豈有不看人下菜碟兒的。 因道:“往常咱們院子里有個什么事兒,還沒說呢,哪些個理樹除草的、養(yǎng)花買辦的,什么時候不是千里眼順風耳似的,趕在前頭,辦的妥妥當當。如今啊,全捧著五姑娘去了,前兒那夏婆子托我在院子里給她女兒尋個缺兒,我算哪門子有臉面的,如何答應,不想轉(zhuǎn)頭便求到五姑娘屋里,果不其然呢,她女兒便進來了,如今瞧著我,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 云桑暗嘆口氣,給虞宓添了杯茶,勉強笑道:“姑娘別多想,那丫頭這幾日不順呢,芝麻大的小事也值得發(fā)作一番?” 虞宓眼兒不錯,瞧著一處,圓潤細長的手兒轉(zhuǎn)著杯沿,半日方道:“我也知,跟著我這么個主子,委屈了你們。咱們一大家子過日子的,還沒個磕磕跘跘。府里捧高踩低是常事兒,好歹我是正經(jīng)姑娘,誰個敢真委屈我?不過少費些口舌,不與她們爭執(zhí)罷了?!?/br> 云柳近日來很是受了些閑氣,便過來道:“姑娘,說句拿大的話兒,咱們好歹一處兒長這般大,我可是那等恃寵生嬌的?不是她們?nèi)侨讼?,我何苦刻薄自個兒說這些閑話。” 虞宓放下茶杯,“我知你受了氣,你倒叫我如何呢,為這些個小事兒排喧人一頓不成,不是鬧的眾人皆知?” 云柳道:“就是仗著姑娘性兒寬恕,那起子小人才這般的,姑娘好歹有點脾性,也叫她們知道厲害?!?/br> 虞宓先前覺著云柳小題大做,過于外乎體面,現(xiàn)下卻是好笑,好歹她的丫頭為著她。 因笑道:“好丫頭,我錯了還不成,往后再不敢了,誰個再給我們云柳姑娘氣受,我第一個不饒她!” 云桑上前去推了云柳出門,“罷了罷了,姑娘跟前念會子虧欠便得了。你當誰跟咱們姑娘一樣好性兒,縱的你越發(fā)狂了,出去忙你的罷!” 云柳話未說完,心不甘情不愿叫云桑推出去,便也自去理事。 一時云桑回來,虞宓方道:“云柳說的可是真的?那些個婆子便這般怠慢?” 云桑笑了一笑,“姑娘如何不知,那些個人眼里只認錢爺爺呢,那日打賞給得多了,可不是滿嘴奉承;那日少了一二文錢,便歪嘴斜眼兒,有什么打緊,自來便是如此?!?/br> 虞宓道:“我何時在意那些小錢了,不是來人便有賞的?” 如何以往賞了好好的,現(xiàn)下卻不中用? 云桑笑道:“那也沒個比較不是,往常只姑娘跟四姑娘時常手里松些,姑娘又是極好的性子,誰個不愿來親近呢。現(xiàn)下不說五姑娘打賞的比之姑娘多了好幾倍不至,便是八姑娘也時常給呢,便顯不出姑娘了,也是合理?!?/br> 虞宓點一點頭,若有所思,喃喃道:“這般便罷了,隨以往就是,理會那些個做什么?” 云桑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這給下頭人的打賞,也是主子的體面呢。比著少了,在那起輕狂人眼里,可不是姑娘矮了一頭。” 虞宓笑道,“我管它呢,本是份內(nèi)事兒,該她們的活,體諒辛苦,賞些茶水錢,還給出不是了?” 云桑自里間拿了東西出來,笑道:“可不是,俗話說‘斗米恩,升米仇?!沁@個理呢,依我看來,五姑娘時常打賞人的趕上半月月錢了,這般倒不好了。” 一來那些見錢眼開的,少不得便把一樣的差事分了輕重緩急,慢待了其他姑娘。 二來府里自有規(guī)矩,倒亂了規(guī)章,只這話叫她們屋里的人說出來,很有些牙酸的意思,倒叫人不好提了。 主仆二人說了會子話,虞宓便帶了云桑出門去。 自府里出來,先到一品屋去瞧了新來的時事書刊,便見一面墻高的書架子上皆擺的《齊天大圣》。 隨手拿了一本,翻了一翻,裝潢倒精致,紙頁光滑細膩,字跡工整。 虞宓回身跟云桑笑道:“不想過了這許久還這般多呢,我瞧著也沒甚好看的,讀完便忘了,一時打發(fā)時候尚可,細細品來便罷了?!?/br> 這一品屋的掌柜乃是個極會察言觀色的主兒,瞧著來來去去的客人穿著便知曉些底細了。 虞宓領了幾個丫頭進來,只一個貼身跟著,其他幾個不遠不近綴在后頭,舉止間教養(yǎng)盡顯。 況她雖戴著幕籬,瞧不出模樣兒,但身段苗條,窄肩細腰,一身淺色衣裳,料子瞧著便不俗。 