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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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琪看著這樣悲苦的師哥,卻是想起從前讀過的《妙色王求法偈》,其中有一段偈語: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危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魏琪忽然覺得有些羨慕傅百善,被人如此慎而重之的愛著,雖然這愛的方式出現(xiàn)了些許偏差,以致生出荊棘傷了人,但那也是因為愛得太過小心。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這世上,有多少面目可憎言語乏味,兩不相容卻又白頭到老的夫妻,想想都令人遍體生寒。 裴青忽然抬首問道:“珍哥的信,你是幾時收到的?” 魏琪一愣神,忙回答道:“昨個晚上,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趕過來了,只是那信約莫好幾天前寫的……” 裴青充耳不聞大步走出房門,牽了常用的軍馬流星一般就奔出了青州大營。初夏的風(fēng)吹在身上本是涼爽了,但是他卻覺得臉頰像被刀割一般。將馬鞭狠狠一抽,四邊的景致便迅速地向身后掠去。 勒馬站在靈山衛(wèi)碼頭上時,天色已然凈黑。裴青無法想像,珍哥究竟是懷著何種郁郁的心情惶惶然地坐上南下的船只。喉嚨底忽地一口甜腥涌上來,“噗”地一聲就往地上吐了一灘烏血。 碼頭上晚歸的船老大和水手們老遠(yuǎn)就看見馬上的騎手搖搖欲墜,不由一陣驚呼陣陣。摔倒在堅硬礁石上的裴青卻聽不到這些,也感受不到身上幾乎斷骨的疼痛。他看著遙遠(yuǎn)天際的星辰,覺得那好像珍哥的眼睛,伸手想去撫摸時,那星辰卻仿佛離得越發(fā)遠(yuǎn)了。 不——,裴青在心里嘶吼,傅家百善,此生此世我縱是踏破千山萬水也會重新找尋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青州篇完結(jié)。 136.第一三六章 冷遇 遙遠(yuǎn)東海中央的赤嶼島, 一處陡峭懸崖邊上一間用石塊和樹枝籬笆搭建的簡陋房舍里, 一個正在看書的男子突然間打了幾個噴嚏。涕水橫流在他下顎上,莫名顯得有幾分狼狽。旁邊正在縫補衣裳的女子轉(zhuǎn)過頭來,關(guān)切問道:“難不成感染風(fēng)寒了,也不知道這地界有無大夫?” 男子抬起頭來, 面容溫文儒雅,正是從裴青手底下逃脫的謝素卿。不, 如今只能稱呼他為徐直了。他懶洋洋地伸直了腿, “不是感染風(fēng)寒, 定是有人在背后咒罵與我!” 女子是曾閔秀,聞言嗔怪了他一眼, 將衣服放在竹簸里,身子依偎在男人寬厚的懷里愁道:“咱們到這島上也有一段時日了,主不主客不客的,這個毛大當(dāng)家老是不露面,我到外面洗個衣服都有人看著, 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男子撫著女人烏黑的頭發(fā),眼睛半瞇輕笑道:“以前我為他們提供情報時,他們要依賴于我, 不得不對我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如今我被人識破身份揭了老底落魄了,要到他們的鍋里搶食吃,自然給不了我好臉色!” 