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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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片紅色的花生皮飄散在衣襟上,裴青隨手一拂,那幾片暗紅色便像落英一樣輕巧至極地落在地上。他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先生,我實(shí)在是不舍得……“ 屋子里一燈如豆,程煥便細(xì)細(xì)聽了一個年青人的訴說。這才知道大人這些日子心頭上壓著的重?fù)?dān),看起來這般穩(wěn)重如山冷肅如鐵的人,遇到情之一字便如同三歲稚兒一般沒有了主意。 想了一下,程煥壓低聲音謹(jǐn)慎開口問道:“大人,只怕你是當(dāng)局者迷從開頭就想岔了。第一,你如何肯定秦王一定會對傅姑娘好?眼下看重不代表日后也看重。這些天潢貴胄性情最是寡薄,從來都是見一個愛一個,恨不得天下的好女子都摟耙到自己身邊才算好?!?/br> 昏暗的燈光下,老頭仔細(xì)斟酌著字眼,“第二,你如何肯定傅姑娘愿意當(dāng)別人的側(cè)室?我雖然和那位姑娘只打過一回照面,卻看得出她面上雖隨和,骨子里卻最是驕傲不過的一個人。這樣的人,你讓她去當(dāng)別人的側(cè)室,只怕去當(dāng)貴妃娘娘她心里頭都不會樂意!” 裴青便苦笑一聲,“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我惟愿她能得到世間最好的,她也值當(dāng)這世上最好的。我除了是個窮當(dāng)兵的,還是被宗族所厭棄之人,什么都給不了她!原先我想,她要是愿意嫁給那人,我就鞍前馬后為那人上陣拼殺。等那人登上至尊之位,憑珍哥的才識膽略便是鳳袍加身也是能夠的。就是因?yàn)檫@個,這段時日我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她,就怕日后影響她的清譽(yù)。若是讓有心人翻了出來,傷了秦王的臉面,最后還不是珍哥吃苦!” 程煥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層顧慮在其間,更沒想到裴青已經(jīng)想得如此久遠(yuǎn),大張著嘴翕動了幾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裴青雙手掩住臉頰,聲氣嘶沉暗啞,“我思前想后,心里實(shí)在是不舍得。不想留在青州城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fā)生,我想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這一切,想幫她把父親找到,就讓我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為她做一件事情吧!” 遠(yuǎn)處有甲胄聲聲兵戈錚錚,程煥驟然想起昔年研讀詩書佛理,佛家教義《了凡四訓(xùn)》里說:舍得者,實(shí)無所舍,亦無所得,是謂舍得。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大舍大得,小舍小得。 122.第一二二章 酒樓 鞭炮聲聲鑼鼓咚咚, 今天是曾姑姑回門的日子。 