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云溪靜靜坐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有旁人,掀起喜帕,目光落在地中央喜桌上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壺酒上,悄悄往里面倒了幾滴迷藥,又摸出幾片解藥的甘草嚼了嚼咽下肚去,這才蓋好喜帕,坐回喜榻上。 不多時,庭院外傳來紛紛雜雜的人聲,云溪驀地緊張,攥緊了手中一塊紅絲帕。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將風(fēng)猝不及防地灌了進(jìn)來。 云溪先是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秀眉迎面襲來,隨即透過半透明的喜帕,看見元燾搖搖晃晃地走了進(jìn)來,不禁秀眉微蹙。 元燾好像有些喝多,經(jīng)過喜桌時腳步踉蹌了一下,砰的一聲把喜凳碰倒在地。 云溪登時心跳加速,不自覺地把紅絲帕攥得更緊。 而元燾似乎被這一下子絆得有些清醒,他腳步微微頓了頓,看了看云溪,順手拾起桌上喜秤,走到云溪跟前,就要挑下喜帕。 云溪的心倏地一緊,下意識地側(cè)頭避開。 元燾愣怔了一下,旋即勾唇笑道:“公主可是害羞?” 云溪眸光微閃,垂下頭來貝齒微咬紅唇,狀似羞澀地解釋:“妾身初為人婦,不勝惶恐?!?/br> 隔著薄薄一層大紅喜帕,元燾好像輕輕笑了一下,云溪依稀看見他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想起曾經(jīng)有個人臉上也有梨渦,心神一不小心恍惚了一下。 待再定睛去看時,元燾已經(jīng)拎起喜桌上彩釉雕花的雙流壺,微微傾斜,將水清的合衾酒涓涓倒出,須臾功夫斟滿兩個龍鳳杯,遞給云溪一杯。他低低的笑聲中,似乎夾雜著某種能夠讓人放松的情緒:“本王亦有些緊張,酒可壯膽,公主不如與本王同飲?” 元燾衣袖過處,喜燭微微搖曳,將兩個人的身影不經(jīng)意間疊在了一起。 云溪接過酒杯,微微欠了欠身:“多謝王爺!” 卻見元燾沒有動,目光直直落在自己伸出的一只手上,有些出神。 她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白凈凈的,什么也沒有。 元燾卻又嘖嘖贊道:“書上說窈窕淑女‘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本王原本不信,不料見到公主的纖纖素手,這才眼見為實(shí)!” 云溪的臉微微一紅。 元燾卻趁此時候舉起酒杯,和云溪胳膊套胳膊環(huán)在一起,然后低頭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眉眼俱彎地看向云溪:“本王喝了!” 云溪悄悄舒了一口氣,舉起酒杯,輕輕抿了一丁點(diǎn)兒,立即秀眉微蹙,像是極怕酒辣似的,飛快取出紅絲帕,蜻蜓點(diǎn)水般在唇邊輕拭,卻又不動聲色地將那一小口酒盡數(shù)吐在紅絲帕上。 元燾將云溪的小動作看在眼里,只以為她是怕辣,不由得唇角微微上勾笑了笑,隨即放下酒杯,重新拾起了喜秤,眸光微眨地看向她:“這回,你可不許再拿惶恐來搪塞本王了!” 云溪指了指桌上喜燭,聲音低低柔柔更加嬌羞:“喜房火燭太亮,妾身……”說著把頭垂下,一副不勝羞怯的模樣。 元燾笑了笑,親自吹滅屋中大半的火燭,只遠(yuǎn)遠(yuǎn)地留下門附近一盞宮燈,又問:“如此,可好?” 云溪忐忑地來回扯著手里的紅絲帕,心道他怎么還不倒? 元燾這次卻不等她回答,狹眸微瞇,兀自抬起胳膊喜秤微挑,一下子將喜帕挑落。 云溪垂下頭,心怦怦直跳,只等著元燾要么幡然色變,要么倏地暈倒不省人事。 然而,須臾的功夫過去,兩種預(yù)想的情況卻都沒有發(fā)生。 云溪不禁詫異地抬起頭,誰知正好對上元燾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自己,她登時疑心方才迷藥下得不夠多,心里懊悔不已。 