曾閔秀不解道:“你既然知道這般狀況為何還巴巴地送上門讓人作踐,我看這海上百里島嶼眾多,何不挑揀一處打整便宜了好逍遙自在?” 徐直哈哈大笑, “難怪我倆能湊成一對,無需商量便甚得我意。我原來是有這個打算,只是我為他們賣命這么多年,就這般輕巧地把我甩開,怎能讓我心頭舒服?你莫要擔(dān)心,等大當(dāng)家拿出合適的報酬,我自會離開!” 見男人心有主見,曾閔秀只得閉了嘴巴,但是心里不免有些隱憂。他們從中土乘船到此地已有十?dāng)?shù)日,那些人得知了徐直的身份后,只說是要派人前去核查,之后就一路蒙眼將他們軟禁在此處。 聽說這塊巴掌大的地方名喚小月臺,難為起個了個這這般風(fēng)雅的名字,其實不過是懸崖邊上一處略微平整的地上修建的幾間茅草屋罷了。但的確是個關(guān)押人的好地兒,扼住山前僅有的一條道路,里面的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每日只使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過來送些飯食。 正在這時,就聽門外“咯噔”響了一聲,一個渾身精黑雙眼卻極有神的半大少年人敲門后探了頭進來,三步并做兩步進了屋。那少年手里提著一個淺淺的竹簍,呲著一口白牙笑道:“徐大爺,今個我在廚房里給你們悄悄摸了一盤青菜,快過來嘗嘗!” 徐直笑吟吟地拉著曾閔秀在一張沒有油漆的木桌子邊坐下,見桌上已經(jīng)利落地擺好了兩碗糙米豆子飯,一條煎得幾乎散了架的魚rou,邊上倒的確有一盤顏色綠綠的青菜,只是島上的大師傅想來手藝不佳,那青菜已是炒得有些焦了。 赤嶼島四面環(huán)海,因此桌上頓頓都有魚。煎的、燉的、炸的、蒸的,曾閔秀覺得這些天吃的魚比自己前二十年都吃得多。反倒是青菜之類的不多見,在中土上尋常的菜式在這里倒顯得極為珍貴和難得了。 徐直好似沒有看見青菜上的焦黑一般,舉筷給曾閔秀挾了幾根,又給自己碗里挾了幾根,刨了幾口米飯后笑道:“多謝小哥為我夫妻奔波,香姑,去包袱里拿一角銀子過來!” 曾閔秀遲疑了一下,卻還是起身在床上將包裹打開,摸出一塊五六錢的碎銀子遞了過去。那叫水猴子的少年就見女人白得幾乎透明的手小小巧巧地伸了過來,許是見少年怔愣著半天未拿,就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將銀子硬塞了過來。 水猴子仿佛被燙了一般立刻跳了起來,將銀子胡亂抓住,一張黑臉上眼可見地漲得通紅,退了兩步后踉蹌地向屋外急急跑去。未幾,身后便傳來一陣女人肆意的笑聲,他腳下的步子拌蒜一般,爬起來跑得更快了。 曾閔秀見那少年跑得不見人影了,才直起身子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水,“這小子精得跟鬼似的,難怪叫水猴子。隔三岔五地送這送那,前個還給我拿了個不知放了多久的椰果,我包袱里帶的幾十兩散碎銀子都讓他賺去了!” 歪著身子坐在桌邊,曾閔秀看著桌上寡淡的飯菜,沒好氣地罵道:“整天都是這魚,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嗎?真是白糟蹋了我的銀子!” 徐直卻伸了頭過來搖頭晃腦地戲謔道:“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自個難道沒看出來,那個叫水猴子的少年好像對我的香姑有幾分思慕之意呢?” 曾閔秀一愣神,恨恨地將他胳膊擰了一轉(zhuǎn)罵道:“老娘今年都有二十五了,要是早點遇到你,這么大的兒子都生出來了。還有什么思慕之意,我看你純粹是一天到晚閑得慌。