黃樓巷傅家二房的宅子里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大房的呂氏這回終于長了記性不敢再往前湊,抓著身邊的夏嬋小聲地嘀咕道:“看見沒有,你娘才是這家正經(jīng)的姑奶奶呢, 結(jié)果人家為了攀附權(quán)貴,認(rèn)了這么一個外姓人當(dāng)姑奶奶。那天的陪嫁一抬又一抬的,不過是個老姑娘, 真當(dāng)自己是多金貴的人呢?” 夏嬋穿了一身絳紅通草紋的蜀錦褙子,頭上插戴了兩支嵌紅寶的金飾,正是一副新進(jìn)門小媳婦兒的打扮。她是上個月初九才成的親,傅念祖行事大方得體知情識趣, 這是對于這門親事讓人唯一滿意的地方了。 小夫妻兩個人正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 夏嬋本不愿多話, 但是她怎么也喜歡不大來自己的這位奇葩婆婆, 行事小氣不說還喜歡多嘴舌。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堂堂青州左衛(wèi)正三品指揮使的夫人回娘家, 傅氏宗族里不管認(rèn)得認(rèn)不得的人都來了, 婆婆一個休病賦閑在家七品小官的妻子還在這里大放厥詞,真是不知所謂! 強(qiáng)忍了心下不耐, 夏嬋連忙將婆婆拉到邊角處低聲勸道:“您小點(diǎn)聲,那位曾夫人本來就有品階在身,如今嫁過去就有三品誥命, 您見了她是要行大禮的, 千萬不要得罪于她。要不然日后我們在外面碰到, 人家隨便按個罪名,咱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呂氏聞言有些悻悻然,卻知兒媳說的是大實(shí)話。 自從那日她慫恿傅老娘和傅大老爺將珍哥許配給夏家的坤哥,被護(hù)女心切的宋知春一巴掌甩在地上后,在床上又羞又臊地整整躺了半個月才見好。雖然二房派人送來了湯藥費(fèi),又好言好語道了歉,但是大房再無人敢對這對母女橫挑鼻子豎挑刺了。 傅姑媽在兒子受了一頓結(jié)實(shí)教訓(xùn)后,也不敢將主意打到傅百善身上。把女兒的婚事cao辦完后,立馬雇了馬車回了天津,瞧著光景怕是有日子不會來了。錢財人人都愛,但也要有福氣匹配如此彪悍的媳婦兒才行。據(jù)說傅家老宅那場接風(fēng)酒宴過后,受驚過度的夏坤一連喝了七天的安神湯藥。 一身大紅妝束的曾姑姑精氣飽滿容光煥發(fā),看來在魏家的日子過得著實(shí)不錯。 同來的還有一身新襖裙的魏琪,她有些羞澀地拉著傅百善的手悄聲笑道:“她一進(jìn)門就跟我說愿叫娘就叫,不愿叫也行,還給了我一整箱子京城擷芳閣的新衣服,各自都有配套的頭面首飾。你別說,讓她這么一指點(diǎn),我照鏡子好像美了好幾分呢!” 傅百善打趣道:“曾姑姑還有好些本事,都是內(nèi)廷不傳之秘。本來我才是她的衣缽弟子,結(jié)果全讓你把好處占去了!” 兩個許久未見的小姐妹窩在閨房的榻上,一起吃陳娘子做的小食,一邊閑聊著別后的感悟。這一聊就聊起了各自的婚事,讓魏琪有些奇怪的是傅百善幾次有意無意地回避打趣的話語,好似極不愿提起這個話題。 傅百善心里也有些疑惑,魏琪不是如此專挑人痛處的人???明知裴青有外室后與自己的婚約多半要付諸流水,怎么會屢屢提到二人的婚事呢?她自然想不到銀樓里那場好戲是已經(jīng)逃遁無蹤的謝素卿故意設(shè)計讓她看到的,就連那封落款為魏琪的書信也是謝素卿親手炮制。 心里暗自嘀咕時,傅百善忽然想起有些富貴人家便是如此,婚前男方家里有個通房姨娘簡直不算個事。 曾姑姑前一向住家里閑談時,曾經(jīng)對這個問題專門為傅百善解過惑。