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于是,幾個丫頭便說笑著前頭去了,留新娘子一個。 姜元讓臉色微沉,瞧了一眼幾個丫頭的背影,抬步進了新房。 滿屋喜色,堂屋一張桌子,上頭龍鳳燭各一根,底下一溜兒桂圓、花生整整齊齊。 墻上貼了兩張大紅喜字,東邊臥房,紅燭照壁,屏風后隱約可見紅帳拔步床。 一身嫁衣的窈窕身影,端正靜坐,姜元讓瞧了許久,終是抬步向前。 恍惚又進來了許多人,說著吉利祝福的話,董良忠一身紅衣,進了臥房。 姜元讓一驚,疾步進屋,周遭的人卻似沒瞧見他一般,擦身而過。 他看見董良忠笑著挑起新娘子蓋頭,睜眼努力瞧,卻如何也張不開眼。 新娘的臉也是模模糊糊,只是身形相熟。 姜元讓急急過去,環(huán)境又是一變。 這回終是看清了坐在屋里少婦的臉,竟是阿久! 一身婦人打扮,頭發(fā)全挽起,臉上有淡淡的閑愁。 姜元讓站在多寶閣前,想過去,她們卻是瞧不見他的,便也沒動。 云桑遞了一杯茶給虞宓,“姑娘放心,紅姨娘哪里皆安排妥當了,腹中胎兒定不會有事。” 說完,主仆倆一聲輕嘆,皆無言了。 虞宓定定瞧著手中茶杯,一芯兩葉,淡青的水,裊裊輕煙慢慢化開。 云??戳丝此銖娦Φ溃骸肮媚锬獞n心,就是紅姨娘有了身孕又如何,總歸世子心在這兒。這才剛成婚,孩子也會有的?!?/br> 虞宓仍是愣愣的,眼珠兒一錯不錯,臉上沒有笑意。 當姑娘時多隨性,時時便是笑著的,現(xiàn)下,出嫁多久,云桑還未改口,她便這般暮氣沉沉。 他只覺心叫什么揪著,緊緊的,喘不過氣。 良久,她抬頭笑了笑,“我無事兒,你忙去罷?!?/br> 云桑還想再勸,只瞧她神思恍惚的模樣,知也是聽不進去的。 搖了搖頭,翻身出了門子。 虞宓抬頭,看了一眼門口,自袖里摸出一塊玉來,蔥白的指尖細細撫摸,眉心緊鎖。 姜元讓抿唇,坐到虞宓跟前,伸手摸她的臉,卻是消瘦。 瞧她憔悴的模樣,心鈍鈍的疼,喉頭像是堵了什么,壓著心口,喘不過氣。 “阿久...” 她沒有任何反應,仍呆呆的,手里拿著他從小帶到大的玉。 正坐著,不知如何又是一處屋子,屋里只兩個人,虞宓跟董良忠。 他臉色陰沉,怒極了的模樣,“我知你不喜紅玉,只孩子是無辜的,我原也想你是個良善的姑娘,如何便下的這般狠手!五個月了,一個不小心,便是一尸兩命?!?/br> 眼神失望,瞧著她,似瞧一個陌生人。 虞宓表情迷茫,漸漸轉過臉來,抿了抿唇,認真道:“我沒有,你相信我?!?/br> 董良忠怒極反笑,“你叫我如何信你,安胎藥是你屋里給熬的、也是你的人給送去的?!?/br> 虞宓有些慌了手腳,“我真的沒有,你為何不信我?是母親叫我看顧她的,原我便說在她屋里熬藥,是你們把她交給我的。我盡心盡力,唯恐一處不妥,如何便想著害她了,你信我好不好?” 她這般低聲下氣,姜元讓只覺心如刀割,他在做什么?如何不能護著她? “證據(jù)確鑿,擺在眼前的事兒,我如何信你,阿久,這次,你真的錯了。” 虞宓臉色灰白,再不說話,雖還能查著蛛絲馬跡出來,卻沒再提。 該找姑姑姑父為阿久做主才是?如何便叫她任人擺布? 方轉身出去,不想便到了虞府二房,里頭有人說話。 “我不信阿久會這般手段,她最是個心軟的孩子,哪能下這般毒手。況她才嫁過去兩個月,通房便有五個月身孕,他家拿阿久當什么?” 另一個男聲道:“罷了,嫉妒害人啊,阿久終是沖動了。一個庶子算什么?生下嫡子誰還瞧他。這事兒咱們?nèi)绾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br> 姜元讓臉色難看,抬頭望著灰暗的天,眼眶通紅。 他的阿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是沒一個能護住她的人。 不能,他要帶她走!翻身往回走,卻是猛地醒了過來。 大口喘氣,那種心疼她到窒息的感覺猶在。 姜元讓捂著心口,額間盡是冷汗,不著意,一口濃血吐出來。 云藝聽著動靜,方推門進屋,便見公子吐血,嚇得臉色發(fā)黃。 “四爺!這是如何了?我馬上跟太太說去?!?/br> 姜元讓費力轉頭,擦掉嘴角的血,語氣虛弱,“不準驚動太太,我無事,先倒杯水來?!?