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剛想轉(zhuǎn)移話題,元燾卻先她一步開了口:“聽說昨日你去了羊rou胡同?” 云溪一怔,立即反應過來一定是高歡和宋離復命時已將宮外之事細細向元燾講起,便也不再隱瞞道:“嗯,遇到個有些面善的姑娘,去她家里坐了坐?!?/br> 元燾看著她眸光微眨:“我只道云兒和親遠嫁初來北鄴,竟不知你在平京也有熟識。” 云溪咬了咬唇,疑心元燾很可能知道了什么,誰知他望了望她臉色,忽而又一笑道:“這就緊張了?我說過,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何況……何況只不過是個與你投緣的女子!” 頓了頓,眸光微眨沉吟道:“罷了,難得遇到個和你談得來的,聽宋離說你身邊那個護衛(wèi)身手很是不錯,若是你在宮里悶得緊了,便讓他跟著,偶爾去宮外走走也是不妨事的?!?/br> 云溪聞言眸子一亮:“真的?” 她正愁著怎么出宮,元燾這就開了后門,堪堪為她解了燃眉之急。 元燾看見她眼睛里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暗,輕輕刮了刮她鼻子,寵溺道:“我誆你作甚?”頓了頓,突然看向她,認真說道:“云兒,其實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br> “嗯?”云溪微微一怔:他如今貴為天子,難道還有什么事是令他為難的嗎? “其實也沒什么,”元燾唇角溫柔地向上彎了彎,輕撫著她頭發(fā)道,“我如今既有了你,斷然是不會再納別的女子為妃。”又頓了頓,欲言又止,卻又極輕柔極輕柔地說,“云兒,你若是有什么心愿,或者想去做的事,都說給我聽,好嗎?” 他一雙眸子定定地望著云溪,似秋日的碧波潭水,深邃的讓人心動。 “嗯!”云溪垂下頭,聽見自己心砰砰跳的聲音,總有種險險將要被元燾看穿的感覺。 元燾靜默了片刻,沒有聽到期望中的答案,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在嘆息,卻又忽然把云溪緊緊攬入自己懷中,低吻著她額頭呢喃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拿你如何是好!” 一日后,陽光璀璨。 由于聽太醫(yī)說小嬰兒多曬曬太陽方能長得更健康些,云溪一大早便命乳母將采薇裹好抱到院子里散步。因此當凌翠引著崔文君過來時,正好看到乳母暫時走開,云溪一個人抱著哭得滿臉通紅的采薇怎么也哄不好的情景。 崔文君陡然看見云溪,一雙秀目微眨了眨,總算是明白凌翠口中所謂的“貴人”大抵是誰。 她走向前,福身對云溪說:“小郡主哭的這樣厲害,可是尿了?” 云溪一怔,連忙解開采薇的小衣,一看果然尿濕了不少。 正巧乳母取了牛乳片回來,見尿了,趕緊把采薇接了過去,張羅著命人去給她換尿布和衣裳。 云溪目送眾人走遠,含笑對一臉拘謹?shù)拇尬木溃骸拔蚁牒湍阏f說話,可有不方便總往宮外跑,他們接你來,沒驚嚇著你吧?” 崔文君趕緊說“沒有”,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嘖嘖感慨道:“民女先前不知娘娘身份尊貴,如有不敬之處,還望娘娘海涵!”心里卻暗咐:新帝即位后雖未封后,但如今平京內(nèi)外,誰又不知泰平王府先前丑絕皇城的南朝王妃,竟是個比杜芊月還要美艷三分的絕色女子,而她封后,也是早晚的事情! “怎會?”云溪輕笑著搖了搖頭,對崔文君道,“今日我命你接你入宮,其實是有幾句話想要問你?!?/br> “請娘娘直言!”崔文君抬眼看了看云溪,神色頗有些受寵若驚。 云溪抬眸看了看她,忽然開門見山地問:“你那個未婚夫婿,是不是應該姓孫,而不是姓王?” 崔文君一怔,忽然想起坊間傳聞泰平王妃是梁帝義女深得其寵,而孫慧龍全家恰巧又是因為得罪了昔日為前楚權臣的梁帝,這才被滿門抄斬,幾十口子僅逃出他一人,神色登時有些狐疑和警惕,咬了咬唇,硬著頭皮說道:“恕民女愚昧,不太明白娘娘的言下之意?!?/br> 云溪目光掃過崔文君緊緊攥著衣袖的手,心里更加有數(shù),頓了頓,索性說得更直白些:“前楚散騎侍郎孫緝,你難道也沒聽說過?” 崔文君聞言猛然心驚,心知自己今日恐怕瞞不過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慘白地叩首求饒道:“慧龍他逃命北上,并非有意隱瞞身世,還求娘娘寬赦!” 