說宮里的公主出降前,不但會考察候選之人的騎馬弓射詩書應(yīng)對嫻熟與否,訂下婚期之后還會專門派貼身宮女到附馬家試婚,以便細(xì)察附馬有無不能為外人道的隱疾。 京中的風(fēng)氣歷來便是如此,權(quán)貴人家的主婦有時為彰顯自己的賢良與大度,還要主動為夫納妾室,并且善待庶子庶女以搏美名。有位國子監(jiān)教諭的夫人何氏,將庶長子視為己出。到了說親的年紀(jì)時,何氏又將自己的嫁妝全部變賣充做庶長子的下聘之禮,最后還被朝庭樹為典范明文嘉獎。 傅百善當(dāng)時聽得瞠目結(jié)舌,她從小便看慣父母恩愛,從未想過日后自己與夫君之間隔著妾室與諸多不知面目的庶子庶女。別人怎樣她管不著,反正自己是絕不會如此憋屈。 魏琪見一貫大方的傅百善不愿提及裴青,就以為兩者之間有了小矛盾,便也有眼色地不再多說。坐在一起只是談及風(fēng)土吃食,衣裳首飾,直到吃了晚飯才興致nongnong地回返。 傅百善待家中事情都告一段落后,才將陳溪和蓮霧叫到書房中,說出她在心中盤桓許久的打算,她準(zhǔn)備在青州開一家最大最好的酒樓。 陳溪興奮得臉都紅了,能夠自立門戶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但是仔細(xì)一思量后他搖頭道:“老爺現(xiàn)在還沓無音訊,兩個小少爺還當(dāng)不起事,我要是這個時候走了,我娘怕是要削我層皮!” 蓮霧則直接淚汪汪地道:“姑娘干嘛趕我走,是不是嫌棄我話太多了,以后我盡量少張口就是了,姑娘別趕我走……” 傅百善啼笑皆非,拉起蓮霧道::“這是哪兒跟哪兒呀?我只所以想在此處開辦酒樓,也跟我爹有些干系。仔細(xì)算算,他失蹤也有小一年了,老這么干等也不是辦法。自古以來客棧和酒樓都是消息傳遞集散最快之所,要是有個什么有用的消息我們能提前知會,也不至于處處被動。” 對這一點(diǎn)陳溪倒是極為贊成,“當(dāng)年老爺在廣州時第一個開了南貨鋪?zhàn)樱褪谴蚵牭骄┲谢噬弦o老太后祝大壽,結(jié)果番邦過來的稀罕東西再貴都有人買。我們那處齊云齋的股份一年的花紅讓多少老生意人垂涎,可京里的人就只認(rèn)這頭一份!” 傅百善點(diǎn)頭暗自嘉許,“這不正好你們成親之后,就把這座酒樓開辦起來,青州除了比廣州冷些,都是靠山背海,飲食習(xí)慣頗有相通之處。陳娘子一手好廚藝,這些年越發(fā)精進(jìn),也莫荒廢在這宅子了,到酒樓里給你們指點(diǎn)一二,還怕客人不上門?” 陳溪對自家親娘的手藝自是信得過的,遂漲紅了臉大著膽子問道:“這酒樓真的交給我們兩個經(jīng)營?” 傅百善從匣子里取出一張房契笑道:“這是城中最繁庶的一處三開間鋪面,東家是做綢緞布匹生意的,因?yàn)榧膊⊥蝗蝗チ?,他家里無人接手,我給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將鋪?zhàn)颖P了過來。難得的是這鋪?zhàn)雍竺姘ぶ惶幩?,要是將這處利用起來,多植些草木水蓮,改造成十余間雅室,定會為酒樓增色不少!” 陳溪見傅百善安排得頭頭是道,想來心中早有成算,也不再假意推辭,拉了蓮霧過來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磕了三個響頭。 傅百善連忙扶住羞得雙頰通紅的蓮霧,對陳溪正色道:“我再加八百兩銀子讓你負(fù)責(zé)酒樓的整修,不求奢華排場,但務(wù)求做到城中最公道之所在。兩千兩銀子的酒樓,日后所得三七開,你三我七。