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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有條紅線成了精在線閱讀 - 第76節(jié)

第76節(jié)

    ——那我希望……它能護(hù)佑敦煌平安。

    起先只是一片混沌漆黑,漸漸地,畫面亮了起來,開始顯現(xiàn)出零星的人影。

    “摩羅前來求親,點(diǎn)名求娶阿闌,你應(yīng)是不應(yīng)?”陸展白一開口,人影便出現(xiàn)在畫面之中。與他對話的便是敦煌城主承華。

    聽二人說話,這一段應(yīng)當(dāng)是接在第一窟所見的幻象之后——摩羅親自來拜會(huì),并提出求親的意圖。

    “若是用一個(gè)女子便能換來月氏的支持,很是合算。怎么,你不愿意?”承華微微挑眉。

    “你愿意么?”陸展白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承華似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我愿不愿意?敦煌的前途,輪得到我愿不愿意?”

    “那……若是摩羅能松口改求其他人,你能不能把阿闌給我?”陸展白小心翼翼地問道。

    承華神色僵了一僵,才淡聲問道:“為何?”

    陸展白低頭忖了忖,才道:“你從前不是問過我一次我怎么認(rèn)識(shí)她的么?我們兩家本來是世交,而我與她……原本是有婚約在身的?!?/br>
    “她也這么想?”承華的臉色有些陰沉。

    “她還不記得,不過只要你點(diǎn)頭,我便告訴她?!?/br>
    “那你以為……她會(huì)同意么?”承華忽然冷笑一聲。

    陸展白面色一僵。

    “你們在說什么?”江芷闌的聲音忽然傳來,兩人轉(zhuǎn)頭一看,便見她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承華神色一松,話頭一轉(zhuǎn),“你……是不是不愿意嫁到月氏去?”

    一開口便是這話,江芷闌不由得神色一僵,步子也停了,怔了片刻,她才淡淡地道:“城主待奴恩重如山,若是城主開口,奴必不辭的?!?/br>
    于是陸展白的神色又隨之一沉。

    承華不由得皺了眉,“與我怎么想的有何干?我只問你愿是不愿?”

    “奴與那月氏國主不過是一面之緣,且他歲數(shù)比奴要大上許多,何況……奴心有所屬,若奴說愿意,只怕城主也是不信的吧?”江芷闌一面說著,一面小心地覷著承華的神色。

    這含羞帶怯的神情其實(shí)便說明了一切,江芷闌就差將她心上人的名字叫出來罷了。陸展白如何看不懂?當(dāng)即便道:“我還有些事情沒處置完,就先去了,你們聊著吧?!?/br>
    陸展白說走邊走,承華也不曾去攔,于是江芷闌也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自行去了。

    沉默了片刻,承華忽然開口道:“若你真的不想嫁……我便去回了摩羅。滿城的女子,我就不信他挑不出一個(gè)可意的?!?/br>
    江芷闌神色訝異,看神情似乎是覺得自己聽錯(cuò)了,然后苦笑道:“對……奴又不是敦煌之人,自然是不配的?!?/br>
    “若你想做敦煌的子民,有的是機(jī)會(huì)?!背腥A忽然一笑,“只是我的心上人,怎能再嫁了旁人?”

    一語仿佛石破天驚,砸得江芷闌有些不能置信,“城主是說……”

    “阿闌,我心悅你?!背腥A抬眼望向別處,似乎是有些害羞。

    神色幾經(jīng)變換,驚訝有之,喜悅有之,不可置信有之,但都叫江芷闌仔細(xì)地壓了下去,最后,只是小心問道:“奴……能不能問一句話?”

    “此心天地可鑒?!背腥A也沒問江芷闌想問什么,自顧自地便答了。

    江芷闌面色一紅,微垂螓首,輕聲問道:“中原六禮……卻是要問名的。奴到了敦煌許久,只聽大家都叫城主,卻不知城主名諱……”

    承華愣了一愣,又恢復(fù)了一貫的淡漠,“我沒有名字?!?/br>
    “什么?”江芷闌瞪大了一雙杏子眼。

    “我沒有名字。”承華重復(fù)了一遍,似是耐著性子解釋,但眼底到底是沉淀了幾分不屑于痛恨,“我父親不曾給我取名字,他說我是敦煌的城主,幾萬敦煌子民的存亡、敦煌城的興亡全在我一念之間,我的每一念都需得是為了敦煌著想,我就是敦煌的化身。若是起了別的名字,我便會(huì)生了私心。若真的要起個(gè)名字,就以敦煌為名。”

    這是什么意思?便是中原皇帝,也沒有哪個(gè)就以天下或是社稷為名的。

    江芷闌歪頭想了想,“那……奴給城主取一個(gè)好不好?私底下偷偷叫的?!?/br>
    “你想叫我什么?”承華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

    沉吟片刻,江芷闌緩緩開口,小心中帶著希冀,“叫承華好不好?既然老城主希望您能一肩擔(dān)起敦煌的安危,而敦煌又是繁華之城,便以‘傳承繁華’為名,可好?”