我跟你說,吃糠咽菜便罷了,老是讓人關(guān)在這么一塊鳥不拉屎的地方,老娘可要跟你急!” 許是出來得久了,曾閔秀漸漸顯出原本敢說敢罵的性子,原來在甜水井巷弄里的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知書達理的做派竟然蕩然無存。不知為什么,這樣的曾閔秀反倒更讓人感到可心。 徐直聽了她這般的潑辣言語笑得直打跌,摟了她肩膀在面頰上香了一口低聲道:“我算了日子,他們借口大當(dāng)家到瀝港去與人談事去了,這一去一回大半個月的日子盡夠了,估計他們再無法拖延不見我。等會咱們把飯吃完,瞧瞧這些人的動靜再說!” 曾閔秀見男人心里自有章程,就不再cao心。正刨著有些堅硬的米飯,就見碗里多了塊魚腹部上的軟rou。抬頭望過去,男人卻慢條斯理地啃著瘦瘠的魚頭,仿佛那是世間無上的美味。忽然間就覺得心口軟軟的,罷了罷了,身邊有這樣的男人還有什么不知足呢? 吃完飯后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碗筷放進竹簍里,那個黑瘦少年等會就會過來拿走。徐直牽了曾閔秀的手搖搖晃晃地往外面走去,不多一會,就見路邊照例站了兩個壯漢。矮個壯漢小心賠笑道:“徐大爺,這是要去哪里呀?這一向島上都不太平,還是呆在里面不要隨意走動的好!” 徐直懶洋洋地看了這人一眼道:“小月臺上的景致雖然好,可是天天瞧時時瞧也膩歪了。這不是在屋子里待得憋悶嗎,這才帶了我婆娘出來走走看看。怎么如今這島上有我看不得的東西嗎?” 先前說話的矮個壯漢在島上時日頗久資歷也深,雖然跟徐直不是很熟,但是也約莫知道這是一個狠角色。正在尋思怎么辦時,旁邊敞著衣衫的高個壯漢大咧咧地道:“咱們?nèi)?dāng)家叫你在這處待著,你就只能在這處待著,有什么不滿意,等咱哥倆問過三當(dāng)家了,再給你……” 這人話還未說完,就見凌空一腳踢過來,然后就感到眼前一黑胸前一陣劇痛,接著一張臉伸了過來,狠厲道:“還什么狗屁三當(dāng)家,老子在島上進進出出的時候,葉麻子還不知道在哪兒貓著撒尿呢?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真是給臉不要臉!” 矮個壯漢不知一直在小屋里老實待著的徐直為什么會忽然一反常態(tài)大打出手,但是他也是腦子轉(zhuǎn)得極快之人,連忙堆起笑意道:“這家伙是新來的,沒見過徐爺當(dāng)年您的威風(fēng),您老莫跟他一般見識。您這是要去哪兒,讓小的陪著走一遭可好?” 說完將地上痛得蜷成煮熟大蝦一樣的高個壯漢一把揪起,怒喝道:“這是咱們島上從前的軍師,名喚掃地菩薩的徐大爺,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對他老人家這樣無理?”邊說邊極快地遞過來一個眼色。 徐直假作未見兩人之間在互打眼色,也不理會那高個壯漢爬起身后瞥過來極怨恨的一眼,然后手腳并爬飛一般地跑去報信。輕輕冷笑幾聲,回過頭來對著曾閔秀言道:“你還未見過這島上的景色吧,雖說有些貧瘠,但是也有一兩個可看之處。” 赤嶼島在古早之前大概是個火山,噴發(fā)之后就死寂下來。滄海桑田一隔千百年,島上的石頭漸漸風(fēng)化變成烏紅色,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佛書所說的地獄一般,所以最早的登陸之人就將此島命名赤嶼。 徐直指著遠(yuǎn)處道:“這島是個葉子形狀,縱深有三十余里,寬近十余里,東高西低,是這方圓千里最大的島。諸多番外海船都要在這里???,因為這里是番外各國所販賣貨物最大最多的集散地。