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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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見狀忙躬身請罪, “……實在是三弟咄咄逼人, 兒臣接連舉薦了三人,他都說人家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他這般吹毛求疵, 怕是只有天下至賢至圣之人才敢擔(dān)當(dāng)此責(zé)!” 晉王一改往日唯唯喏喏禮讓與人的行事,聞言撩袍跪在地上大聲道:“若是別的什么事兒臣讓著二哥就是,可西山大營是何等緊要的地方,和豐臺大營是同為京城的首沖要害, 其主官更是重之又重輕忽不得。二哥在軍中多年不假,可這一要職不但要考校軍功武技, 更要注重人品德行。” 歷朝歷代之中, 京師的周圍都會部署一些精銳部隊, 這些精銳部隊一方面是可以平息國內(nèi)的叛亂,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做其他軍隊的內(nèi)援。西山大營和豐臺大營就好像宋時的禁軍一樣, 是用來保護國都和皇帝的。除了直屬長官和皇帝的銅虎符同時出現(xiàn)外, 誰也無法調(diào)動他們, 所以歷代的指揮使人選都是慎之又慎。 秦王看著這滿口冠冕堂皇理由的兄弟,不由一陣心塞的利害。 從什么時起這個弟弟變了行事途徑,不再事事端著一副清高自詡的面孔,背后卻使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F(xiàn)在他遇著事也敢露出自己的鋒芒,進退之間有理有節(jié)頗具章法。要說說其后沒有高人指點,只怕鬼都不會相信,這一點單看父皇眼中隨常流出滿意的神情就可知。 因為各持已見,西山大營的僉事都尉還是沒有決定下來?;实壅酒鹕碜诱郎?zhǔn)備決斷時,卻不意身子一趔趄就砰地摔在椅榻上。秦王站得稍近些,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人又連連大聲喚太醫(yī)。 太醫(yī)院的院正急急趕過來,跪在椅榻前細(xì)細(xì)診冶一番后小聲稟道是頭風(fēng)癥又犯了。末了不無擔(dān)心冒了一句感嘆,皇上這頭風(fēng)癥好似越發(fā)重了,前次還有兩天不能視物,好容易才請了已經(jīng)退職在家的吳起兼吳老太醫(yī)進京會診,用了無數(shù)的奇珍異藥才診治好,今次不知會有什么樣不可預(yù)知的反應(yīng)。 太醫(yī)院院正嘟噥的聲音雖小,秦王和晉王卻聽了個正正著,特別是這個“又”字,此時聽來格外讓人覺得意味深長。兩個皇子相視一眼又立刻別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大家的心里都象煮沸的水一樣上下翻滾不休。 皇帝罹患頭風(fēng)癥已有多年,病痛時重時輕時緩時急,偶爾還為此綴朝三兩日,但是眾皇子和群臣都沒有把此事當(dāng)成多大的隱患。誰都沒想到,皇帝的病癥竟然如此嚴(yán)重,竟然已經(jīng)到了不能視物的地步。若非太醫(yī)院院正一時嘴快說漏了,大家都不會知道此事被隱瞞了多久。 一個時辰之后,皇帝令乾清宮大太監(jiān)阮吉祥頒下口喻,擢升西山大營原前鋒參領(lǐng)鮑應(yīng)雄為新任僉事指揮使。 秦王掩藏身形在夜色下悄悄地進了榆錢胡同劉肅的宅子,在名為篁園的書房內(nèi),他問出自己心底的疑問,“父皇不過是因為頭風(fēng)不能視物幾日而已,為何對此事秘而不宣?宮中母妃也沒有傳來一絲消息,說明父皇病后連后宮的人都一路瞞著呢!” 劉肅端坐在一張黃花梨茶案的右首,緩緩地品著一盞泡得剛剛好的君山銀針。