蓮霧是我的大丫頭,我準(zhǔn)備從我的份子里撥一成給她當(dāng)陪嫁,日后她膝下無論是否育有親生子嗣,你都不準(zhǔn)嫌棄于她!” 蓮霧臉上一片淚意,她沒有想到姑娘竟為她考慮如此周全。陳溪二話不說跪在地上發(fā)了個重誓,這才笑嘻嘻地道:“姑娘且放寬心,我娘早說過了,蓮霧是個忠心護(hù)主的,心地又良善。要是日后實(shí)在無子,就去異鄉(xiāng)僻壤找個年歲小的孤兒,養(yǎng)大后一樣跟我們親香!” 過了正月進(jìn)了二月,陳溪開始跑前跑后大肆整修酒樓,好在那位前東家造房子用的都是好木料,改造倒是沒費(fèi)多大工夫。整修后的格局呈上下兩層,同時可容納二十張桌子,又請了泥瓦匠在后院沿著小塘修了十幾間精致雅舍,請花匠遍植蔥翠不易凋落花樹,隔幾步便是各式花窗門欞,真是一步一景,處處皆可入畫。 緊鑼密鼓之后,選了二月二十三這個黃道吉日酒樓便開張了,店堂門口高懸“聚味樓”三個黑底金漆大字。大堂內(nèi)窗明幾凈,跑堂的伙計一式青衣裝扮,臉上掛著和熙的笑容,肩上的帕子洗得雪樣白凈??腿艘贿M(jìn)門,不管老幼婦孺人人一盞熱茶,再上兩碟巴掌大的小點(diǎn)心。 下了菜單后,大廚房不過片刻工夫就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 米是香粳米,粒粒晶瑩剔透,拿細(xì)白瓷淺口碗裝了,聞著都讓人肚餓。菜式則是典型的南方口味,味道清甜適口,多是食材本身的原湯原味。桂花蒸鯇魚爽脆彈牙,豉汁蜜rou排鮮香嫩滑,蛋茸牛rou羹軟糯多汁。雖然都只是尋常菜色,但是品嘗起來味道和別家的就是不一般。 對于城中的老饕鬄,聚味緣的各色雅閣就是極好的去處。有位精于美食的富家老爺在名喚“小重山”的雅閣里用了一頓十二兩的席面,回家后是贊不絕口,于是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呼朋喚友到此處打打牙祭。雅閣的席面當(dāng)然是陳娘子掌勺,里面的佛跳墻、錦繡血燕、黑椒遼參,麒麟鱸魚、芙蓉魚翅、竹笙花膠等諸多拿手菜式更是讓人留連忘返。 總而言之,平民百姓和富豪權(quán)貴都在聚味樓里找到了知音,一時間高朋滿坐客似云來。傅百善立刻做主將大廚房所有人的工錢都長了兩成,身材瘦小的陳娘子一口氣收了三個徒弟,走起路來腳底板生風(fēng),其氣勢比她兒子——聚味樓的陳大掌柜都要威風(fēng)。 三月初,楊柳枝初綻枝葉之時,蓮霧被吹吹打打地送進(jìn)了陳溪剛置辦的兩進(jìn)小宅子里。傅百善鑒于家中人口不多,將內(nèi)院外院的帳目合并,荔枝則代替陳溪的職責(zé)成了傅家的新任總管事,接替她們原本位置的是楊桃和烏梅兩個大丫頭。 123.第一二三章 獨(dú)醒 三月初九, 宜納彩, 宜上梁, 宜壘灶,宜行商。 巳時三刻,常知縣父子由媒人陪同,吹吹打打帶著十二抬披紅掛彩的聘禮前往傅家老宅。這是納吉的最后一步,敬贈女家,行納聘禮, 戴戒指、祭祖,完成訂婚儀式, 女方則要設(shè)宴款待男方親友及媒人。 待宴畢, 女方把男方送來的禮餅禮糖向親戚、鄰里、朋友廣為散發(fā),向他們報告女兒結(jié)婚的喜訊,而接到禮糖禮餅的親友在新婦結(jié)婚出嫁時,都要贈禮品或禮金致賀,俗稱“添妝”。 女方送喜糖喜餅,送的越多,收到的添妝禮物和紅包就越多;親友收到女方送的喜糖喜餅越多質(zhì)量越好, 回賀的禮就要越大, 這樣一來女方的收獲益豐面子也大。女方收到添妝的錢物都是自家的收入, 是全部計入嫁妝冊子里的, 和聘金一樣意味著女兒的身價。 