/br> 云藝忙顫抖著手倒了水,給他漱了口,又倒了一杯來。 半日,姜元讓問,“姑娘呢?”他現(xiàn)在發(fā)了瘋的想看見她。 前兒虞宓過來,姜太太留人住,虞宓跟姜元讓別扭了,本不想留,奈何姜太太硬留。 只得不回了,卻也是只到上房請過安便回房,一次也沒來他這兒。 “姑娘自是在她自個院子里呢?!?/br> “請她過來,我的情況如實告知她?!?/br> 待云藝出去,躺在床上,夢里那種無能為力還心有余悸。 他的阿久,他不放心交給任何人了。 迷迷糊糊睡過去,臉上溫溫熱熱的,姜元讓睜開眼睛。 她就近在咫尺,手里拿著帕子,為他擦臉。 瞧他醒了,忙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板著臉,“你長進了,現(xiàn)下敢這般害我了,一日不見,又是燙傷,又是喝酒,吐了血還不請大夫,你倒是要如何?” 姜元讓不說話,只瞧著她,好似兩人久別重逢。 虞宓放下帕子,找來藥箱,拉過姜元讓的手,先把水泡挑破,再慢慢上藥。 卻也不說話,手上的動作極小心,看一看他,輕輕吹了吹。 待收拾好,將姜元讓包扎好的手放進被子里。 想起身,卻叫他一把拽住,用的受傷的手,虞宓驚了一跳。 不敢掙脫,怕他的傷更重,“做什么?方才上了藥,就不能消停會兒。” 姜元讓輕輕搖頭,微嗽幾聲,拽著她不放,聲音輕微,“阿久,我要死了?!?/br> 她又驚又心疼,捂住他的嘴,忍住淚意,“說什么胡話!你能長命百歲?!?/br> 他的唇動了動,微微噘起,吻在她手心,笑了笑,待她松開,“好人長不了命,我若活過百歲,不是成了禍害了?” 她輕輕笑,“禍害便禍害罷,只要你好好的。” 姜元讓心頭微熱,叫虞宓扶他坐起來。 她心里還記掛著他方才吐血的事兒,“還是叫大夫來瞧瞧,都吐血了,如何是小事。我知你要說老毛病了,為我的心,聽我的好不好?” 姜元讓無法,只得道:“今兒晚了,又要驚動我娘,明兒你陪我外頭去瞧可好?” 虞宓瞧了瞧外頭天色,卻是要黑了,便道:“好,明兒再去,你睡罷,我守著你,手松開些?!?/br> 他只不理,問了一句,“阿久,昨兒你跟我說的要嫁給董良忠,是騙我的對不對?” 她一愣,不知如何作答,他執(zhí)拗地看她,等她的答案。 “不要嫁給他好不好?我不喜歡他?!?/br> 虞宓覺著好笑,“你不喜歡的人,我便嫁不得,倘或你誰也不喜,我便在家一輩子不成。” 他沉默了半晌,抬頭,直直地瞧她,正色道:“那便嫁給我,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好了,真的黑化病嬌了 ☆、第六十三章 早起, 用過早食, 院子里丫頭們忙活雜事兒。 今兒出了太陽, 照在青瓦白雪上,去了空氣里的肅冷, 寒冬里添了暖意。 云桑吩咐小丫頭們將屋里被褥墊子等物, 拿出門去曬。 東西太多, 支起的桿子不夠用,幾個丫頭便在廊下牽了繩子, 一頭栓在院子里的樹上。 有的樹太細, 撐不住, 掛上被子便掉在地上, 丫頭們議論紛紛,一個說“綁在那棵榆樹上, 定不會再斷?!?/br> 一個說, “我瞧皆栓在長廊上,倒便宜。” 嘻嘻哈哈, 你說我嚷,爭個沒完。 虞宓坐在屋里窗下瞧著,菱花四方木窗叫木桿撐住,一面露在太陽底下。 陽光從窗縫里漏進來, 形成一條條浮著灰塵的光路, 她兀自發(fā)呆。 云桑進來也不知,把蠅掃子擱在多寶閣上,拿了花樣子去窗邊細瞧。 姑娘在這兒坐了一早上, 也不知想什么呢,云桑笑道:“今兒天氣好,姑娘出去轉轉。昨兒不是去瞧了四爺,倒是如何,這會子想必也起了,過去姐弟兩個說說話也好。” 聽云桑說“姐弟”,虞宓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苦惱嘆了一聲。 “成日家去他那里,在余暉院待的比在自個兒屋里還長,今兒便是不去也沒什么。” 這倒是奇了,除開前兩天,以往哪日不是在余暉院待著的。 吃飯玩樂皆在那兒,自個屋里倒只是個睡覺的地方,竟是說這話了。 云桑暗暗驚奇,不住拿眼兒瞧她,虞宓心頭五味雜陳,又不知該跟誰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