自從任首輔以來劉肅威儀日重,一張瘦削長臉上已經(jīng)爬滿了黑褐色的斑紋,嘴邊兩道的紋路深深向下蔓延,使得他笑起來都像在與人生氣。 此時,他伸出幾根枯瘦的手指有力地執(zhí)著一把紫砂茶壺,緩緩地往瓷制蓮蓬茶心上澆注沸水。片刻之后,驀然騰起的白煙籠罩洇濕了拳頭大的蓮蓬。蓮子翠碧蓮芯嫩白,溫潤可人滑熟沉靜,泛出一層溫存的茶色,就似一枝活生生的草物擱在茶盤上。 即便處于自家私密的書房之中,即便眼前之人是自己嫡親的外孫,劉肅也是謹(jǐn)守君臣的禮儀。雙手給秦王重新遞了一杯淺碧色的茶水后道:“就跟這小蓮蓬一樣,三分材質(zhì)七分養(yǎng),大局既然已定剩下的就只有等待。很久沒有跟殿下一起品茶,老臣卻是發(fā)覺殿下的養(yǎng)氣工夫退步許多呢。“ 劉肅為官三十年的養(yǎng)氣工夫早已修煉入骨,撩起眼皮一片淡然自若,”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西山大營僉事都尉的任命,就攪出皇帝刻意隱瞞的病情。事情往往一體兩面,這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殿下要是知道今次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就明白皇帝為何要隱瞞病情了?!?/br> 秦王羞赧之下卻顯得有些毛躁,“還不是因為老三和我處處作對,住日他時常端著兄友弟恭的偽善面目,那些不明真相的愚蠢文人個個都稱道他。如今他撕了斯文的假面變得激進,竟得了父皇的幾次嘉許。父皇不是在防別人,是在悄悄地防我呢!” 劉肅一雙已然渾濁不堪的老眼陡現(xiàn)利光,“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噬蠟楹我乐钕?,那是因為殿下多年的實干終于羽翼漸豐成就大器。君父君父先君后父,即便殿上是皇上的親生子,他手中掌控的東西也不愿輕易讓于他人,所以才這樣大費周章地刻意隱瞞。” 被人這樣拿話明明白白地點醒,秦王的臉頰突地有一絲抽搐,卻又按捺不住喜色,強忍之下臉上便浮現(xiàn)一種奇怪的神情。他深吸幾口氣勉強壓住心潮起伏,澀聲問道:“那老三為何還要與我處處作對,而父皇也屢屢偏向于他?” 劉肅就捋須大笑道:“晉王殿下向來是個聰明人,他的機會為四,你的機會為六。現(xiàn)下他未嘗不明白他的處境,所以他才會一改往日風(fēng)格變得咄咄逼人。眼下這種狀況,殿下要穩(wěn)扎穩(wěn)打莫驕莫躁,千萬不要給晉王殿下翻盤的機會?!?/br> 秦王知道這位外祖父秉承中庸之道萬事求穩(wěn),心里頭雖然承認(rèn)他說得有理,總歸覺得不符合自己的預(yù)期。便遲疑開口問道:“父皇悄悄召回吳起兼,就是為了他的頭風(fēng)癥嗎?父皇決定一件事總是復(fù)復(fù)重重,我總覺還有另外一層深意,或者是為了老四也說不準(zhǔn)?” 劉肅眼神一陣閃爍,“齊王,也不是沒有可能。吳起兼醫(yī)術(shù)超群,當(dāng)年皇后娘娘生下皇子后,嬰兒身體虛弱得人人都喊無救,偏偏他就救活了。我專門使重金賄賂了內(nèi)宮太監(jiān)得了吳起兼的親筆醫(yī)案,確定四皇子得的是不可長命的大癥候。這些年多少名醫(yī)都說四皇子活不長,結(jié)果到現(xiàn)在都活得精精神神。” 秦王總覺事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般簡單,但每回就要看清真相時又升騰起一重白霧,到底孰真孰假?或者說,皇帝心中的儲君到底是誰? 劉肅雖然有疑懷,但他更相信自已歷年來的判斷,便勸慰道:“莫要糾纏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以齊王的那個破落身子骨,吳起兼這么多年都拿他的病無招,皇上即便屬意齊王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殿下千萬要穩(wěn)住心神,莫讓有些人的障眼法擾亂了原本的步驟。