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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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堂這會兒氣極攻心,也已顧及不得待客之道, 拿滕杖指了指陸鶴軒,不客氣道:“這是我們蘇家內(nèi)務(wù),陸公子請立即出去!” “蘇老爺,小生既是外人又是后輩,的確不應(yīng)對您執(zhí)行蘇家的家法指手畫腳!但請您先冷靜片刻,聽小生說幾句話,若是仍覺這家法非執(zhí)不可,小生便立馬退出!” 趁蘇老爺與陸鶴軒僵持之際,霜梅跪在地上拿帕子給蘇妁擦了擦臉,亦是跟著小姐抽抽噎噎的。她雖早料到這次的事難以輕松收場,卻也未想老爺會痛恨至此。 眼下對待親生女兒尚且這樣狠心,等他見了首輔大人……只怕是要拼上這條老命去了。 陸鶴軒見霜梅在仔細(xì)照看蘇妁,便不再去管,只一心說服蘇明堂。他強作鎮(zhèn)定,語氣中卻帶著如何也掩不下的急切:“蘇老爺,蘇姑娘當(dāng)初若是不進(jìn)宮,接下來極有可能蘇家被扣實了詬誶當(dāng)朝首輔的帽子,如此整個蘇家便要被齊齊問斬!蘇姑娘如此做是犧牲小我,顧全大我,您為何還要責(zé)難于她?” “比起個人的榮辱與委屈,保住全家人的性命豈不是更為重要?蘇姑娘不惜自己受辱,保全了蘇家。蘇老爺不為之感動,反倒聽信外面的流言謠喙再次折辱于她!可真相到底如何,你們有沒有仔細(xì)問過蘇姑娘?” 蘇明堂放下手中滕杖,瞥了蘇妁一眼,既而垂頭闔上了眼。那些話還需問么,她不言不語不否認(rèn)便是默認(rèn)了,要他再如何去細(xì)問枝節(jié)? 可霜梅好似突然想到了此事的一個關(guān)鍵點,驀然抬起一雙淚眼看向桐氏,急切道:“夫人!小姐進(jìn)宮只是為質(zhì),可她還是……還是清白的!” 蘇妁進(jìn)宮是事實,與謝首輔糾纏曖昧是事實,可她至今仍是黃花閨女也是事實!如此霜梅便避重就輕,企圖蒙混過關(guān)。至少先解了當(dāng)下之急。 桐氏蹙眉,一臉憐惜的看向蘇妁,“妁兒,你與謝首輔沒有……沒有同寢?” 就見蘇妁一雙淚雨洗透的桃花眸子癡滯了許久。時至今日她不想再瞞再騙,因為爹娘既已聽了傳言起了疑心,那她在宮里那些事兒必是紙包不住火的。與其讓爹娘一次次從外人那里聽來再受打擊,倒不如自己如實招了。 “同過了……只是沒有……沒有做那種事……”蘇妁的嘴抖得發(fā)瓢,此刻她更覺得自己像是去衣受杖,毫無隱私可言。 蘇明堂復(fù)又握緊了手中滕杖,額頭、手背,青筋暴起。 若是謝正卿對蘇妁沒什么興趣,便不會將她扣于皇極殿,更不會要她同寢。既然已上了他的床,他卻什么也不做,這顯然是天方夜譚!更何況謝正卿有心羞辱蘇家,又怎可能放過蘇妁。 這丫頭到這種時候了,竟還在撒謊! 忽的將手中滕杖舉起,蘇明堂又欲打蘇妁,可這次陸鶴軒卻張開雙臂撲在了蘇妁的身上!實打?qū)嵉奶嫠龘跸铝诉@一棍。 看著這幕,霜梅覺得自己的心又被揪了一回。她從不敢想這天底下有哪個男子會略過小姐而看上她,她知道自己無論是身世還是姿色,甚至是性情,都不及小姐招人喜愛,故而她也從未有過與小姐爭人的念頭。 可是陸公子,是小姐不曾放入眼中的,只是隨手救下而已,霜梅才覺得興許自己有一線機會??蛇€是落空了。 罷了,小姐若是跟了陸公子,總好過不明不白的跟著那個謝首輔。 眼見陸鶴軒繼續(xù)擋在蘇妁身上,欲為她擋下此后的每一棍,霜梅終是疾聲喊道:“老爺,夫人!別打了!您們就成全小姐跟陸公子吧!” 蘇明堂與桐氏臉上皆是一愣。連被陸鶴軒撲在身下的蘇妁亦是虛弱的抬起頭看向霜梅,心忖著她這是說的什么瘋話?自己與謝正卿的事才剛剛包不住了,竟又要爹娘成全自己與陸鶴軒? “你說什么?”蘇明堂怔然的拿滕杖指著霜梅,怒容可掬。 ‘撲通’一聲,霜梅跪下,臉上除了如泉涌的淚水,沒有半點兒怯懦:“老爺,夫人,其實陸公子對小姐暗慕已久,就在剛剛陸公子也說了,他愿意帶小姐離開戊京,遠(yuǎn)走高飛!” 蘇明堂眉頭深蹙,轉(zhuǎn)頭看向小心遮護(hù)著蘇妁的陸鶴軒。這人暗慕妁兒他不意外,但竟在明知謝正卿與妁兒的關(guān)系后,還敢說出帶妁兒遠(yuǎn)走高飛的話,這讓他頗覺意外! 蘇妁臉蛋兒生的美,他這個當(dāng)?shù)淖砸残闹杏袛?shù),蘇妁這輩子不會缺了爛桃花。所以他也確實與桐氏商量過,早些為閨女尋門好親事,讓她安生過日子。若是沒謝正卿這事兒,他倒真覺得這陸鶴軒是個良配。 可如今,妁兒名聲盡毀…… “陸公子,這話可真為你所說?” 見蘇明堂神態(tài)平和了許多,陸鶴軒知他暫時不會再下手,便離開蘇妁,轉(zhuǎn)頭端跪在蘇明堂身前,懇切無比的道:“蘇老爺,小生確實說過此話!還求蘇老爺成全,讓小生帶著蘇姑娘遠(yuǎn)離京城這是非之地?!?/br> 一直盯在陸鶴軒身上的桐氏,這會兒聽了此言也看看自家老爺,眼中流露出一股子欣喜。若是妁兒能有個安穩(wěn)去處,自此脫離了那人的魔掌,老爺便也不至于為此事拼上這條老命! 蘇明堂回了桐氏一眼,眼底亦有悲憤過后的一點兒期許。眼下再急再氣,也不敵先讓女兒離京重要。只要妁兒還留在京城,那人便不會死心,不會放過她! 蘇明堂轉(zhuǎn)而又看向陸鶴軒,蹙眉謹(jǐn)慎的詢道:“陸公子,你可知這樣做的后果?” 陸鶴軒點點頭,鄭重的在地上叩了個頭:“還求蘇老爺成全晚輩與蘇姑娘!” “那你的功名……”陸鶴軒畢竟是新科解元,蘇明堂也相信來年會試他必定高中,前途可期。然而他若真帶著蘇妁遠(yuǎn)離京城,自此于謝首輔便如鯁在喉,天涯海角亡命尚且不及,再也不用想功名前途了。 “小生愿從此放棄功名之心,仕途之路?!?/br> …… 蘇妁趴在地上昏默恍惚的聽著這些對話,好似聽進(jìn)去了,又好似壓根兒沒聽見。如此支撐了不多會兒,她終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好在霜梅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了小姐。 *** 自城南出戊京的城門樓建的氣勢恢弘,崇隆嚴(yán)麗。其上碧瓦飛甍,煥發(fā)魅然,似一筆白描,凌空瀟灑;其下門侯守正,赫然威武,如立地金剛,陵厲雄健。 因著近幾日朝廷明令嚴(yán)查鐵勒人,故而凡是身姿高大者,又或面上有疤者,皆要經(jīng)過一番仔細(xì)盤查。 這時正有一輛棗色促榆木馬車轆轆駛臨城門,馬夫收起馬鞭放慢了車速,隨在前面的馬車身后徐徐前移,等待城門官一輛一輛的仔細(xì)檢查。 查到這輛時,守門官掀開幽簾見里面坐的是一對年輕夫婦。 男子文質(zhì)彬彬,眉眼間隱有惶恐之色,見到守門官探進(jìn)輿廂來,更顯蹙悚,這不禁引起守門官的懷疑。 正想嚴(yán)加盤問來自何處去往何處時,始終趴在男子肩頭的小婦人發(fā)出一聲夢囈。小婦人松散的綰著發(fā)髻偎在相公肩膀上休憩,饒是著裝簡樸,毫無發(fā)飾,還是一眼便能看出那唇角眉梢兒的流媚之色。 守門官多盯了那小婦人兩眼,便情不自禁的咽了咽,然后臉頰淡浮著莫名的緋粉,溫和放行:“行了,走吧,一路注意安全。” 馬夫得令,將馬鞭用力一甩!馬兒長嘶一聲,奔騰而去。 陸鶴軒手捂著胸口,想起先前那守門官看他時的機警眼神,仍心有余悸。他看了看身邊的蘇妁,心道霜梅將她打扮成這副模樣,倒真讓他生出一種錯覺。 他嘴角不自覺得的淡出抹溫潤笑意,蘇妁掩掉華膴的樸實模樣,竟真像個尋常人家的新婚妻子,剛回娘家醒完親,如今要隨相公回家。 想著想著,陸鶴軒嘴角的那抹笑意愈發(fā)明媚,并將蘇妁身上顛簸亂了的斗篷仔細(xì)又抻了抻,蓋全她的身子以免受涼。 不管他怎么動,蘇妁就這么平靜的趴在他肩頭一動不動,不似尋常的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