呂氏忙得腳不沾地, 恨不能立時生出三頭六臂來, 將家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往日看別家主婦做這些事情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 怎么輪到自己了就這么多千頭萬緒的瑣事?雖忙得如同陀螺,但是看到院中逐漸堆積起來的嫁妝,心里還是忍不住樂開了懷。 吩咐了幾個婆子將這些東西仔細(xì)看好,呂氏站在臺階上志得意滿地想著,這件婚事終究是塵埃落定了,日后自己就是板上釘釘?shù)那嘀莞h的親家。這走出門去,誰不高看幾眼!她轉(zhuǎn)頭問大兒媳,“二房那邊的回禮過來了嗎?” 夏嬋暗自撇嘴,卻還是捺了性子端了笑顏答道:“珍哥meimei身上有孝沒在家里,依舊在外頭莊子上住著,走前給蘭香meimei備了一對蝴蝶雙喜嵌寶石赤金長簪。二嬸嬸前些日子累著了,一時有恙出不得門,所以申時就派了荔枝姑娘過來送了五百兩的現(xiàn)銀,還帶話說蘭香meimei的好日子到了再過來觀禮!” 呂氏眼前一亮,要知道她給女兒置辦的嫁妝一共三十六抬,連衣裳、首飾、布匹、家具全加在一起,滿打滿算才二千兩出頭。所以這二房母女的添妝禮不可謂不厚。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到那位曾姑姑從黃樓巷二房新宅出門子時,那密密匝匝分量十足的五十四抬嫁妝,心里登時就有些不滿。 “宋氏行事從來都是隨心所欲沒有章法,那曾氏不過是她一個才認(rèn)的半路meimei。原先還是她拿銀子給女兒聘請的教習(xí)姑姑,如今出嫁時都陪送了鋪?zhàn)犹锴f。我家蘭香按說才是嫡嫡親的侄女呢,才送這么點(diǎn)銀兩,也不怕惹人笑話!要是她二叔還在的話,少說也要拿一千兩出來添妝?!?/br> 夏嬋幾乎氣笑了,忙拿了手帕捂住嘴角。 原本傅百善打傷了她的親哥哥,她應(yīng)該和呂氏一樣對二房同仇敵愾,可是時日一長她也看出來了,二房的人生性磊落不屑算計,一心只想關(guān)門過自已的小日子,根本就懶得理會不相干的人。傅大老爺、呂氏、傅姑媽、夏坤的種種之于她們不過是衣角邊上微不足道的殘花碎葉。 深吁了一口氣,夏嬋笑道:“娘可想差了,二嬸嬸送的添妝禮可是親戚當(dāng)中最重的,象前面東城族長太太隨了五十兩的禮,隔房的三叔母家隨了二十兩的禮。那些蘭香同輩的姐妹也只是送了一些自家做的手帕荷包,珍哥送的那對赤金長簪聽說是蘇杭那邊的做工,少說也要八十兩銀子。你若是這般計較讓二嬸嬸和珍哥meimei知曉的話,人家心里頭怕是會有想頭的!” 呂氏的性子向來是沒占到便宜就是吃虧,是無事都要攪三分的,心里把曾姑姑和蘭香的嫁妝作了比較,越發(fā)覺得自己占住了理兒。 聞言抬頭冷哼道:“再過幾天就是珍哥的及笄禮,他們對我不敬,就休要怪我不給她顏面。他們一家子初來乍到,能有個什么熟識的人?這正賓一職肯定是安排的我,贊者是要族中未婚姐妹擔(dān)當(dāng),怕還是要請?zhí)m香去才行。哼!到時你就說我病了,蘭香要趕制嫁妝也沒有空當(dāng),先假意推辭一番,我看她們還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夏嬋甚感頭疼,不知呂氏這種自信從何而來?只得小聲勸道:“今日是常家人來下聘之日,客人們還在偏廳里喝酒呢!這才是當(dāng)下最緊要的大事,娘休要糾纏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耽擱了好時辰就不好了,等會還要坐上席受禮呢!” 呂氏卻是聽不進(jìn)勸說的,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主意甚好。