“ 燈下高瘦的老者眼里閃現(xiàn)一絲狂熱,意味深長地道:“眼下要緊的是,西山大營和豐臺大營最終會落在誰的手里?或是說,這兩處的主官到底會支持誰?“ 劉肅起身在書架上取出一個小匣子,從里面取出幾張紙推過來,“西山大營新任僉事都尉鮑應(yīng)雄為人謹(jǐn)慎本是個兩不靠,但他上個月才續(xù)娶的妻子是司經(jīng)局洗馬的女兒,也算是德容兼?zhèn)溆袔追衷姇牟?。?jù)說鮑應(yīng)雄對這位識文斷字的小妻子鄒氏很是敬重,兩人的大媒就是晉王府的長史夫人,無形當(dāng)中鮑應(yīng)雄已經(jīng)站了隊!” 秦王悚然一驚,“我倒是不知道此事,老三舉薦的人里并沒有這號人物!” 劉肅便贊道:“晉王殿下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位鮑應(yīng)雄才是他真正屬意的人選,先時舉薦的那幾個不過是障眼法。下朝后,我派人細(xì)細(xì)察知鮑應(yīng)雄的關(guān)系網(wǎng)時才得知此事。不過已經(jīng)晚了一步,西山大營我們怕是插不進手了,那么接下來豐臺大營決計不能再落在晉王的手里!” 秦王便緩緩頷首,恰在此時門外有仆從輕輕敲擊,在翕開的門縫里低聲稟道:“宮里剛剛傳來消息,晉王殿下請旨進宮侍疾,皇上已經(jīng)應(yīng)允了!”秦王和劉肅齊齊一愣,眼下這個關(guān)頭任何變動都足以引起未知的變數(shù),不敢耽誤連忙振袖起身,吩咐下人們備馬備車。 馬車轱轆行走時,秦王靠在漳絨緞大迎枕上暗暗嘆氣,父皇一向不喜獻(xiàn)媚之人,所以他再也想不到這都入夜了,晉王還不消停。但是既然他已經(jīng)進宮,其余的幾個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趕緊跟著?;实垡姴灰娛且换厥?,當(dāng)兒子的要是跑慢了,御史臺的那些大夫們的嘴可不管你是否是天潢貴胄龍子鳳孫。 336.第三三六章 佳音 秦王快馬加鞭地趕到宮城時,皇帝的寢殿內(nèi)已經(jīng)擠擠擦擦地站了好幾個人。晉王正畢恭畢敬地站在紫檀三彎腿龍紋羅漢榻前, 皇帝每每進一道湯水用一道膳食, 他都要先用手背來試一試涼熱。秦王心頭雖不屑這般婦人做派,卻還是緊挨著站過去做孝子賢孫狀。 想是皇帝不愿意隱瞞眾人了, 榻前侍候的正是前任太醫(yī)院院正吳起兼。他須發(fā)皆白態(tài)度謙恭,正在細(xì)細(xì)解說皇帝的病情, “……《素問》中說:東方生風(fēng), 風(fēng)生木, 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 故有風(fēng)氣通于肝之說?!?/br> 晉王面露憂心,“為何父皇此次的癥狀竟然如此厲害, 還影響到視物?” 吳太醫(yī)頗有耐心地解釋道:“巔高之上唯風(fēng)可到, 傷于風(fēng)者上先受之。故風(fēng)邪每易上擾清竅或上達(dá)頭面阻礙清陽之氣。淺而近者名曰頭痛, 深而遠(yuǎn)者名曰頭風(fēng)。圣人常年勞累于案牘,憂思凝結(jié)于心。先時是迎風(fēng)流淚, 接而瘀血引起驟然失明。常此以往周而復(fù)始,病情自然加劇!“ 宮人端來了熬好的湯藥,吳起兼接過細(xì)細(xì)聞了一遍后道:“臣這回下的方子是一劑猛藥, 人體之頭顱乃是世人決計不敢亂動之地??墒抢锩娴酿鲅植荒懿混畛?,所以臣斟酌了半天, 決定是用夏至和小暑之間發(fā)掘的川烏頭作主藥, 希望可以根治圣人的病患!“ 晉王聞言立時大驚, 顫抖著手指道:“烏頭不是又叫附子嗎,這是天下劇毒之物,如何可以入藥,還拿來給我父皇飲用。吳起兼你好大的膽子,若是父皇的貴體有所損傷,你就是死百次也難辭其咎!” 吳起兼微微一笑老神在在,“殿下果然博覽群書好記性,烏頭的確又叫附子,因其性辛甘大熱的緣故,是一種毒性頗大的毒物。不過臣既然敢下這個方子,自然是把身家性命壓在上面的。