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云溪和凌翠對視一眼,命她接過。 卻聽那呈藥的醫(yī)官躬身偮禮道:“此藥療法特殊,王妃需在每日就寢前敷于臉上,一盞茶功夫后用清水洗凈。如此堅持數(shù)月,或可化斑白膚。” 那聲音中隱隱夾雜著些囔囔鼻音,云溪聽起來略有些耳熟,不由得留心打量那醫(yī)官,誰知一看之下,卻忍不住在心底驚呼:啊,居然,是他! 起疑 原來這年輕醫(yī)官臉方耳闊,正是昨日田埂上兩次三番幫自己說話之人。 云溪雖驚訝之極,面上卻不動聲色,斜睨了凌翠一眼,神情微閃道:“我這婢女前些日子偶感風寒,頭風斷斷續(xù)續(xù)一直沒好利落,不知大人可否幫她瞧一瞧?” “這個……”孫太醫(yī)聞言神情微尬,不自然地捋起了胡須。 杜伯趕緊打圓場:“王妃有所不知,太醫(yī)院有規(guī)定,醫(yī)官不得為宮婢侍女醫(yī)病?!?/br> 云溪有些惋惜:“竟然還有這個規(guī)定!” 孫太醫(yī)見狀指了指年輕醫(yī)官道:“王妃也無須太過擔憂,臣身邊這名使喚醫(yī)官雖然尚沒有階品,但醫(yī)術(shù)還不錯,可幫王妃解憂?!?/br> 云溪不禁莞爾:“如此便有勞這位醫(yī)官了!” 孫太醫(yī)這才吩咐道:“司空浩,待會兒你便留下來,幫這位姑娘瞧瞧?!?/br> 云溪眼波微動,暗暗記住一個名字:司空浩!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元燾的聲音:“里面可是孫太醫(yī)?” 眾人連忙起身迎接,云溪眼簾微抬,正好看見元燾也看向自己,眼神有些復雜。 元燾踱步走到云溪身邊,打開桌上木匣,取出里面的珍珠霜放在鼻邊輕輕嗅了嗅,然后,頭也不回地突然問孫太醫(yī)道:“都看過了?” 云溪聽得有些納悶:什么叫“都”看過了? 孫太醫(yī)倒是不忙不慌地回答:“看過了,也都上開了藥,還請王爺放心?!?/br> “這用的是什么珍珠?”元燾面無表情地把珍珠霜放回木匣,忽然出聲問。 孫太醫(yī)回道:“回稟王爺,是從太醫(yī)院藥房中領出的蚌珠。” “哦?是什么珍珠都可以?”元燾貌似不經(jīng)意地斜睨了云溪一眼,轉(zhuǎn)身吩咐杜伯,“我記得府里還有些南海走盤珠也沒什么用,待會兒你領孫太醫(yī)去取,回頭用這個給王妃制藥膏。” 云溪暗暗吐舌,一顆走盤珠足夠民間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她早知北鄴皇宮奢侈,卻不想尋常百姓家難得一見的珍寶,竟被這樣浪費。 杜伯也是臉色一變:“王爺,那些珠子可是昔日……” “多嘴!”元燾不悅地蹙眉。 杜伯立即聲細如蚊,不敢接著說下去,然后在元燾逼視下,朝孫太醫(yī)做了個請的架勢:“勞煩孫大人隨老奴去趟庫房?!?/br> 幾人離開后,屋里只留下云溪和元燾。 經(jīng)歷昨晚之事,云溪多少有些膽怯,總疑心自己被元燾看出破綻,遂小心翼翼地隔著張桌子朝元燾福了福身,垂眸道:“妾身昨日抹了那白玉霜,患處果然覺得舒服多了,謝王爺賜藥!” 元燾臉色微妙變化,斜睨了她一眼:“那癩皮狗抹了藥后,據(jù)說效果也不錯?!?/br> 云溪:“……” “瞧王爺這話說的,難不成……竟把妾身比作是癩皮狗?” 云溪訕訕地賠笑,卻也黔驢技窮——倘若元燾一直沒話找話不肯走,她還真不好拿出以前那些招數(shù)對付他。 這,可真真是棘手! 元燾見云溪滿臉堆笑卻站得離自己遠遠的,不禁俊臉微沉,不悅地指了指桌上剛沏的一壺茶,冷哼了一聲道:“茶!” 云溪趕緊倒了一杯遞過去:“王爺小心燙!” 