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結(jié)束，高三最后的學期拉開序幕。

    開學第一天早上，封媽又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檢查了一遍。

    松軟的被子，舒適的頸椎枕，折疊的床上學習桌，以及臉盆毛巾沐浴等用品。

    一邊看，封媽一邊念叨：“哎，最后關頭了，非要去住校。萬一不適應，晚上睡不著怎么辦?！?/br>
    封雅頌照著鏡子梳頭發(fā)，說：“不會的，我之前也都在學校睡午覺啊?！弊叱鲂l(wèi)生間，她又說，“住校更節(jié)約時間，大家都在爭分奪秒學習呢?！?/br>
    封雅頌在門口把書包背好，說：“走了，要遲到了?！?/br>
    這學期一上來，班里氣氛明顯不一樣了。

    教室里的吵鬧少了，課間幾乎都是安靜的，連陳浩都不去打球了，屁股一直黏在椅子上。

    同學們越發(fā)吃緊，老師反倒有意識地疏導起來。連最嚴肅的物理老師丁老師，在某節(jié)課結(jié)束后，還拖堂跟大家談了談心。

    “高考是塊敲門磚，可以為你們打開更高層次的大門，但它絕沒有劃分你們的人生。人生很長，會不斷有波折起伏，高考只是你們即將面臨的一次歷練而已……”

    學校為高三專門開辟了自習室，桌椅寬松，提供給同學們更適宜的復習環(huán)境。

    每天晚自習，封雅頌收好書本，在自習室找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下，先花幾分鐘定好計劃，然后專注地學習一個晚上。

    有時，她從桌面抬起頭來，看著自習室光線明亮，桌與桌的間距很遠。她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個獨立的個體，與這個學校無關，與這場高考無關，她之所以努力學習，只是為了破土而出，獲得更好的自由。

    周權(quán)只有每周的五六日會來學校接她，其余時間，他是在忙工作，還是在照顧母親，封雅頌不知道。

    她只知道每次回到那個熟悉的賓館房間里，她的學習效率都會特別高。

    她在電腦桌這邊，他在沙發(fā)那邊，各自專注，光影寧靜。

    最后一學期的考試也接連不斷，除了二模三模，還有大大小小的聯(lián)考統(tǒng)考。這些考試穿插在高強度的復習節(jié)奏里，將同學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每次考完試，封雅頌都會把試卷拿給他看。他先不講話，讓封雅頌自己先分析一遍這次考試有哪些進步，有哪些疏漏，考試時心理上有哪些偏差。

    然后，他再提出幾點切實可行的建議。

    幾次大考下來，封雅頌漸漸總結(jié)出了最適合自己的答題規(guī)律。

    比如，語文和英語考試，她適合先讀一遍作文題目，再帶著些許思考做前面的部分。這樣，越做到后面，她的心里會越安心。

    比如，數(shù)學考試，她適合用鉛筆在試題下面直接清晰地寫出計算步驟，這樣檢查時一目了然，很容易查出哪里有思考漏洞。

    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做理綜試卷的順序。她會先花五十分鐘做化學卷，之后開始做物理部分，物理最后一道大題往往有難度，她不會被此困擾太多，當考試時間只剩下二十五分鐘時，她要抓緊答生物卷，空余時間，再重新回來思考物理大題。

    以這樣固定的答題順序，她的理綜成績也趨于穩(wěn)定，并開始穩(wěn)步提升。

    冬去春來，校園里先是迎春花開了，接著滿樹梨花開了，后來，校門口的玉蘭樹也開花了。春意盎然之際，學生們考完了三?？荚?。

    交卷后的晚自習，封雅頌覺得難得輕松，沒有去自習室，留在教室里整理英文作文素材。

    陳浩也留在了座位上，跟前后桌聊高考志愿的話題。

    聊了一陣后，陳浩敲敲她的桌面。

    封雅頌抬頭，陳浩問：“你想好報什么大學了嗎？”

    封雅頌說：“我啊，還不確定，到時候看成績報吧?！?/br>
    陳浩問：“那你想好去哪個城市了嗎？”

    封雅頌凝滯一下，反問：“你想去哪個城市？”

    陳浩還沒回答，他的前桌就搶先說：“當然是北京啊，清華北大還能跑哪去?！?/br>
    陳浩笑著沖他一揮手，仍然問封雅頌：“那你想學什么專業(yè)？”

    封雅頌把作文本立起來，抵在下巴上，想著說：“我其實有點喜歡心理學，但了解也不多。到時候還是選擇好就業(yè)一些的專業(yè)吧?！?/br>
    陳浩建議：“你要是沒有特別愛好的專業(yè)，還是盡量卡著分先進一個好學校?！?/br>
    封雅頌點點頭，然后問他：“你呢，你想學什么？”

    陳浩一拍桌面：“當然是計算機?！?/br>
    封雅頌目光順著，看到他桌面上放著一本《信息簡史》。封雅頌不由笑了：“大神，我們都在啃高考知識，你不會已經(jīng)在預習大學課程了吧。”

    陳浩趕緊搖頭：“沒有沒有，稍微了解一下?！?/br>
    這一天正是周五，晚自習下學，周權(quán)接她回了賓館。

    周權(quán)很愛喝咖啡，在這個賓館房間住久了，他甚至擺上了一個小咖啡機。

    他站在桌前等咖啡，封雅頌把書包放在電腦桌上，又朝他走了過來。

    周權(quán)問：“喝一杯？”

    封雅頌搖搖頭：“太晚了，會睡不著的?！?/br>
    周權(quán)轉(zhuǎn)回頭看咖啡機。

    封雅頌輕聲問：“你以后工作，還是會回北京么？”