在圣人龍體康復(fù)之前,臣不會離開京城半步。“ 仿佛沒有一點被人質(zhì)疑的不悅,吳起兼朝榻上雙目微睜的皇帝拱手作揖,回轉(zhuǎn)身子繼續(xù)解釋道:”話說回來,川烏頭未加工時稱泥附子,之后用鹽鹵浸泡再曬干的叫鹽附子,鹵水浸過后用黃糖菜油調(diào)色再蒸熟曬干的叫黑附子。臣用的就是黑附子,取的就是用其炮制過后的附子可以去掉圣人身上的風(fēng)邪之毒。“ 半靠在枕榻上的皇帝還沒有言語,就見晉王利落地撩袍跪下道:“兒臣愿意為父皇試藥,待查探這個黑附子沒有毒性之后,父皇再用吳太醫(yī)的方子!” 還未待眾人反應(yīng)過來,半碗黑漆漆的藥湯已經(jīng)進了晉王的肚子。大家雖然知道這藥既然已經(jīng)呈到御前,那必定是經(jīng)過御醫(yī)們集體辯證,細(xì)細(xì)斟酌得到一致首肯的。但是眼見晉王如此干凈利落地喝下藥汁,還是感到一陣震驚。 在場的秦王自詡武人出身,從來不屑這種婦人把戲。但是他和幾位重臣都無比清晰地看見皇帝的眼里,慢慢地浮現(xiàn)出一抹極為欣慰的神情。 自那夜之后,朝中重臣明顯看得到晉王活躍許多,就連皇帝也親口嘉許了幾次,不知不覺當(dāng)中風(fēng)向就漸漸變了。所以在接下來皇帝病重的這段時日里,晉王和秦王各自的勢力一時間竟有旗鼓相當(dāng)之勢。 秦王眼見于此,因為失了先機又讓這個兩面三刀的家伙占了上風(fēng),心下不由有些氣餒。與府中清客研究了無數(shù)的法子,卻只能先跟著晉王在皇帝面前當(dāng)孝子。一時間往日的爭斗再不見蹤影,皇帝龍顏大悅,朝臣們稱許贊揚的折子一道道往御案上遞,仿佛一派開元盛世即將在眼前一般。 幾日后,豐臺大營的主官更迭結(jié)果也出來了,是百分百的鐵桿?;逝?。秦王得知此事之后心里又是慶幸又是失落,慶幸的是豐臺大營沒有落到晉王的手里,失落的是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竟是什么法子也不好再使出來了。 一派白墻黛瓦小橋流水的民居里,大名鼎鼎的雙慶班就隱藏于此。 飛廊上四面卷起青簾,冰山放在角落里慢慢地化為霧氣。七月天雖然炎熱,屋子里卻并不感到煩悶。雕了暗八仙的小桌幾上擺放了數(shù)碟果品茶點,雙慶班的班主張得好端著一盤蜜瓜過來,笑盈盈地道:“王爺好久未來,一來怎么就碼著臉?可是有什么煩惱事,看看小的有法子替您解憂?” 秦王這些日子與晉王斗法,竟然處處敗在下方。感覺活得比往時都累,聞言意興闌珊地靠在椅子上道:“照看你的雙慶班就行,再者好好唱你的戲就是。你再聰明能干,爺們府里的事就是再借你兩個腦子,恐怕也沒法子解決!” 張得好一張生得比女人都要好看的眼睛微微流轉(zhuǎn)道:“小的雖然是微末不堪之人,可是常言說得好,貓有貓道蛇有蛇道。在這戲樓子里整天迎來送往,也看了許多聽了許多隱秘之事。王爺這般憂心,想來是為了西山大營鮑應(yīng)雄倨傲難馴,不肯聽您的招呼吧!“ 秦王驀地一驚,在椅子里緩緩坐直身子道:“你為何知道此事?” 張得好眼里流露出一絲女人才有的嫵媚,拿了手絹捂住嘴唇笑道:“才跟您說了,三教九流之地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傳遞得最快。客人們在包廂里聽曲聽高興了,什么都愿意往外兜。小的知道這些又有什么奇怪,要是小的跟您說,若是有法子將鮑應(yīng)雄拉攏過來,您可要聽聽究竟?“ 秦王眼里驚疑不定,委實想不出一個戲子如何有法子解決目前進退不得的困境,喃喃道:“這個時候,父皇眼睛在上面時時盯著呢,我們幾個人的手腳都不敢太大。不要說將鮑應(yīng)雄拉攏過來,只要將他跟晉王的聯(lián)系生生斷了,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成功了?!?/br> 張得好就揚起眉毛笑道:“說起來都是有些下作的法子,說出來怕臟了您的耳朵。但是為了一報王爺?shù)拇蠖?,我也少不得要做一個惡人了。