元燾臉色微霽,接過茶盞,照舊放在鼻尖嗅了嗅,卻依稀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桂花香隨風襲來,一時間鼻子又有點癢,卻不夠支撐起打一個阿嚏。 頓時,昨晚記憶彷如再現(xiàn)。 元燾突然意識到,從昨晚到現(xiàn)在,他一直覺得有絲不對勁的“不對勁”到底是什么! 他狐疑地盯著云溪,目光探尋,似乎想從她身上看出些什么。 云溪被他盯得頭皮發(fā)麻,某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偷偷挪動腳步,往門邊溜去:“王爺先坐會兒,妾身突然想起今日還未曾抹藥,去去就來?!?/br> 元燾手中茶杯“啪”的一聲擱下。 說話的功夫,已攔在門口,盯著云溪狹眸微瞇。 “你身染頑疾,本王深感痛惜,恨不得能以身替之。既然你我已為夫妻,本王又恰好在這里,你要抹藥,又何必假手于旁人?本王樂意效勞!” 他一句話便把云溪所有退路封住,云溪只得干笑著往后退了退:“只是胳膊上起了幾個疹子而已,無需勞煩王爺。妾身……妾身也不麻煩別人,自己涂便可?!?/br> 元燾更確定她有些怕自己,唇角不禁噙了一絲戲謔:“愛妃好像很怕本王?” “怎會?” 云溪聽元燾說“愛妃”,渾身雞皮疙瘩豎起,但再往后退就是墻,只得強顏歡笑,咬一咬牙,主動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胳膊,秀目低垂道:“那便有勞王爺了!” 誰知元燾卻沒問她藥在哪里,而是戲法似的取出一個和昨天差不多的白瓷瓶,摁住了她胳膊:“別動!” 云溪眼尖地看見這個瓷瓶繪的圖樣和昨天留給自己的那個不太一樣,是個頗有些稚氣的彩蝶風箏,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于是眼珠子一轉(zhuǎn),對元燾笑道:“昨日那條小黑狗,看著就有些傻。妾身反倒覺得今日這個瓶子更好看些,不知王爺肯不肯割愛?” 元燾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打開瓶塞,用指甲挑了些淡黃色藥膏出來,覆在那零星有些破潰的疹子上。 清清涼涼的藥力散開,破皮處傳來輕微微刺痛。 云溪生怕被元燾取笑,咬緊牙關不吭聲。 “愛妃可真是好定力!”元燾面不改色,指尖暗中加重了力度,“昔日本王給那癩皮狗上藥時,它可是疼得眼淚直流?!?/br> 話音未落,云溪已痛得求饒:“求王爺輕點,妾身可不是那癩皮狗……” 元燾唇角微微上挑,終究面色一緩,放輕動作,隨即耐心幫她把藥膏抹勻。 與此同時,鼻尖輕輕嗅動,暗自分辨起云溪身上的幾道氣味:嗯,除了白玉膏的藥香味,還有點甜甜的脂粉味,以及間或一縷十分可疑的桂花香…… 登時,元燾神情復雜。 他狐疑地又瞥了一眼云溪,卻發(fā)現(xiàn)她左臉胎記和昨日田埂上見到的不太一樣:雖然遠看還似一片銀杏葉,但那扇形腰線卻延伸到了……耳朵下面! 元燾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感覺心砰砰砰的簡直要跳了出來。 上完藥,元燾拽著云溪強迫她坐在自己腿上。 云溪有些別扭,元燾半威脅半哄她道:“之前是本王冷落了你,你可是在埋怨本王?” 云溪被自己的套路“套路”了,有苦說不出,只好吃了個啞巴虧,強顏歡笑地被元燾抱著坐在他腿上。 元燾唇角噙笑,俯身在云溪秀發(fā)上深深吸了一口,眸光微眨道:“愛妃昨夜好香,香得本王整宿未睡,滿腦子都是愛妃的身影和香味。不知本王走后,愛妃有沒有想本王?” 聽著他滿口“愛妃”,云溪登時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才勉勉強強擠出一句:“想,當然想!妾身日日夜夜都想著盼著王爺,惟愿王爺能獨寵妾身一人!” 