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由天定
他們出來時,天色昏暮,街上行人如織,越發(fā)熱鬧了起來,阿福要回家去,怕離家太久,鳳氏知曉了。 身后那年輕男人頭戴氈帽,穿了一身杏黃女服,身姿清瘦,盈盈跟在她身后,二人正要分道揚鑣,一個白胡子吊眉梢的算命半仙攔下他們,口中直道有緣有緣,阿福不信這些摸骨邪書,扭頭要走。 算命半仙獨自攔住張狐,忽而低聲道:“這位公子生的頭角崢嶸,紫衣金帶,真真是一位殺人無數(shù),也一生富貴的大丈夫?!?/br> 此話惹來張狐側(cè)目,眉梢揚了下,隨即將阿福手腕一扣,按到攤子前,丟了一粒碎銀,“請先生摸她骨,算算她的命格?!?/br> 他不再是女子般細聲細氣,已恢復了原來的嗓音,帶著一絲冷硬,仿佛算命先生說錯,下一瞬,就如拈花一般,輕輕折掉他腦袋。 阿福聽在耳中,真浮現(xiàn)那一種脖頸折斷的咔嚓聲。 此時昏暗天色里看他,帷帽里的碧眼隱綠,像惡鬼勾魂,阿福越看越心驚,打這一刻起,心里就對他存了懼怕。 半仙摸著阿福的手骨,手捻胡須,吊梢兩眼直看向張狐,“你倆有緣,她的命格生死皆由你來定,你富貴,她也富貴,你輕賤,她更輕賤。你倆一個是惡鬼投胎,一個命里不壽,三離三合,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兒,只是命里有一死劫,避不開了。” 阿福只覺荒唐,含羞打住道:“先生,您看錯了,我與這位公子只見過一面,并不相熟?!?/br> 半仙笑瞇瞇道:“小姐可曉得,人之際遇巧妙得很,有時對面相逢不相識,有時一眼抵萬年,端要看上輩子的造化,前塵糾葛太深,到了這一世照樣分不開,就連死劫也要一起渡?!?/br> 阿福知道說不過他,打心底并未相信,所以無從惱怒。 倒是張狐忽然開口,“從前也有個算命的,跟你一般說辭,道我是命里不壽,三世殺妻,眾叛親離,孤家寡人一個,”他朝半仙說這話,絲毫不避諱,銳利如炬的目光穿透帷帽,也一直落在阿福身上,“是這命數(shù)又如何,生死不由天定,由我定?!?/br> 最后一句話兒力透耳廓,聽得阿福心尖一顫,仿佛輕蕩了一下,錯開張狐如炬清亮的雙目,張狐幽幽一轉(zhuǎn)目,“不過先生說的有幾分在理,這劫如何破?” “……” 半仙道好說,伸出一只手,張狐扔了兩粒碎銀,半仙兩手一攏,笑瞇瞇收住銀子,“你倆是三世分不開的夫妻,這已定了,想要破劫,就要戒男女之歡,不可交媾?!?/br> “但你倆破戒了,這劫不應(yīng)也得應(yīng)……” 半仙抹著半把胡子,打量二人,“老夫這里倒有一法子,能……” 張狐一個人聽得起勁,阿福忽然站起來,滿面羞紅,再也聽不下去,急急往外走,卻鬼使神差停下來,華燈初上,乞巧節(jié)的煙火絢爛,阿福攤開手心,低頭只瞧見了一枝細細的紅絨花。 忽然耳邊傳來一道聲音,“想什么?” 阿福一驚,張狐如鬼魅一般,神不知鬼不覺來了她身畔。 阿福忙藏起手心里的花,張狐佯作沒瞧見,目光掠她身后,看到一只燈盞上描摹兔兒圖案,燈火里他雙目溫柔似水,往攤上扔了一粒碎銀,取了這兩盞燈,挑一盞擱她手上,“去祈個愿?!?/br> 阿福遲疑不動,張狐回過身,“最后一件事。” 阿福默默跟上去了。 半仙還不肯放過他倆,急忙追來,仿佛他們不聽是他們極大損失,會錯過了一樣,最后半仙身影消失在人群。乞巧節(jié),成群的人挑燈往古剎里涌去,將燈置于塔中,祈愿求福,祈盼能得佛祖聆聽。 幾百盞燈里射出火,滿目烈紅,火樹銀花一樣,堆滿人間的愿景。 阿福也許了一愿,置在架上,燈火晃晃,這時她發(fā)現(xiàn)不見了張狐身影,想來先走了。 阿福走出去,卻見張狐立在一樹下,將燈挑在枝埡間,夜風徐徐,燈打轉(zhuǎn)了一圈兒,阿福就見燈面上寫了溫溫柔柔倆字。 兔兒。 …… 愿兔兒平安。 愿兔兒幸福美滿。 阿虎不由地想,他自稱張狐,竟跟漠北大將軍齊名,夠有膽色,他名中帶一個狐,至于這位兔兒姑娘,該是他心上人吧。 想起剛才他看到燈上兔兒圖案時的眼神,阿福越發(fā)肯定了心中所想。 有了心上人,還與其他女子夜行游玩,勾勾搭搭,阿福蹙眉,趁張狐掛燈時,悄悄隱入人煙。 等張狐回身,殿內(nèi)已無了一抹芳影,他眼里卻無一絲驚訝,顯然早知道阿福要逃。 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的家在平陽,逃不出他股掌之間。 計獾出現(xiàn)在身后,又一遍催道:“時辰,王爺該回了?!?/br> 張狐斂起目中神色。 回去晚了,乳母會起疑心。 ――題外話―― 破劫的法兒不是沒有,第二世的阿福阿狐錯過了。 解釋一下:前世是第一世,現(xiàn)在阿福阿狐正經(jīng)歷第二世。 待會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