    承華低吟幾聲,露出一個(gè)真心的微笑,“好,今后你便叫我承華吧。”

    原來這名字是如此來的,怪道顧昭是圍攻過敦煌的人卻也不知承華便是敦煌城主,沒見過就罷了,連名字也不曾聽聞。

    倒也難得他一直用著,應(yīng)當(dāng)是十分喜歡了。

    *  *  *  *  *

    然后畫面忽地戛然而止,又轉(zhuǎn)到了另一處。

    “你這禽獸!明知阿闌是我未婚妻還與她表明心跡就罷了,她心里的是你,怨不得??赡闩c她說這話,卻是因?yàn)樗拿駥訇?,且可以是壓陣天女的最好人選!”陸展白一向溫文爾雅,難得有這么氣急敗壞斯文掃地的時(shí)候。

    被他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的卻是承華。但承華卻神色木然,頗有些八風(fēng)不動(dòng)的意味,只是由著他罵夠了,才道:“若不然,她就跟你去了。你舍得將她送去填了壁畫?”

    “難道我見她跟了你又轉(zhuǎn)手被拿去填了壁畫便能好受?騙了人家一顆真心,下作!”

    承華嘴角微揚(yáng),“我可記得,有好幾個(gè)都是你用這法子騙回來的,你使得我就不可以?對旁人使得江芷闌就不行?什么道理?”

    陸展白氣結(jié),卻無言以對。

    “說那話的時(shí)候,我是認(rèn)真的,并沒有騙她。我一向滿心里想的都是敦煌,難得被其他占了些許位置,偏偏很不巧這女子卻是救敦煌的關(guān)鍵……我這么說你能不能好受些?”

    陸展白愣了愣,氣勢忽地弱了些,“你……怎么忍心……”

    “我同你說過許多次,也不介意再多說一次,勸你死心,也勸我自己死心。我是敦煌的城主,為了敦煌而生,故而于我而言,此生最重只能是敦煌。綿延數(shù)百年的繁盛,不能毀在我手里。但中原與西域早就不滿敦煌從不依附任何一國,幾代之前便生了覬覦,不過是還不曾拿下罷了。到如今……敦煌實(shí)在撐不住了。而這是唯一的辦法?!背腥A認(rèn)真地說完,然后仿佛是問陸展白又仿佛是問自己,“你明白嗎?”

    *  *  *  *  *

    話音未落,但人影就開始消散,又換作另外的情景。

    夜涼如水,月朗星稀。

    一襲黑衣幾乎要與無邊夜色融為一體的承華出現(xiàn)在畫面中,抬手敲了敲那緊閉的房門。

    開門的是江芷闌。只是她望著承華的眼神十分漠然,全然不帶半點(diǎn)情意,“這么晚了,城主有何貴干?”

    “阿闌……展白說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有一物要送給你。”承華無奈地苦笑。

    江芷闌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滯,半晌之后才道:“城主的心意奴這就領(lǐng)了,東西便不必了。城主的禮物太過貴重,奴受不起?!?/br>
    承華的面上劃過一絲慌亂,“我……聽說古玉璧能護(hù)人平安的,便將這玉璧做了個(gè)瓔珞項(xiàng)圈。你日日養(yǎng)著那壁畫,于身子有損,希望這玉璧能護(hù)佑你不遭反噬?!?/br>
    說話間,承華從袖中取出一個(gè)赤金瓔珞項(xiàng)圈遞到江芷闌面前。眾人凝神一看,只覺得有些眼熟——可不就是沉瓔方才拼起來的那個(gè)么?不過承華手上的瓔珞圈卻更為華麗,玉璧上綴著的不是普通的冰絲流蘇,而是寶石與金線穿就的華麗珠串。