吃醋 “你放心,我不是向他討要性命的!” 云溪將崔文君的情急看在眼里,多少有幾分動容,扶起她,正色道:“如果你聽孫慧龍講過南朝的事,就應該知道,前楚德文帝膝下有兩女,長女嫁給梁太子為妻,如今已是南梁太子妃,次女……” 她頓了頓,盯著崔文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次女被移花接木嫁到北鄴,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竟是……”崔文君吃驚地睜大眼,瞪著云溪,驚駭?shù)谜f不出話來。 云溪咬了咬唇接著說:“我和他一樣,與梁帝有刻骨仇恨,恨不得飲其血啖其rou!” 崔文君本是平京北八里地里長的女兒,多少有幾分見識,此刻見了云溪神情,隱約猜出些她的想法:“娘娘的意思是?” 云溪緩緩道:“昔日前楚尚有不少舊部留存,由他掛帥訓練新兵,一旦時機合適,率兵反梁,復辟前楚,手刃梁裕老賊復仇!” “領兵,復仇?” 崔文君一時間難以消化從云溪口中吐出的這些字眼,神情有些茫然。 她回了回神,又琢磨了一下云溪話里的意思,忽然臉色微變,濡了濡有些沙啞干澀的喉嚨,對云溪道:“此事重大,關系民女和慧龍終身,請娘娘準許民女和他商議后,再給娘娘答復。此刻已近午時,民女怕影響娘娘用膳,先行告退了!”說罷,欠了欠身,心事重重地告辭。 凌翠見崔文君走遠,端了杯茶走近遞給云溪:“我看公主氣色不太好,莫不是她有些別的什么想法?” 云溪沉著臉道:“她雖沒有明著拒絕,但看那意思,卻也差不多了?!?/br> 凌翠眨巴眨巴眼睛,提醒云溪:“公主就沒有許她一些報酬?” 云溪一怔:“報酬?” “對呀,”凌翠舉例道,“比方說一些賞賜,什么玉鐲子、翡翠項圈的,都可以?!?/br> 云溪思忖了一下,問:“如果你是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姑娘,家里雖談不上多么有權有錢,卻也算得上寬余,你,最想要什么?” 凌翠歪著頭想了想:“這就要看我有沒有情郎了!” “嗯?”云溪微微有些好奇。 “如果沒有情郎,金銀首飾和如意情郎我都想要?!?/br> 云溪依稀聽出了一點門道:“那如果有情郎呢?” “那就看父母允不允這樁婚事。如果允了,我當然還是選金銀珠寶。如果不允,那我最希望能和心上人在一起!” 聞言,云溪驀地想起之前崔文君有些羞赧地說“如今他尚未考取功名,故而……爹爹還未曾將我正式許配給他”,頓時若有所思,對凌翠道:“你趕快去讓褚侍衛(wèi)打聽一下,看孫慧龍的未來岳丈,嗯,也就是崔文君的爹娘,對他們的婚事態(tài)度如何?” 彼時平京有華嚴寺和善華寺兩座寺廟,香火都很鼎盛。由于清溪河在皇城中彎彎繞繞,恰好蜿蜒至善華寺廟門外不遠處的緣故,幾日后的六月十五,云溪早早和元燾打過招呼,攜凌翠和褚侍衛(wèi)去善華寺進香。 因是第一次,云溪格外謹慎,沒有囑咐姬四娘在此等待,而是混在進香的客流中,信步登上了一艘華麗精致的畫舫,輾轉(zhuǎn)進入寺廟。 廟內(nèi)輕煙裊裊,到處彌漫著一股焚香的味道。香客們進進出出,善男信女們一波又一波地匍匐于佛前,許愿或者還愿。 云溪供過香后正欲離開,迎面走來幾個女子,她們中一個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峨眉纖細目若清泓淺淺一笑溫婉可人,姿色和氣質(zhì)很是不俗,云溪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幾個女子談笑著,與云溪擦肩而過。 然而走了沒幾步,云溪忽然覺得那女子懸在脖頸上的項圈有些眼熟,好像……和那日元燾專程送她的銀杏葉白玉項圈是一個模子里雕出來的,登時臉色微變,回頭去看。 可巧旁邊的人捅了下那女子,一起笑道:“夏月,如今新帝即位,你既與他互許為知音,況且身子又是清清白白的,還不趕快求個姻緣簽?沒準過兩日你便被接進宮去,到時,咱們jiejiemeimei的,少不了都要喚你一聲‘娘娘’!” 云溪下意識按了按隱藏在衣裳里面的玉項圈,一張粉臉登時轉(zhuǎn)白。 凌翠以為云溪被焚香熏得不舒服,連忙貼心地攙扶住她,想要引她去廂房里歇一歇。 這時,忽聽一聲:“皇上駕到!” 云溪疑心自己聽錯,連忙抬起頭來去看。 卻見寺廟上下所有人齊齊下跪,一個人身著明黃龍袍踏著方步自廟外負手而入,雄姿英發(fā),豐神朗俊,正是元燾。 