冬至那日她上竄下跳想將傅百善許配給夏坤,難得連一向不管家事的丈夫都覺得此法甚好,竟然破天荒地贊成了這件事情,結(jié)果卻被宋知春極利落的一巴掌攪得干干凈凈。 偏偏那日宋知春的手勁甚巧,遠(yuǎn)遠(yuǎn)是看著駭人,呂氏其實(shí)不過是受了點(diǎn)皮外輕傷,連大夫過來都說傷處涂抹一些紅花油就是了。反倒是她肝火淤積,倒是可以吃些清淡的粥品下下火。羞惱的呂氏為著不好見人,硬是在床上多躺了十來天。 想起那生疼的一巴掌,呂氏的臉頰和身子都開始隱隱作痛。心想這回可不是我拿喬,你們二房為了一點(diǎn)小事得罪于我,我的心緒本來就不好,難免有些頭疼腦熱身體不適,不趁此機(jī)會扳回些顏面更待何時?到時候二房珍哥的及笄禮非要三請四催,再奉上厚禮自己才會出面當(dāng)這個正賓。 婆媳二人說完話相攜而去,屋子梁柱后轉(zhuǎn)過一人,正是常知縣大公子,傅蘭香的未婚夫婿常柏。 他在席面上喝多了酒水,從茅房里出來后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傅家的女眷。為了不失禮,就避到了花樹后面,不想?yún)s聽到了女人們私底下的議論。他皺著眉頭暗暗回想剛才聽到的話語,總覺得有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預(yù)料。 回到宴席上,常柏找到機(jī)會悄聲跟父親說了自己偷聽到的話。常知縣也是頗感意外,但是在別家的宅子里不好多說什么,只得撫著胡須打斷道:“這件事回去再說,我找個人仔細(xì)問問,這傅家大房和二房的關(guān)系到底怎么樣?” 常知縣不愧當(dāng)了青州府十年的父母官,不到半天工夫就將事情打聽了個清楚。他把兒子叫到書房嘆氣道:“我讓底下的一個衙役花了十兩銀子找到傅家大房太太呂氏身邊一個貼身服侍的婆子,才知道前些日子冬至?xí)r節(jié)發(fā)生了一件大事?!?/br> 呂氏是怎樣為將傅家二房的財產(chǎn)留在傅家,怎樣慫恿丈夫和婆母將二房的傅百善許配給傅姑媽的兒子夏坤——一個連秀才都不是的童生。 這樁婚事連族中老人都覺得不妥,于是出言阻止。不想傅家大老爺不知是魔怔了還是怎的,偏要一意孤行仲成此事。二房太太宋氏不滿大房的越俎代庖,一出手就將始作俑者的呂氏打暈了。偏偏那個夏坤還在大堂上言辭不敬糾纏不休,傅百善一怒之下把夏坤也打傷了。 常柏聽著父親的轉(zhuǎn)述,一時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雖然猜測到傅家大房和二房有些不合,但是沒想到兩房矛盾竟然如此之深,竟然勢同水火。心里不免有些悔恨,“我之所以想娶傅家大房的傅蘭香,就是想利用她是傅百善堂姐的身份,日后再與秦王殿下不露痕跡地搭上交情。如果這兩房之間互不待見,甚至還不如平常人家,那我還有無必要娶這個女子?” 常知縣也有些懊悔不已,“傅家老孺人做壽之時,我看傅家兩兄弟行事頗有章法,就偏頗地以為他們必定是相處極融洽的。不想?yún)s是看走了眼,這大房的呂氏心術(shù)不正咄咄逼人,想趁傅二老爺不在的時機(jī)謀奪人家的家產(chǎn),偏又手段低劣讓人瞧出了端倪,真是愚不可及?!?/br> 雖說還沒有最后成禮,常柏卻已經(jīng)算是傅家大房的女婿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聽了父親的話也覺得有些羞臊。 常知縣喟嘆一聲,“二房的宋氏又性如烈火寸步不讓,那傅家的二姑娘又不是吃素的,肯定是相幫自家的親娘。