    “呵,”江芷闌第一次在承華面前如此放肆地冷笑,“用我的精氣供養(yǎng)那壁畫,這玉璧就能給我補(bǔ)回來么?總有一日,我也是要生祭那壁畫的,這東西也就用不著了,倒是浪費(fèi)。”

    難怪江芷闌與承華這樣說話,原來是她與承華對峙過了。

    承華忽地同她表明心跡,說什么此心天地可鑒,不過是個(gè)幌子,為的是讓她死心塌地地留下來,聽?wèi){擺布罷了。

    那廂承華尷尬非常,而躲在角落里的另一人,卻也暗暗握緊了拳,手背上骨骼嶙峋,青筋暴起,連帶掌中的一支金簪,也被握得有些變了形。

    金簪是多寶攢珠的,上頭鑲嵌的各色細(xì)碎寶石,從光澤與成色上來看——卻與那瓔珞上的十分相似,倒像是從一塊母石上切割下來的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又見回憶殺,做個(gè)預(yù)警吧——四章左右(只會(huì)少不會(huì)多?。?/br>
    這一段自我感覺寫得還是帶感的,搭配閆月的《敦煌》食用效果更佳。

    第103章 敦煌(二)

    大漠一向干旱, 等閑連雨水也少見, 然不知是不是上天也感受到了人間的異動(dòng), 那一年的敦煌,竟然落了一場罕見的大雪, 紛紛揚(yáng)揚(yáng), 如絮如蝶, 萬里黃沙都披上了一層銀裝。

    風(fēng)雪再大,也阻擋不住中原帝王與西北霸主踏平敦煌的決心, 迎著風(fēng)刀霜?jiǎng)? 剽悍的十萬鐵騎到底還是攻到了敦煌城下。連日的戰(zhàn)爭早已消耗掉了敦煌城的大部分精銳, 也消磨了敦煌軍民的信心, 事關(guān)敦煌存亡的背水一戰(zhàn),城主承華不得不親自出戰(zhàn)。

    幾位高階將領(lǐng)還在緊鑼密鼓地點(diǎn)兵, 承華身著玄衣銀甲端坐于那匹跟隨他多年的黑馬上, 神色凝重地望向城門外密密麻麻的敵軍,而他身后, 則是滿面惶急的陸展白與一臉漠然的江芷闌。

    “承華,你為什么不聽我的勸!中原與月氏的聯(lián)軍是敦煌不能相抗的,就算你親自出征,也無異于以卵擊石!”陸展白越說越激動(dòng), 白凈的臉也漲得通紅, “你飽讀史書,我不信你不記得,與強(qiáng)敵相抗, 鄯善下場怎樣?婼羌下場怎樣?小宛下場又怎樣?為什么不先離開敦煌再作打算?”

    “離開敦煌?那我又能去哪里呢?讓我像喪家犬一樣地東逃西竄、仰人鼻息而活,我做不到!我是敦煌城主,生來就是為了守護(hù)敦煌,城在人在,要是有人想得到敦煌……那也必須是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承華冷笑一聲,勒馬轉(zhuǎn)回來看著自己的畢生摯友與最在意的女子,又忍不住放軟了語氣,“我此去,也不知能撐多久,不過……也足夠你們沿著絲路北道遠(yuǎn)去龜茲。龜茲國主雖然是斷斷容不下我的,但我以敦煌全城的財(cái)富相托,他定會(huì)好好照料我們敦煌西遷的子民,也一定會(huì)……好好安頓你們。敦煌的子民,就拜托你們了?!?/br>
    陸展白怒極攻心,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半晌才平復(fù)下來,向江芷闌急道:“阿闌,你說句話,若是有人勸得動(dòng)承華,那人一定是你……”

    絕美卻淡漠的臉上終于慢慢有了生動(dòng)的顏色,江芷闌神色變了幾變,到底是輕笑一聲,譏誚道:“展白,你以為我是什么?堂堂敦煌城主,憑什么會(huì)聽我的話?”

    “芷闌……”承華聞言忍不住劍眉一蹙,將眉心壓出一道深深的印跡。

    江芷闌卻沒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只是兀自道:“我不會(huì)走,我走了就連一個(gè)給你收尸的人都沒有了?!?/br>
    “你想抗命?”承華瞳孔一縮,語氣卻是冷冷的。

    “不錯(cuò),我就是想抗命?!苯脐@無所謂地一笑。

    承華定定地看了江芷闌片刻,沉聲道:“江芷闌,你聽好了,當(dāng)初我救你,不是為了讓你拿命當(dāng)兒戲的!”