元燾見云溪看自己,眨巴眨巴眼睛,托起云溪下巴,突然挑了挑眉悶悶不樂道:“本王是不是喝多了,怎么看什么都是兩個影子?還有喜帕明明已經(jīng)取下來了,怎么還好像是黏皮糖一樣,貼在公主這半邊臉上?” 雖然眼前這情況還是出乎于云溪意料之外,但她還是暗自一喜,知道是迷藥起了作用,眸光微眨,指了指地道:“王爺可不是喝多了,喜帕剛剛已經(jīng)被王爺挑落到了地上?!?/br> 元燾疑惑地看了看地上喜帕,又抬頭看了看云溪的臉,再低頭看了看地,總覺得眼有些花,意識有些迷糊,但依稀還記得今夜乃是自己的大婚夜,努力強(qiáng)撐著精神,半瞇著眼睛扶額道:“本王果然眼花了,公主貌美如花,臉上怎么可能會有胎記?” 云溪聽見“胎記”二字,心虛得又是一陣亂跳,險些失了方寸。 元燾的頭愈來愈沉重,他木訥地盯著云溪,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占為己有! 說時遲那時快,元燾不待云溪反應(yīng),雙手摁住云溪的頭,俯下身,意識不清地噙住云溪唇瓣,下意識地吮.吸.啃.咬,本.能地掠奪起她唇齒間的芳香。須臾,才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將眼闔住…… 當(dāng)元燾的唇貼過來的瞬間,云溪腦中嗡的一聲作響,頭腦瞬間一片空白。 待反應(yīng)過來時,元燾的唇舌早已攻城掠地,不知在她唇齒間索取了有多少。 云溪有些氣惱,使勁推開元燾。 卻不料她只是那么一推,元燾身子登時微微晃了晃,一下子就栽倒在床榻上。 云溪有些傻眼,這才想起自己先前給元燾下了迷藥——他這是,被放倒了!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伸出一只手,輕輕戳了戳元燾的胳膊。 元燾紋絲不動。 她又使勁戳了戳,元燾還是一動不動。 云溪這才渾身一軟,徹底癱坐了下來。 片刻后,云溪強(qiáng)自定了定心神,坐起身,貝齒輕咬紅唇,伸出兩只小手,開始無比艱難地幫元燾往下脫喜服——她先解開他腰間束帶,抬起他一只胳膊,費(fèi)力地把一只衣袖脫掉,再抬起另一只胳膊,如法炮制地脫掉另一只衣袖,最后,硬生生地把喜服從他身子底下抽出來。 期間,除了云溪往出拽喜服時,元燾不舒服地稍微翻了個身,整個過程無比順暢。 云溪心驚rou跳地重重喘了幾口氣,俯下身,接著往下脫元燾里面的衣裳。 她小心翼翼地往開解他中衣,指尖卻不小心碰到他身體,登時,指尖倏地一滯,立刻快如閃電地縮了回來,整個人臉紅不已。 這,還是云溪生平第一次觸碰男子身上的肌膚! 她耳紅面赤,一時間只想找個地縫趕緊鉆進(jìn)去。 可猶豫了片刻,還是咬了咬牙,耳紅面赤地繼續(xù)往下動作,直至元燾半截身子裸.露,云溪這才拉開鴛鴦裘被,幫他蓋上。 稍微歇了歇,云溪心念微動,總算想起趁機(jī)仔細(xì)打量元燾的長相——除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臉上有兩個淺淺梨渦,若不經(jīng)意去看,多少和那人有幾分神似…… 只見元燾膚色微白,雙目緊闔,兩道劍眉英挺斜飛入鬢,鼻梁稍稍有些高,五官搭配在一起協(xié)調(diào)利落,卻是和那人天生有些憂郁的氣質(zhì)并不太一樣。 也不知為何,云溪兀自松了一口氣。 然后嘆息了一聲,自發(fā)梢取下一枚金簪,咬一咬牙,狠心刺破指尖,將幾滴殷紅的血凌空滴下,染紅了下面一方潔白的錦帕…… 新妃 翌日清晨雞曉鐘鳴,云溪睡得正香,忽然被一聲男人厲喝吵醒:“你是何人?” 緊接著,她頭底下枕著的胳膊像是被人倏地抽走,腦袋也緊隨其后地往下墜了墜,直接掉落在床榻上。 云溪睜開眼,一眼看到元燾赤.裸.裸地坐起身,顫抖地伸出一指,遙遙指著自己,臉色難看地又問了一遍:“你是何人?南梁公主何在?” 她將元燾的失態(tài)看進(jìn)眼里,心中暗自譏諷:果然只是個金玉其外只看中外表的紈绔皇子! 