這要是日后真成了秦王側(cè)妃,只怕第一個下手收拾的就是這位不知所謂的呂氏,而呂氏又是你的丈母娘,這真是一團(tuán)亂麻!” 常柏聞言便不免心慌意亂,忙起身道:“可否尋個理由將這件婚事作罷,日后傅家兩房真要敵對起來,我真是沒吃著羊rou偏惹來一身sao。秦王殿下興許鎮(zhèn)得住這位傅二姑娘,我們常家可得罪不起她!” 常知縣睜了一雙稍顯渾濁的眼睛沉穩(wěn)道:“遇事怎能如此慌張?你要此時斷了傅家的親事,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難免會說你涼薄,日后在官場上定會受人攻訐。他們兩房再大的矛盾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枝筆寫不出兩個傅字?!?/br> 常知縣又仔細(xì)尋思了一會兒,捋了下頜的胡須道:“你先穩(wěn)住,我找機(jī)會跟傅大老爺私下透露一點(diǎn)風(fēng)聲,就說有京中貴人心悅他的侄女,日后的前程還遠(yuǎn)大著呢!他也是做過京官的,這點(diǎn)人情世故應(yīng)該還是有的,日后怎么跟二房相處就用不著我去教了吧!” 常柏的臉上浮現(xiàn)出佩服的神情,展顏笑道:“父親果然是高手,這一招四兩撥千斤的春秋筆法果然微妙。傅大老爺只要不蠢,就應(yīng)該知道他的前途全部寄于傅二姑娘的一念之間。傅二姑娘高興了,他才能有好日子過,那么我也還是認(rèn)他當(dāng)我的老丈人的!” 父子兩人躊躇滿志地相視一笑,都頗有些自得眾人皆醉我獨(dú)醒的輕松和愉悅。 124.第一二四章 虎皮 高柳鎮(zhèn),傅家老宅。 呂氏拿著女兒熱騰騰地嫁妝冊子喜滋滋地回了內(nèi)院, 就見丈夫獨(dú)自坐在窗前發(fā)怔。不禁笑道:“今個一大早親家就約你出去, 可是在商量蘭香的婚事?男人們在一處怕是又喝醉了, 酒還沒有醒嗎?我叫人進(jìn)來給你奉一杯醒酒湯,釅釅地喝下就好了!” 一直木怔怔的傅大老爺回過頭來, 轉(zhuǎn)了一下眼珠子才啞聲道:“二房珍哥的及笄禮要到了吧?你把準(zhǔn)備的禮物單子拿來我過過眼!” 呂氏連人都沒有準(zhǔn)備去, 哪里拿得出禮物單子。聞言頗有些詫異,遂即不以為意地嗤笑道:“老爺就是心善,他們二房宋氏對我如此無禮, 那及笄禮上他家要不奉上重禮親上門來請我, 休想我和蘭香過去給她女兒長臉!” 恰巧踩到別人痛處的得意使呂氏的笑聲頗有些尖利, 傅大老爺腦袋嗡嗡作響, 他抬眼厲喝道:“禮物單子在哪里?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被關(guān)在祖祠兩次的呂氏對于丈夫的不講情面有些驚怕,收斂了笑容后的臉上浮現(xiàn)畏懼,瑟縮著腦袋囁嚅道:“哪里有什么單子, 這些時日蘭香的嫁妝都讓我忙得不行, 哪里還有精力去給她備什么及笄的禮物?” 傅大老爺氣得幾乎吐血,揚(yáng)起手就是一巴掌。 呂氏身子一躲就趔趄地倒在地上,滿臉的不可置信。傅大老爺卻沒有出言安撫, 也沒有詳加解釋, 而是氣喘吁吁地想起今日在聚味樓赴宴時, 親家常知縣含蓄地點(diǎn)醒他, 說他傅家日后怕是會飛黃騰達(dá)。 傅大老爺自然要問個究竟, 常知縣賣了會關(guān)子之后, 才笑嘻嘻地吐露出情由——因?yàn)楦导叶坑形徊琶搽p全不可多得的好女兒,京中有位貴人對這位百善姑娘可是青眼有加心宜已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