那位鮑應(yīng)雄鮑大人新娶的鄒氏,在當(dāng)姑娘的時候就喜歡到雙慶班來聽?wèi)?。成親之后更是隔三差五地過來,小的在這位鄒氏面前也說得上幾句話?!?/br> 秦王眼前一亮,旋即氣餒道:“你想讓鄒氏去吹吹枕頭風(fēng),只可惜鄒氏的父親是司經(jīng)局洗馬,典型的文人做派只怕不會輕易更弦。你這廂想滴水穿石,晉王那邊只怕早就成事了。想法是好的,我卻是等不及了!” 張得好笑得花枝亂顫,翹著眼梢看過來一眼道:“這般緊要時刻哪里會用這種老法子,還請王爺寬限幾日,等我把鄒氏拿下了。再派人給您準(zhǔn)信……” 秦王也是慣于權(quán)謀的老手,聞言不由微微色變:“你想直接找鄒氏?不錯,鮑應(yīng)雄與晉王的聯(lián)系就是來源于這個鄒氏,若是這個鄒氏能下死力勸說一二,鮑應(yīng)雄攀附的心思只怕就會淡了。西山大營要是和豐臺大營一樣,在我父皇前面擺出這樣兩不靠的姿態(tài),我也毋須如此焦慮了!” 張得好便笑得如同春花一般明媚,啞著嗓子道:“小的便是為王爺粉身碎骨也是甘愿的,只愿他日王爺大業(yè)功成之際,還記得雙慶班的張得好這個螻蟻一般的可憐人也曾為您添了一磚一瓦?!?/br> 他嗓音里有一絲令人無法忽略的繾婘之意,秦王便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道:“本王不是薄待身邊之人的主子,這件差事你要是辦得周全且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手腳,不用待他日本王自然會重重賞賜與你。不管……你有什么心愿,都會幫你辦得妥帖!” 張得好是百伶百俐的性情,又是自小看人臉色的,哪里聽不出這位爺語氣里的敷衍之意。微微靜默幾息,抬頭時卻是滿臉歡喜,“差事我自然會認(rèn)真去辦,這個賞賜什么的就算了。我們這些個下九流的戲子,本就是靠臉面靠手藝吃飯過日子的。王爺又對我有大恩,若是真的眼巴巴地過來討賞,可不真的就討人嫌嗎?“ 秦王見他恢復(fù)了正常,心里松了一口氣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七八了吧,你們這個行當(dāng)也是看臉的。再紅的角兒也不過那么三五年。那些客人一時著迷才會亂砸銀子,新鮮看久了也會膩煩。一場熱鬧之后曲終人散,徒留些嗟嘆惘然。“ 他繞著鋪了大紅地氈的水磨地面轉(zhuǎn)了兩個圈子,眼里就浮現(xiàn)幾分興奮之色,“你多費心思,好生幫我把這件事謀劃好。待事成之后,我就讓人把你送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給你足夠下半輩子花用的金銀,你好好地娶一個嫻淑的妻室,就不要再回來了!” 張得好垂下眼簾柔順地道:”王爺體恤小的,是小的前輩子修來的福分。還請王爺靜待佳音?!?/br> 半月之后,京城里就傳開一則叫人瞠目的事情。 西山大營的僉事都尉鮑應(yīng)雄剛剛新婚的妻子鄒氏不安于室,與一個唱戲的當(dāng)紅戲子有了茍且。兩人正在家里廝混的時候,被無意趕回家的男人堵了個正著。怒不可遏的鮑大人在窗外聽見那些腌臜言語氣得火冒三丈,一腳把門踹開,兩刀就將一對jian夫yin~婦砍了。 大理寺正接到鮑應(yīng)雄自首的案子時,腦殼都大了一圈,卻還是依著律法將案卷報上刑部。皇帝聞言大怒,把一眾朝臣和幾位皇子冷嘲熱諷了半天,才著三司會審。最后經(jīng)過廷議,撤了鮑應(yīng)雄的差事發(fā)配北疆充軍。 秦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下朝的,回到家就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曹二格垂著雙手立在一側(cè),細(xì)細(xì)地回稟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鄒氏和她的相好被暴怒的鮑應(yīng)雄差一點就大卸八塊,前去勘驗的仵作和衙役都是見慣大場面的,出來后個個都駭?shù)妹鏌o人色,到現(xiàn)在還常做噩夢?!?