即便是中土嚴(yán)禁的湖之絲綿、漳之紗絹、淞之棉布、兩廣鐵器,在此處也不過是極尋常之物?!?/br> 曾閔秀看著眼前一望無際連人影都沒有幾個的亂石灘子,狐疑道:“這就是富甲天下的赤嶼島,傳說只要出得起價錢,島上的人沒有什么東西不能弄來,東海的鮫人珠、大食的紅綠寶石、蘇祿國的香料都是應(yīng)有盡有,怎么現(xiàn)在看不過如此” 徐直負(fù)手一笑,“此處是赤嶼島的東南面,平常不過是關(guān)外來嫌犯和島上犯禁之人的所在,當(dāng)然無甚熱鬧之處。島上逢五小集,逢十五大集,白日時看起來跟尋常漁村沒有區(qū)別,但是每到大集的夜晚,這里往往是十里璀璨燈火,到時候我再帶你過來開開眼界!” 布衣釵裙的曾閔秀立在風(fēng)中溫婉一笑,面上不由露出一絲神往。 作者有話要說: 這卷如果有個名字就叫做風(fēng)云際會海上篇。有些小天使的問題問得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我也想把男主刻畫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奈何一千個讀者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因為太忙也沒機會把文文大修,完結(jié)后再那啥吧…… 137.第一三七章 勾心 雖是夏季, 但是海島上只有向陽的一面被曝曬,背陰的一面便顯得有些潮濕陰冷。嶙峋石面上生滿了斑駁的青苔,根部卻從生著黑綠色的海帶, 細(xì)長參差的枝葉飄散著,隨著潮水漲漲浮浮。 海浪擊在礁石上碎成千萬碎沫, 黑頭鷗在空中上下盤旋,認(rèn)準(zhǔn)目標(biāo)后就一個猛子扎進海里,片刻之后就叼了手掌長的梭子魚飛向懸崖下隱密的巢xue, 那里還有雛鳥等著喂食。 海上日頭落得極快, 不過眨眼間就已西斜, 大半的天空被渲染得金紅一片,徐直拉著曾閔秀眺望著遠(yuǎn)方,先前矮個壯漢也不敢出言打擾,只能遠(yuǎn)遠(yuǎn)站著時不時探頭過來望上一眼。 夫婦二人佇足在一處避風(fēng)埡口上正在閑聊之時, 就見遠(yuǎn)處大步走過來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漢子。遠(yuǎn)看還不覺得如何, 走近了卻見那人眉骨呈少許的內(nèi)八字, 顴骨卻生得甚高,看人時便不自覺地帶了幾絲陰寒之意。那人大概急于表現(xiàn)自己的熱情,遠(yuǎn)遠(yuǎn)地就高聲笑道:“徐老弟,別來無恙否?” 徐直等那人走至面前了, 才拱手意味莫名地頑笑道:“鄧和尚, 聽說你成了島上的二當(dāng)家, 還沒有恭喜你呢!不過什么時候請弟弟喝杯酒, 我好討教一下你這赤嶼島新近的待客之道?” 來人卻是島上的二當(dāng)家, 本名姓鄧名南,是溫州南嶺人。自小因家貧被父母送到寺廟里當(dāng)了十來年的和尚,可是佛法的精深并沒有將他度化,反倒因諸多寺規(guī)的苛刻變得性情多疑錙銖必較。 他十六歲時因偷拿香客的財物,犯了寺廟里的戒律被趕了山門。鄉(xiāng)下的父母一輩子面朝泥土背朝天,好容易使錢托人進了學(xué)堂好日后謀個出身,剛把四書五經(jīng)摸到個毛邊,又因與人械斗致人傷殘被官府判了流刑。 鄧南索性脫去讀書人的衣衫,跟著族中的遠(yuǎn)房叔伯到了海上做起了這無本的買賣。因他識文斷字,在一眾目不識丁的匪眾之中便顯得尤為珍貴,不久就得了當(dāng)時一眾人等的首領(lǐng)——老船主的賞識。