    周權(quán)說：“會?！?/br>
    封雅頌說：“那我……”她張了張嘴，又把話吞了。

    周權(quán)順著她的臺詞，問:“那你怎么？”

    封雅頌頓了一下，說：“我們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br>
    周權(quán)說：“嗯，寒窗苦讀，終于要見天日了。”

    封雅頌點了下頭，又要開口，“?！保Х群昧?。

    周權(quán)端下杯子，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

    被他一看，封雅頌立即主動地說：“那我去學習了……”

    她回到桌子坐下了。

    周權(quán)也朝屋里走進來，沒有去沙發(fā)位置，而是站到了電腦桌前面。他問：“高考后的假期想做什么？”

    封雅頌抬起頭：“可能好好放松一下吧，具體我還沒有想過?！?/br>
    周權(quán)問:“可以出去旅游嗎？”

    封雅頌微微一愣，聲音轉(zhuǎn)?。骸拔覀兠?？”

    周權(quán)看著她：“想去嗎？”

    封雅頌腦子一時沒轉(zhuǎn)過來，只知道趕緊點頭。

    周權(quán)繼續(xù)問：“你父母同意嗎？”

    封雅頌想了一下：“應該可以，畢竟高考結(jié)束了，我就說跟同學結(jié)伴出去旅游。”

    周權(quán)說：“好。正常發(fā)揮完成高考，獎勵帶你出去玩。”

    封雅頌心里剛被勾得興奮起來，周權(quán)沖桌子指示一下：“學習吧?！?/br>
    他端著杯柄，回到沙發(fā)坐下。

    封雅頌悄悄看了他一眼，又看回桌面的書籍，不自覺想笑。她伸手捂了一下臉，把這個笑容強行捂住了。

    學到十二點左右，封雅頌放下了筆，扭頭看看他，又看看這個舒適的房間。

    這段日子以來，與其說她在陪伴他，不如說是他選擇呵護了她。

    他提高了她的執(zhí)行力，帶給了她自信，教會了她如何關注自己真實的內(nèi)心感受。

    這些遠超出了一個主人所應該做的事情。

    高三對大多數(shù)同學來說，都是壓迫而緊張的，可是，這一年這卻是她生命中最踏實的時光。

    她除了感激，還有一些話想對他講。

    這些話語，她正在慢慢地整理好，等到高考完，她要清楚地告訴他。

    ——

    天氣逐漸轉(zhuǎn)熱，時間穩(wěn)速前行，知識的網(wǎng)篩越來越細，經(jīng)過最后的查漏補缺階段，高考終于來臨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封雅頌呆在自己家里，給他撥了個電話。

    第一通電話他沒有接。聽著話筒里的忙音，封雅頌感到心里一下子墜了下去，她握著手機，一時間思路空白，什么心情也沒有了。

    好在，幾分鐘之后，他把電話撥了回來。

    封雅頌趕緊接起來，電話里，他聲音如常，囑咐她高考正常發(fā)揮。

    他說，你高三學習很認真，而高考只是平日積累的輸出，只要以平常心對待，一定可以取得不錯的成績。

    封雅頌在電話這邊輕輕點頭。

    他又說，高考這兩天不要給我打電話了，專注心情。

    最后他對她說，我選定了三個旅游的地方，高考結(jié)束，你來挑一個。

    封雅頌深深呼吸，微笑答好。

    打完這個電話，她洗漱上床，很快安心地睡著了。

    高考當天，也只是平常的一天，只是天氣格外的好，艷陽高照，樹冠深處藏著一聲聲的蟬鳴。

    語文，數(shù)學，理綜，英語。不變的時間順序，統(tǒng)一的試卷形式，好像只是平時模擬考試的一次復現(xiàn)而已。

    封雅頌順利答完理綜試卷，已經(jīng)感覺到安心。最后一門英語考試，她的視線在一行行英文字母上流淌，直到最后的作文題。

    封雅頌這時稍微呼了口氣，腦中構(gòu)思著作文，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項鏈。

    那個項墜小小的，點綴在鎖骨之間，已經(jīng)被皮膚帶得溫熱了起來。

    她不自覺微笑，提筆寫下第一句——

    High   school   is   regarded   as   the   best   time   of   my   life……

    結(jié)束鈴的響聲格外漫長，刺耳拉扯了很久，最后戛然而止。

    就像是這十二年學海泛舟，水起潮落，波折幾經(jīng)，終是雕刻上了句號。

    收卷剛結(jié)束，教室里只有小范圍的躁動，隨后聲響越來越大，變成接連成片的歡呼。

    封雅頌走出教學樓時，看到滿地都是拋扔的試卷和書本。

    她背好書包，和其他考生一樣，帶著喜悅的心情朝校門沖出去。

    短短一段路，她想了很多。她想自己終于解放了，她想要吃許多好吃的，她想追許多落下的美劇。更重要的，她想自己終于能夠以更嶄新，更成熟的面貌見他了。

    這些想法，在她踏出校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遠遠地，封雅頌在眾多考生家長里看到了父母的身影。不過，他們正在和一個阿姨聊天，那個阿姨是她同宿一個女生的母親。

    封雅頌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有些事情，還沒有發(fā)生，不過預感已經(jīng)先至降臨了。

    隨著走近，她看到父母表情充滿疑惑，封雅頌朝他們一步一步走過去，快到面前時，封媽一轉(zhuǎn)臉，終于看到了她。

    封媽甚至沒有問下午考得怎么樣，直接拉住她的胳膊:“你每周都有好幾天不住宿舍嗎？”

    父親也一臉凝重看著她。

    封雅頌登時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