/br> 曹二格小心覷了一眼,訥訥道:“雙慶班的那些小戲們立時就散了,眼下正值風(fēng)口人人都盯著,張班主的尸身也不好讓人去領(lǐng)……“ 秦王腦子里一陣陣地回想起張得好那張略帶柔媚的笑臉,許久之后他緩緩揮手,曹二格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京城的七月又燥又熱,天空上一輪明晃晃的大太陽高高掛著,卻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心底里在絲絲地冒寒氣。 337.第三三七章 重陽 九九重陽登高望遠(yuǎn),是宮中一個比較注重的大節(jié)氣。為了慶祝康復(fù), 皇帝特地在名為鞏義山的別宮設(shè)宴款待京中五品以上的朝臣以及其家眷。 鞏義山的別宮世人俗稱鞏宮, 占地十余畝坐北面南,主要殿宇由西向東一字展開, 風(fēng)格古樸氣勢恢宏。離京城有六十里余,山水旋繞秀氣所鐘, 田土肥沃民居豐足。除了一兩處黃琉璃瓦單檐歇山頂, 就與尋常富商修建的私家園林沒有什么兩樣。 半山腰上金菊滿地, 傅百善穿了一襲絳色底緙絲紫鸞喜鵲四品鄉(xiāng)君服飾,與幾位平日里說得上話的幾位夫人散漫地閑談著。這回她身邊只跟了烏梅這個大丫頭,農(nóng)莊上傅老爹種植的那些金貴的甘薯又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 很早就帶著娘親和小妞妞到莊子上耍。魏琪的婆母自從夏天過后身子就不大好,她忙著侍候也不得空前來。 皇帝為彰顯與民同樂的架勢, 特特在席上飲了兩杯酒, 就帶著一眾后妃離去了。諸多朝臣的女眷難得有這樣聚眾游玩的日子, 坐在一起邊吃著糕點邊悠閑地看著臺上優(yōu)伶的旋轉(zhuǎn)甩袖。 重陽節(jié)這天京城稍稍講究的人家都要做重陽糕互相贈送,重陽糕也叫菊糕, 用糖、rou、秫面和在一起做成糕,上面放rou絲鴨餅綴以石榴,最后再將糕上不僅插著彩色小旗。 傅百善到京城后收到了第一份重陽糕是閨中姐妹魏琪送過來的, 上面有指尖大小的亭臺樓閣花草牛羊,夾在面前細(xì)看的話栩栩如生叫人不忍下筷。 眼下桌子上拿了青瓷大盤擺放的重陽糕出自宮中御膳房大廚的手藝, 整整三層有半人高, 看起來顯得格外富貴隆重。糯米制成的糕上有石榴子、栗黃、銀杏、松子rou。邊上還用面粉制成獅子和蠻王等形狀整齊碼放在糕上, 謂之獅蠻糕,看起來比尋常人家的點心又多了一絲皇家氣派。 著碧色宮裙的宮人們妝扮整齊,拿著酒壺給在座的各位夫人斟酒。 這名為辭青的酒水也是有說道的。秋季萬物蕭條百葉枯黃,這酒水就寓意一年當(dāng)中的盛景已經(jīng)過去。傅百善自那回在德儀公主手里吃了大虧之后,對于這種宴請是能拒則拒。實在不能拒絕,也是別人飲用之后才敢淺淺嘗上一口。 旁邊一位夫人看著傅百善久久沒有飲下辭青酒,就笑著打趣道:“傅鄉(xiāng)君可是嫌棄這酒水寡淡,怎么不用呢?這可是景仁宮惠妃娘娘親自賜下的,若是不好好飲上一杯,可是惘顧了娘娘的一片厚愛呢!” 女人雖然是笑著在打趣,聲音卻又尖又利 ,一時間引得前方幾位品階高的夫人側(cè)首相望,秦王~府的靳王妃也似是有些不悅地淡淡皺眉。 傅百善就慢悠悠地瞥過去一眼,淺淺欠身道:“惠妃娘娘的厚愛怎敢辜負(fù),只是我已經(jīng)懷有身孕五個月了,有頗多飲食上的不適。這酒水清甜醇香,只是我胸口一直有些悶悶的,怕酒水飲下之后在各位夫人面前失儀罷了!” 另一位夫人見狀就笑著打圓場道:“哎呀,傅鄉(xiāng)君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嗎?你個子生得高挑,一時間竟然看不出來呢。