靠了心思靈活機巧善變一路攀爬,現(xiàn)在竟成了島上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二當(dāng)家,鄧和尚這個諢名已經(jīng)多年沒有人敢喊了。 嘴邊不自覺地抽搐了幾下,鄧南收了臉上的笑意,淡淡道:“徐老弟還是這般詼諧風(fēng)趣,你突然一點招呼都不打就到了這里,大當(dāng)家又不在,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請你們夫妻倆在小月臺住上數(shù)日。手下的孩兒們不懂事,有什么不滿盡管沖著我來就好,你那一腳可是踢斷了人家的兩根肋骨!” 場中一時便有些刀劍往來的火~藥味道,曾閔秀是在風(fēng)月場上閱人無數(shù)的人,一見這二當(dāng)家的面相就知這人必定心胸狹窄,不想徐直剛來就與人生怨懟,便伸手扯了一下身邊男人的衣袖。 鄧南先時還未注意,這時才見這年青婦人雖是粗衣荊釵,卻是面龐清雅姿容秀麗,難掩渾身上下一股奪人艷色,尤其是半側(cè)著的身形如同月下海沙一般豐腴曼妙,心里就不免一燙。 為免別人看出端倪,鄧南收緊顏面自呈一種肅然姿態(tài),連眼角眼角余光都未給那婦人一絲,面上更是重現(xiàn)恰到如處的和煦笑容。緩聲溫言道:“自家兄弟還是要相互謙和一些的好,我已經(jīng)吩咐人準(zhǔn)備了酒宴,今晚你可要陪哥哥我好生喝幾杯!” 徐直抬頭略帶審視之意地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話。 曾閔秀跟著一干人往下面走去,一繞過一道黑色的山口,面前竟是方圓數(shù)百丈的一塊平地。上面鱗次櫛比地整齊排列著數(shù)十上百棟青石瓦屋,屋子與屋子之間還鋪就了石板路,間或還有幾棵人高的小樹。有半大的幼童在其間奔跑玩耍,有婦人在溝渠邊淘洗衣物,這一幕實與中土普通鄉(xiāng)村民居無異。 鄧南看著女人臉上的異色,臉上也不禁有些自得,微微笑道:“大當(dāng)家?guī)е覀冞@些年起早貪黑,終于將島上弄成這般勉強能看的光景。不說有多舒坦,只能勉強讓弟兄們的家眷和孩兒有個安穩(wěn)之所!” 說實話,赤嶼島上多石少土,這一片將近千戶井然有序的民居不知花了多少人的心血才建成,委實叫人驚嘆。 徐直卻見不得他這副冒領(lǐng)良功的樣子,抄了手在一旁涼涼頂杠,“當(dāng)年老船主帶著大當(dāng)家我們哥幾個扛沙吃土?xí)r,我記得你才來島上不久吧!大當(dāng)家那時候還正當(dāng)盛年,親自給房子上梁時還閃了腰,不知道現(xiàn)在刮風(fēng)下雨還痛不?唉,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一晃老船主也走了這么多年了,我也流落得有家不能歸了!” 二當(dāng)家鄧南緊攥了手心強抑了怒氣才勉強擠了幾絲笑意,好在島上專門用來待客的小廳終于到了。 這是一間闊約數(shù)丈的石屋子,地上鋪了木板,木板上又鋪了厚厚的異域地毯,花紋繁復(fù)絢麗,踩在腳下如同棉絮堆一般軟和。墻上則掛滿各色厚重織幔,四個角落里則擺放著高大的十二樹仙人指路形油燈,將略顯陰濕的屋子照得如同白晝。 屋子仿了江南巨賈富戶的家居布置,或是供奉面如重棗的關(guān)二爺,或是擺放了八角香山九老賞瓶,高幾條案無一或缺。屋子正中央一張巨大的金絲楠木桌上,齊齊整整地擺放了冷熱拼盤三十六道菜式,在火燭下散發(fā)著騰騰熱氣。 曾閔秀暗暗咋舌,往日里她也曾在豪富人家走動,這么大的金絲楠木圓桌,木紋油潤光潔如龍鱗,雕工細(xì)膩雅致還不時散發(fā)著陣陣沁脾幽香,應(yīng)該是深山野嶺里整棵的千年老樹才能打磨出來,怕是皇宮里都找不出這般品相完好的桌椅。 