臉上卻噙了一絲諂笑,眨了眨眼睛,朝元燾拋去一記直令他此生難忘的媚眼,軟糯糯地道:“王爺醒了?妾身不就在這兒陪著王爺嗎?” 一聽見云溪的聲音,元燾頓時如遭雷劈! 昨晚支離破碎的記憶殘片似幻影般閃過,元燾鐵青著臉揉了揉額,蹙眉盯著云溪半邊殷紅如血的臉,強(qiáng)自冷靜下來的聲音一字一頓,尤顯得驚魂未定:“你……是南梁公主?” “要不然呢?王爺以為妾身是誰?” 云溪眨了眨眼,不知趣地主動撲進(jìn)元燾懷中,嬌嗔道:“王爺昨夜好生著急……” 元燾頓時如鯁在喉,身軀微微發(fā)僵。 他下意識低頭往下看,只見青磚地上滿地狼藉,兩件猩紅的大紅喜服被揉得皺巴巴的,胡亂丟在地上。旁邊還有自己昨日穿的中衣,以及女子半拉繡著金絲銀線的牡丹肚兜…… 一時間,元燾有些凌亂,委實(shí)不記得昨夜曾經(jīng)如此激.烈過! 云溪見他神情錯愕,眸光微閃,眼睛瞟了瞟兩件大紅喜服,心念微動,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他胸前畫起了圈,頗為嘆惋道:“可惜這兩件喜服,以后怕是沒法再穿了!” 元燾這才覺得胸前微癢,低頭一看,正好看見云溪把頭埋進(jìn)自己懷里,立即狐疑地把眉蹙起,猶豫問道:“昨夜,本王與你?” 云溪聞言臉頰立即微紅……垂下頭,滿臉?gòu)尚叩溃骸巴鯛斶€好意思說!” 然后,頓了頓,臉頰倏地紅到了耳朵根:“教引嬤嬤明明說大婚初夜王爺會溫柔一些的,可王爺卻……” 元燾暗自心驚,連忙掀開鴛鴦裘被往下看,一眼瞧見兩人身下白布上一大一小兩團(tuán)落紅刺目鮮紅,臉上表情頓時五味雜陳。 偏偏云溪還不知好歹地又把自己掛在他身上,忽眨著眼睛,嬌柔地說:“妾身自知容顏有瑕,承蒙王爺不棄,昨夜……” 元燾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本來就不太清醒的腦子更亂了,突然生出幾分煩悶,倏地推開像塊黏皮糖一眼黏住自己的云溪,蹙眉喝道:“你離本王遠(yuǎn)點(diǎn)兒!” 他需要靜一靜! 云溪馬上乖覺地往后退了退,頓了頓,唯唯諾諾看了看元燾,有些膽怯地問:“王爺可是嫌棄妾身?” 元燾冷冷地笑:“不嫌棄!” 說完卻將鴛鴦裘被往身上一裹,整個人離云溪遠(yuǎn)了些。 云溪眸光微閃,指尖輕輕撫過左臉,聲音透出哀怨:“那王爺為何離妾身那么遠(yuǎn)?”說著,就過來扯被子。 元燾不禁大為惱火,緊緊拽住了鴛鴦裘被,呵斥道:“你堂堂一個公主,如此掀人家被子,成何體統(tǒng)?!” 云溪委屈道:“妾身冷!” 元燾無言以對,胸口如同堵了一塊巨石,憋屈到極致,終于忍無可忍,甩下鴛鴦裘被重重丟在云溪身上:“你要,就拿去!” 然后,隨便拾起件中衣草草穿上,躲瘟神似的往外就走。 云溪急急伸出一只手,想要孤注一擲地拽住他衣袖:“王爺莫走!” 元燾拂袖一甩,倉促間竟被她氣得聲音有些發(fā)顫:“王妃與本王八字不合,即日起遷往西院獨(dú)??!” 說話間,已走到門口,將兩扇門摔得砰砰作響。 殊不知待他走后,云溪穿好中衣唇角微勾,眉宇間登時輕松開來。 半盞茶工夫不到,凌翠抱來一身純素縞白新衣,臉上又驚又喜:“公主這回大可放心了!奴婢瞧王爺走的時候臉色鐵青,鼻子都?xì)馔崃?!?/br> 云溪系好衣帶,也是輕輕吐了口氣:“但愿從此往后,王爺走他的陽關(guān)道,咱們過咱們的獨(dú)木橋!” 轉(zhuǎn)而稍加思忖,又交代凌翠:“這兩日你且多辛苦些,日日天一黑就去王爺那邊跑上一趟,就說我每日都準(zhǔn)備好一桌小菜,邀王爺共食!” 想必有今日陰影在前,她越是頻繁地主動邀約,元燾他越是執(zhí)拗地不肯來…… 流言 兩個多月后,平京春寒料峭,又迎來了新的一年。 也不知從哪里突然傳出了流言,道是泰平王府新過門的南朝王妃相貌極為丑陋,大皇子大婚當(dāng)晚借酒壯膽,仍然沒能壯起膽子與她同房,尋了個借口便跑了! 第二晚,大皇子懼見丑王妃,竟又以公務(wù)繁忙為由,直接命人將書案搬到了偏殿,寧愿對著枯燥的奏折一整晚,也不愿看丑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