元燾自然又認出了她臉上的笑容假到不能再假! 一時間,不禁面色微寒。 元燾開始認真回憶自己之前都有哪些地方疏忽了。 比如,云溪身上那忽有忽無的濃郁桂花香,大婚幾個月方才被逼顯露的真才實學,以及剛剛那顯然欲蓋彌彰的紅色胎記! 云溪見元燾臉色連番變幻,心里登時打起了小鼓:他,該不會發(fā)現(xiàn)了什么吧? 元燾驀地想起,曾無意中看到云溪右手小拇指蔻丹下有一點綠豆大小的紅斑,便不由分說地將她一雙玉手抬起,邊嗅邊說:“大婚至今,未曾賞賜過你什么,愛妃可曾埋怨本王?” 云溪的心驟然一緊,笑得愈加不自然:“王爺日理萬機,妾身怎會這般小家子氣,因為這么一點小事怨恨王爺?” 元燾顯然心不在焉地道:“那便好!前些日子本王得了塊白玉原石,正好可以給你鑿一對鐲子!” 戲弄 云溪奮力想抽回手:“淑妃賜的那只鳳血鐲,妾身如今戴的久了,倒是戴習慣了?!?/br> 元燾此刻已猜出自己十有八九被云溪糊弄,也不生氣,心道總會找出證據(jù)的,笑了笑,別有深意地看了云溪一眼:“本王竟是今日才發(fā)現(xiàn),愛妃素手芊芊如柔荑,玉指纖細若削蔥根,堪堪是精妙世無雙!” 云溪被他夸得汗毛倒豎:自己的破綻在臉上,他不看臉反而看手,這唱的又是哪出戲? 還有,這兩天下來,元燾他怎么突然變得比自己還不按套路出牌了? 元燾唇角噙笑,目光沉沉落了下去。 幾寸之外,云溪十根手指白如青蔥,然而活動蔻丹之下全都一片光潔,根本沒有一點紅痕。 元燾不禁倒抽一樓涼氣,覺得呼吸有些困難:“本王突然覺得有些累!” 云溪登時要從他腿上爬下去:“是妾身……太重了!” 元燾卻目光如電,斜眼一睨,及時把她摁了回去:“不妨事,這樣就好!本王只是想靜一靜?!闭f完,對著云溪的手發(fā)怔。 云溪如坐針氈,更加膽戰(zhàn)心驚。 好半天,她才勉強想出個借口,硬生生把手抽回,故意嬌嗔道:“想來是妾身的手不好看,這才給王爺添堵,令王爺不適。聽說春意閣的夏月姑娘不但琴藝高超,一雙柔荑更是玉骨冰肌柔若無骨,王爺還是找那夏月姑娘去吧!” 春意閣是平京數(shù)一數(shù)二的青樓,老鴇養(yǎng)女夏月姑娘生的是國色天香端的是琴棋書畫四藝皆俱,一曲樂起繞梁三日,那情那景,也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一擲千金日夜排著隊,只為聽佳人月下?lián)嵋粨崆?。?jù)傳元燾大婚前也曾是夏月姑娘的入幕之賓,有人指天對地的起誓,曾親見大皇子從夏月姑娘從不讓外人踏入的香閨中走出。 “哦?你希望本王去外面尋花問柳?” 元燾聞言聲音一冷,懲罰地將云溪一雙小手擒住,放在唇邊碰了碰:“可是本王已經(jīng)大婚了,如今心心念念的,唯有家中妒婦一人!” 云溪秀目低垂,恨得咬牙切齒:登徒子!說誰善妒?王爺您才是醋壇子,而且吃的還凈是些沒來由的飛來之醋! 元燾冷靜片刻,很快便已想通:如果丑妻臉上的胎記是假的,那她應該就和那畫上一樣——天生麗質(zhì),傾城傾國! 看著云溪,驀地,元燾忽然想起春耕那日那個蜻蜓點水式的不經(jīng)意的吻——觸感可真美好! 回味地舔了舔唇,元燾忽然有些惡趣味地想要報復云溪。 下一刻,他狹眸微瞇,兩指輕輕抬起云溪下巴,俊臉壓下,聲音曖昧道:“說起來,大婚那晚本王竟然全無印象,竟連和愛妃親近時的感覺都記不清楚了!” “呵呵呵,妾身……”云溪笑得尷尬,一時間如喪考妣,只想搬起石頭砸暈自己。 元燾唇角微微勾起,突然心有些癢癢,頭腦一熱,猛然摁住云溪后腦勺,便不由分說地俯下身來,噙住她兩片薄薄櫻唇,用舌尖輕輕抵開她的貝齒,將舌頭伸進了她的嘴里,靈活地在里面探索搜尋。 云溪被嚇傻了,像個木頭人似的呆若木雞,全然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