不過,此時桌上的菜式滿滿滿當(dāng)當(dāng),山珍海味無一不缺,僅此一點便足可讓人玩味了。試想,即便是徐直剛與人起沖突時廚房便開始準(zhǔn)備飯菜,怕是也難以準(zhǔn)備不了這般齊全豐盛??磥?,這竟是這二當(dāng)家日常所用,真真是豪奢至極! 鄧南作為主家正待要謙讓一二,就見徐直將那美貌貌婦人一拉,大咧咧地坐在上席首位,自顧舀了一碗瑤柱海參湯遞給他婆娘后,毫不客氣地就抓了一只蜜汁鵝掌據(jù)案大嚼起來。 鄧南氣得七竅生煙,饒是城府深沉如他也讓徐直的不按套路出牌擾得頭昏腦脹。想起大當(dāng)家信中的囑咐,只得舉了酒杯強笑道:“今日特特備下水酒,正要到小月臺請賢伉儷下來同飲,就不想有小子惹了徐老弟的肝火,都是做哥哥的不會教人,這杯酒我先干為凈作賠禮可好?” 徐直扯過一旁的棉帕,慢慢拭了嘴角油光后才笑道:“二當(dāng)家見笑了,我們夫妻倆個有些日子沒進葷腥了,肚子里空乏了吃相就有些難看,還望哥哥莫取笑才好!” 這話卻是話中有話綿里藏針了,島上的大功臣回轉(zhuǎn)不說高床軟枕膏粱滿腹招呼著,還將人嚴(yán)密看管起來如同防賊一般,這般小家子氣的作派若是傳出去,海上各路英豪怕是要笑掉大牙。 鄧南略耷拉的眼角又跳了一下,放下杯子無奈嘆道:“兄弟要理解哥哥的難處,這島上成百上千人日日要張嘴吃飯,光所耗費的米面糧油就無比驚人,我和大當(dāng)家便是睡覺都一刻不敢疏忽。除此之外還要跟各路人杰打好交道,更要時不時地應(yīng)付島上各類瑣碎雜事,做事難免有所疏漏?!?/br> 自飲了一杯酒后,鄧南換了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道:“我知道你是跟隨大當(dāng)家最久的人,是這島上資歷最深之人。當(dāng)年若非官軍處處針對剿殺于我們,大當(dāng)家和你父親也不會起意將你送回中土當(dāng)內(nèi)應(yīng)。按說這個二當(dāng)家的位置由你來做最合適,只要大當(dāng)家首肯和底下弟兄們擁護,哥哥我讓賢就是了!” 徐直似笑非笑的臉上終于動容,“難得哥哥如此體諒于我,我在青州當(dāng)了十年間者,有時候都忘了自己倒底是兵還是匪了。此次一時大意被人掀了老底,弟弟便如喪家之犬愴惶逃竄,若不是想起還有赤嶼島收留我,弟弟恨不能帶著媳婦兒一同跳海了事!” 鄧南也面有悲色,“現(xiàn)今島上的老人兒越發(fā)少了,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新來的小子們狗屁不懂。你回來也好,鍋里總少不了你一碗飯吃?!?/br> 于是,桌子上的氣氛越發(fā)熱絡(luò),徐直似乎有些不勝酒力,三巡過后便有些大舌頭了,“哥哥,我的的心里——苦哇,爹不疼娘不愛,生在這世上便是根孤藤哇。日后還望哥幾個體恤一二,且讓我過兩天安生日子……” 鄧南假意出言安慰,卻忍不住拿了眼角去瞟坐在斜對面的婦人。 俗語說月下賞寶刀燈下看美人,只見那婦人因陪了了幾杯酒,臉上酡紅一片。細(xì)膩雪頸如同敷了上好胭脂一般水粉誘人,這等人間殊色哪里是自己的老婆和屋里那兩個粗陋侍妾可比的! 鄧南心頭便如同揣了團火,覬眼見徐直閉眼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就從腰間荷包摸出幾顆拇指尖大小的黑珍珠柔聲道:“弟妹遠(yuǎn)道而來,做兄長的卻沒備下什么好禮,這幾顆珠子還算看過得眼,弟妹拿去玩吧!得閑了喊個工匠幫著打兩根簪子戴也是好的!” 