剛才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還以為你只是稍稍長得圓潤了一點。想來你這胎懷得靠前,從背影子上竟看不出有多大的變化呢!“ 又一位圓臉的婦人爽朗笑道:“傅鄉(xiāng)君個頭生得高就是占便宜,這都懷了第二個了還跟姑娘似的身形。對了,這孕婦的吃口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樣。當(dāng)年我懷我家老大的時候,不要說酒水就是桌子上的油腥味稍稍大些,都忍不住要發(fā)些脾氣呢!” 眾人都發(fā)出一陣善意的笑聲,先前出言挑釁的夫人不敢再開口,卻和傅百善身邊侍立的宮人悄悄地互遞了一個眼色。傅百善早就注意到她的舉止有異,心下暗自警醒更是不敢大意。 因為又值金秋大比之年,各處參加秋闈的舉子陸續(xù)抵達(dá)京城。裴青作為京衛(wèi)司的主官,身上的差事又重又繁,一連兩三天歇在衙門里竟成了常事。這回重陽宴他本是不允傅百善前來的,但是傅百善考慮到兩人自從進京以來,大大小小的風(fēng)波一直不斷,若是連皇家舉行的重陽宴也拒絕參加,不免讓人覺得他們夫妻二人行事張狂輕佻。 因為心中有所惕然,傅百善面前的菜式只是撥拉了幾筷子之后都沒有怎么動。宴后,各位夫人三三兩兩地在鞏義山別宮的園林里轉(zhuǎn)悠。風(fēng)高氣爽處處有松柏的芳香,在清幽的林中漫步也是一件讓人舒暢的事情。 傅百善懷有身孕,她又不是習(xí)慣與陌生人攀談的熱絡(luò)性子,就專門挑了一段人跡比較稀少的小路走。 烏梅扶著傅百善在一處僻靜的八角涼亭坐下,眼見此處風(fēng)景獨好就是有些風(fēng)大,就低聲道:“奴婢去前頭取一件披風(fēng)過來,鄉(xiāng)君干脆就借口貪看花樹,索性磋磨過這一兩個時辰,等會就直接家去,省得有人陰陽怪氣地說話!” 傅百善早不耐煩應(yīng)付這些人前笑背后陰的婦人手段,聞言便輕輕點頭笑道:“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我是懷了孩子又不是生了重病。再說吳老太醫(yī)都說我身上的毒氣已經(jīng)祛除干凈了,就是時常有些易乏罷了。你去吧,我忙里偷閑在此處小憩一會,說不得等我睡醒了宴席已經(jīng)散了!” 烏梅左右看了一眼,見這座八角涼亭正好處在一處小湖的正中央,只有一道十余丈的曲廊與岸上相連。涼亭的花格門有斑竹青簾半垂,看得見岸上的行人,行人卻看不清涼亭里的動靜。便滿意點頭道:“鄉(xiāng)君先支撐一會莫睡,等奴婢半刻鐘,把家里帶來的點心拿過來,你先墊墊肚子再睡!” 傅百善便笑著頷首道:“等你回來我再歇息,快去吧!” 說實在的在宴席上她看出有人心懷歹意,哪里還敢胡亂用東西。待到這個時候,肚子里老早就唱空城計了。她斜斜依靠在空無一人的涼亭欄椅上,看著涼亭下的水聲潺潺,遠(yuǎn)處還有幾支碩大茂密的荷葉沒有枯敗,幾只錦鯉在人眼可見處蜿蜒游動,不一會便感到眼睛酸澀睡意襲來。 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穿了緙絲藍(lán)底五彩云蟒親王服的身影急匆匆地往八角涼亭走來,一邊低聲呵斥道:“我在前面忙著陪那些老大人,靳氏有什么要緊的事非要這時候跟我說?真是婦人見識,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像天要塌下來一般!” 一旁緊跟著的是秦王~府大總管曹二格,聞言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道:“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剛才是靳王妃身邊的劉嬤嬤悄悄過來找的奴才,一臉的惶急卻吱吱嗚嗚地說不出什么來,只要您在別宮的涼亭里跟王妃說幾句話。奴才怕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這才……”