愣怔的片刻,元燾已然走到云溪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來,忽眨著眼睛,欲蓋彌彰地道:“今日的事著實有些多,抱歉,我來晚了!” 云溪秀目低垂,正好窺見旁邊跪著的夏月臉色慘白,也不知為何,心里憋著的什么好像一下子散去,她心念微動,把手遞給元燾,紅著臉道:“皇上日夜cao勞國事,還不忘……臣妾,臣妾甚感不安!” 昨晚,云溪委婉表達每月初一十五禮佛后,元燾曾說會接她回去,她以為他會派別人過來,卻沒料到是他親自來了。 元燾執(zhí)著云溪的手眼神寵溺:“咱們回宮吧!” 青石地面上,有女子聲音低低地道:“皇上!” 元燾這才想起其他人都還跪著,道了聲:“平身!”緊接著,一眼看見了被其他人推到最前面的夏月,微微一怔,“是你?” 夏月連忙又要拜,卻被元燾攔?。骸半拗皇请S便到此走走,你無須多禮!” 云溪臉色登時有些不大好看,小手微微一滯,想從元燾大掌中抽出。 元燾下意識抓緊了她,目光落在夏月頸前瑩潤生輝的玉項圈上,俊眉微蹙,低頭又瞧了瞧云溪微赧的臉色,從中品出了些許醋意,唇角不禁微微向上翹起,一只大手攬緊了云溪的腰,對夏月道:“朕過些日子再差人去看你!” 霎時間,夏月一張嬌俏的臉又紅又白,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鉆進去。 云溪被元燾扶著登上馬車,放下車簾的剎那,善華寺紅墻角落處一個似曾相熟的身影悄悄閃進陰影里,她怔了怔,有些懷疑自己眼花。 元燾卻在放下車簾的一剎那臉色陰暗,對高歡道:“去查一查,她怎么會有那個形狀的項圈?!” 澄清 自善化寺歸來,云溪覺得元燾看她的目光愈加寵溺,每每看奏折時累了時,他總喜歡將她抱在腿上,時而摩挲她如同綢緞般烏黑亮澤的秀發(fā),時而唇角微彎,在她唇瓣或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間或夜晚睡覺時起了情致,他也極盡溫柔,總是適可而止,生怕把她弄疼似的。 云溪有些感動,但每每思及夏月居然有條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玉項圈,心里便總有根刺扎著似的,其實并不舒坦。 反倒是某天早晨枕著元燾的胳膊醒來時,他突然盯著她的眼睛說:“那個項圈不是我送的!” 云溪一怔,立即反應過來元燾在說什么。 “從前她被惡霸欺凌,我恰好路過,幫她解圍,之后擔心對方報復,便時不時過去看一看她,聽她彈幾曲喝幾杯茶,僅此而已,沒有其他?!?/br> 聞言云溪秀目低垂,心道坊間傳聞多半果然是不實的,把臉埋進他懷里,極輕極輕地“嗯”了一聲,心底卻是一片暖融融。 元燾頓了頓,接著道:“只是我沒想到,我把她引為知己,她卻起了不一樣的心思,趁著給我端茶倒水的功夫,暗暗記下了我當時信手所繪圖樣,待我走后又臨摹下來,托工匠打磨成一模一樣的首飾,以為如此我便會對她另眼相看。” 聽元燾這樣細致的解釋,云溪心里頓時舒坦不少。 想了想,她坦然對元燾道:“那時你是位高權重的王爺,況且又是皇子,還在那種情況下救了她,倘若換做是我,我也會動心的。這感情的事,情非得已,本就沒有什么對錯,也怨不得她?!?/br> 元燾卻搖了搖頭道:“話雖如此,可她不該自作主張打那玉項圈的主意。我昨日已賜下千金,命宗噯帶話給她,讓老鴇過些日子放她離開平京,去別的地方買處宅院和良田,再找個好人家托付終生?!?/br> 云溪唏噓道:“可嘆如此一個色藝雙磬的女子,生生被你傷透了心!” 元燾把她的一縷頭發(fā)繞在指上,眸光微閃:“那,不如我再將她接了回來,娶進宮里納為妃子?” 云溪假意捶了他幾下,嬌啐道:“你敢?!” 元燾笑著道:“有什么不敢的?” 說著,翻了個身,倏地將云溪壓在身子底下,于是一大清早的,兩個人未免又大汗淋漓了一場。 沐浴過后,凌翠一邊幫云溪挽起頭發(fā),一邊稟告道:“今日一大早崔文君便托守宮門的內(nèi)監(jiān)傳來口信,說是想要再見見公主您!” 前幾天,褚侍衛(wèi)已經(jīng)打聽的很清楚,崔文君的爹娘愛財,嫌棄孫慧龍貧窮,早就有意思取消這門婚約,奈何崔文君以死相逼,這才勉強保下這門婚事。 云溪眸光微微閃動:“這個小內(nèi)監(jiān)倒是膽大,你且去問問他,到底收了崔文君多少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