想來必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這般想著,便細細留神瞧她皆看了哪些書,不想便聽到這么一句。 當下上前拱手笑道:“姑娘可是小瞧了這話本子,雖說姑娘不大感興趣,癡迷與這個的可不少呢?!?/br> 云桑瞧人上前,細細打量了幾眼,這前臺掌柜一身褐色長袍,三十好幾的模樣。 面容普通,說話間嘴邊的羊角胡子翹起,笑時一雙眼兒便瞇成了一條縫,瞧著倒老實誠懇。 只外人如何能近姑娘的身,便朝前行了一小步,擋了虞宓半邊身子。 虞宓將書放回去,換了一本,笑道:“他們癡迷他們的,與我何干,你很不必說與我?!?/br> 若她也是個讀者身份,或也覺著新奇,只這書得以出售有她一半功夫。 自個兒寫的,便也沒那么容易叫書中人物唬住。 那掌柜的笑嘻嘻隨在一側(cè),請了虞宓去瞧新出的書,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不是我夸大其詞,只這么一部書出來,不知叫多少人賺了呢,那作者拿的只有少的?!?/br> “哦?”這個虞宓倒來了性兒,“旁個如何用這個賺錢呢?我倒不知?!?/br> 那掌柜的得意洋洋,悠哉笑道:“姑娘細想想,這書中人物何其多,且各有各的可憐可愛之處,喜好哪個的都有。那些個小攤小販也聰明呢,便說那云橋下每日捏面人的,一人一個,小娃娃可喜歡這個,再有那耍皮影的、那戲團子、千行百業(yè)各有聯(lián)系,也是養(yǎng)了一方人呢?!?/br> 這倒有意思,原以為不過寫個話本子,還有這般好處,虞宓不由一笑。 “那是我唐突了,想來這么多人追捧,自有它的好處呢?!?/br> 掌柜的忙道:“那姑娘可否再瞧瞧,送給相好的姊妹們,也有個新意不是?!?/br> 虞宓跟云桑兩個皆掩嘴輕笑,可憐這掌柜的費了半日口舌,原是為推銷呢。 她們想要多少沒有呢,虞宓未作理會,自顧自沿著書架走。 卻說正要從二樓下去,不想轉(zhuǎn)過來便瞧見幾人。 打眼一瞧,卻是虞宸跟虞萱,再有她從未見過的公子跟一位姑娘。 幾人見著皆是意外,虞宓先迎上前去問候,虞宸隨意問了幾句,方笑道:“不知meimei也出門呢,先知曉,咱們便一道兒?!?/br> 卻沒跟虞宓介紹同行的人,虞萱躲在后頭,一臉不自然,既有些無措又帶些羞怯。 虞宓細細打量了眾人幾眼,摘下幕籬來,露出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兒來。 跟虞宸一道的兩人想來沒瞧見過這般貌若神女之人,當下便有些愣。 虞宓笑道:“我也忘了問,五姐八妹還要到哪兒去?我倒是出來有會子了,便該往回走呢?!?/br> 這般說了,若虞宸有意邀她一道兒,便會直說。 若無意,不過囑咐她路上仔細的話罷了,與兩方皆無妨礙。 果是虞宸瞧了身后幾人一眼,轉(zhuǎn)頭來笑道:“這般便不邀meimei一道兒了,想來二嬸在府里等著呢?!?/br> 虞萱這也忙道:“咱們也沒旁的事兒,過會兒不過過去五姐的‘不羨仙’坐會子便回,七姐自可先回去?!?/br> 虞宓笑著點頭,“這般便是了,你們自去,我也回了?!?/br> 一時,幾人別過,虞宸帶了人與虞宓擦肩而過,走出好些遠了,那兄妹二人還回頭瞧。 虞宸不意間瞥見,笑說,“可是沒見過這般的美人,傻了不是?” 那位姑娘上前去挽住虞宸胳膊,嘻嘻笑道:“真?zhèn)€白活了這些年,jiejie這般厲害,jiejie的姊妹也是人中龍鳳呢。萱jiejie溫柔可親,方才那位姑娘又是哪個?我瞧她通身的氣派,當真世間都少有?!?/br> 想她梁家也是京都商戶里的佼佼者,又沒有那些個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guī)矩,是以她也是時常跟在父兄身側(cè)外出的。 走南游北的,見過的姑娘也不少,不論是北方騎馬舞劍的豪爽派,還是南面吳儂軟語、弱柳扶風的婉約派,便沒一個容顏賽過方才的姑娘。 驚鴻一瞥,再難相忘,梁思思心里怪不是滋味的,還是她以往見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