曾閔秀緩緩放下手中碗筷,定定地望了一眼。正當(dāng)鄧南感覺自己是否唐突了,就見那婦人展顏一笑,壓了嗓子柔柔道:“謝二哥賞!” 一時間鄧南骨頭都酥了,趁著那婦人伸手拿珍珠時,壯了膽子用尾指在她手心輕輕一劃。那婦人臉上更是殷紅一片,側(cè)著身子羞得頭都不敢抬,看得鄧南心頭大樂。 138.第一三八章 珍珠 直到月朗星稀, 賓主盡歡的酒席散后,俆直夫妻才發(fā)現(xiàn)今夜的住處也換了。這是一間帶了院落的小宅子,攏共有一正廳兩偏房, 屋子里是成套的松木家俱,雖不簇新倒也算色色齊備。臥房大窗下甚至還有琴案, 不知是哪個附庸風(fēng)雅之人放了一張品相一般的古琴。 曾閔秀謝過帶路的仆婦,回身就見先前醉得人事不醒的徐直正坐在桌邊喝茶,不由嗔罵道:“一見酒壇子就不知道撒手, 扶你回來倒讓我的肩膀子跟著受累!” 徐直伸出食指輕噓了一聲, 然后將茶杯猛地擲了出去, 就聽門外“哎呦”一聲,接著院子里就是一陣低低的相互推搡埋怨聲。隨著零亂腳步漸漸退去,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徐直豎著耳朵聽見屋子外沒有動靜了,才嗤笑冷哼道:“這鄧和尚膽子越發(fā)大了, 當(dāng)了我的面就敢勾引我老婆, 還敢派人偷聽我說話, 真真是壽星公上吊——嫌活膩歪了!” 這“老婆”二字顯然讓曾閔秀極為受用,抿著嘴軟軟依偎過來,把包著鄧南所送黑珍珠的絲蘿帕子甩在桌上笑道:“這色中餓鬼的模樣竟是赤嶼島上名頭響當(dāng)當(dāng)?shù)亩?dāng)家,你們這大當(dāng)家的眼光可不怎么靠譜!” 將黑珍珠捏在手心里把玩, 渾圓無暇的珠子撞擊時發(fā)出了柔和的輕響。徐直胸中怒火更勝, 又有哪個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被別人時時窺探?想起席間鄧南的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臉, 言語間便有些狠戾, “那鄧和尚第一眼瞅著你的時候眼睛幾乎都直了, 當(dāng)我是死人呢!” 曾閔秀聽他語氣里有酸意,心里早就樂開了花。她自小出身低賤,雖然有時不免破罐子破摔,但是心底里總歸還是盼望被人痛惜。眼見一路上這男人對自己奉若瑰寶呵護有加,一顆心早就愛得不行。一個轉(zhuǎn)身坐進男人懷里呵氣如蘭道:“這么一個淺薄東西也值當(dāng)你吃味,好人兒,他給你提鞋都不配!” 徐直拈了她鬢角的頭發(fā)繞在指尖,輕聲笑道:“這鄧南是狗改不了吃屎,當(dāng)年他初上島時就看上一個寡婦,又想要人家又怕礙了自己讀書人名聲,遂背著眾人偷偷摸摸地成了事。不想那寡婦三個月一過有了身子,她家里人就找上門想要個說法。那時鄧南恰巧被大當(dāng)家的幼妹看中了,鄧南就做張做致地說是這寡婦勾引他,偏那寡婦也是個烈性的,半句話不多說一回頭就跳了海?!?/br> 曾閔秀聽得入神,連忙追問。 徐直搖頭嘆道:“還能怎么樣?等將人撈起來的時候早就沒氣了,大當(dāng)家后來拿了二百兩銀子給了那寡婦的家里人,此事便不了了之。鄧南和大當(dāng)家的幼妹成親也有十來年了,至今膝下猶空。風(fēng)言風(fēng)語便慢慢地多了,他老婆后來給他一氣兒納了好幾個小妾,還是丁點骨血全無,好多人都說是那寡婦的怨魂在島上作祟。” 曾閔秀聽得咯咯直笑,“要我是那冤死的女人,或者是結(jié)下生死怨仇,定會將那惡人開膛剖肚,最后再五馬分尸挫骨揚灰方解我心頭之恨,怎能讓他沒兒子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