    蒼涼的笑意浮現(xiàn)在唇邊,江芷闌也毫不避讓地望了回去,“承華,你敢說……從沒有過要了我的命的念頭?”

    “江芷闌,你敢這樣和我說話?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承華變了顏色,咬牙低斥。

    “我的身份?呵,也不知道還過得幾個(gè)時(shí)辰,連敦煌城都要不復(fù)存在,你自然也不再是城主。你說……你想以什么身份來命令我?”

    陸展白聞言一怔,忙道:“阿闌,你在說什么!”

    承華卻揮手制止陸展白繼續(xù)說下去,只是冷笑道:“至少現(xiàn)在,我還是敦煌的城主!還是救了你命的人!”

    “你救我,不過是一時(shí)興起順手救下一個(gè)玩意兒,若不是我還有些用處,你會(huì)讓我留在敦煌?若不是我的極陰生辰,你會(huì)讓我活到現(xiàn)在?會(huì)如同眼下這樣看重我?”剪水秋瞳中慢慢浮現(xiàn)了一層水汽,但江芷闌強(qiáng)忍著不讓它掉下來,還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我是你救的,所以我的命就是你的,容不得自己做半點(diǎn)主,你想要我死,我就要自覺等到該死的那一日;后來你又忽然不想讓我死,我就要按著你的命令好好活下去……承華,你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既然你都要死了,我為什么還要聽你的話?”

    “阿闌,快住口!”陸展白只覺得胸口有重錘擊下,還不得不上前去拉她的衣角。

    承華默了半晌,驀地大笑起來,“很好,我竟不知,原來你竟是這樣的恨我。那你想怎樣?除了我的命,你想要什么?我的命還有用,眼下不能給你?!?/br>
    “自由,我只要自由。從現(xiàn)在起,你的話,我半個(gè)字也不會(huì)聽。”江芷闌垂眸。

    “好!”承華大笑起來,“待我出城,你盡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形式。不過……算我求你,不要傷害我敦煌的子民?!背腥A別開臉去,不讓人看到自己的情緒。

    江芷闌冷笑一聲道:“放心,都是你欠我的,我分得清楚,不會(huì)找上別人。只是,我也不想讓你還。不過,你的子民,我不會(huì)再守護(hù)——我不會(huì)去龜茲。待你一死,我還是會(huì)開啟壁畫,不會(huì)讓任何人再踏入敦煌!”

    “你這是做什么!”承華與陸展白都是一驚。

    “這是我從前的承諾,我不會(huì)失信?!苯脐@說著,從懷里摸出一物拋給承華,“雖然我知道你此去定無勝算,但還是……哪怕有萬一的希望,也祝你平安。”

    承華反手將那物抄在手中,展開掌心一看,卻是一枚劍穗,大大小小的珠子串成的線繩上穿著一枚古黃玉璧,璧上雕鏤著首尾相連的回云紋,下面墜了三色六枚長流蘇,一為秋香色,一為緗色,一為鴨黃,分列兩邊。待看清那物之后,漫說是承華,便是陸展白也忍不住變了臉色。良久,承華才啞聲道:“我送給你……是怕你傷了陰鷙,想保你平安。你竟然……將這玉璧拆了下來!快拿回去,展白會(huì)幫你恢復(fù)如初的?!?/br>
    “不必了,我再也不需要了?!苯脐@說完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陸展白淡淡地道:“展白,我們回去吧,讓他安心地走。你也該看看其他人都遷得怎樣了?!?/br>
    包裹在白色衣袍中的身影異常纖細(xì),卻異常挺拔,所以如此讓人心折。承華與陸展白想喚住她,卻有將領(lǐng)前來稟報(bào)承華,言說兵將已經(jīng)點(diǎn)齊,可以出城迎戰(zhàn)。

    承華重重嘆了口氣,向陸展白道:“展白……一切小心。記得明年今日,在我的墳頭上澆一壺烈酒?!?/br>
    “胡說什么!若是實(shí)在不敵,你盡可以逃走……你的子民都在龜茲等著你!”陸展白忍不住輕斥,聲音卻越來越低,忍不住哽咽了。承華是什么人?寧愿埋骨黃沙,也不愿意茍且偷生。如此一句,也不過是寄托他對摯友的不舍與留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